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番外————相思引
相思引  发于:2010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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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草的手指已陷进泥里,抓着风若颜的手却越来越沉重。风若歌看着风若颜苍白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头发已被水侵湿。

风若歌在那一瞬,看到了他的眼泪。

不是水渍,确定是眼泪。他感到他的手有要挣脱的意向,连忙紧紧抓住。而左边抓着水草的手,渐渐快要脱离。

最后终是兰锦等人赶到,将他们拉上了岸。

躺在草地上,风若歌双手已经脱力,软软的抬不起来。他看着一旁的风若颜,唇角上扬,露出一抹笑。

风若颜咬紧唇,轻轻的唤了声“哥”。

回去之后各自被自家大人怒言相向,跪祠堂的跪祠堂,罚面壁的面壁。只是风若歌已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风夫人闻言赶来时,府中请来的大夫都围在床边,风老爷拉了她的手不让她上前,风夫人急的身子直抖,看到一旁低垂着头的风若颜时,怒气上涌,走过去便是重重一掌。

脸颊被打的高高肿起,风若颜却兀自低着头,没有动,没有说话,没有呼痛,像一个木偶。

风夫人看着来气,手掌高高举起,正要挥下,手腕已被风老爷抓住。

平素温文的人脸上第一次生出坚定,一字一字咬着道:“他只是个孩子。”

风夫人眼中盈满泪,“若不是他,歌儿怎么会这样?风飞扬,歌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这个杂种不得好死!”

一旁的风若颜听了这句话,缓缓的抬起头,正好看到风夫人眼中至极的恨意。苍白的肤色显得更白,眼中积聚的一切,支离破碎。

以往只是以为自己不讨喜,现在看来,岂止是不讨喜?

风老爷放开她的手,蹲下身来柔和的看着他,轻道:“若颜去休息会儿吧,哥哥会没事的。”

风若颜看了看怒容相对的风夫人,眸子暗了下来,然后点点头。

清冷的房间,静的毫无声息。努力努力支起耳朵去听,才能听到远处风若歌房间方向的话语声,嘈杂不真切。风若颜紧紧抓着被子,一闭上眼,仿若又回到了白日那条河里。河下的吸力很大,而一只手却坚定的抓着自己,不离不弃。

一天一天过去,风老爷每日会过来看他梳洗吃饭,再叫下人送他去学堂。眼神温柔慈和,动作沉稳优雅,只是不提风若歌的事情。

风若歌被风夫人带去了西院,整整半个月,他没有见到他。

下了学堂的路上会看到兰锦等三人倚在一旁,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看到风若颜时会唤他过去,他便也跟他们一般或躺或坐,听他们吵闹。只有沐流韵眼神淡定,却亮亮的往他身上引,在兰锦和宁澜雎说话停顿的时候幽幽的叹气,“风若颜,你哥哥实在很看重你。”

似是散漫的漫不经心的语气,风若颜听在耳里,却顿觉空气也稀薄了些。兰锦也插嘴道:“对啊,以前看若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那日却对你担忧的不得了呢。”

宁澜雎不以为然,“他们是亲兄弟,自然是在乎的。”

几人静了下来,天空吹起一阵凉风,他们所倚的树便晃晃悠悠的掉了几片落叶。天色有些昏暗,云层飘摇,阳光被束缚住。半大的孩子眼中便都蒙上了若有所思,只是心思各异。

回到府中,想去西院看看风若歌。躲躲藏藏的绕过亭台楼阁,假山玉池,然后听到了一阵欢笑声。

奶声奶气的孩子在唤着“爹、娘”,风若颜第一次听到风夫人笑的那么开怀,一个劲的在唤着“心肝宝贝”。

光听声音,便能想到是有多么和谐。

他的眼有些刺痛,那些平日刻意不去想的,刻意去压抑的渴望瞬间土崩瓦解。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亲昵的呼叫,和乐的谈话,让他的渴望碎成一地。

从来就渴望,有一天能跟爹娘共享天伦,从来就期望,哪一天娘能好好的对他。所以他尽量很乖,尽量努力学习。现在却生生的觉得这一切只是奢望。

转了身想要离开,却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停了下来。

“娘,也让若颜搬到西院来住吧。”

“若歌,你说什么?”风夫人的声音瞬间拔高,“他差点害死你,根本就是个霉神!他就不该生下来,我没把他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风若歌在辩解着什么,风若颜没有听进去。脑海中闪来闪去,只有风夫人说的那一番话。

他是“霉神”么?

