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年兴起一个念头,于是安慰数句就告辞了。这冯唯性格直爽,又会武功,如果可以跟着他出府会比自己独自闯荡要安全吧。
拿了几个梨子回房,还没有开始弄点心,惜音就过来请人了。只得连忙更衣整理一下就随惜音出去,一路上还向友善了不少的惜音打听打听,才知道原来王老爷自三年前起就搬到寺院静修,到今早才暂时回府,过两天也要回寺的。
这样说来,不只思年,其他兄弟跟父亲也是三年不见了。
走了有些时间,终于来到府中大宅,当中的喧闹喜庆叫思年精神一振。一路向前走,思年所经之处都会静下来,直到客厅之内,一众眉眼有些相似的年轻人也噤声了,只是瞪着思年看。
惜音把思年领到一个脸色不善的男子跟前,想来这就是大哥王思岱了。“思年见过大哥。”
思岱看清眼前的四弟,三年了,当初的稚嫩退减不少。眉间也不见往日的倔强,使本来就明亮的圆眼更见灵动,含笑的嘴角,精致的小脸,跟他死去的娘越发相像了。
“闭门静思三年,你可知错?”
思年也仔细打量这位大哥,抑压的声音之后,是满带怨恨的眼神,“思年知错。”
当天的王思年已经以死谢罪了。明明是一家人,却狠心迫死自己的弟弟,思年也怨这位当兄长的,这些年还无法化解这位大哥眼中的怨恨吗?
本来在角落的老么一下跑过来,什么都不说就抱着思年,才十岁的孩子高度只够抱着他的大腿,“四哥也知错了,大哥就原谅四哥吧。”
据说是全府最皮的小子赖在自己身上,暖意慢慢传到心底,在这世界中,还有爱护思年的人呢,那早逝的灵魂应该会知道的。
“小七别闹了,去娘那边玩吧。”不知是思年的姐姐还是妹妹过来把老么带走,经这么一闹,思岱也平和了些许,“先去跟爹请安,回来再说。”
这就是思年的爹,绷紧的一张脸,从头到尾漠视自己,说是仇人也许可信度更高。不过见他与其他子女也不甚亲近,心理顿时平衡了不少。
待了一会,小七又黏上来,而其他兄弟虽然有些淡淡的,但不像大哥般带着怨气,嫂嫂和姐妹们更是借照顾小七为名,和思年攀谈起来。
想来思年被关三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他娘的家乡可有趣了(=_=),女眷被逗得不亦乐乎,思年他差点脱不了身。好容易才抓了个空档,终于可以和二哥说上两句,只是小七还是像玩偶似的挂在他身上。
“二哥,思年有事相求。”这位二哥清秀俊朗,像书生似的,没有半点商人的气息,唯独精明的目光透露出他的本事。把准备好的说词演说一遍,因为大错而被禁足三年,思年是认真知错了,人长当自立,希望二哥可以跟大哥说,准他出府,闯一番事业再回来。
“你倒是变了不少。”二哥听完之后不可置否,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
思年被吓了一跳,但由孩童长成年青人,有那个人会不变呢?“因为思年真的知错了。”
“你愿意放手,也得看老大肯不肯放人。”二哥像在计算什么,“把玄玉交出来,要走要留随得你。”
猛地抬头,“玄玉?”
二哥叹息,“你不会还坚持不是你拿去的吧?为了这事,大哥花了不少心机才把李家的人压下去,你也该说出真相了。”
要命,谁知道那个什么真相,玄玉是方是圆他也不知道啊,“不是思年不说, 而是思年真的不知。”
“你不是知错了吗?”
“思年真的不知玄玉,何况当年不是已经搜过了吗?”一定是搜不出什么才把思年关起来吧,“思年说不知,是因为真的不知。”
“就算大哥肯信,你以为出了王府,其他人会放过你吗?”
