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秦陌的手移到了他的脖子上，那双潮热的手掌，带着微微收紧的力道。

忽然吸进了新鲜空气。

秦陌推开他，阴郁而怀疑的眼神，“怎么没戴戒指？”

“啊？”严冰语有些茫然地摸一摸脖子，“哦，天气凉了，所以刚才把衬衫换成了毛衣，可能换衣服的时候忘记带了。你也知道的，毛衣要是被链子挂坏了就不好了。”

“嗯。”秦陌幽幽看了男人良久，然后伸出手帮他理一理乱掉的头发，温柔地笑道，“那现在去戴上吧，我们该出发了。”

他侧过身抱起仰着脖子看他们的小家伙，小家伙一双扑闪的眼睛不停地眨着，似乎有些不明白当前诡异的气氛。

“秦陌。”严冰语脱口而出，但喊完这个名字却又没了下文，他咽一口唾沫，“你给她把围巾系上吧，免得被风吹着了。”

他其实想说秦陌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可是如果秦陌真的问了，他又是否能回答得令人满意呢？

戒指果然放在了换衣服的床上，对着镜子戴上，镜中人的脸色不太好，眉宇间似乎还有什么纠结着解不开。你就不能表情明媚一点儿吗？严冰语对着镜子笑了一笑，戒指反射的光芒亮得刺眼，他眯上眼睛，胃又隐隐痛起来。

“有没有想要找一份工作？”开车的秦陌突然发问。

小家伙正坐在严冰语腿上玩着自己的肥爪子，抬起花一般的小脸乐道：“想！”

“哟，这么小就想着要工作啦？”严冰语亲一亲小东西，“要等你快一点长大，长大了还要去上学，上了学才能工作，知道吗？到时候你爸爸和大伯就老了，等着小秋儿来养我们嘞。”

秦陌浮上一抹淡淡的微笑，“她是个精怪，你还和她讲道理。”

“我又不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严冰语嗔道，“反正到时候我就老了，也没工作，你们两个总得有一个养我。”

“你不想工作吗？”

“是，就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也落个轻松自在。难道你嫌我？”

“怎么会。”秦陌腾出一只手来，抓住男人的，脸色忽就变了，“怎么手这么凉？不舒服吗？”

“不是的。”严冰语摇摇头。要他如何解释，他那因为精神压力而复发的胃病，天气一冷，症状就明显起来。

“我就这么不可靠吗？不能让你把自己完全打开吗？”秦陌自嘲地笑一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不是的。”

“既然不是那你就好好和我说。”

胃好像更痛了，严冰语深吸几口气，看着窗户发呆。为什么要来逼他呢？难道就现在这样不好吗？

“真的没关系的，就是着了点凉，老毛病犯了。”

“我们去医院。”

“不用！”严冰语动了怒气，可是却又强硬地压了下去，放轻声音，“又不是没去过医院的，前几个星期拿的药都还没吃完呢。今天日子特殊，去医院也用不了那么急的。”

秦陌深深看了他一眼，笑得十分勉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依照原定计划。”

他把车子的音乐打开，于是整整一路两人再无话。

59 暂停

小孩子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身边两个大人明明各怀心事，她却一点儿都不会察觉，只是对着面前两根被叫做蜡烛的东西，一个劲儿地笑。

“吹一吹，小秋儿。”严冰语一边说一边做出吹蜡烛的样子，“就像大伯一样，诶，用你的小嘴巴吹一吹。”

小家伙伸出爪子，不用嘴，反而大有要用手抓灭这烛火的意味。

秦陌一把抓住小家伙的手，“行了，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不点，弄那么多事儿干什么。”

严冰语不做声，灭了烛火拔了蜡烛，问小家伙：“我们直接吃蛋糕好不好？”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于是分了蛋糕，吃得满脸满手都是奶油，沙发也沾了光。

“我还记得你几年前那一次给我买的蛋糕，最后好像一块都没吃吧。”秦陌看着专心致志对付食物的孩子，忽然说道。

“那些不痛快的往事我早就忘记了。”严冰语双手交握，温柔笑道，“你今年生日不是也给你过了么，当时也不说要吃蛋糕，怎么，现在馋自己孩子的东西啦？”

“是啊，我后悔了，应该叫你补偿个大的给我。”

“去！”严冰语用胳膊肘撞了秦陌一下，“自己买去。”

“饱了。”小东西伸开双手，准备拍自己的肚子。

“慢着！”严冰语制住那只乱晃的小胳膊，抱起她，“我们要去洗你的狗爪子和你的小花脸！不讲卫生的小狗，都这么大了也不淑女一点。”

“我是天使，不是小狗。”

“噫——还和你大伯顶起嘴来罗，等到上幼儿园了还不得牛翻天啊。先把你嘴巴上的奶油舔干净了再来和我说话。”

