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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我甚至怀疑其实我早就疯了,向古艳发出求救的讯号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荒唐。
我发现我对古艳叠的严严实实的防备和敌意似乎已经在慢慢崩解,这让我感到害怕。
我的骨气,似乎全被拿来滋养懦弱的根茎,等待发芽出叶的那一天,软弱无力的朝古艳依附上去。
我被恐惧压得无法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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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後的放风时间,我一个人随便找了个角落待著,连监看在运动场的犯人都懒得去做,简直跟爱偷懒的雅人和蒂尔没两样。
可是无所谓,我今天没有那个心情工作。
我拿起放在怀中的信封,嘴角忍不住扬起笑容。
今天又拿到小澄寄来的信了,我每两个礼拜都会收到一次,那大概是我待在绝翅馆里,唯一每天都会期待著的事情了。
我深吸了口气,冷冽的空气了弥漫著股潮湿的气味,混合著泥土和石头味,今天乌云十分厚重,有种要下大雨的徵兆。
信封上是小澄很工整的字体,拆开信纸,还会散发出好闻的香味。
我急忙将信封拆开,却又得小心翼翼的,避免将信纸给扯破了,我整颗心都在期待著小澄这次不知道会写给我什麽样的内容,是她的大学生活?还是她最近的生活近况?
也不知道我一不在,她这孩子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还是又扒著家里那台旧钢琴从早到晚练个不停?
等结束了绝翅馆的工作,我应该要帮她买台新钢琴......
我拆著信封的动作停顿了下来,连勾起的嘴角都忍不住僵硬,方才的喜悦,现在只剩下无奈,我忍不住叹息。
倏地,一双大掌压上了我身侧的墙上,把我吓了一跳。
我抬起头,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让我很意外。
男人那双锐利的凤眼瞪著我,金色的瞳仁气势逼人,让人忍不住想移开目光,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很有压迫感,高大的身体在微弱的苍白光线照射下,在我身上形成了一片阴影。
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鬼尚?」
「喂!一个人......尤其又是在得罪人的状态,独自待在绝翅馆里这种无人的角落里很危险吧?你是古艳的人吧,为什麽不到古艳身边去待著?」鬼尚那张刚毅却又带著嚣张的狂放脸孔向我逼近了些。
「得罪人?」我不明白鬼尚的意思,眉头忍不住纠结。
「不明白我的意思啊?」鬼尚对我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不明白就算了,这事情我管不著,反正你记得下次小心点,别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要待的话也找古艳一起,躲在他的保护底下。」
我还是搞不清楚鬼尚这莫名其妙的言论,简直是让人一头雾水。
鬼尚双手插胸,转了个身後靠在我身旁,我原本还以为他会马上走人,感到奇怪,所以忍不住盯著他看。
「这次要不是有本大爷我,你早就......」鬼尚自喃自语著,一瞥到我正盯著他瞧,立刻破口大骂:「看什麽!别用那种害怕眼神看我好不好,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忍不住苦笑了会儿。
我的眼神里有明显的透露著恐惧吗?
我对每个王的印象都不太好,古艳就不用说了,一进来就把我教训的落花流水的丽我当然也不喜欢,对天海更没有好感,唯一比较过的去的大概就属鬼尚了......因为我对他并没有一定的熟识度,简直是鬼尚後援会的雅人又常常在我耳边宣扬著鬼尚有多好多好!
但老实说,我对鬼尚还是存有畏惧的。
毕竟鬼尚也是王,我对王有既定的刻板印象。
「你哪没有那个意思?看你一副看到瘟神的感觉!」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哼!」
鬼尚瞪了我一眼之後撇过头,却依旧站在我身旁,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我感到紧张,我不知道鬼尚一直站在我身旁要干嘛?
我看著手中的信,我虽然想看,但鬼尚站在一旁靠的这麽近,我要拿出来读好像也不是。
就这麽反反覆覆的犹豫了好一会儿,我想乾脆我自己再找另外一个地方待著好了,然而正当我打算要走时,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
「你要去哪里?」鬼尚金茶色的瞳仁瞪著我。
──到底想怎样呀?