不是吧,这小子才十一岁就惹下了杀身之祸了吗?理想中的平凡人生好像越来越远了,“思年宁可出外试试自己的运道,总比一辈子囚禁在府中好。而且我本就没有拿玄玉,不怕别人来威逼。”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明明把王思年关在鸟不生蛋的角落,也不见有什么人保护,如果真的有人来犯,他早就成了肉碎了。只要不是武力的威胁,思年有自信有扭转乾坤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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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未完的家聚
那二哥皱了起眉,却又不再言语。思年还欲继续游说,二哥只是摇了摇头,“这还是大哥才能下的决定,还是等用膳之后再说。我也得去跟娘请安,你先待着吧。”转向趴在思年身上的小皮猴,“你也跟我一起去见娘。”
小皮猴使劲的摇头,口齿不清地抗议,“去过了…被娘…骂了一顿,不要再去…我要跟四哥在一起!”
二哥也不再理,只是满腹心事似的走开了。经这么一说,思年才发现家中主母不在场。依消息所知,王府老爷有一妻三妾,而只有二哥和七弟是正室所出。另外还有两位姨娘在府中,也同样没有出现。
思年静下心,慢慢观察厅中众人,对未卜的前程不由得有些担心。却是除了王家的人,也陆续来了一些陌生的脸孔,
当中冯唯也在。只见他谈笑风生的被一对双生子围着,还有几位女眷在旁边,好一幅英雄美人图。还有几位长得俊朗风流的年轻人也在活络气氛,想来都是王家信赖的人,趁这机会让家中女子相亲来了。
瞄了瞄四周,思年牵起老么的手走到角落,蹲下身与那小子平视,“小七,你可是开罪了那位小姐姐?为什么她一脸哀怨的瞪着你?”看样子,如果不是害怕思年,那小女孩早就对小七不客气了,怪不得这小子整晚黏在自己身上,原来是把思年当挡箭牌了。
“没有啦…”哝嘟着,小孩直接扭头避开四哥的目光。
瞪着那张小胖脸,想了想,思年简单的说,“吐出来。”
小七把大眼眨呀眨,却只见四哥坚定不移的瞪着自己,耳中响起他那非常极之十分温柔的声音,“给我吐。”
小身子一震,不由得乖乖的张口吐出什么东西来。
思年看着手上的东西,是一只镶了黑珠的指环,狠狠的瞪了那小猴儿一下。扬手把那边气急败坏的小女孩招过来,送上已包在锦帕中的指环。女孩迟疑的微微一□,“思云谢谢四哥。”说完就跑了开去,留下教训小弟的思年。
“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再皮也不该欺负姐姐,欺负女孩。”轻抚那鼓气的小脸蛋,“男人当保护女子。”
“为什么!?她们又凶又吵,烦得不得了。”
“因为我们能够保护她们,也只有我们能够。”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年代的女生的确还没有自保的条件,只能随命运漂泊。
“要保护,我也只保护四哥!”