“洗完了就去睡觉，今天都折腾了一天，不信你没累。”

“……”

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秦陌看着桌上剩下的蛋糕发呆，自从男人来了以后，孩子基本上就交由他了。他想男人也喜欢，所以并没有特别在意。可是每天每天，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说话真的有意思吗？男人这种对小孩子的自言自语，或许比同自己在一起说的话还要多。

“喂！”

肩膀被拍一下，秦陌回过头，脸上被划拉一下。

“哈，我们家里又出了个大花脸！”

秦陌没料到严冰语出来得这么快，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直接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

“原来我们家还有你这么个调皮的。”秦陌直接在男人脸上和额头上涂上奶油，“怎么样，我的画脸技术比你高吧，好歹初中时还被强拉到京剧团去见习了几个月的，嗯，你算是个漂亮的男旦角儿。”

“净瞎说！”严冰语横他一眼，到最后却又变成了羞涩的笑，“我也算老大不小了，什么漂不漂亮的，那是帅，帅知道吗！”

“啊，不小心说错了。你是我们家最帅的人，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你——”

“对了，你把我们家小天使一个人丢房间里了？”

严冰语把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点声，我差点忘记了，她啊，一放到床上就睡着了。”

秦陌低头看着怀里的男人，眸色深浓。他把男人的手指捏住，放到嘴里舔了舔，笑道：“很甜。”

男人的眼角闪烁着某些湿润晶亮的光泽，他扬起下巴，闭上眼睛。

额上、脸颊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最后停在唇角。

秦陌似乎不急，只是一点一点，舔去他唇边的奶油。终于，舌尖尝到了甜蜜的味道。

是芬芳浓郁的巧克力，比起栗子香来，少了几丝清甜，多了一些苦涩。

严冰语心头一惊，该死，他怎么想起这些来了。

察觉到身下男人的突然僵硬，秦陌停住了动作，男人看着他，目光闪烁。

“今天都累了，就到这里吧。”秦陌拍拍男人的脸，“脸要洗一洗了。”

严冰语抓住秦陌的肩，语气倔强，“我不累。”

秦陌沉默了片刻，“可是我累了。”

贴着身体的温暖陡然消失，冷空气从四肢运行到胸口，手指抓紧沙发边沿，挣扎了几秒钟却又松开。

“那我给你放洗澡水。”

“哥。”

“你说。”

“还是找份工作吧，我帮你联系。”

“随你。”都随你。

秦陌看着没有任何异议的柔顺男人，嘴角扯出一丝笑。

我要的不是你无条件的顺从，可本色的你无保留的你，从不是给我看的。我该满足了，我说过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紧，然而看到你的恍惚你的不确定，我又动摇了。我太贪心了吧，甚至开始觊觎你的真心，如果你的真心话是不爱我，如果我只是某个人的影子而已，我又是不是能放手呢？

“严先生，这是你买的新车吗？”保安探进头来问。

“啊，嗯。”严冰语点点头。

“那您登个记吧，我们以后方便管理。”

将车开进车库，终于摆脱了新车里充斥的淡淡皮革味儿。严冰语拎着几包东西上了楼，心想等会儿要做什么当晚餐才好。

打开门，屋里很安静，严冰语呼唤了一声：“王阿姨，小秋儿！”

眼前突然一暗，一双小小的肉肉的东西在眼皮上蹭动。

严冰语抓住那对爪子，“好大一对猪蹄子，给我今晚做红烧蹄膀好了。”

“咯咯……”身后的小宝贝笑得大声。

严冰语回转身，秦陌正抱着孩子含笑看着他。

脸上有些发烧，“你什么时候也玩起和小家伙一样的把戏了？”

“是吗？”秦陌勾勾眉，“那我就学一学她好了。”

他腾出一只胳膊，揽上男人的腰，“我换个地方吧，免得手也被你拿去做菜了。”

趁着小家伙不注意交换了一个吻，严冰语才想起来似的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监视你！”秦陌缓缓道。他把孩子放下来，拿过男人手里的东西，“都开了些什么药？医生怎么说？我给你物色的车喜不喜欢？”

“拜托，你一个一个问好不好。”严冰语埋怨他一眼，“自己看去，药和病历都在袋子里。”

袋子里都是些用小包装起来的中药，打开来一股苦涩而清香的味道，看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检查完药，秦陌偏过头盯着严冰语。

严冰语被盯得不自然，“拜你所赐，我工作的地方也不远。你没事儿买个车干什么，吓我一跳。”

“那有什么，我愿意。我这是让你每天下了班快点回家，这样就可以早点见到你了。”

“什么事儿都能扯出理由来。”挽了袖子，“那我去做饭了。”