他本来不该生下来么?

竭力克制的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击落在地上,残留下淡淡的痕迹。庭院内复响起了欢声笑语,那些幸福的语气显得愈发刺耳。

独自回了屋,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卷起来。

可是还是冷。

落叶全部躺在地上的时候,风若歌回了学堂。

那日风若颜依然穿着灰白的单衣走出来,抬头时便看到四人倚在一旁,笑眯眯的在谈着话。风若歌还是半眯着眼,一副惬意的模样。看到他时还一怔,很快便笑的灿烂,“若颜。”

跟以往一样的语气,听在风若颜耳里,却有了另一番滋味。

看着他缓缓走近,抬起手来想要抚摸自己的头,风若颜突然就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手掌停在半空,有些呆愣,还有些不解。风若歌笑了笑,还是执着的将手伸了过去,成功的抚上他的发,“最近有听夫子的话么?有没有好好学习?”

风若颜看着他的笑脸抿了抿唇,然后轻轻道:“嗯,有。”

淡的明显的疏离,还有不同往日会唤的那声“哥”,让风若歌抚着他头发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后又道:“那就好。”

风若颜抿了唇,敛眉低眼。

看着他走出学堂,风若歌回到朋友堆里。沐流韵勾了唇角,“若歌,你弟弟在排斥旁人。”

风若歌若有所思。

兰锦也道:“最近这段时间他看到我们都很少理会了。唔,若歌,莫非你娘又给他脸色看了?”

风若歌眼神一闪,一脸高深莫测。

兰锦笑出来,“说到这个也还真是奇怪,见过偏心的也没见过这么偏心的。你弟弟还是她亲生的呢。这真让人怀疑啊。”

“别乱猜。”风若歌语气有些冷。

风若颜开始搬回原来住的后院。

只将近七岁的孩子,拿了几件衣服便回了那个有些破落的屋子。费力的打扫了桌子床铺,躺在上面时,稍稍有了安全感。

屋子昏暗,只有一盏油灯。风若歌看着床上那个暗黑的人影,心有些心疼。

“为什么搬到这儿来了?”

风若颜对上他的眼,看不真切里面的意思,听他的语气却异常平静。张了张口,轻轻的唤了一声“哥”。

屋内骤然极静,静的能听到风掠过时发出的声音。细微的,却又带着未知的张力。在这样的黑夜下,很容易让人心生恐惧。

良久,两人都没说话。风若歌突然往床铺上走去,脱了鞋袜上了床,滑进被窝时才发觉整个被窝冷的异常。风若颜往里面靠了靠,语气有些疑惑惶急,“哥……”

风若歌咧开大大的笑,“今天晚上哥哥陪你睡。”说着伸手将他捞了过来,圈进自己的怀里。小小的身体骤然紧绷,他却仍然紧紧的圈着。

被窝渐渐暖起来,风若颜睁大了双眼,迟疑道:“爹……娘……找不到你,会担心……”

“我跟爹说过了要来找你。”风若歌将头埋进他的颈项中,话语有些模糊。

“哥……”

唤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心内某一角,开始温暖。那些连日来设下的心防,又开始融化。

“若颜,我是你哥。”风若歌的语气有些飘渺,“所以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好么?”

“……好!”