我忍不住冒了冷汗。
「我想换个地方,不打扰你了。」
「换地方?你白痴呀,这样我特地在你身边有什麽意义,别让我白帮人了,给我待著,要走待会儿再走。」鬼尚将一头雾水的我拉了回来,我简直哭笑不得。
鬼尚是个很让人摸不著头绪的家伙。
到底他说的帮?是在帮我什麽呀?
我无奈的望著一直心不在焉的盯著远处某个地方看的鬼尚,随他的视线看过去,却也没发现什麽东西。
我不知道他要我待在他身边的意义何在。
和陌生的鬼尚单独的待在无人的空间里,让我感到压力十足。他不准我走,却又只是默不吭声的站在我身边,也不说明原因,我们之间和周遭的空气简直闷坏了。
十九夜囚狼 25(美强)
终於,在沉默了半响之後,我受不了的开了个话题:「雅......雅人没有跟著你吗?」
也许我不该提及雅人的,当我看到鬼尚的脸变的凶恶且不耐烦的时候,我不禁这麽想。
「提那个家伙做什麽!」鬼尚哼了声:「我就是躲那个家伙躲到这里来才遇到你的,哈!话说回来也许你还要感谢那个小子。」
我眉头纠结,啧了声,问:「为什麽?我在这里不会有事啊......好歹我也是个狱警。」
「你应该说,好歹你也是古艳的人吧?」鬼尚又白了我一眼。
鬼尚的这句话我无法反驳,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因为现在绝翅馆的人都知道我和古艳的关系非比寻常,不可能有人会莽撞地来找我挑衅的,也是因为这样,我可以很自在的随便在没有古艳地方活动,跟我是不是狱警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哼,大部分的人因为古艳的关系是不敢动你没错,不过也有一小部分的人......天生骨子劣,你不知道吗?」鬼尚微眯起那双凤眼,我多少在他眼底看到了嘲弄的意味:「别以为古艳是万能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能罩你,我劝你这一阵子还是乖乖的跟在古艳屁股後面跑吧。」
「我并没有以为古艳是万能的!也用不著跟在他屁股後面跑!」
「哦!这样呀......」鬼尚扬高了半边眉尾,一脸不以为然。
我为之气结,但明白再说什麽话反驳也只是徒增怀疑,愈描愈黑,所以只好闭上嘴,留了一肚子乾火。
我们之间又是一阵沉默,但我并不打算再开什麽话题。
不过没想到这次先开口的人却是鬼尚:「你很讨厌古艳吗?」
「啊,讨厌到不想提他。」
「有到恨的程度吗?」
「有。」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恨古艳,确实而明白的,我是憎恨他的。
「只有恨吗?」鬼尚又问,但这次我没有回应。
对古艳,其实我有一种除了恨之外的感觉──一种和恨完全背道而驰的情感。我说不上来是什麽感觉,但自从我发现了这种异样的情感之後,它便如我当初所害怕、担忧的一般,一天天的膨胀,然而,它却并没如我所猜想的,最後会被囿於仇恨的小框框里,因空间不足而死亡,彷佛某天它就会冲破仇恨的小框架......
到时候,我会变成什麽可耻的德性呢?
