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林穆德,这就是我同事,凌清。”
凌清早已知道他是小安的大学同学,与二十三岁的小安年纪相仿,现在一看果然是很年轻。或许光看脸自己还不显得老,但那尚未跳脱出少年时代的神采飞扬,自己却不会有了。
林穆德留著时尚的发型,个子中等,相貌勉强能划到帅的范围里去,整体给人的印象,说句不好听的是有点轻浮。但据说他在另一个大城市谋职,与小安在大学相恋,毕业後分隔两地了许久也没有另觅新欢,还说在那边买得起房子了就接小安过去。在如今这样的男生其实已经很难得了。
林穆德说:“你好,小安常常说起你。”
凌清说:“彼此彼此。”话出了口才发觉有点说错,人家是小安的男友,自己彼此什麽呢。不过还好林穆德没理解成什麽歧义,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凌清发现他长了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心里竟是一动。
别闹了。凌清暗暗斥责自己的心脏。他也挂起十二分的笑容,一行人由小安带领去目的地。一路上也是小安主导话题,她说自己和男友时凌清就微笑著听,说到幼儿园的事时就跟著聊两句。
挑选车子时林穆德对著进口的赛车两眼放光,凌清再次感到了年龄的差距。虽然他读书时也曾经坚持买山地车,还把座椅调得高高,天天撅著屁股骑车上下学,当时几乎所有的男同学都那麽做。但现在看到那些花花绿绿造型奇异的车辆,只觉得无法理解当初的自己。
最後他挑了一辆城市车,样式普通,宝蓝颜色。试车的时候小安直呼“你腿好长”“可以去做自行车广告了”云云,搞得凌清尴尬已极。林穆德就在旁边看著,只是笑。
终於结束了这一场有些微妙的约会。小安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凌清客气地回绝了,与她和林穆德告别。他推著新车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携手离去的人影,再次体会到自己是羡慕小安的。
羡慕归羡慕,更改不了任何事实。他察觉得到自己对林穆德的好感,不禁笑自己居然花痴到肖想好友的男人。但他也清楚那只是太久的寂寞带来的一时冲动,如此细微,不再见到也就不再记起。
回家以後他收到小安发来的短信:“今天突然带他去,吓了你一跳吧?抱歉啦,因为我说过你长得很好看,他有点小吃醋啦,哈哈。”
果然如此,他按动按键回复:“还不是你八卦闹的,叫他不用担心,你们那麽配,哪有我做第三者的份。”
然後他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然後做了一件良好公民不该做的事,在阳台上抽了一整包烟,烟蒂全部随手丢到了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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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宅女,想写点正常的东西真不是容易的事= = 连写个自行车都毫无自信要查资料一番……
另外下周一前会比较忙,无法更新-w-
林穆德确实一如小安说的,每天都来接她下班。过去凌清并不注意,现在每到下班时间却不由自主地就往教室外面看去。看到那两个并肩离去的身影心里就不知道是什麽滋味,要说嫉妒如火烧还差了一些,但毕竟不是什麽舒服的感觉。
比起小安或林穆德,自己这种心情的存在才更让他恼火。明明早就下过决心不再跟任何人有什麽感情牵涉,但感情这东西毕竟是人类无法自我约束控制的。林穆德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离开了,冷静下来不过是时间问题。但在那之前凌清变得有些不耐,虽然除了自己没有旁人察觉,但他的确少了些笑容,回覆小安没营养短信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一天早上凌清上课上到一半,突然有个孩子大声啼哭起来。他叫左夏,平时就是个有点不乖的孩子。霸道,爱欺负女孩子,又不听大人的话。
小孩不乖实属正常,凌清一向不以为忤。但他这麽突然地大哭还是第一次。凌清走过去问发生了什麽事,周围的孩子都摇头。左夏只是捂著肚子,抽噎著喊肚子痛。
他抚摸左夏的额头,体温正常。问他是想上厕所还是想吐,左夏都紧闭著眼睛摇头。凌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背过的那些小儿常见病症状,都不符合。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抱起他去找园里的保健医生,谁知刚走出教室左夏就停止了哭叫,道:“不痛了。”
“真的不痛了?”凌清把他放下,半信半疑地问。
左夏除了额上出了一点汗,刚才的哭痛挣扎都像假的一样,脸上也恢复了血色,大声喊:“都说不痛了!”转身跑回了教室里自己的位子上。