第二日恢复笑脸的时候风若歌趁热打铁的将他拽回了前院,再拉着他一起去学堂,或者拉着他跟着兰锦他们一起去玩。风若颜的脸上笑容堆积的越来越多,以至于有日风老爷看到他的笑脸时还恍惚了老半天。

雪落下,几个半大的孩子堆了几天雪人,在凉亭中学文人骚客赏雪吟诗,胡闹的过了几个月,便又是年关了。

家家户户很早便开始准备年货,街头巷尾热闹的不像话,本是一年的终结,却像一年的开始。

风若颜怕冷,穿着厚厚的棉衫还要拿一个手炉,脸色才勉强好些。风若歌便不再拉着他出去,随他坐在书房里看些野史趣谈,看完便绘声绘色的说给他听,满脸得意。偶尔兴致来了,拿着笔墨纸砚学画画,笔走回峰,架势十足,画出来的东西却经常连自己也看不懂。却仍然孜孜不倦,小花小鸟的学着,渐渐的也有几分相似。

有日风若颜在躺椅上睡着,风若歌无趣之际,看到他沉睡的脸,心突然一动,将笔沾了墨,一点一点的在纸上勾勒。

弯眉圆眼,瘦削的轮廓,微薄的唇,秀挺的鼻,一点一点,细细的画,笔墨中带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感。

画了将近一个时辰,停下笔看时,风若歌满意的勾起了笑,这幅画便被他细心的收藏起来。

年三十,风家父子执意将风若颜带到团圆饭桌前,风家小姐看到他喜的哇哇乱叫,伸着小手要他抱。风夫人黑着脸,但因过年也不好发作,便只冷冷的不说话。

团圆饭吃的极为压抑,风若颜快速的吃完走到了走廊。

天空已停止了下雪,路面上却还是有层积雪。他倚在栏杆上,不期然被天空一声“砰”响而下了一跳。抬起头看到炫目的烟花时,一种不知名的酸涩感油然而生。手指曲紧的抓着栏木,天上的烟花接二连三的绽放着,各种色彩映入眼眶,构成了浅浅的温暖。

身旁有“呜哇”声响起,风若颜偏头,便看到被抱在风若歌怀里的孩子伸着手臂流着口水望着自己。

风家小姐似乎格外喜欢他,在如愿以偿的扑进他怀里后,欢喜的乱叫着。

风若歌笑着道:“爹娘在大厅,我带了小妹出来看烟花。”

怀里的孩子兴奋的看着天上的烟花,嘴角的口水流的更为欢畅,风若颜露出笑,眼睛闪亮看着她,双手牢牢的将她抱紧,生怕将她跌着。

几处的烟花都在天空闪耀,风若歌风若颜都不说话,只有风家小姐仍然兴奋的在那“呜哇”着。风若颜抱的双手酸痛,风若歌察觉了连忙将小妹接过,却引来不满的哭叫声。

风夫人身边的丫鬟将风家小姐抱了去,风若歌突然道:“若颜,想不想放烟花?”

风若颜的眼神更亮。

烟花冲上天的时候风若颜兴奋的想喊叫,孩子心性瞬间流露出来。笑着跳着拍着手,整张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悦。

风若歌在侧头的一瞬间看到他的脸,心头突然震动了一下,心房胀胀满满的,有什么东西将那些角角落落都填充,再没有一丝空余缝隙。

烟花还没有燃尽,整个风府却突然沸腾起来。风若颜被那些杂乱的声音勾的好奇的张望,抬头看到风夫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还未回过神,脸上便火辣辣的挨了一掌。

痛楚有一刹那抽离的他的思绪,眼中看到的是风夫人仇恨的眼,耳边听到的是她的怒吼。断续怔忡中,明白了风家小姐失踪了。

刚刚风夫人身边的丫鬟将风家小姐抱回房间后出来打水,回去后便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慌忙的出来说了,风夫人在听到风若颜抱过她后便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扫把星”“霉神”之类的恶毒话语不住的从风夫人口中说出来,最后怒极的时候大吼道:“风若颜,你给我滚!”