“你不给我惹事儿,我就谢天谢地了,谁要你保护了。”一边在想,不知道当天的王思年,是不是也曾把玄玉藏在口中?小孩子所想的都该差不多吧,也许被吞了也说不定…被自己的想像弄得满脸黑线。
接下来开席以后,小七继续黏在思年身边,而且像开了闸般说个不休,把思年弄得头昏脑胀,食不知其味,更别说和其他兄弟打交道了。
在思年的另一边坐了整晚没什么言语的三哥,好几次为思年和小七布菜送茶,偶尔让小七规矩点,在思年眼中,这沉稳的老三是最像自己兄长的人了,不禁缓缓松了口气,也不理还在纠缠的小七,慢慢用餐。
直到快散席,思年轻叹一声,站起来朝老哥的方向朗声道,“思年禁足三年,痛思己过,盼大哥容我有改错的机会,许我出府。思年当努力做人,不再有损王家的颜面。”
老大想不到他竟敢直接开口相求,脸上一黑,怕就要斥责。
二哥适时插话,“说是知错,但我们当兄弟的,为你担忧也是不轻,如今玄玉尚且下落不明,李家相询,大哥自是有他的难处。你如此不知轻重的要求出府,难道就要大哥为你全然承担吗?”这话明是责老四,暗是骂老大无能应付李家,听得老大的脸又黑了几分。
“思年对玄玉一事确是全然不知,愿亲自到李家解释明白,不叫兄长受此无妄之灾。”
老三也在此要紧关头发言,“在京城的生意,只有我和天偌兄也处理不来。思年此刻立心改过,由他帮忙接手,也是个办法。”
王家老三原来负责京城的资产,因为人稳重,虽然没有刻意攀附,但公正的处事手法也得到不少达官贵人的赏识,生意也因此顺利发展,为此得到家中的敬重。老大阴沉的看了两位弟弟大眼,也没敢说不,再议了一会,也许了思年要求,以一年为期,先到京城附近的李府说明,再辅助老三,明年冬至返老家再作打算。
思年不知老二为什么要帮他,但只求早日掌控这段人生,也不能计较太多了。
为了赶在入冬前回到京城,兄弟间商量好过两天就出发。思年带上悦心,还有老三口中的主管林天佑,原来就是其中一位俊秀的候补王家女婿。再来冯唯顺道,也跟在一块。出乎思年意料的,却是老大把惜音送了给三哥,跟他回京城待候。
这样一来,王府中几大势力都有人跟上了,思年摇头,不可能是为了他的人,那…这玄玉到底是什么来头呢?不过现在即使把他剖开,他也吐不出这块玄玉来的,既来之则安之,也就不甚担心,只希望可以趁这机会多学习多见识,装备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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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行程的起始
在大宅门外停了几辆马车,悦心正和车夫商量行装该如何安放。
另一边,三哥和长兄辞别,还有几人在收拾打点。
没有人注意在初次打量外面世界的思年。
也许是祖上物业,也可能是王府的人爱静,这大宅竟是坐落在小山之中,距最近的城镇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出中林木青翠,看不到半分秋意,只是风有点大,也有些凉,吹得人心头不安。
小七又抓着机会在思年身边磨蹭,只因他实在舍不得与这位长久不见的四哥分离。之前还嚷着要跟到京城准备考试呢,只求可以相伴多一刻。虽然终于还是被兄长否决了,可是这时急得眼也红了却又不愿哭出来,样子也可怜得紧。
思年见状只好细语安慰,他上一辈子最见不得孩子妇孺的眼泪,这一生也希望可以把身边的人照顾妥当。而且王家没欠他什么,反是他借王家四子的身躯多了一辈子阳寿,虽然这不是他所愿,但既然得到了,不想胡乱糟蹋之余,也想一尽王家后人的责任。
终于把小七稳住,思年向没有走近的二哥颔首示意就登上他和老三的马车。悦心和惜音在后,前面的则是冯唯与林天佑。原来想和悦心同乘的,但三哥明显不想与惜音太亲近,于是只好这样安排了。思年也知道这次出府是太容易了些,想来老二应当有其他计较,但事已至此,只有出了问题时才再作打算了。
据说除了老大,其他兄弟们都散居各地,所以今日别后,与老二老七也不知何日再见。思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来了两个多月,之前一直思索如何应对王家的人,如何安身,现下算是安然过渡了,也有一条路放在自己面前,却又惶恐起来。
“我们要走一个月,当中会经过几个重镇,其中也有我们王家的生意。”马车开行不久,三哥开始跟思年说明,“等下天佑会过来跟你说明,如果你有兴趣,以后几天就跟着他到店中看看。”
“那三哥你呢?”
