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去吧!"
得到许可后,卫司月便一人步入庭中。
一年了,已经一年了,为何他对白少邪仍有着如此深的情感?那是爱吗?甩了甩头,他想将这荒谬的念头抛开。那绝不是爱!他是他的杀父仇人,而且还是个男人,他怎么可能爱上他?
往事浮上心头,至今他仍记得自己所钟爱的那抹身影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深深的烙在他的心中、脑海,难以抹去。
他爱上的......是一个名唤白少邪的女子,但她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惟一存在的,只有他与他之间的血海深仇。
一轮明月高挂,阵阵轻风拂来,一抹孤单的身影,在月下独酌。
为什么?为什么那道身影总是在他心中,怎么也抹不去?闭上眼,他的笑仿佛就在眼前。
为什么心在痛?难道,他爱上了他?
不可能,也不可以!
但是,他却如此想念他的笑容、他的体温、他的怀抱,还有他的吻......
轻抚着自己的唇瓣,他还记得那个雨夜,那句爱你......
爱?他白少邪应该是无情、无爱、无泪的。是啊!他不应该有爱;但这种心情又要如何形容?
想见他......他好想见他一面。
但就算见了面又如何?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就算再见面,也必然是一场刀剑交锋的对战。
呵!刀剑交锋......那会是怎样的情形呢?白少邪自嘲的笑了笑,又喝了一杯。
罢了,多想无益。但,为何他临走前的眼神又浮上心头?
白少邪一杯又一杯的将烈酒灌入冰冷的体内,仿佛这样便能使心中的身影消失。
不再想了,不再想了。忘了吧!忘了一切他会快乐些。
但,他真的忘得了吗?
"卫少主,根据探子回报,白少邪如今应在杭州一带。"
"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何绍承 !"一旁有人大胆的推测。
"我们立刻动身。"卫司月站起身,跨上了马。
"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动身前往杭州。
三天后,他们便赶到何绍承宅邸,奈何终是迟了一步。
"可恶!"愤恨的看着那斗大的血字,卫司月重重的一捶,门板应声而裂。
"卫少主,相信白少邪不会跑得太远才是,我们就在此稍事休息,等探子回报再说吧!"
"也好,就让大家好好休息吧!"
他一人独步庭院中,刹那间,一枝箭向他飞来,他身形一晃,轻而易举的闪过飞箭。
箭射往一旁的红柱,入木三分。他走近一看,发现箭上系着一封信笺。
他取下一看,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
白少邪在何府东行十里余的潇雨亭
无暇辨识真伪,卫司月连忙走入大厅。"我知道白少邪在哪里,快跟我走。"跨上马,他疾奔向潇雨亭。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潇雨亭内,一抹白色身影斜倚在栏杆旁,夕阳西下的余晖使得此景带着凄凉的感觉。
"白少邪!"
白少邪闻声,缓缓的回过头,心下一惊。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终于让我们找到你了,今天我们一定要杀了你。"
杀?他淡淡的笑着。是了,他是为了杀他而来。
他们也只有这样了。
看着他的目光未曾移动半分,卫司月出神的凝视着白少邪哀戚的笑容。
"她怎么......"众人渐渐发现了异样。
"白少邪不是女的吗?"
"他是男的吧?"
"胡说!男人怎会有如此的花容月貌?"
"可是......"
卫司月走向前,朗声向众人道:"他的确是白少邪,二十年来,他骗尽天下人,其实,他根本是男儿身。"
白少邪没有反驳,依旧斜倚在亭内。
"真的吗?"
"天啊!"
不少人正惊讶于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却有三人突然发动攻势,偷袭亭内的白少邪。
然而,只见白袖舞动,那三人早已身首异处。众人惊吓之余,看清了白少邪手中握着的原来是一条细如发丝的钢线。
"还有哪位想上前一试?"
随着白少邪步出亭子的脚步,人群也随之后退。
"我。"卫司月毫不畏惧的走向前,迎向他的目光。
白少邪脸上浮现一抹邪气的笑容,"原来是卫家堡的少堡主司月公子,少邪只怕伤了你啊!"他语带嘲弄。
"不劳你担心。"身形一闪,他已来到他的面前。
"打个赌如何?"卫司月轻声说着。
"什么赌?"