「哈,要是我的狱警是你有多好,这样现在就不会每天被烦的要死。」鬼尚扯高了左边的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很讨厌雅人吗?」
我一直都觉得雅人和鬼尚的关系很奇怪,雅人似乎非常喜欢鬼尚,但鬼尚对雅人却总是摆出一副高傲而憎恶他的态度。
「呿!岂止讨厌!」鬼尚的脸沉了下来。
「为什麽?雅人这个人虽然是挺会添麻烦的,又爱使唤人,但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我话还没说完,忽然被鬼尚一把扯住领子。
「你知道个屁!如果你真以为那家伙是个好人,那想必你一定也认为古艳是个大好人了吧?不!我想你一定会以为绝翅馆里所有的家伙都是好人!」
「我并没有这麽说!我只是凭我对雅人的印象,告诉你他是个好人。」我对鬼尚怒目相视,一把挥开他的手:「不管雅人的个性再怎麽不好,也比你们好上几百倍!」
「你们这些王!根本只懂得把人当蚂蚁一样耍,残忍的玩弄,折磨的奄奄一息後,却又不肯乾脆的捏死,还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看著别人做垂死挣扎!就像古艳一样,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也会像古艳玩弄我的身体一样侵犯雅人吧?你也会像古艳折磨我的意志一样折磨雅人吧?」
「我真不知道雅人为什麽还要死心塌地的跟著你!」我知道我这些话可能是言重了,但理智一时被激情冲昏,我根本没考虑这麽多。
下一秒,我就被鬼尚狠狠推到墙上,他愤怒的连鬓旁的青筋都暴露了
「去你的!你什麽都不知道就别乱说!」鬼尚那双金色的眼眸燃烧著愤怒,嘴角噙著一抹冷酷的笑:「你真以为雅人是个这麽柔弱、这麽好受人欺负的家伙吗?」
「你看看这里。」鬼尚将自己的衣领拉开了些,黝黑的肌肤上,集中在锁骨的部分有著惨不忍睹的青青紫紫。「这可是雅人昨天晚上留下来的,我几乎整个晚都躺在床上任他予取予求呢!啊,就像古艳对你做的那样。」
「你知道吗?雅人也曾经因为我反抗他,残忍的、毫不留情的将我的双手扳折到脱臼,把我绑在床上,让我痛得冷汗直冒,他却还笑的像个狐狸似的,逞著他的兽行。」
怎麽可能......
我瞪大双眼,不敢置信,鬼尚所说的,和我原先所猜测的大相迳庭。
「雅人那家伙,不要看他外表瘦瘦弱弱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的实力可是不亚於我或是其它王的,在那副皮囊底下,可是个真实的恶鬼!」鬼尚一手撑到了我脸侧的墙上,俊脸朝我逼近,用力的吹了口气:「你别以为,在绝翅馆里只有犯人欺负人,就没有狱警欺负犯人的事了。」
「即使那家伙对我发誓过他现在已经改了,我还是依然不信任他,因为他对我做过的事情太恶毒了。」鬼尚凤眸里散发著冷意:「我是恨著他的,而且只有恨而已--」
我讶异的凝视著鬼尚,久久不能说话。
「哼,干嘛又用这种讨厌的眼神看我?你不相信呀?不相信我可以拿更多明给你看......你是想看我昨天被他绑著的痕迹,还是想要看其他部位的吻痕,或者是想要听到更细节的片段......?」
「不,不用了──」
我原本愤怒而张狂的情绪瞬间降到冰点,罪恶感一下子猛涌而上,这是第二次了,因为我的无知和狂妄,又伤到了另一个人。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将警帽拿下,对鬼尚深深的低垂下头。
我低垂著头,静默了许久,鬼尚才大大的叹了口气,嘟哝著:「干嘛搞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样好像我才是坏人一样。」
「嗯?」我抬起脸,没听清楚他说什麽。
「我......我是说,你现在道歉有什麽用啦!」鬼尚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
「抱歉。」
「去你的!跟你说了现在道歉没用!」鬼尚轻手轻脚的作势挥了我一拳,还踹了我一脚,猖狂的笑道:「下次要道歉记得带瓶酒来赔罪,不然我真的会打烂你这张人模人样的脸。」
我愣了愣,抚上脸颊,老实说,鬼尚放轻的力道打在脸上还是有点疼。
「好。」我无奈的苦笑了下。
「算你识相。」鬼尚撇头又往同一个方向瞧了瞧,然後转过头来用手肘撞了我一下∶「你这家伙,要是不提些惹人嫌的话题,是还挺讨人喜欢的,下次还有机会的话,我是不介意再跟你聊聊,只要不聊些敏感的话题。」
「可是我不是很会聊天。」
「哈!我看得出来呀,但我是无所谓!」鬼尚耸耸肩。
我笑而不语,凝望著鬼尚,心里同时有些感慨、有些怜悯──我不知道原来绝翅馆里还有这麽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给你些意见,别一昧的觉得自己好像很可怜、很惨的模样,在绝翅馆里比你更惨的可多著呢,但如果你觉得比较这种事会让你舒服些,你就拿去比较,我也管不著!」这是鬼尚离开前,丢给我的最後一番话。
