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织————照无眠
照无眠  发于:2010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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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仲文接过缰绳,牵了马转到洪瑞面前:"请洪大将军上马!"
洪瑞一愣,随即道:"仲文兄,这如何使得?"
虞仲文不答话,只炯炯双目定在他身上,而跪在地上的一干人也是异口同声:"请洪大将军上

马!"
洪瑞看着虞仲文,喃喃道:"仲文兄莫要逼我......"
"哎,我如何逼你?无论洪瑞身在大祁还是东虞,都是我心目中的大将军!"
洪瑞犹豫着,见虞仲文执意如此,不好再行拒绝,只得撩衫上马,而虞仲文见他坐定后,牵

起白马就走。
洪瑞急道:"仲文兄,这万万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洪瑞不仅是我心目中的大将军,更是我虞仲文的挚友,有朋自远方来,我替他

牵一回马又有何使不得?"虞仲文嘴里说着,脚下没停,只牵马快步而行,而那队人马则立即

跟上。
杨同宝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叹,虞仲文果然是敬重洪瑞,看来这一趟东虞之行没有白来,只

见那牵马的虞仲文神情肃穆、举止威严,洪瑞坐在马上则是风姿卓越、器宇轩昂。风光荣耀

不过如此吧,杨同宝只觉自己似个多余人,忙带了小雷驾着马车跟在最后面。
众人行到东虞大营,洪瑞望去,只见营盘扎实,兵旗招展,入营之路,皆是兵士列队而立。
到得中军帐前,洪瑞下了马,虞仲文拉了他,大踏步进了营帐,杨同宝把马车赶到一旁,和

小雷下了车,被带到了偏帐。
而中军帐里,将士立在两旁,案上已摆满酒菜,众将士见了虞仲文忙纳身拜倒。
"平身!"虞仲文说着,拉着洪瑞到了上座,洪瑞想挣开他,却被他一只手死死拽住。
"仲文兄!"洪瑞急道:"洪瑞如何当得起?何况那日仲文兄已答应我......"
虞仲文对他一笑:"哎,我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说着就要拉他坐下。
洪瑞奋力要挣开,两人正自拉扯间,只见帐帘一挑,虞仲平班师回营了。
"皇兄!洪将军!"
洪瑞乘虞仲文愣神之际,忙挣开他,走到他面前,一拜倒地。
"仲文兄......不,皇上!洪瑞一落魄游民,只求能在东虞安身,若皇上再行勉强,洪瑞只得

离去,天涯海角做个浪人即好......"
虞仲文闻言皱起了眉头,虞仲平忙上前去扶洪瑞,道:"洪将军说什么求不求,当日皇兄可是

冒死前去大祁救你,你如此说话,不怕伤了他的心么?"
洪瑞运力定在地上:"虞将军如此说,洪瑞只能一死谢恩了......"
"你......"虞仲平无言以对,遂松了拉他的手。
"算了,算了,洪瑞快快请起,怪我卤莽,竟忘了洪瑞的执拗性子......"虞仲文忙过来扶起

洪瑞。
洪瑞又是一揖,随即转身出了帐子。
虞仲平气恼道:"皇兄诚心待他,他竟是如此倨傲无礼!"
旁边众将士看了这一幕也开始议论纷纷,几个性格直爽的武将吵嚷起来:"哪里来的不识抬举

的家伙,竟不把我主放在眼里......"
虞仲文皱起眉头,默不做声,众人见得他的神情,慢慢都不说话了,中军帐里瞬时安静下来


"仲平你先派人护我们回宫,其他我自有打算。"虞仲文沉声道。
"是!"
虞仲文挑帘出了中军帐,只见洪瑞背身而立,叹了口气道:"洪瑞,我们先回都城吧。"洪瑞

转过身,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一路虞仲文再不要求洪瑞上马,洪瑞只坐了杨同宝的马车,搂着小雷,跟在虞仲文的御驾

后边。又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东虞都城--丰邑,一路上洪瑞看去,东虞果然景色如画

