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什麽?”
左夏用筷子戳小碟子里的小菜。
“别用筷子指来指去的……那叫腐乳,你觉得白粥太淡的话可以配著吃。”
“为什麽叫腐乳?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对一个学龄前儿童解释什麽是发酵之类的,太麻烦了。
左夏又鄙视地看他一眼。“名字怪难听的,不过味道还可以。”
“你没吃过?”
“没有。”
“平时你妈妈都做什麽给你吃啊?”凌清想起那个姓陈的医生说的,他昨天是早上吃了太多冷饮才导致肠痉挛,这孩子家长都不管他的麽?
“蛋糕,饼干。”
……那些不是自己做的吧,而且连他都知道小孩吃这些东西并不好,看来左夏那个年轻貌美的母亲确实不会带小孩。
“那你昨天早上吃的冰淇淋也是你妈妈给你吃的?”
“昨天妈妈不在,我自己开冰箱找出来吃的。我还自己上校车去的幼儿园。”左夏居然还一副骄傲的样子。
凌清开始觉得有什麽不对劲了。他嘴上一边尽著老师的职责,告诉左夏以後不能一次吃太多冷饮,更不能早上空腹吃云云,心里却隐隐泛起了不详的预感。
带著左夏不能骑车,凌清只得牵著他的手去幼儿园。左夏走了几部就嚷嚷走不动,凌清也觉得配合小孩的步调走得太慢了,干脆抱起他走。
四五岁孩子的体重不能算轻,不过凌清还不至於抱不动。孩子柔软的躯体上传来的气息与大人不同,纯净单薄,但让人放心。
左夏在他怀里不安份地动著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事情。
“老师,我昨天的作业可以不用交吧?”
“……可以。”见左夏立刻笑开了花,凌清又坏心地补上一句:“明天一起补交就可以了。”
左夏马上又撅起了嘴。
凌清不禁笑了,他开始觉得这个难搞的孩子其实也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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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写下去要变育儿小说了,我、我要快点回到BL正道啊OTL
左夏的家长依旧联络不上,又等了一个上午,凌清只好去把情况通报给园长。
“这样啊。”
头发斑白的园长沈吟一会,果断地说道:“那就只有报警处理了,那孩子的妈妈是出了什麽事也说不定。”
“嗯……”这也是凌清所担心的,但他更担心的事还有一件。
“报警後左夏他怎麽办?”
“应该会有福利机构把他暂时带走照顾。在确定他父母的状况之前。”
“这……”
“小凌,你昨天已经照顾了他一天,该做的你都做了,就不要再操心了。很多事不是我们管得了的。”
凌清知道面前年近花甲的老人独力出资开办一家幼儿园是不容易的事情,也知道这麽多年间一定发生过许多自己不知道的艰难。但左夏无论如何是他带了一年的孩子,即使没有今天早上的亲近,他也不能接受让昨天之前都还备受疼爱的孩子被孤零零地送到常被舆论质疑的福利机构去。
但是……但是他也确实没有照顾好左夏的自信。想起昨天的事他还心有余悸。
园长看出他的挣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别想太多,你先回去上班吧。”
孩子们正在午睡,左夏的脚蹬到了隔壁白菲菲的脸上,白菲菲精致的小脸在睡梦中皱成一团。
凌清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把左夏的姿势摆正,给每个孩子掖好被子,微微叹了口气。
“凌凌!凌凌!”是小安在睡房门口轻声喊他。
“什麽事?”他走出去,轻轻把门关上。
“我听说昨天的事啦,你们班叫左夏的那个小孩家人失踪了是不是?跟你说喔,一直来接左夏的那个女人,好像不是他的妈妈耶。”
“那是怎麽回事?”
小安看看四下,神秘兮兮地说:“我上次听到我们班两个孩子的妈妈闲聊,她们说左夏在进我们这里之前上过别的幼儿园,当时接送他的不是现在这个女人喔,不过也是很年轻,长得很漂亮。”
“……或许只是他妈妈化妆发型之类的改变了吧?”
“不是的,虽然也是美女,但是不同类型的。好像比现在失踪的这个高很多,身高总改变不了的吧?”
“……总之,这些你到时候跟警察讲吧,无论哪个是左夏的亲人,都必须快点找到她才行。”
“咦──这样不就好像我偷听人家说话?我只跟你说啊,而且也未必是真的……”
“你也知道未必是真的!这种事情就不要拿来八卦了好不好!”
小安的笑容微微扭曲了,凌清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於是开口道歉。
“对不……”
“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不过也别胡乱拿人出气啊,我也是关心那个孩子才来找你……就你是圣人……算了!”
