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请来太医诊断,得到的却是令人心寒的答案。是怎样的心狠手辣,才有办法对这个孩子下手。
「下手的人呢?」飞卿问道.
「服毒自尽。」宣和敛目,低沉的说道。
「这死法很熟悉啊!」扬歌冷笑。
很常见的手法,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不管是不是自己愿意,都得去死。毒害皇子,是何等的滔天大罪,背后靠山够硬,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手吧!
那个老女人,同样的手法用了那么多次,不烦吗?
「也只有这个呆子,把我们的话当成耳边风。」
他不是呆子……五哥嘴巴好坏。可是他刚刚好像听到谁自尽了,是宫女姐姐吗?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事?
他好想继续听下去,可是他好想睡,他听到二哥好像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可是,他听不太清楚,睡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扬歌……」宣和出声制止。
「扬歌没有说错,有些事,我不想太早让楚容知道,有些话,我不愿太早让楚容听见,可是有些人,却偏偏不肯放过他!」飞卿双眸微瞇,杀气骤升。
「这孩子,太善良。」宣和闭上眼,沉重的说道。
楚容太善良,太容易相信人心。已经九岁的他,被飞卿保护得太好,不懂得什么人心险恶,不懂得虚伪作假。
太过周全的羽翼之下,没有去接触丑恶的一面,没有看过人心的贪婪,有时候,反而是害了他。
「凭风,以后除了练武的时间之外,紧紧跟在主子旁边。他吃什么、喝什么,你全部都先用银针试过。另外,他接近了哪些人,一个也不漏的记下。」
「是。」凭风单膝跪地,十二岁的少年,已然知道自己被托付多么重大的使命。
「宣和,那个宫女的尸体呢?」
「还在殓尸处。」
「将她的尸体留着,楚容该是成长的时候。」虽然不忍,但他这个哥哥能保护弟弟到什么时候,他自己也没把握。
血淋淋的挑开人心的险恶,是一种最直接却也最痛的成长方法。对方摆明了要他们的命,他和楚容都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学习。
「下定决心了吗?」扬歌邪气的挑眉说道。
这个过分溺爱弟弟的飞卿,终于想开了吗?一直纳在羽翼下,谁也不能确保滴水不露,只有让雏鸟摔了、飞了,懂得照顾自己,才是活命的不二法门。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随即有人说道:「二哥,是我清名。」
「进来吧!」
八皇子清名小小的身子蹦蹦跳跳的一路冲进来,接着从怀中拿出了一罐瓷瓶。
「这是从神医那边要来的,快给七哥吃吧!」清名气喘嘘嘘的说道。
宣和一听,立刻接过清名手中瓷瓶,利落的将药倒出,塞入楚容嘴内。
飞卿随即运气加速药效行走,不一会儿,楚容苍白的脸上缓缓恢复正常血色。
「里面有三颗,每日服一颗,加以内力催化,七哥就会没事的。」清名顺着气努力说道。
清名小了楚容一岁,却足足高出楚容半颗头,圆滚滚的双眼里有着早熟的睿智。此时他的衣裳凌乱不堪,发髻也因一路奔跑的缘故,散得零零落落,好不狼狈。
「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傻七弟,一条小命算是捡回来了。」
「五哥,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才拿到的药,当然有效啦!」开什么玩笑,为了这药,他可是大费周章!看着大伙儿如释重负的表情,嘿嘿,这一趟累得很值得。
「清名,谢谢你。」飞卿诚挚的说道。
「辛苦你了。」宣和奖励的拍拍清名的头。
「嘿嘿嘿,也没什么啦……」清名害羞的搔搔脸颊。
「四弟、五弟、八弟,你们今晚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和凭风看着就好了。」看着楚容好转的脸色,整夜吊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好,你自己也稍微休息一下吧!如果有什么事马上通知我们。」宣和温和有力的说道,接着三人便分别回府休息。
飞卿坐在床沿,心疼万分的看着自己嫡亲的弟弟,这么的娇嫩,这么的弱不禁风,这么的需要人疼,如果可以,多想一辈子就这么护着他。
「凭风,七皇子就麻烦你了。」或许该有个人替代他,守护在楚容身边,他还有太多事该去做!
