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那些匈奴人不是恐怖的魔鬼!
原来,那些匈奴人是可以被打败的!
不仅能够打败他们,还能直插他们的都城!
那天,长安的百姓们是如此热烈而又兴奋地欢迎着凯旋回来的军队,他们几乎把所有街道两边可以站的地方站满了,实在站不下的人,就爬上了人家的房梁和屋顶,甚至,人摞人!
负责长安秩序维护的长安卫卒们忙得满头大汗,但是他们的脸上是带笑的。
皇帝刘彻根本不想用什么办法阻止百姓的热情,因为如果他不是皇帝,他也要兴奋得大吼几声!虽然这次行动在总体上是失败了,但是,卫青,他的鹰开始振翅翱翔了!
元光五年夏天,那天的长安市民们,目睹了这样的一个场面:
在夏天最后的阳光下面,街道上青灰的石板成为一种闪亮的白灰色;柳树深绿色的叶片被斑驳的阳光投射成斑驳的阴影。树下满满的人,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在翘首盼望。
人群挤推着,动荡着,发出嗡嗡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人群变得异常的兴奋:“来了!来了!”
当甲胄鲜明的汉军庄严和肃穆的队伍出现的时候,人群的开始狂热地骚动,人们纷纷地问着:“卫将军在哪里?”
“哪一个是卫将军?”
终于,那个身影出现的时候,人群忽然异常地安静下来!
在闪亮的刀剑的光影,和森严的甲胄中间,那个高挑修长的青色身影,虽然和其他将士一样黑甲红衣,但是他身上似乎聚集了天地间最耀眼的光芒!
那个青色的身影,闪现着整个大汉最自信的、最温和的,最宽容的,最俊美的笑容。
那种安然的态度是如此地影响了那天围观的人群,他们觉得似乎世界都因为这个人变得分外的安全和舒心!
人群开始狂热起来,象拥挤的潮水,象卷动着的涡流!他们欢呼着向走过的军队致意。
而每一个从大街上经过的将士,脸上有一种共同的神情——骄傲和自信!
据说,在卫青经过后三天,长安正中的那条街道上,人们还听得见马蹄的声音,一缕阳刚而又温柔的气息在这条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弥散。
那天晚上,一大半的人梦见长安高高城墙外碧蓝色的无垠的天空,和天空中展翅飞翔的雄鹰!
关内侯
在公开的场合,皇帝陛下并没有显示太多的热情,在承明殿上,他只是温言地嘉奖了几句。因为,虽然卫青胜利了,但是,这一次的行动,就整体而言,却不能说是成功的!
当然那天晚些时候,宣室殿还是大设酒筵,为卫青庆功!
在进入长安前,为了给皇帝和群臣一个好印象,卫青他们在灞桥驿已经略作休整。但是,蜂拥而上敬酒的群臣,仍然让卫青觉得有些无法招架。
即使他素来好饮,酒量也颇豪,但是,架不住人来人往,个个欲同这天子宠臣,立下功勋的将军亲近。两百来杯后,卫青也不由得推金山,倒玉柱,颓然醉倒。
微笑着的皇帝命人将卫将军扶到后面去休息,自己继续和其他的将领和臣子们敷衍。
不知过了多久,卫青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的动作惊醒的。
那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画着他的眉,从他的鼻尖到嘴唇,痒痒的酥酥的。
卫青没有睁开眼,低低地叫道:“陛下?”
那只手的主人微微地笑了:“是我,仲卿!”
卫青半带醉意的睁开眼睛,眼前果然是那个熟悉的人影。天子刘彻侧身坐在他的身边,眼里满满的都是欣喜。
不过几个月不见,刘彻竟然已经瘦了许多。脸上出现了硬挺的线条和轮廓。
“陛下,怎么瘦了?”卫青带着倦意关切地问道。
刘彻嘿嘿一笑:“担心的!”