"若你输了,就得听我的话,跟在我的身边。"无法克制的,他想拥有白少邪。
"若你输了呢?"他反问。
"我不会输!"卫司月自信的一笑,跳离他的身旁。
"好,我赌了,请赐招。"他扯开钢线。
"慢着!这个给你。"卫司月朝他丢了一个布包,仍然自信的笑着。
打开了布包,里头竟是他的封月!
"卫少主......"众人一慌。
"无妨,小心。"
他采取主动,攻向白少邪,以剑鞘挡住他凌厉的剑式;白少邪拔出封月,以自创的独邪剑法攻向他。
只见一阵剑影晃动,两人不分轩轾的精妙剑法,教旁人暗暗称奇。
卫司月将剑一个横扫,白少邪轻跃于剑尖,一个翻身,即来到了他的后方,举剑向前一刺,却教卫司月以剑鞘挡下。
白少邪收回剑势,一个反身,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向卫司月的右侧;卫司月改以左手持剑,挡下封月的攻势,右掌凝聚了十分的内力,朝白少邪疏于防备的左侧攻去,白少邪来不及抽身,硬是接下这一掌。
他松开了持剑的手,缓缓的朝后退去,步伐不稳的跌坐在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拭去唇角的血,他苦涩的笑着。"我输了。"
"依照约定,你得跟着我,听我的使唤。"
"少邪绝对守信。"
"好!"收剑回鞘,卫司月走向众人,"各位,今日白少邪已败于我手,我将带他返回卫家堡,各位可以就此离开,这段时间谢谢各位前辈的协助。"他微微的行了个礼,以示谢意。
"可是......"大家可是恨不得将白少邪千刀万剐呢!
"有异议?"卫司月眉一挑,看向众人。
碍于卫家堡在武林中的庞大势力,众人只好乖乖的离去。
"去准备马车。"卫司月低声向随侍吩咐后,走向白少邪。"能站吗?"
"可以。"白少邪拨开了他伸出的手,勉强的站起身。
他低下头,回避卫司月炽热的目光。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他留在他的身边,难道是为了复仇?
也许吧!
无法思考的他,眼前一黑,陷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为什么留下我的命?"他轻声问道。
卫司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你想报仇的话,杀了我绝非难事,为什么不杀了?"
"你想死吗?"
"活着,只会让我更痛苦罢了。"这一句话中,隐藏了多少事情的真相。
"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
"不许我死?司月公子,少邪一条贱命留着又有何用?"他低声笑着,但笑声却仿如啜泣一般。
"别叫我公子。"
"那我该叫你什么?少主,还是苍月?"
"司月。"
"如果你想从我口中问出灭月护山庄的原因,我劝你不如现在一刀就杀了我,因为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司月。"他顺从地唤了他的名,但语气却非常坚定。
"为什么?"
白少邪不再开口。
"你......"
话未说完,马车却已停下。
"少主,我们到了。"
"好。"卫司月先下了马车,掀开帘幕,扶着白少邪走下马车。"随我来。"
他带着白少邪一路穿越回廊,走了许久,才来到卫家堡的正厅。
"义父。"
"回来了吗?司月,听说你大败白少邪,是真的吗?"卫旭满心欢喜的迎向令他骄傲的义子。
"是的,义父,这位就是白少邪。"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这可是个麻烦。
"暂置于冬北苑,他已是孩儿的战利品,理应由孩儿发落。"
"随你吧,只是要小心,别让他逃了,徒增困扰。"
"是,那孩儿先下去了。"
"下去休息吧!"
"是。"
随着卫司月绕了一圈庄园,白少邪只觉得身子难受得紧。
在潇雨亭所受的伤尚未治疗,而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又令他疲惫不堪。
仿佛再也无法支撑一般,他停下了脚步,斜倚着墙稍事休息,而卫司月却丝毫不觉,依旧向前走着。
看着他的背影,他无可奈何的笑了。距离......越来越远。
白少邪靠着墙壁的身子慢慢的往下滑,终至跌坐在地,冰冷的触感令他熟悉。
好累......
"原来你在这里。"
卫司月似乎是跑着来的,呼吸紊乱。
"我不会逃的。"他苦笑。
卫司月弯下腰,轻而易举的抱起他。"走吧!"
穿过了一道门,他们来到了冬北苑。
"你以后就住在这儿。"
白少邪抬起头,触目所见都是梅树,满园的梅树。
卫司月抱着他打开了门,将他轻放在床上。"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份吧?"