秦陌把男人提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袋子底是几幅大红金边的窗花。

“喂，你买窗花回来干什么？”

“你说什么？”围着围裙的男人从厨房探出头来。

“我说这个窗花。”

“啊，是在路上碰到的，漂亮喜气吧？那个大婶好手艺，我就买了几幅回来，反正春节也就这一个月的事儿了，等年三十就把它贴上，让别家羡慕一回。”

“是，谁家也不能像我们这样幸福，让他们羡慕去吧。”

严冰语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大言不惭的秦陌，忽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去置办年货啊。”

“随时都恭候您的吩咐。”秦陌伸出食指和中指，做出个敬礼的手势。

严冰语低下头轻声笑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秦陌一眼，正对上对方的眼神，立即别过脸去，什么也不说地转身进了厨房。

秦陌目光停留在男人刚才站住的位置，良久后把手中的窗花贴到胸口，痴痴地弯起嘴角。

这一回的冬天是鲜有的寒冷，12月份的时候已经下过一场雪，而临近春节的时候又有下雪的征兆。公司提前春节8天放了假，下午早早出来，正好择了空去一趟菜市场，把一直想要买的鱼和香肠买了，回家风干。

开了车在路上，不多时竟然下起雪来，虽然大多数人都没带伞，不过下雪不比下雨，就算落在身上了，用手掸一掸便干净了，还别有一番情趣。街道上人多，雪花密密麻麻地飘下来，一不小心就可能撞到人，严冰语小心翼翼地往前行驶着，心里恨不得赶快开出去才好。要去的菜市场是个比较大型的食品集中营，位置还不至于在人流这么拥挤的地段，只要开过这条街就轻松了。

也归的严冰语眼尖，拐角的时候见到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绕过去看到了大半个脸，才确定是甄瑶无疑。甄瑶裹紧了风衣，雪花沾到头发上很快便融化了，嘴唇有些紫，似是十分吃不消的样子。

开到她前面停了车，摇开车窗，“甄瑶。”

甄瑶停住脚，看着呼出白气的男人向她招手说话，“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她毫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开门进了副驾驶座。

“怎么没有开车出来呢？”严冰语启动了车子，“要去哪里？”

“车已经转手了。”甄瑶抽出一支烟来，闭上眼睛吸了几口，吐出烟雾，“我后天就回美国。”

“你要……回去了。”

“是，我留在这里难道不是多余？秦陌说了，他巴不得我离得越远越好，现在正好遂了他的心愿。”甄瑶嗤笑一声，“反正在这里只有痛苦的回忆，我又何必作践自己。”

“你想开了就好。”严冰语舒展了眉头，淡淡笑道。

“我是想开了，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哪能和你比，身边的人任着挑，就连小孩子也被收买得死心塌地。”

严冰语知道她对自己的成见，只是微微握紧了方向盘，不做言语。

车内烟雾缭绕，甄瑶默默抽烟，严冰语默默开车，只剩了窗外扑簌的雪花有言。

还是甄瑶先开了口，“你本来是要去哪里？离我的目的地远吗？其实我打车也是一样的。”

“去一趟东城区的菜市场，要过年了，去买点年货。”

“这里过年都吃些什么？”

严冰语想了想，“嗯，这里的习俗比较中庸，一般会吃些腊肠腊鱼，当然饺子也是不可少的，其实这里外地的人很多，所以吃得还算比较杂。对了，秦陌比较喜欢吃年糕，饺子爱芹菜虾仁馅儿的，其实都不算太地道呢。”

甄瑶静静听着，停了手中的烟，略嫌凄楚的垂下眼，“你说的我倒是都不怎么清楚，他也没告诉过我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有时候，他不说，你可以问。”严冰语侧眼瞟一下满脸倦容的女人，“甄瑶，遇到下一份感情的时候要主动一点。”

甄瑶捂住嘴笑出声来，她扬起下巴看着男人的侧脸，“倒是让你教起我这些来了，或许你很主动？”

严冰语不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甄瑶盯了男人一会儿，然后又仿佛若无其事地看向前方，雪花洒满了整个世界，静谧又蛊惑。

“呐，反正我也要离开了，最后想冒昧问一个问题。”她突然开口，虽然只是“想要问”，却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你喜欢秦陌的父亲吧？”

严冰语微微张开嘴，很快又淡定下来，波澜不惊地回答：“喜欢过。”

听到这个回答，甄瑶笑得非常愉悦，她想了想，又接着道：“有多喜欢？”

严冰语握紧方向盘，有些紧张又有些痛苦。

“是不是很喜欢？喜欢到不管他怎么对你都无所谓，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想不被他抛弃？”

车子猛地刹住，两个人随着惯性向前倾。

“我说对了吗？”甄瑶扶住男人的肩膀，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