这样就恼羞成怒倒确实是这个孩子平日的样子。凌清放下心来,教室里没人管的孩子已经吵成了一锅粥,他回去叫大家安静,继续上课。
午饭时间凌清系著围裙在给孩子们盛汤,背後突然丁零!啷一阵响,回头一看又是左夏,他的碗掉在了地上,人也滑下了小凳子,躺在地上翻滚。
凌清吓到了,以为他吃东西噎到,赶紧过去拍他的背,左夏挣扎著从他手下逃开,紧捂肚子。
“又是肚子痛?”左夏这次没有哭,但一张小脸已经皱在了一起。看起来症状跟早上一模一样。不会跟刚才一样过几分锺又好了吧?凌清试著把孩子抱在膝盖上轻轻揉他的肚子,没想到没过多久,左夏真的舒展了表情,一骨碌爬下了他的腿。
“这……”此时宣告午餐结束的铃声响了,该是午睡时间。刚才他手忙脚乱分不出心来管孩子们吃饭,此时餐桌上一片狼藉,有人打翻了牛奶,还有人把不爱吃的食物吐在地上。凌清叹了口气,把孩子们送进睡房安顿好後回来打扫。
倒残羹剩饭时他看到碗里的青椒,想起左夏那孩子最不爱吃这个。难道不是病痛而是故意……凌清不愿往下想。他做这个工作做了快三年,各种麻烦的状况也经历过,小孩子的头脑有时简直来自外星,根本不是成人的常识所能解释。跟小孩认真的生气也只是和自己过不去而已。
後来想想,他当时也不是完全不担心左夏是否真的生了什麽病。只是那些天他特别容易觉得累,便不自觉的忽略了。
下午总算过得安安稳稳。家长来把小孩陆续接走後凌清松了口气。送走白菲菲和她的母亲,他回头看看教室,还剩下没几个孩子,左夏正是其中之一。他正玩著把自己左脚上的鞋子踢得远远的,再一跳一跳过去捡的游戏。
看来那肚子痛的毛病是完全好了──如果真的有痛的话。即使是装的凌清也没有去说教的打算,只是给自己添了一点麻烦,无伤大雅。
其他三个孩子也很快被家长接走了,竟只剩最後一个左夏。他还在那里玩自己的鞋子。凌清此时才想起今天除了肚子痛的那两出,他似乎并不像往常一般闹腾。而且平时他都不是最後一个才被接走的……记得他都是母亲来接,是个很年轻娇媚的女子。凌清还想过左夏是否被这个年轻的母亲惯坏了。
想到这里凌清觉得奇怪起来,想要去办公室找家长名册打电话给左夏的母亲。正要叫左夏自己在教室乖一点等一下,却见那孩子忽然蹲下了。
不出声音地,紧紧抱著腹部。
凌清心里一紧。这个时候没有任何装病的必要,无论如何不可能是装的了,这个孩子真的生了病……他却完全没放在心上。
容不得多想了,他抱起左夏痛得痉挛的小小身子,奔去医务室,门却已经锁了,医生多半是下班了。
他没有犹豫地拨了急救电话,等救护车来的时间里他一边安慰左夏,一边不停地拨他家里的号码,但一直没有人接。
等待的时间漫长无比,救护车终於到来的时候,凌清已经分不清自己手上的湿凉的液体是左夏的泪水,抑或是自己的冷汗。
救护人员将左夏送进了小儿急诊室,凌清等在外面,依然心神不宁。刚才在车上救护人员大概看了下孩子的情况,安慰他应该没什麽大事,但他仍压不下心中的自责。
以往孩子生病他都直接给园里的保健医生处理,再通知家长,其他的事送医也好在家休养也好都不在他的职责所辖范围内。
看护这些孩子只不过是一份工作……应该是这样的,但他目睹了一个孩子的三次病痛发作,而前两次都被自己视若无睹,这样的疏忽大意是致命的错误,在别的工作中发生的话,最多也只是天文数字的金钱损失,而现在可能失去的却是一个孩子的性命……
凌清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垂下头,他内疚,他担心,但他几乎不敢看著那扇关紧的门,甚至怕它打开後是坏消息传出来,那会是自己的责任……这个时候人类无可救药的自私心理让他更轻视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到後来他已经累得没力气思考任何东西,脑中一片空白,只两眼无神地注视著面前的一小块地面。
门“吱呀”一声,终於开了。凌清缓慢地抬起头来,想从出来的人的表情上看出孩子的情况。
但当目光定格在那人脸上时,他却一瞬间忘记了今天的所有事情,思绪飞回了不久前的那个傍晚──
面前这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居然正是那天晚上救了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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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男主他终於重见天日了……
这几天都好累,不过还好日二过了,稍微振作了点
见凌清只是站起来然後就呆站在原地,男人走了过来。
“只是肠痉挛,没事的。你是他父亲?交了费就可以带他走了。”
竟是完全不认得他的样子。
“……不,我是他幼儿园的老师。”凌清回过神来,回答他的问题。“谢谢医生,我这就去交。”
不记得又如何?应该说不记得了更好些,否则场面必定更为尴尬。
凌清在心里咋舌,正要走,面前的医生却又叫住他。
“幼儿园老师?连普通的肠痉挛都看不来?现在的老师都不经过培训的麽?”
凌清听到这明显带刺的话,猛地抬起了头,却对上男人清澈的目光。完全没有恶意的样子。
凌清想起那天男人的反应也是不同寻常……难道他真是那种毫无神经的人?