卫青心中一热,凝视着这个总是在自己身后的人。漆黑的眉毛,似乎因为长期担心和焦虑,眉心中间有一道深深的颦纹。一双原本明亮锐利的眼睛,里面满是疲惫和欣喜。
不管他有多么任性,不管他有多么强横,不可否认的是,他一直在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
卫青舒开手臂,抱住面前这个人的双肩。
第一次,主动地将他拉向自己。
刘彻微微一怔,但是,满满的欣喜立即涌遍了全身。他顺势向前,嘴唇立刻被温热地封住。
那人第一次为他宽衣解带,第一次主动用手催生着他的欲望和兴奋。
因为养优处尊,他的身体白皙,肌肤细腻,修长匀称。
那人的手把这具全天下最尊贵的身体当成他手下的琴弦,慢慢地弹奏,慢慢地细品。
大汉无比尊贵的君主闭上眼睛,沉醉地品味着那温柔的,但毫不迟疑的爱抚。他放松着他的一切,在这个人面前,真实地打开自己的身与心。
当那种难以忍耐的欲望和着心里的麻痒几乎要让他的呻吟冲口而出的时候,他猛地翻身按下自己上面的那个人。用已经炙热的身躯牢牢地压住他,一只铁一样的手臂箍住了他的腰肢,一条坚实的腿,从他的两腿间挤进去,在他敏感的地带摩挲不已。
一种异样兴奋的感觉慢慢地升起……
第一次,卫青是如此主动地纠缠着,回应着。
因为主动,因为回应,而更多了一重渴望和兴奋。
终于在一种滑腻温暖的前奏下,那巨大的坚硬的和炙热的猛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尽管已经被放松,尽管已经被准备,他仍然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仲卿!”那个声音在耳边,想呼喊也象呻吟。
“唔!”
他的喘息就是回应!
那种冲撞温和而坚定地在他的身体中慢慢地驰骋。
他的手在他的胸前和腰腹,那个敏感渴望的地方,不断地抚摸刺激着。然后痛楚之下,一种更新的,更强烈的快感满满滋生,并且越来越强烈,最后淹没了一切。
他的欲望和他的欲望盘旋着向上,他们的喘息和纠缠,他们共同律动着震撼,终于在一个繁华烂漫的地方达到顶点……
那天晚上,郑重准备迎接主君的卫府被告知,刚刚回来的将军因为在庆功宴上醉酒而滞留在宫廷!
秦织很失望,她真的很想很想在那天晚上,看见她从战场上凯旋回来的夫君!
那个令全天下骄傲的人,是她的英雄,是她秦织的夫君!
第二天,卫青终于从宫中回到卫府。
秦织勉强按捺着扑进丈夫怀里的冲动,眼里含着泪水的她,庄重地带着隐姬和家人们跪伏在地。
那个霍去病可没有这么多顾虑,在卫青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大喊了一声:“舅舅!”就象只小鸟飞扑了过去。
卫妈妈更老了,可是她还硬朗地拄着拐杖来迎接她这个让她担心和骄傲的儿子。
卫青连忙抢上几步跪在她面前:“娘,我回来了!”
卫妈妈的嘴微微战抖着,她伛偻的身子已经站不直了。她用枯瘦的手在卫青的脸上轻轻摩挲着,爱怜的口气一如卫青还小的时候:“青儿,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隐姬温柔和含笑地见礼,没有去理会卫青彬彬有礼的客气。
终于,到了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
丈夫就在面前,那个全世界最俊美,最温柔,最伟岸的人!长久以来的担心和焦虑化作滚滚的洪流,秦织勉强忍住的泪水终于决堤!
“夫君!”她哽咽难言。
卫青带着对她的愧疚,温柔地揽她入怀。
秦织长长的眼睫颤动着泪水,但是,脸上却露出幸福的笑意:“夫君,我真傻,你已经回来了,我却……!”
她忙忙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珠,眼里居然满是歉意。
卫青看着温柔贤淑的妻子,心中感愧莫名!自己的妻子,应该是自己第一个搂进怀里的人!但是,自己的心里和怀里,却是另外一位。
“是啊,真的很傻!我不是已经回来了么?快擦干眼泪,有好东西给你!”卫青尽量地哄着妻子开心。
“是什么?”秦织依言擦去泪水。
“你看!”