“我天性鲁钝,光是京城的事也够我烦了,其他的,不想管太多。”三哥平静的解释。
王家原是开钱庄的,在他们父亲的努力下在十几年间涉猎了其他生意,规模扩张不少。自从老爷下放权力后,他们几兄弟开始起用了不少年轻人处理业务,这次随行林天佑就是老三的心腹,王家北方的生意都由他打理,所以一年有七八个月时间在各城镇间跑来跑去。
思年在家宴那晚就在想,不知王府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才俊来让女眷挑夫婿。跟佑天相处半月下来,发现除了生意人的精明,在他身上还有文人的儒风,和三哥的气质有几分相似,看他们俩人更像兄弟的样子,思年只觉上天有时偏心得厉害。
“嗨嗨,四少爷回神了,在下的说话已经闷得你两眼反白了吗?”
“天佑兄别拿思年开玩笑了,你也说了大半天,还是休息休息。那一大堆也够我钻研几天,天佑兄就别揠苗助长啦。”
“那你还不赶快把的点心贡献出来让我好好享用?”天佑笑得一脸轻松,顺手再塞了几本帐簿到思年的怀中。
这伙馋嘴的主儿!把他的私伙的点心吃个干净不消说,自悦心那娃儿说出东西是他亲手所制之后,更三五七时把他押向客栈的厨房。连三哥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看他几眼,然后就心安理得的跟着大伙儿一起吃了。这样看来自己日后当厨子也能谋生吧…
“嘿嘿嘿,昨晚看帐簿看至天亮,哪来时间作点心?天佑兄就喝口茶歇歇算了。”
“也罢。明天我们应该可以赶在入夜前进萧城。入城之后你也不用跟着我四处跑了,倒是费心照应一下冯兄弟。”佑天不觉皱起眉的安排。
许是担心师傅的情况,冯唯日见烦躁,差不多每天都与人吵。他们只好跟着善后,冯唯倒也懂得不好意思,每每向他们赔不是,但对外人却更加寸步不让,闹得更凶。平常长袖善舞的天佑也头痛了,只躲在思年的马车中,由得冯唯一人在前面发疯。
明天进城之后天佑一忙,苦的就是思年了。面对那些被冯唯气坏的人,冯唯本人自是不屑去理,老三不懂,悦心惜音不敢,就只有他硬着头皮去应付,真是郁闷,为什么他就要来当老妈子不可呢…
因为赶路,今天是没法子投宿了,入黑后几辆马车就停在路边,随便起了火取暖。冬天渐近,他们又往北走,天气是更凉了。
思年自己走开了,踱步到看不到火光的空地,静静的躺下。深秋干燥的空气令天空更是明净,星星遍布了整个夜空。可惜自己对星座从来不甚了了,也认不出这可是他曾经知道的天空。这刻他不是王思年,不是那些人知道的王思年,而仅仅是迷途的灵魂,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不分悲喜,也不辨是非。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人,还只是一个自以为是人的鬼。
“有时我觉得你不像只有十四岁。”天佑的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像是一丝抱着思年的温暖。
“…主理那一大堆生意的你也不像才廿三岁。”夜太黑,看不到对方的脸容。失去了金童般的外表作掩饰,思年的口吻听上去竟有点沧桑。
“像我这样的人不少,光是你家就招揽了好几个。”天佑娓娓道来,“但像你的,我从没遇过。”
思年忽然笑开来,“天佑兄开玩笑了,见识多广的你,还有什么人没见过呢。”
天佑想到他在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在之前的城镇,思年好奇的跟着天佑跑了几间王家名下的店子,因为太麻烦所以没有特别介绍思年的身份。在王府中没有察觉,但出府之后,别人的眼光让思年知道,自己的卖相算是不错吧。店中的人看见天佑带着漂亮的小伙子跑进跑出,而且还细心招呼,无不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天佑有些尴尬,却不好解释,思年一一看在眼里,在言词之间也明白这天佑大约也是有前科的人了,反正他不在乎,也就一笑置之。
“其实不是你所想那样的。”平常自负清者自清的天佑不想四少爷误会,破天荒的解释起来。思年却阻止他说下去,“反正我也没关系,天佑兄不用介怀。被人这样‘赏识’,我可是受宠若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