这样的人如何能做医生……
他又想起这人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既然他问了那就回答吧。
“我不是学幼师专业出身,虽然也自学过一些……但是孩子没有吐,我就没有看出来是肠痉挛。”他顿了顿,又鬼使神差补上一句:“抱歉。”
“你用不著道歉啊。”男人接道。“也是呢。确实有很少一部分儿童肠痉挛时不会呕吐的。”
“请问医生……那个孩子他真的只是肠痉挛?没有别的事情?”凌清还是心存疑惑。孩子的数次发作加上自责使得他无法安心。
“是的,我很确定。”男人大概惯於安抚病人的家属,肯定得不留余地。“我已经帮他按摩过,不会再痛了。你也知道吧,肠痉挛不是大病,每个小孩都会得一两次,多数是饮食不良引起。我已经问过他,他好像早上吃了不少冷饮。”他顿了顿。“那个小孩脾气还真差。”
“是啊。”凌清终於笑了出来。能让一个身经百战的儿科医生说出这样的话,去了病痛的左夏不知在急诊室闹到何种程度。
“那我这就去交费,谢谢医生。”
男人点点头,凌清快步离去。
领了左夏从医院里出来,凌清又犯了愁。孩子没事虽是万幸,但接下来该如何安置?这麽晚了回幼儿园也没有用,他又打了无数次左夏家里的电话和她母亲的手机,前者无人接听,後者一直只听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看来只有暂时把孩子带回家了?凌清开始头疼,左夏实在称不上乖,加上自家房东太太那个八卦的个性……说不定会以为自己把私生子领回家了。
就一晚……明天一天总能联络上他父母的吧。
好在左夏一天受了不少罪,在医院面对著陌生人估计又惊又闹也耗了不少体力,凌清跟他说要带他回自己家,他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撅著嘴一副不爽的样子。凌清招了一部计程车抱著他坐进去,没过多久左夏就枕著他的膝盖睡著了。
计程车到自家楼下时自己的裤子已经被孩子的口水湿了一大滩,凌清苦笑著尽可能不惊醒他地把他抱上楼。好在时间已晚房东太太没在门口闲坐,他暗暗祈祷左夏晚上不会乱哭乱闹惊扰四邻。
轻手轻脚地把左夏的外衣脱掉,放他在床上盖好被子,凌清去洗了个澡冲去一身的疲惫。怕电吹风的声音吵醒孩子,他不敢吹干头发,只好用毛巾擦过後等头发自然晾干。
电视或电脑也不能开,他干脆找出一本小儿常见病症防治的书读了起来。左夏的肠痉挛应该就是书上所说的“寒凝气滞”的症状。他又把刚才在医院拿到的病历和一堆单据找来看,病历上的字龙飞凤舞根本看不懂,为何凡是医生都要把字写到常人无法辨识的地步?凌清只勉强辨认出落款的一个“陈”字。
翻过第一页,病历上就没有别的字迹了。一张纸从病历中飘落下来。凌清把它捡起来看,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张处方笺。
“太小的孩子吃西药不好。我们医院不开中药,拿著这张单子去大一些的药房开药吧。”
这是处方背後的字句。正面则写了几味中药,克数以及用法都写得很详细。
笔迹则与病历上的截然不同,遒劲而清晰。
“这不是写得好的嘛。”凌清哑然失笑。
看来那个男人真的是个好人呢。
一般来说会冲到强盗面前救人的自然是相当的好人吧,而且职业居然还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只是脾气似乎怪了一点。
凌清拿著那张处方暗忖。
至於抓药之类的……现在的药房似乎都提供代煎药的服务,倒不麻烦,麻烦的是怎麽让本来就有够挑食的左夏乖乖地把中药喝下去。
望向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凌清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若是以往,他会觉得这种事是该丢给家长去烦恼的。但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天後,他无法再做到置身事外。即使明天左夏就会被父母领回家,自己也站在他的立场多考虑一些比较好。
自己一个人睡惯了,凌清担心自己跟左夏睡一张床会在睡梦中压到他,於是在沙发上盖了几件衣服凑合了一晚。
後果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有点鼻塞,似乎是感冒了。
小孩睡足了清醒了才真正发现了自己处在陌生的环境里,少不得一番哭闹。凌清劝他洗脸刷牙花了一番力气,应该说,除了漱口以外的其他动作全部都是他半强迫地进行的。
清洁工作完毕,凌清把一早起床做的粥和买的包子摆到桌上,左夏一看就撅起了嘴。
“我要吃蛋糕!”
现在的小男孩这麽爱吃甜食的麽?凌清叹息。附近没有西点屋,而且一早吃油腻的东西也不好。
“你爱吃不吃,不吃我还省了钱。”凌清装作不理他,自顾自吃了起来。
毕竟只是小孩子,激将法很起作用,左夏像看仇人一样瞪了他一眼,拿起了勺子。
昨晚一阵折腾,晚饭也没吃,大约是饿得厉害了,左夏一开吃就吃得很香,忘了自己刚才还很鄙视这些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