卫青拿出一大两小三个同样的绿色玉环。这是他在边塞上买来的。
“喏,你一个,伉儿和不疑一人一个!”卫青说。买的时候,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真漂亮!夫君!”秦织含着眼泪笑了,脸上满满是幸福的神色——在戎马中,丈夫想到了自己啊!
“你是说我,还是说那玉环呢?”卫青调侃着她。
“你又欺负我!”秦织的脸又红了。
这个男人啊,虽然已经和他生了两个孩子,但是,她在他跟前,那颗心却永远如同第一次在她家里看见他的时刻。
捧着那个小小的玉环,这时,秦织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她的脸上泛着光彩,她的身体因为愉悦而微微颤抖,她是如此的幸福和快乐。愧疚再一次爬上卫青的心头——
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情,就在于无需付出很多,就可以让天真善良的人有十倍的快乐!
卫青的心里第一次觉得,这一生,他最对不起的人,是自己的妻子。
那天晚上,秦织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在欢爱过后,她絮絮地在丈夫耳边说:“我想再要一个孩子,夫君!”
“卫夫人都再次怀孕了,宫里的老稳婆们说,这次肯定是个男的!”
卫青以军功封关内侯,仍领车骑将军。
他并没有独自享受这样的荣耀。他竭力推崇和他出征的有功将士,争取他们各个人等具有赏赐。军中各级,从将军到士兵,都对他感佩莫名!
但是其余各路人等却没有这样幸运:公孙贺无功亦无过;公孙敖和李广当斩,但是,按照汉代律法,他们变卖了家产用大量的金钱赎罪,终于得到豁免,只被贬为庶人。
卫青建功,卫子夫再次怀孕,卫家一时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从上谷回来,卫青改为武职,自由骑马上下朝了。
生性谦和冷静的卫青,在朝堂之上,并没有过分的得意。
这日早朝完,卫青和同僚刚刚从承明殿正殿出来。便有小黄门来宣:“皇上宣关内侯进!”
卫青不知何故,便匆匆和同僚辞别之后,随同小黄门到了宣室殿,那是皇帝处理公务和日常起居之地。
才进得宣室殿,卫青发现,这里不止他一人,早有一个人,跪坐在皇帝刘彻的对面,正侃侃而谈。卫青看时,这个人五短身材,鼻子尖尖,有一双闪闪烁烁的眼睛。他认识这个人——主父偃!
不及多看,卫青如从前一样严整行礼:“臣卫青,拜见陛下!”便叩跪下来。
便听见刘彻的低沉浑厚的嗓音在耳边想起:“平身吧!”
卫青直起身来,主父偃和他认识,但皇帝在上不可叙礼,只是眼神略略示意而已。
刘彻温和地道:“仲卿略等一等,我们先谈这件事。”卫青正想提出回避,但是刘彻已经道:“随便也听一听,帮朕出个主意!”说完,便正容向主父偃道:“接下去!”
卫青只得跪坐于一旁,听主父偃叙谈。
主父偃和他早就认识了。原本主父偃投奔他时,他因为发现此人还有见识曾经向皇帝推荐过。不料,推荐当天就被刘彻一阵胡缠给忘了。
而卫青素来谨慎,推荐过的人和事,绝不多讲一次,以免引起刘彻不必要的猜疑。
于是,主父偃就流落长安,除了卫府的接济之外没有任何收入,过得越发的潦倒贫困。这主父偃无奈之下,想出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注意。
他贸然上书皇帝,言八事,其中之一是反对对匈奴用兵!
在刘彻正对匈奴用兵的时候抛出这样的反对意见,他的用心,莫过于吸引皇帝注意而已。果然,刘彻在位日久,威权日盛,久已未听见这样直接的反对意见了。于是召见了此人。
此人于地方,律法,政务也倒都有见解,刘彻召见之下,也便发生了兴趣。这主父偃见状,急忙向刘彻呈上他酝酿已久的,最为自得的东西——推恩令!