小安一跺脚,转身离开。
凌清没去追,什麽圣人……他明明什麽都做不好,连凡人都不如。亲人,工作,友人……没有一样他能够维持圆满。
心痛、失望什麽的,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与其绝缘了。不过这一刻,那些感觉再次汹涌地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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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其实蛮有动力写的,但是时间实在不多,每天只能更1000字左右,见谅。
警察下午就来了幼儿园了解情况,做了一些程序上必要的笔录。当凌清问起他们关於孩子的安置时,对方面有难色。
“还不确定他父母的情况,最好不要急著送去孤儿院。我们等一下去孩子的家里调查,看看他有没有住在附近的其他亲人……不过今天肯定来不及,你们是幼儿园嘛,能否照顾他几天?”
幼儿园不等於托儿所,并没有让孩子过夜的地方。不过凌清正想多照顾左夏几天,立刻应道:“好。”
园长知道了也没有进一步反对,於是这一天左夏又被凌清带回了家里。
“我要看电视!”“我要吃巧克力和冰淇淋!”
刚被放到客厅的沙发上,左夏立刻撒起娇来。说到冰淇淋,凌清倒想起了前一天医生开的药方,看来这喂药的任务还是自己的。
不过他已经想好了办法。打开电视,谎称自己要去买冰淇淋,凌清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附近的药房。
代煎的服务需要等待一天,凌清於是只买了药材。路过便利店,他又进去买了一条巧克力。
“巧克力!冰淇淋!”打开房门,左夏便冲著他有节奏地大叫起来,唱歌似地。
“吃过晚饭再吃。”凌清藏住手上的东西,进了厨房。
药店的人已经告诉了他详细方法。他翻箱倒柜终於找出了刚搬来时买的,几乎没用过的砂锅,先把药用冷水浸著,把锅子里里外外刷干净了,再开始煎药。
等待的时间里他下了面条,炒了两个简单的菜,先端出去跟左夏一起吃。
“这个比幼儿园做的好吃。”左夏拿筷子指著番茄炒蛋说。
“别拿筷子指著菜。那跟你妈妈做的比起来呢?”凌清一边教育他一边随口一问。
“第二个妈妈做给我吃过,好像跟你做的差不多。”
“第二……咳咳咳。”凌清被饭粒呛到了。
“你有几个妈妈?你爸爸呢?”难道孩子才这麽小一点,他父亲就离了好几次婚?
“我爸很有钱很有钱,所以我有很多妈妈。”
凌清一时不知该向他解释妈妈应该是只有一个的,还是重婚不好。……问题不在那里吧。
又慢慢问了下去,他终於大致了解了情况:左夏从小就没有跟父亲一起住,甚至没怎麽见过父亲。总是年轻的女性独自抚养他,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在左夏有记忆的期间已经换到了第三个。
听起来那些“妈妈”的角色像是保姆,但从年轻美丽而且不会抚养孩子看来,更有可能是他父亲的情人。……这是怎麽样的一个家庭啊。
他望著不知世事的左夏,不知道怎样跟他解释这是不正常的。犹豫良久还是说:“吃饭吧。”
吃过饭後他收拾碗筷去厨房,药也差不多煎好了。他掀开砂锅的盖子闻闻里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跟自己印象中一样的难闻。记得自己小时候每次喝中药都是要抱著必死的决心,这从小娇生惯养的左夏不知要多排斥。
他盛了一碗药,放凉後端出去,又把巧克力拿在手上。
“左夏,来把这个喝了,就给你吃巧克力。”
左夏欢天喜地地跑过来,被巧克力所诱惑,连味道都没闻就抱著碗啜了一口。立刻又咳又吐了起来。凌清眼明手快地把碗抢过来,沙发才免过一劫,没被整碗中药泼上去。
“你给我喝毒药!”左夏流著眼泪控诉。
“你轻一点……”墙壁很薄,被邻居听到说不定真被误会。“这不是毒药,这是对你好的药,良药苦口你听过没有?喝了就不会再像昨天那样肚子痛了。”
“我不喝也不痛了。”
“那是昨天医生帮你看了,难道你想天天看医生?乖,喝几天这个,以後就不用喝也不用看医生了。”
“我不喝也不要看医生!不喝不喝就不喝!”