「这是属下该做的。」
飞卿万分怜惜的抚着楚容的发,眸底的温柔令人沉醉。
过了半刻,飞卿起身向前数步,蓦然闭上双眼,等再睁开眼后,春风般的暖和气息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名剑龙泉般锐利而扎人的气息。
※ ※ ※
那晚,他的记忆就停在五哥说他是呆子那儿,接下来的话,他好像有听到,又好像睡着了,脑子模模糊糊的,没有什么印象了。
但是,他记得有一个人,整晚都在他身旁;有一双手,温柔的安抚着他。怕他疼、怕他不舒服,一直一直的在他头上来回抚摸着,那只手厚厚的、粗粗的,让他觉得好安心好安心。
可是……是谁呢?为什么他记不得了……
感觉到大手的主人离开他了,楚容慌乱的伸手胡乱捉一通,却什么都捉不到,手中空空的,头上也空空的,连心里都是空空的。
母妃不喜欢他,二哥也丢下他,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为什么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独自面对那些讨人厌的事,为什么……
他不想要留在宫中,不想看到另有所图的父皇,不愿见到勾心斗角的母妃,他觉得朝廷的百官都好虚伪,为何他要出生在皇家……
凭风端着汤药过来时,只见到楚容低低的梦呓,不断挥舞的手,蹙起的眉间,更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别走……」楚容如怨如泣的低声说道。
凭风放下汤碗,急忙走到床沿,伸出右手紧紧握住楚容那只宛若求救的手,铿锵有力的说道:「我在这里。」
楚容将手往脸颊一带,轻轻的摩娑着,彷佛自己手中握着的是奇珍异宝,那样的珍惜,那样的满足。
凭风看着楚容,墨黑如夜的眸子,带着满满的温柔,只愿能将眼前之人的容颜仔仔细细的记在心上。
这个人全身上下,是如此的浑然天成,巧夺天工。他很美,一个男子有着如牡丹艳丽的脸庞,却搭配着百合般清新的气质,不难想象两、三年后会是如何独领风骚,迷倒京城众家千金。
生在皇家,如果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会是无往不利;但如果心思单纯,这张脸却是一种怀璧之罪。
如果可以,他多想将这个人儿藏在自己的怀中,不被人发现,不被人看见,好好的保护他,不让他受伤害,让他远离这世上所有丑恶的一切。
但是他不能,因为这个人,是皇朝七皇子,是他的主子!
主子与影卫之间是不可能的!即使他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那是条无法穿越的鸿沟,有时候却还是傻傻的独自品尝这一点点小小的幸福。
就像现在,楚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手上传来的温热,让他莫名的心跳加快,几乎不受控制。
习武之人,首重专一,他现在却傻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只想与之亲近,却又怕惊醒了睡梦中人。
伸出手,凭风仔细的画着楚容的轮廓,眼睛、鼻子、嘴巴……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他只能不停的反复告诫自己,跨越了这条线,所得到的下场他不敢想象。
他知道楚容十分厌恶当今皇上,他隐约知道原因,但却是不可置信。
皇朝虽好男风,但人说虎毒不食子,如果二皇子和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皇上只怕比畜牲还不如了。
为此,楚容对男子之间的情爱,态度可说是十分讨厌的。
楚容今年十八岁,仍无娶妻的打算,府上仅有一妾:绯姬。由于出生在皇家之故,楚容对于娶妻一事,似是毫无兴趣,成家立业对他而言,更是可有可无。
楚容能信任的人不多,他不想破坏目前的现况。
他长年跟在楚容身旁,楚容对他的这份信任感,是无可取代的。他是该满足于现状的,一个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主子,一个誓死效忠主子的影卫。
这就是他与楚容的关系,这样……就好了……
※ ※ ※
「乳娘,我可以去看望主子吗?」绯姬在廊上拦住了乳娘,轻声的开口问道。
「这……主子还在病着,不舒服呢,改明儿个再来吧!」乳娘端着热腾腾的药粥,正要送去给楚容。
「乳娘,主子病了,绯姬感同身受,难过万分。绯姬也想去看望主子,顺便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伺候的地方。乳娘就行行好,成全绯姬吧!」绯姬双眸带泪,低声的央求道。
「可是你知道,没有主子的命令,是不得进入房内的。」乳娘为难的说道。
主子的命令,可没人敢违抗,尤其是生病中的主子!
