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捧起枕头，呼吸上面记忆中的发丝的香味，沉迷的想念着他的味道他的拥抱……直到另一种香味也同时窜入我的鼻翼，才将我从回想中拉回现实。我恍然若失的收拾留着种种痕迹的床单，告诉自己不要颤抖。

8.沈董事（八）

沈先生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卖力的擦洗着地板，所以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直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我的眼前，我也不敢把头抬起来。

“小雨，我记得你叫小雨是吧。”

他连我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吗？

……我们已经共同生活了大半年。

“嘉哲就要搬过来住了，我不希望有人打扰到我们的生活，所以……”

我跪在地板上，手中拿着抹布维持着擦洗地板的姿势，等待着他的审判。

“你离开吧。”

我想我该庆幸他没有说你可以滚了，那样的话我大概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了，尽管现在也是。我听到自己用细到听不见的声音低低的说道：“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这不是我负责的范围，我只需要你离开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我从来不知道他温和的声音竟然可以突出这么残酷的话语，我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不过嘉哲后天就会搬过来，你最好在那天之前就在我面前消失，明白了吗？”

我仰起头，哀求他：“求求您，让我留下来吧，我无处可去……”

“我不想再重申一遍我刚才的话，你该感激我已经让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而不是请求留下来打搅我的生活。”

“求求你，求求你……”

“肮脏。”他说着，踢开了我抓着他裤腿的手。

他真的不要我了，在过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还是决定要把我赶出去了吗？我知道我留下来只会讨人嫌，我愿意放下所有自尊所有骄傲跪在他脚下请求他让我留下，他还是要让我离开吗？他曾经的亲吻和爱语都是什么意思，我现在不明白了，是欺骗玩物所用的谎言吗？为什么明明前一天还温柔的对我笑，温柔的揉着我的发，第二天就可以将另一个男人搂在怀里热吻，我对于他而言就真的那么无所谓吗？在他的眼中，我是否已成为了肮脏的垃圾，让他无法容忍的想要扫出门外？

所有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我的神抛弃了我，我的世界一点一点的崩塌。

一天后，沈先生拎着叫做嘉哲的男人的行李包，进了门。

那个时候我正抱着沈先生给我的两套旧衣服，穿着宽大的棕色毛线衣，往门外走。我没有任何的财产，就连衣服裤袜都是沈先生的，我没有鞋子，于是沈先生扔给我了一双他的旅游鞋，我往里垫了些袜子才勉强可以走。

“小东西，你怎么了？”嘉哲好奇的看着我。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抬头匆匆的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继续低头走我的路。

“我让他离开，家里如果有三个人的话会觉得不舒服。”沈先生解释道。

“可是他看上去好小好可怜……”嘉哲的语气中流露出同情的意味。

“你真是善良的好人，我发现你真是完美到无可救药……”沈先生着迷的封住了嘉哲的话语，一边搂着他热吻，一边关上了门。

9.沈董事（九）

我抱着衣服蹒跚的走在走廊上，告诉自己忘记刚才看到听到的一切。

走廊上灰色的地毯已经换过，不过依旧是深沉的颜色，看上去很阴暗。我在走廊上来回走动也没有发现可以下楼的楼梯，于是将目光转到走廊中间的四扇铁门上。我发现铁门的旁边有两个按钮，于是我按了一个向下的按钮。叮的一声，门开了。我走了进去。

再出来的时候是一个我没有见过的地方。头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钻石般的倒吊着的水晶灯，而脚下的是看上去就很贵很坚硬厚实的大理石。来来往往的人不是很多，但看上去穿着都极为讲究，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就连为他们服务的人身上穿着的制服都看上去很贵的样子。

我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奇怪，所以刚一出现就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过他们并没有打量我太久，就又形色匆匆的离开了。我小心的贴着墙往门口的方向走，尽量不吸引别人的注意，直到出了一个金色的旋转门，才小小的呼了一口气。

外面，下着雨呢，淅淅沥沥的将地面打湿。

我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尽管是雨天，依旧很刺眼，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天空了。伸出手，接住了几滴雨，冰凉的，好像天空的眼泪。

但是我不害怕雨，我觉得自己好像很喜欢这种从天下掉下的液体，大概和我的名字有关，看到别人撑着伞，我不觉得羡慕，我一点一点的在雨帘中寻找干燥的地方走路，怕鞋子打湿。

其实走的不算远，但我已经有点累，想到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怪不得肚子叫了。路过一个卖报纸的亭子，突然一张照片吸引住了我。

那竟然是沈先生的照片。我从来不知道他这样有名。我吃力的读着报纸上的字，理解上面的意思。原来沈先生是一个大公司的总裁，而他的公司最近又有一个很大的动作，好像是要收购别的一个公司。报纸上还提到了沈先生最近透露，他已经找到自己所爱的人，打算近期就要结婚……