、良田万顷,百姓安居乐业。
到得皇宫宝殿,虞仲文邀洪瑞进宫一叙,洪瑞婉言谢绝,虞仲文也不强求,只叫随行带了洪

瑞和杨同宝到已安排好的住处安歇,一行人去了,竟是离皇宫不远的一处雅致院落,上悬一

匾--翠园。
进得院里,只见满院青翠,真是名副其实,而房中器具什物显是名贵,杨同宝和杨小雷已看

得眼花缭乱,而洪瑞看着此景但笑不语,这一番奔忙三人终于是安顿下来了。
而到了第二天,洪瑞一大早就去园子里捉蟋蟀,杨同宝心道,原先在杨镇,他落寞无望,自

是沉沦度日,如今贵为东虞的上宾,大好前程摆在眼前,他还是这幅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


洪瑞只对他笑道:"杨兄,我难得自在,你且一切随我意吧。"
杨同宝见说不动他,只得作罢,想这洪瑞是个怪人,当日在杨镇就看不透他,如今还是看不

透他,而见他每日趴在草丛中捉蟋蟀,兴致很好,不似在杨镇,总是心事重重,也就不去理

会了。只是没过多久,他赌性又起,每日里逮了蟋蟀直奔街上斗蟋蟀的馆子,天天泡在那里

,身上没钱了,就把屋里的家什拿去典当。
杨同宝实在不喜他这副赌徒模样,气不过,劝说他。洪瑞笑笑,只说我听杨兄的就是。这下

他不去馆子了,而是在园子里摆上了斗场,叫了仆从们一起玩耍,仆从们不敢违他意,只得

陪他,用些水果吃食下注,一群人大呼小叫,洪瑞在当中似乐此不疲。杨同宝见了,只能得

了叹气的份。
园子里虽然有吃有喝有人侍侯,杨同宝终不习惯当个闲人,去街上摆了个郎中摊子,洪瑞见

了,也说要去,杨同宝心中暗喜,想着正可让他借此戒了赌瘾,哪想到自己坐在那里给病人

把脉开方,他竟还是蹲在一旁摆弄他的蟋蟀,还招了小雷和几个孩子一同玩耍,几个孩子七

嘴八舌地围着他,而他则是滔滔不绝,说着什么蟋蟀该如何挑,如何养,说到乐处,眉飞色

舞,兴奋非常。杨同宝看他挺大一个人竟象个炫耀的孩子,不禁啼笑皆非。
"那杨叔有没有逮到什么珍品呢?"此时,杨小雷正抬着小脸问着洪瑞。
"珍品哪那么容易得?我曾逮到过一只鸣凤,可惜,还没养熟,就落在大祁了,也不知那小玩

意儿现在怎样了。"洪瑞说着,话语露出一丝怅惘。
杨同宝看着他乱发中苍白后颈上凸起的椎骨,带着圈淡淡阴影,显是脆弱,真想不出他曾是

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如今到得东虞,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一切与在杨镇并无二致

,这样一直与他在一起不也挺好?杨同宝想着,看向洪瑞的目光愈加温柔。
而在皇宫中的虞仲文可没这般轻松情致。
"那洪瑞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他问着翠园里当值的管家。
"斗蟋蟀......"
"斗蟋蟀?"虞仲文陷入了沉思。
这一日杨同宝和洪瑞又来到街上,刚支好摊子,一队将士骑着马沿路走来,路过杨同宝的摊

子时,有两人下了马,走了过来,"嘿,这位郎中,来替爷把把脉。"说着两人向蹲在一旁的

洪瑞挤去,洪瑞只当看不见,往旁边让了让。
那两个将士坐定了,就开始议论起来。
一人说道:"本想大祁当年的平天大将军会是个怎样了得的人物,如今见了,除了模样中看,

竟是如此皮赖,占了皇上的翠园,整日里游手好闲,真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
"不过是为大祁皇帝暖床的,会有什么真本事?"
"也许博得我主青睐也是仗了些床上手段......"
杨同宝听了他们的话,不禁气往上涌,而看向洪瑞,却见他依然兴趣盎然地斗弄蟋蟀,对此