十九夜囚狼 26(美强)
我才刚却认完所有犯人都回房,甚至连拆到一半就被鬼尚中断的小澄的信都还没来得及看,又被古艳找去了──他总是喜欢在这个时间找我。
今天和平常没两样,古艳只是叫我过去陪著,他自己则是懒散的半躺在床上翻著书。
其实在那个我几乎在古艳面前完全崩溃的夜晚之後,最近和古艳见面时,我的压力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当看到古艳的脸,会使我想到我那晚是多麽地懦弱的向他哭泣、求饶,这让我感到尴尬和极度的羞耻。我甚至会疑神疑鬼的猜测,古艳那张慵懒的面容底下是不是正嘲弄著我的没用。
不过今天也许是因未收到了小澄寄给我的信,我的心情并没有如预想中的糟糕。
我坐在古艳身边,由他先开启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著。
「鬼尚?我记的没错的话,他在进来绝翅馆之前就和雅人认识了,雅人好像是因为鬼尚才进来绝翅馆工作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低垂著眼眸。
「为什麽忽然问起这个?我还很高兴你主动找话聊,没想到谈的却是别人。」古艳勾起的嘴角,有浓厚的挖苦意味。
「没什麽,我只是问问而已。」
「是吗?」
古艳将书本阖上,撑起身子,向坐在床沿的我挪近了些。那张白皙净丽的脸孔一下子朝我逼近,他微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际,我搔痒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因为古艳的逼近,我下意识的浑身僵直,但没想到他只是轻笑了几声,又躺回去。
「狼......你今天心情不错喔?」
「我,你哪里看得出来我心情不错了?」我眉头忍不住纠结,我并不认为我今天有反常的摆出好脸色给古艳看。
「你没发现你的表情比平常那副害怕又戒备的表情散漫许多吗?」他用手指遮著唇,咯咯的轻笑了几声,绿眸满载揶揄:「有点呆,不过很可爱......」。
我的表情有这麽不受控制吗?居然能让古艳看得出我的心情好坏!
「才没有!」我不禁感到羞窘难耐,一边嘴硬逞强,一边慌乱的撇过脸,不想再让古艳看出我一丝一毫的情绪。
「为什麽心情这麽好呢?啊啊,我知道了,是因为狼收到了妹妹记来的信吗?」
「为什麽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讶异转过头,却看见他笑的像只偷腥的猫,这才发现自己说溜了嘴,不打自招。
「看来我说的没错。」
「我......」
我羞窘的红了双颊。
「因为之前有几次也是这样,只要一牵扯到你妹妹的事情,你就好像整个人都活了。」古艳扬高了秀丽的右眉:「不过......我很好奇,你的妹妹在你心里,真的占有有这麽大的分量、这麽有魅力吗?」
「当然。」我沉下脸,认真而严肃的对古艳道:「她是我在这世界上仅存的亲人,她就是我父母亲去世後,生命里的全部,我很爱她。」
古艳望著我,微笑而不语,此刻他眼里透露出来的神情很陌生、一点也不像那个高傲古艳,反而像个困惑的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对古艳这个人感到好奇,好奇他为何流露出了这种神情。
「如果能见到她,你一定会感到非常开心吧?」
「是的,但你并不肯放开我,不是吗?」
我动摇地,再度用眼神对古艳发出了求救讯息,彷佛我被一再训练、教导著要依附他的潜意识里觉得向古艳求救,他就会给予我救赎。
「没错。」然而,在古艳所给予的依附之下,就只有这点他从不轻易交付。
「那你说这有什麽用呢?」我无奈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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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夜晚的巡逻,我准备回到宿舍,却正好遇见了苍武,最近苍武总是跟天海海身边,时常不见他人,难得有机会在这个时段见到他。
我不掩高兴的对他挥挥手,这才看见我的苍武便朝我走来。
虽然苍武面色镇定,但看得出来他那整齐的步伐中带著紊乱,当他站到我身前,明明身上还整齐的穿带著制服,却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沐浴後的肥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