「乳娘在主子心中的地位与众不同,乳娘带绯姬进去的话,主子应该不会生气的。」更何况她只是想关心主子。
早上得知主子受了风寒后,她几乎是想立刻前去关心,但却被夏总管给拦在外头,不得其门而入,现在看到乳娘出现了,怎么能不把握这个机会呢?
「绯姬太看得起我了,这事,我可不敢作主。」开玩笑,以为给她扣了顶帽子,她就会晕晕然的上当吗?
「不然……」绯姬轻咬下唇,含幽带怨的说:「绯姬只在外头瞧一眼就好。」
「这……」看着绯姬哀怨的表情,再拒绝好像有点不近人情。「那好吧!就只能在门外。」
「谢谢乳娘。」绯姬轻绽笑容,低头向乳娘致谢。就这样,绯姬莲步轻移,跟在乳娘的后头,一路走到了楚容房前。
乳娘正要抬手敲门,却又怕楚容还睡着,把他从梦中吵醒就不好了,一只手就这么搁在半空中,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想了想,还是先出声问问看好了。
「凭风,主子还睡着吗?」乳娘的声音几不可闻,跟在后头的绯姬虽有疑惑,却也乖乖的待着,不敢贸然出声询问。
忽然,房门轻轻开启,绯姬好奇的伸头一望,却不见有人站在后头开门,那这门是怎么开的呢?绯姬又惊又惧的注视着眼前。
倒是乳娘习以为常的端着粥,放轻脚步走进房内。
凭风这小子的耳力就是好,这可省了许多麻烦,如此一来她就不用怕不小心将主子吵醒了。
乳娘将粥先放在桌上,看着有些昏暗的房内,顺手点燃蜡烛。
「乳娘……」绯姬站在门边轻唤着,眼波流转,婉转请求的口吻听得人心生不忍。「绯姬可以待在外房边吗?」
「这……刚刚不是说好了只在外头瞧上一眼吗?现下怎么又说要进来外房边呢?这事乳娘可不能答应你啊。」乳娘摇头推拒。
「绯姬求您了。」都来到这儿了,不进去看看主子,她实在是不甘心。她也很担心主子啊,主子病了,她多么想在主子身旁服侍。
「这……」乳娘看着绯姬螓首低垂,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绯姬怎么说,也是主子的枕边人,不进去内房的话,只是待在外房边,应该也没关系的吧?可是主子的性子又说不一定……
看着绯姬哀求,乳娘心软说道:「仅此一次,就待在外房,可不准出声呀!主子如果怪罪下来,我也帮不了忙。」
「谢谢乳娘。」绯姬立即贴心的合上房门。
能够进到外房,还怕没机会进内房里头看望主子吗?绯姬内心暗喜的想着。
乳娘走进内房,将粥放在桌上后,便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小声的问道:「主子还好吧!」
「还好,睡的很熟。」
「那就好,方才还怕吵醒了他可怎么办才好。」人都已经不舒服了,如果再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话,楚容这孩子怕是要跳起来骂人了。
她知道楚容在外头是冷漠待人,但回到府中,对待她这个乳娘可就不一样了,会同她笑、同她闹、同她撒娇。她这一生没嫁人,也没生过一男半女,楚容这孩子是她把屎把尿拉拔大的,说真格的,楚容在她心目中和亲生儿没有两样。
当年接到圣旨后,她就接下了照顾这个奶娃儿的重责大任。后宫嘛,皇子公主们不在亲生娘亲的身边成长,也是常见之事。
她也算是进宫数年的宫女了,对这种事早就习已为常,当时也没多大讶异,就这么调到七皇子的府里,照顾这个算是已经失恃的七皇子。
这么一晃眼,十八个年头也过去了,她的青春算是全耗在这个府里。还好,楚容这孩子还挺窝心,也不枉费多年来她这么用心的照顾。