“你买不买，不买就走开，别挡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报刊老板突然的发难让我吓了一跳，我想把那张报纸买下来，可是报刊老板告诉我沈先生给我的那张支票不能直接买东西，要去银行才行。我不知道银行在哪里，所以只好重新收好那张白色的支票，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那张报纸。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又饿又冷，实在走不动了，最后找了一个干燥的屋檐底下坐了下来。雨一直没有停下，有时候会有风把雨丝轻轻刮到我的身上，很冷，但我只能更紧的抱住自己的膝盖，沈先生给我的衣服就抱在我怀里，但我不想把它们拿出来穿，会弄湿。

对面的楼上面灯光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有白色的，有红色的，有黄色的，很温暖的样子，我想那些亮着灯的屋子里一定有满满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晚饭。我的家人呢？在哪里？他们是否也坐在一起吃着晚饭？他们是否记得我？会否感觉到我在遥远的地方冰冷的雨夜里想念着他们？

10.沈董事（十）

“小家伙，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被人摇醒的，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脸孔，却不是沈先生的。

“你一晚上就睡在这里吗？柏雅不是给你钱了吗？为什么不去住宾馆？”沈先生的爱人奇怪的看着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支票，嗫嚅着：“我……我不会用……”

“哎，真是可怜，竟然在车库门口坐着睡了一晚上。柏雅还真是有够狠心的，竟然能把你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一看就很好欺负的宝宝扔到门外。小家伙，跟我回去吧，你这样下去迟早会饿死冻死。”嘉哲说着朝我伸出了手。

我看了看他形状优美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了，他不会让我回去的。”

“走嘛，”嘉哲上前把我拉起来就走，“放心吧，他一切都听我的，我让你留下你就能留下。”

我低下了头。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反而更加痛了呢？

“你怎么把他又带回来了？”沈先生的眉头皱的很深。

“我看他可怜巴巴的在外面坐了一晚上，就把他带回来了。反正你把保洁工辞退很久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替代的，不如就让他留下来继续做家里的清洁吧。”嘉哲拉着沈先生的手，说道。

“可是你看他那么脏……”

“洗一洗不就好了。”

“我们没有地方让他住……”

“你楼上不是还有一个放杂物的小房间，收拾一下也是可以睡觉的嘛。你只要交给他就好啦，反正我看他那么懂事，一定不会来打搅我们的。”

“可是……”

“不要可是啦，大不了今天晚上在床上多补偿你好啦。”嘉哲眨了眨眼睛。

沈先生绷得紧紧的嘴角终于扬起了弧度：“这可是你说的。”然后侧过脸来低头对我说道：“你听到了吧？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吗？”

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就算是这样不被欢迎的，甚至被厌恶的，我依旧想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

我的生活范围于是变得更加狭小，自从把那个窄小的杂物间收拾成我的卧室之后，我便过起了好似寄居蟹的生活。每天收拾上下三层的大屋子，然后在厨房里为自己做点吃的，接着带回自己的杂物间里享用。

我很喜欢这间小房间，虽然很小很乱，但却给我安心的感觉。杂物间靠外的地方有一双落地的窗户，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每天会捧着白粥，或者咸味土司坐在靠着窗户的地板上，静静的看着下面，外面的世界，慢慢的度过每一天。

很快，圣诞节和春节接踵而至。沈先生和嘉哲更多的待在屋子里，我知道沈先生不喜欢我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于是每天在他们起床之前就静静的打扫完毕，然后带着自己的食物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每天如此。

有时候会听到楼下传来喧哗的声音，大概是沈先生叫了朋友来庆祝节日。

天空静静的飘起了雪花，我打开窗户，冷气瞬间灌进了房间里。一枚小小的雪花摇晃着飘进了屋子里，我用手接住了它。

雪越下越大，许多屋顶上都变成了白茫茫的颜色，天空也是白白的，我用力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好凉，好冰，但是它告诉我还活着。

春节过后天气便越来越暖和了。我收拾起了那件棕色的厚毛衣，拿出了白衬衫来穿。因为衬衫和裤子都很肥大的缘故，我总是看起来很邋遢的样子，嘉哲看到我总是会忍不住发笑。

嘉哲其实是个好人，他让沈先生收留了我。我应该感激他的，我想我也应该祝福他和沈先生。因为听说他们就要飞往荷兰结婚。

初夏到了，雨水更加多了起来。还总是打雷。我并不是很害怕打雷，但有时候太过响亮的雷声还是让我有些颤抖。我缩在被子里，战栗着。我多想有人，有一双臂膀，把我抱在怀里，让我不再孤独，不再颤抖。