似无知无觉。
而那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瞟着洪瑞,见他没有反应,又说了一阵,都是些下流不堪的话

,见洪瑞还是毫无反应,最后只得扔了钱,骂骂咧咧地走了。
杨同宝待他们走远,看着洪瑞道:"你就由着他们胡说?"
洪瑞站起身笑了,道:"我是东虞皇帝亲手救回来的,他手下的官儿哪个敢对我胡说八道?还

特意找到这里胡说八道?定是有人授意,不用理会。"
"那虞仲文象个好皇帝,怎么他手下这些将士会是如此肮脏心思!"杨同宝忿忿道。
洪瑞看着他,摇了摇头:"杨兄真是个直心肠啊。"当下也不说破,只催他早早收了摊子,一

起回到翠园。
到得翠园门前,却见那两人正等在门口,见了洪瑞,一人道:"原来真是洪将军在此,方才可

是有眼无珠了,听闻洪将军武功高强,在下不才,想与将军比试比试。"
洪瑞淡淡道:"洪瑞如今只是东虞的一个百姓,不是什么将军,没有资格与官爷比试。"说着

,拉了杨同宝就要进园。
只听另一人阴阳怪气道:"百姓?洪将军住着我们国主的地方,吃着我们国主的皇粮,可真是

个尊贵的百姓啊。"
洪瑞停住脚步,随即一笑,再不理会,只对着杨同宝道:"杨兄,我们走。"说着,二人进了

园子,关上了门。
到了晚间,吃过饭,洪瑞对杨同宝说道:"杨兄,这翠园是不能再待了,我打算搬出去,不知

杨兄意下如何?"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是不该欠虞国主这么大一个人情。"
洪瑞点点头,两人遂带了小雷连夜搬去了客栈。
园里管家见此忙去宫中报信。
虞仲文此时正在听派去给洪瑞吹口风的二人谈论白日里的情形,听了管家的诉说,不禁笑道

:"洪瑞果然是个聪明人,做出这般姿态正是告诉我不要再打他的主意,我岂会上他的当?别

人是有心无力,他却是有力无心,无论如何,我定要挑起他的心志!"
第二十九章
祁书衡在府中躺了十多天,仗了年轻,伤势好得很快,只是内力恢复却很慢。看朝堂上皇上

还是副阴沉样。边关战事越来越紧张了,也不知劭良和曾怀中能支撑多久,如若破关,东虞

大军长驱直入,到时势必要调兵遣将,皇上是在为这个忧心吧。
赵莹华回来了,见了他就哭,祁书衡看着妻子哭红的眼睛,心一软,就又搬回了卧房。
赵莹华这一番经历,已隐约知道自己相公喜欢一个男人,那男人是当年的平天大将军,她心

里凄苦,又舍不得祁书衡,想着那男人现已不在,对他是百般温柔,只盼他能回心转意。可

见他下得朝来就待在西院,一待就是半天,自是还在想着那人。
一日乘他不在,她悄悄来到西院,只见正房里摆满水缸,阴气十足,正中桌上放着一只破旧

的瓦罐,探身去看,里面竟是卧着一只蟋蟀。
"别动!"祁书衡正好回来,看到她捧起那个罐子,惊叫道。
赵莹华一惊,就松了手,眼看那罐子就要摔在地上,祁书衡急忙冲过去一把接住,"好险!"