“那你就别想吃巧克力了。”
“……”左夏望著凌清捏在手里的巧克力,嘴一撇吸了一口气。这个表情凌清很熟悉,那是所有小孩即将装哭──而且是雷声超响的大哭的前兆。
“我给你讲,你哭就更别想吃了,你哭了也白哭,多累啊。”好在对付这种情况他已经有不少经验了。
左夏委屈地说:“又不是你要喝那麽难喝的东西。”
“我又没肚子痛。”
“我不管,你不喝我就不喝!”
“……我喝你就喝了?”凌清心想若是这样就能让他喝药倒也不错,自己这麽大人了,一点苦也没什麽好怕的。
左夏犹豫著,凌清转身进厨房又盛了一碗药,把之前那碗递到左夏手里,蹲下去对他说:“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喝。不要试味道,一口气都咽下去就好了。喝完巧克力都给你吃。”
左夏骑虎难下,只得学著他的样子吸一口气,捧著碗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最後一口咽下去,脸已扭曲得不成样子。凌清也把药喝完了,顾不得苦,赶紧把巧克力拆开塞到左夏手上。
左夏毫不客气地大咬了一口,五官慢慢平复。凌清也赶紧去喝水漱口。
因为自己多喝的份量,本来可以喝五天的药不够了。第二天早上凌清又去药房开,店员摇头说不能开超出处方的量。
凌清於是下班後又带左夏去了医院。只要找那个男人,应该还会开给自己吧?虽然对方不记得和自己的第一次见面,但凌清心底还是对他多一份亲切感。
“能否找儿科的陈医生?”凌清对著挂号的窗口问。
护士想了想说:“儿科只有一位姓陈的医生,不过他是主治医生,现在不是值班时间,不看诊。您是跟他约过还是……”
“这……没有……”
“那很抱歉,给您挂普通的号可以麽?”
凌清正在犹豫,左夏突然揪了他的衣摆一下,大声道:“是那个人!”
一回头,居然是那个男人正路过医院的大厅。
凌清赶紧追过去喊住了他。
“那个……陈医生,你好,你还记得我麽?”
男人面无表情地扫过他的脸,又低头看到了左夏,这才说:“啊,你是那个幼儿园老师。”
看来他记孩子的脸比记成人的在行,不愧是儿科医生。
“是的,又来麻烦你很抱歉,不过那天你开的中药我想……”
男人平静无波的脸忽然有一瞬间的牵动,他摆了摆手开口道:“你跟我来。”然後引两人七拐八弯走到了一间办公室,推门进去。
凌清只能感叹果然干医生的就是不一样,而且还是主治医生。这间单人办公室大得不像话,还有看上去像是真皮的沙发组。
“你说给你开的药怎麽样了?”男人问道。顿了顿他又说:“我们医院禁止开院里没有的药,所以在这里说方便一点。”
原来如此,那自己势必又要给他添麻烦。凌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但是,能再开多一份处方麽,药不够了。”
“不够?我开了五天份,足够调理好了,多吃也没有用处。”
“但是……我也吃了……”
“你也肠痉挛?”男人的右眉挑了一下。
“不……”不知为何凌清的脸红了,他结结巴巴地把哄左夏喝药的事说了一遍。
这次男人的眉心出现了皱纹,他没回应凌清,却蹲下去与左夏平视,貌似和蔼地摸了摸左夏的头,却开口说了一句恐怖之极的话。
“你老师对你真好。你知道我怎麽给不乖的孩子喂药麽?捏住他的鼻子,等他不能呼吸了自然会张嘴,那时候就把药灌进去,而且药里还会加些特别的东西,可以让你脾气变好一点,不过那东西特别的苦就是了。你忍不住吐出来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地再给你喂进去。”
话里的孩子一开始是用“他”称呼,後来变成了“你”,似乎那苦药的酷刑即将落到左夏的身上。
左夏吓得哇哇大叫,躲到了凌清身後,抱著他的腿不放。
“陈……陈医生?”凌清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幕。面前的男人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好人会这样威胁一个小孩麽?刚才的话简直像个恶魔说出来的。
男人站起身来,看著凌清道:“你也不聪明。”
“不……欸……?”第一次被人如此拐弯抹角地批评自己的智商,凌清再次语塞。
“药不能乱吃你没听过麽?是药三分毒你没听过麽?不仅看不出小孩的病,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会照顾,你还是不要做老师了,折自己的寿。”
“你……”凌清气结。最後一句是一个医生该说的话麽?冷静冷静……你是个成年人了,他救过你,你还有求於他。而且还有个孩子在身边,不能让他看大人吵架。
“抱歉,我以为中药都没什麽副作用,所以……我以後不会再这样了,但已经喝了两次……能不能请你多开两次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