11.沈董事（十一）

我的工作依旧照常进行着，不过最近嘉哲一直待在家里面，所以我做事的时候总是被注视着。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沈先生工作起来很疯狂，资料文件放的到处都是，在收拾他的房间的时候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害怕他的东西会被我弄的找不到。有时候，嘉哲会进来帮我，帮我把文件放到我够不到的地方。我会对他说谢谢，而他总是笑着说举手之劳。

嘉哲人真好，我想，他又美丽又善良又优雅又大方，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他才有资格配得上沈先生了。

突然有一天，沈先生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他接了一个电话，口气变得更加暴躁，他愤怒的将手边的一瓶名贵红酒扫落在地上，对着话筒吼了起来：“我们的资料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公司的经理手上？你知道那份资料对整个谈判有多重要吗？对方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我们还怎么谈，合并计划功亏一篑了你明白了吗？！”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沈先生又吼：“我当然知道资料是被内部人员泄露出去的，可是他们都签了保密合同，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你给我去查，查出来泄密的那个人，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你是说他们在一星期前就拿到那份资料了？那个时候连我们的内部经理都还没拿到他们怎么会弄到？”

“小心身边的人？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沈先生挂了电话，脸色阴沉。他凌厉的目光缓缓的扫视四周，最后聚焦到了正在为他整理文件的我的身上。

“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不是吗？什么失忆，什么无处可去，通通都是骗人的！你是谁派来的，在我身边那么久就是为了阻止我这次的大手笔，是不是？我还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也能被派来做眼线！不，我错了，对方很聪明，他就是利用你这样无知的外表来欺骗世人，换取同情的，”沈先生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压在了墙上，“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我就让你死的舒服些。”

我的肺被挤压的很痛苦，纠结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楞楞的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表情很愤怒，脸涨的通红，可见他有多么的生气：“我养了你一年多，你竟然是这样回报我的，如果不是嘉哲替你说情，你早就饿死在外面了你难道不知道？我被你骗了这么久，我竟然被你骗了这么久！混蛋！”

他将我推倒在地上，抬起脚狠狠的踢在了我的肚子上，背上，我痛苦的蜷曲成一团，感觉内脏好像被戳穿一样疼。

“骗子！混蛋！男妓！”

他抓住我的头发，每骂一句，他就把我的头往地上捶一下，发出咚咚的巨响。

我抽搐着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拉住他的手，想让他放开我，可是他抓住我的手指一用力，咔嚓一下，我疼的几乎没了知觉……

我被他踹到了书房的角落里，全身都是血，可是他依旧不能解气。

他觉得是我毁了他的生意，毁了他的事业，让他面上无光。他觉得我欺骗了他，我的所有话语都是谎言，都不过是为了骗取他同情换取他情报的手段。他觉得我不知好歹，没有良心，将自己的饲主出卖给了别人……

桌子上的文件都被他一扫而光，那颗我一直很喜欢的，放他在桌上当摆设的水晶球，狠狠的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意识，听不到，看不到，浑浑噩噩的，只能感觉到血液从我的身体内飞快的流出，流淌在一个小时前被我擦干净的地板上……

“柏雅，别弄死了他，杀人是要坐牢的！”

昏迷前，我听到了嘉哲的声音。

12.裴警员（一）

在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自己被扔在一个垃圾箱的外面，趴在地上。

天上轰隆隆的打着响雷，雨倾盆而下。路上积起了水，我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泡在的污水里。

“哇！那里有个死人！救命啊，救命啊！”

没多久，警车的鸣声戛然而至。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翻动，有人把手指放到我的鼻翼下测了测呼吸，我卖力的喷了口气，告诉他我还活着。

“还活着，还活着！快送医院！”

被送去医院抢救以后，我很幸运的捡回了一条性命。因为我拒绝交代行凶者的姓名和目的，于是这起差点演变为命案的案件被当作家庭暴力做了了结。我的手指被接好了，虽然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灵活的做事，但起码外表看上去还算正常。真正差点致命的是我头部的伤口，据说伤口很大，血流了很多，怪不得当天看到我的人以为这里杀了人。

警方一直想联系我的家人，但我告诉他们我是一个人，没有任何认识的亲人，于是他们很为难的提出让我出院，毕竟我身无分文且没有保险，在医院每住一天都是一笔开支。我很顺从的出了院，尽管身体还没有全好，但起码已经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出了医院，也许不到两天我就会饿死。于是他们派了一个叫裴靖书的年轻警察送我去专为残疾人开办的福利院。我的手指，大概也算残疾了吧。

这个叫裴靖书的警察就是那天大叫“还活着，还活着”的那一位，可以说是他救了我，我心里也很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