"战败之人、阶下囚、你的战利品,还有别的吗?"白少邪将脸埋在被中,闷闷的说。
"我派了两个人服侍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告诉他们吧!"
"我这阶下囚还挺舒服的嘛!"
"你不是阶下囚!"他开口反驳。
"那是什么?"白少邪坐起身,直视着他。
他是什么?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却又不希望他自贬身份的把自己当成阶下囚。但他的定位在哪儿?他真的不知道。
"无所谓,什么都好,我累了,你请吧!"
白少邪躺上床,背对着一直默默无语的卫司月。
"我明天再来看你。"
"随你,反正我是你的了。"他沉沉睡去。
他的?这个名词教卫司月满心欢喜。
是啊!他是他的了,昔日的主仆地位已经改变。这证明他赢了!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开心?摇摇头,卫司月关上房门,不再打扰他休息。
回到了秋南斋,卫司月坐在桌前,兀自发楞。
今天有着太多的疑问。
好迷惑......就像身陷迷障中一般,他找不到出口。
* * *
今夜是满月。
低下头,白少邪倒了杯酒,缓缓饮下。
"公子,不要喝了,会醉的。"
"莫月。"白少邪笑着轻唤方才自己为他所取的名字。"别担心我,离月呢?"
"他先睡了。公子,你还不睡吗?"
"月色这么美,睡着了多可惜。"
"真的很美。"莫月抬起头来看着满月。
看着年方十六的莫月,他仿佛看见了自己从不曾拥有的天真与无邪。
呵!一个自小即背负血海深仇之人,要天真无邪又有何用?他所拥有的,是残忍与狠心。
但面对着这对自小失去父母、没有名字的双胞胎兄弟,他心中仍是有着怜悯及同情。
"公子,你在想些什么呢?"
"没什么,我不是叫你们别唤我公子吗?"这可不是阶下囚该有的称谓,"唤我少邪就好。"
"不行啦!不然,叫你少邪大哥好不好?"他一直想要个大哥。
白少邪忍不住轻笑出声。"第一次有人这样子叫我呢!"少邪大哥,多么陌生的名词。"随你喜欢吧!"
"少邪大哥。"莫月甜腻的唤着。
疼惜的抚着他的脸颊,白少邪浅浅的笑了。
今后,这里就是关着他的监牢,一个美丽、种满了梅树的监牢......
"白少邪?"
虽然卫司月的叫唤并没有得到回应,但他总是能在叫唤后迎上他的目光;向来都是这样的,他唤着白少邪的名,却永远得不到回应。
"有绣娘到堡里来,你来挑几款布料吧!"
"不用了,随你高兴吧!"他仍低头看着手上的书。
"不是我要穿的。"
"我知道。"白少邪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他,"但我也说了,随你高兴,你喜欢看我穿什么就挑什么吧!"
卫司月不再说话,随即拂袖而去。
他真的恨透了他那凡事都不在意的态度及语气。他更恨的是,他仿佛得到了白少邪的一切,却又像是一场空。
"少主,汝南王来访,希望能见少主一面。"随侍低声的说。
汝南王?"人呢?"
"与堡主在大厅等候。"
"我知道了。"
卫司月慢慢的走向大厅,心中却不免焦急起来。
万一汝南王向他要白少邪,那该如何是好?不行,白少邪是他的,绝不交给任何人。
他来到了大厅,偌大的厅中却只见汝南王一人。
"汝南王。"卫司月欠身行礼。
"不必客气,请起。"
"不知汝南王来访是为了何事?"
"本王......想见少邪一面。"萧晨义坦白的道。
少邪?多么亲昵的称呼。"但是......"
"本王明白你的立场,只是见一面,不会让你为难的。"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到少邪。
"无刑,带汝南王前往冬北苑。"卫司月不再多说,径自吩咐随侍。
"汝南王,请随我来。"
"谢谢卫少主成全。"萧晨义说完,便急忙离去。
莫名的情愫在心中扩散,他竟然在担心。担心什么?难道是怕白少邪随他而去?
"可恶!"
施展轻功,卫司月快速的从另一条路前往冬北苑。
白少邪是他的,谁都不许夺走。
拨开挡在前头的树枝,萧晨义在一片深绿中寻到他心中那抹美丽的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