汉代立国之初,实行郡县和分封并行的制度。百余年来,诸侯王们各据一方,对中央朝廷阳奉阴违,早已是汉室的心腹之患。从高祖刘邦开始,历经文、景各代,帝王们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削弱诸侯的势力。
但是,削弱诸侯势力,谈何容易,若力度使得过轻,诸侯们根本不当回事;若力度过大,又会激起叛乱。比如,刘彻的父亲景帝在位时,就激起了“七国之乱”。现在,刘彻登基亲政,这又成为他面临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主父偃正道:“诸侯据国日久,裂地千里,若陛下不理,则其易生骄矜之心;若陛下管制,则其相互勾结,共同对抗朝廷。从高祖开始至先皇,有心于此应该不止一日了,但轻不得重不得。”
刘彻点点头:“说下去。”
“这个推恩令的核心,便是恩及诸侯。因为诸侯各有封国,国土大小不等,诸侯王一人秉权,故而能与汉室相争。如今‘推恩令’允许各诸侯将封地再封,恩及子孙。这样,因诸侯儿孙的多少,各诸侯国一裂为几,封地由整而零,权力也因此分离。不仅可以大大降低侯王的实力,又可让诸侯的儿孙对陛下的恩德感激不尽。
……”
主父偃侃侃而谈,卫青暗暗心惊,原来皇帝刘彻不仅将眼睛盯着北方的匈奴,还要削弱诸侯势力!
他心中的宏图究竟有多大!
不由得向刘彻看去。
此时,刘彻已经二十八岁了。那个天才横溢的少年君主,如今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依然的面如冠玉,体态修长,但是却多了庄重自持。
那些少年时代的急躁和莽撞,不知不觉间化作了内敛的强横和霸气,平素隐藏在作为君主的庄严之下,只有遇到难以克服的阻力才会突然爆发出来。
如今他正仔细倾听主父偃的话语,脸上不动声色云淡风轻,只有象卫青这么熟悉了解他的人,才看得出他眼里闪烁的兴奋。
“想不到这次才出去不过几个月,他便如此成熟了!或者,他早就是如此了,只是是以前一贯在他身边,变化我也无从察觉吧!”卫青暗暗思忖。
“仲卿,你如何看?”刘彻的声音依然温和地响起。
卫青微微一怔,他有些不愿意在主父偃面前说出自己的意见,但皇帝已经点名,只得应付道:“臣觉得此法甚妙!”
刘彻知他脾气倒不以为意,一笑便过了。
但主父偃正得意间不免多看了他几眼。似乎觉得堂堂关内侯,如此简单附和有些奇怪!
待得主父偃拜辞而去。那刘彻才微微笑道:“人已经走了,你还不说么?”
卫青不由得也一笑,便道:“臣真的觉得此法甚好,只是,臣有一个疑问。”
“说,别磨磨唧唧的。”刘彻将腿从身体下面伸长不复跪坐的姿势,随意地笑道,只有在卫青这里,他是放松的。
“这推恩令固然极好,但是,若有诸侯不推行又如何?”卫青说。
他话里有话:这些诸侯不见得都看不出皇帝的用心,若有一两个识破这种用心的,是会出现不推行的情况的。
刘彻皱眉道:“这倒是!”
便慢慢思忖,眉心也习惯性地皱起。卫青看着他这几年来渐渐变得刚硬的脸的轮廓,心中不由得想起当年那个骑着红马痴缠着自己的少年来。
“无妨,”刘彻展颜一笑,“可以先择其中推行的好的诸侯多多嘉许,也让诸侯们有个榜样之意。朕还可以将他们的子孙封为“王子侯”。这样,就是有一两家不实行的,他们的子孙也饶不了他们!仲卿你看如何?”
“嘉其行而导其民!再加釜底抽薪之策,陛下好计!”卫青真心的。
刘彻不理他,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天啊,这个什么推恩令可帮了朕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