院子中的人都被她这一声吼而震的愣在原地。天地静谧,那些灿烂的烟花不再闪现,眼前只有风夫人仇恨的目光。

这种目光他看了很多次,却从未有一次是这么寒心。

他垂下头,轻移脚步转身,手掌却被人紧紧抓住。

风若歌迎着风夫人的目光,一字一字,“娘,弟弟若走,我也不会留!”

风夫人一愣,“歌儿……”

风若歌的眼神更为坚定,握着风若颜的手收的很紧,仿若用尽全力。

僵持不下之际,丫鬟抱了风家小姐跑来,气喘吁吁的道:“夫人,是小姐爬到床下去了奴婢才没发现的。”

夜已深,屋外的鞭炮声却更为响亮。风若歌拿着药,学当日风老爷的样子一点一点细心的抹在风若颜脸上,满眼全是心疼。

“痛吗?”

“不痛。”脸上绽放着笑容,甜腻的有些心酸。风若颜语气轻松,“哥,又是新的一年了。”

风若歌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入怀,掏啊掏,就掏出一个崭新的红包,“过年要给压岁钱。这是我平日存的,都给你。”

红包塞到手中,有些硬。风若颜紧紧捏着,微微笑着,“谢谢哥。”

相互望着,温情频生。

大年初一,风若歌很早便爬起来找风若颜,进了他房间却没有看到人影。屋子冷冷清清的,不详的预感萦绕,跑去前厅,正好看到风老爷跟风夫人坐在那品茶,走了过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若颜去哪儿了?”

风老爷风夫人都有些讶异,风若歌蹙眉,语气更重:“告诉我,若颜去哪儿了?”

没有回答。

风府翻了天,风老爷焦急的派人寻找,风若歌更是失了神,发了疯似的对着风夫人嚎叫,从小到大极少落泪的人突然就落了泪。

京东城寻了个遍,甚至惊动了官差衙役,却还是没有风若颜的身影。

外人纷纷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没有钱,又是这么冷的天气,定然熬不了几天。不是死在哪儿了,就是被豺狼虎豹吞了。

风若歌听到这些话时心突然剧烈的痛,胸腔被压抑的难以呼吸。

过了元宵,兰锦从将军府来到风府,进了风若歌的房间。他的脸隐藏在阴影后,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兰锦毫不客气的坐在床上,看着他,轻叹道:“他是自己走了。”

“不是。”决绝的声音,有着异于平素的散漫。

兰锦手无聊的抚着床幔的流苏,突然道:“若歌,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风若歌微愣,不解的看着他。

“我爹给我找了一个师父,说要带我出去历练。五年呢,好长的时间。等我回来就十六了。”兰锦语气中有了伤感。

风若歌无言,良久才道:“兰锦,好好保重。”

兰锦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我打算五年后回来,一身武艺技压群雄,先夺个武状元再说。流韵说他好好读书,要做一代名相。澜雎也说努力,去考文状元。”他语气很轻,带着些期许,“可是若歌,你呢?”

风若歌,你能做什么呢?

黑云压迫着月亮的光芒,天空暗了亮,亮了暗。三月的天气,大地开始回暖,晚间却还是有些阴寒。

倚在回廊上看着天空,脑海中却又闪过那次炫目的烟花。

几个月前兰锦的那句问号还萦绕在耳边,有些空旷的回响着。答案却还未显山露水,胸腔空空荡荡的。

他们都有各自的目标了,可是风若歌,你呢?你的目标是什么?

在几个月前看到风若颜的心酸痛楚,隐隐的梦想是希望能保护他一辈子,不再让他哭。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在。

回廊中脚步声响起来,风若歌抬头,看到了风老爷。

本是清秀的脸上有了浓重的疲惫,似乎老了几岁。看到他,也只是勉强一笑,“歌儿,还不去睡么?”

“睡不着。”

风老爷坐在他旁边,微眯了眼,似乎在想着什么,脸上表情奇幻,有些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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