「唉,这孩子真是的,又拉着你的手睡,这个习惯,我看是改不了了。」乳娘笑笑的说道:「楚容这孩子,每次生病就不准人靠近,谁要敢靠近他就罚谁。府里也就只有我们两个他信的过去,每次受了寒、染了病,你我两个人就得守在他身旁轮流顾着,偏偏他又不懂得好好的照顾自己,每次到了这个季节,三天两头就犯病,可真折煞人!好险有你这孩子帮忙,不然乳娘一个人,不早就忙到头昏眼花,累到不省人事了。」
凭风闻言,内心不由得莞尔。
「这孩子,都已经十八了,还不打算娶妻,是想一个人孤单到老吗?」乳娘感慨的说道。
「但人呀,总是得替自己找个伴的。」乳娘找了张凳子坐下,继续说道:「人的一生这么长,长命点的说不定活到七老八十,在往后的光阴里,没有心意相通的伴侣互相陪伴,互相扶持,这人生可怎么走得下去。」
凭风突然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他知道乳娘说的对,也知道楚容是该成亲,但亲耳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是那么的……心如刀割。
这些事不是早该懂的吗?怎么到了现在还是这般的难以接受,他的人生全部交给了楚容,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插手楚容的人生。
「像我,年纪轻轻就被点进宫当宫女,所以没有选择的机会,但是这孩子不同,他有他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要走,可千万别因为生在皇家,就对人性失望。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事物值得他去珍惜的。」她多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看楚容生的小娃儿啊!
「这事得交由主子自己决定。」凭风生硬的说道。
「你说得没错,楚容不想做的事,逼他也没有用。」乳娘轻轻点头说道。
自己说好听点是乳娘,说难听点是下人,不过楚容这孩子却从来没用对待下人的态度去对待她,这点倒是让人欣慰不已。
凭风顿了一下,接着说:「有尊严的活着最重要。」
乳娘听到时,愣了一下,接着伸手拍了凭风的臂膀。「怎么突然那么认真说这句话。」乳娘微笑的打趣道:「愈来愈有大哥哥的架式罗!」
凭风面容一赧,安静了下来。
「害羞什么呢?你大了楚容三岁,当人家大哥也是应该的。」
「凭风不敢逾矩。」
「哎呀,楚容睡着了,听不见的。」乳娘慈爱的看了看楚容,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孩子虽然外表冷冰冰的,还常和你闹脾气,但实际上,他还是很依赖你的。比起主仆来,楚容和你之间的感情,更像是兄弟,是种对兄长般的孺慕之情。凭风,你懂乳娘的意思吗?」
凭风内心狠狠一震,一时间竟无法回答。
「这孩子从小就没娘在身旁,二皇子又无法陪伴着他,皇上那边又是……」唉!算了,不提了,愈提愈伤心。
凭风一言不发,默默的听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到握着楚容的那只手,手心已微微的冒了冷汗。
「这孩子难得遇到能够全心全意、不求回报替他付出、替他着想的人,一但遇着了,就会死心眼的把他当自己人看待。乳娘知道你对楚容的忠心,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乳娘很感动啊!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内,要得到人心很难,要得到一个死心塌地追随的人更难,所以有你,楚容算是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