抬头看赵莹花是一脸惊诧和委屈,轻声道:"这是那人唯一留下的东西。娘子就不要为难我了

。"
到了夜里,祁书衡搂着赵莹华,轻抚着她的头发:"我的心早在八年前就拴在他身上了,虽然

一切只是一相情愿,对不住......"
赵莹华看着他,心道,你岂是对不住我,也是对不住自己啊,手抚着丈夫消瘦的脸颊,慢慢

滑到他的心窝,那里没有自己的所在,如今他终于肯和自己说些体己话了,却是为了那人,

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祁书衡叹了一口气,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而此时身在东虞的洪瑞每日还是跟着杨同宝上街摆摊子玩蟋蟀,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虞仲文

那里已没了动静,他一面松了口气,一面是隐隐地不安,暴雨将至的前夜往往是平静的,他

心里忐忑着,不想让杨家父子知晓而徒增烦恼,面上还是一副平常色。
这一日傍晚,他与杨同宝从街上回来,杨同宝上了楼,洪瑞坐在楼下堂里与小雷有一句没一

句地唠嗑,与孩子说话不用费脑子,只需顺着他的思路走,很有意思。
"杨叔,你以前是将军,不是唱戏的,为何要同爹爹一起骗我?"此时杨小雷一副郑重的神情

质问他。
"没骗你啊,其实也差不多,这世上的人呐,都是在唱戏......"
"是吗?我也是在唱戏么?"
"也算吧,不过你现在只需扮自己,最舒心了。"
"那以后我会扮谁呢?"
"以后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做郎中。"
"那很好啊,和你爹一样治病救人......"
杨同宝正好收拾了东西下楼,听了他俩的话,看向洪瑞,不自觉就出了神,如果能够选择,

我想扮你身边最重要的人,不知老天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时突然走进来一群人,洪瑞抬眼看去,领头的却是虞仲文。
"洪将军。"虞仲文见了他拱手道。
洪瑞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遂不动声色还礼道:"虞将军在边关忙于督战,怎会有工夫寻到

这儿来。"
虞仲平只当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道:"皇兄病了,我回来看看他。"
"哦?"洪瑞的语调并无变化。
"肃州一役已拖了月余,却始终攻克不下,皇兄吃不安稳睡不安眠,自回来后身体虚弱又经日

夜操劳,适以病下不起。"
洪瑞听了正待开口,却听虞仲平又道:"皇兄一直惦念洪将军,又怕派人前来问侯会叨扰将军

,此次我前来是瞒着他的,看来将军一切都好,就此告辞了。"说着,不等洪瑞反应拱了拱手

带着手下径自去了。
洪瑞见此皱起眉头,低头不语。
杨同宝看着,担忧道:"虞国主这一病,不会有什么事吧。"
洪瑞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不会有事的,我且进宫一趟,你与小雷早点安歇吧。"
杨同宝点了点头,拉着小雷走出客栈,看着洪瑞孤独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东虞的皇宫与大祁比起来自是另一番景象,洪瑞无心欣赏那特有的塞外风情,到了那厚重威

严的门前,向侍卫报了名字,是一路通行无阻。
来到皇上寝宫,只见内堂红灯高挂,帘帐低垂。
"洪瑞来了......"虞仲文从床上欠起身想要坐起来。
洪瑞忙上前扶住他,虞仲文摆手对周围宫人道:"都下去吧。"
洪瑞借机把住他的脉门,果然气息薄弱,内力虚空,只见他面色灰暗,手里正拿着一张发黄

的纸,这才发现旁边几上也是放着一叠叠发黄折皱的纸。
洪瑞看去,不觉发怔,正是他早年写与虞仲文的信。
虞仲文看着他,道:"这都是洪瑞写与我的信,我一直保存着,共得一百三十八封。"
"往事成烟,洪瑞已不是过去那个洪瑞了,仲文兄勿要再执念。"洪瑞平静地说道。
"林有青色山有棱,未见云腰只见顶......我想不通,写出如此豪情壮志的人如何会变成这副

模样。"虞仲文费力地从床上撑起,洪瑞连忙扶着他下了床。
"人是会变的......"洪瑞喃喃道。
虞仲文看着他,良久,道:"听说你喜欢蟋蟀,我这里备得几只,都是东虞皇族养的极品,你

来得正好,我们正可斗上一斗。"说着一击掌,一队宫人捧着一堆锦盒进来了,虞仲文拿过一

个打开,洪瑞看去,正是一只上好的虫子。
"仲文兄身为一国之主,怎能沉迷此等游戏?"洪瑞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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