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啊!」
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还未看得凶徒身形便已被胁,那佣人只道是趁着荣府今日上下奔忙,有宵小趁机混入,百忙中战战兢兢保命要紧,「可能会在主人房!」
他一指离开大厅稍后处的一幢阁楼。
这栋建筑十分古怪,两层高的小楼后居然有一座十层楼高的高塔,想是荣先生兴趣来时观星所用。
凌霖一掌劈晕他,扶到床上放妥,直冲被前面一片繁华喧嚣衬得无比孤清的小楼而去。
「你在找什么?」
就在凌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幢小楼,四处寻遍却依旧找不着一个人影,惶急无措时,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背后响起。
被吓了一大跳的凌霖,转身之际已经展开擒拿。
「呀!」
来者应手而倒,却是已经喝得半醉的荣丽贞─这个女子,在离开了繁华的大厅后,又一个人关在寂寞里独饮独酌么?
「他又被他带走了...呵呵,我们有什么错?我爱他,从第一眼看到就爱上了,凡是我喜欢上的人他都要跟我争!」
荣丽贞哭倒在这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怀里,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也许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排除寂寞的怀抱。
「他把他带走了?他是谁?妳知道林亦云在哪里?」
这总是一个人喝酒的女孩子,心里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
凌霖焦急地轻拍她醉红的面颊,试图唤回她清醒的神智。
「星星很亮,他们就会去看星星...如果海上起了浪,他们就会到别墅去...明明有我可以陪他的,明明有我...」
半醉半醒间的荣丽贞举头看着高悬在夜空中的灰塔,脸上的神色又是怨毒又是妒忌。
凌霖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一手扶着醉意醺然的荣家大小姐,一边摸索着向旁边的悬塔走去。
「...」
下唇已经被细密的牙齿咬破了,鲜红的血缓缓渗了出来,脆弱的地方被人无情地玩弄着,好像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就要不受控制地从心底跃出来,控制这个身体,响应春药以及别人的唇舌在自己身上造成的影响。
他一定会来...要等到他来...在这样一场难堪的持续战争中,不知不觉中,等待已经成了支持自己强撑下去的信念。
林亦云更用力地咬紧了唇,不肯让那已经化身为兽的老人得逞。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
就在他打算放弃,意识渐欲飘离时,猛然被撞开的门带来了他的希望。
「凌!」
林亦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来了,他到底还是来了!
「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我不会让你们再带走他!」
赤裸着身子的荣耀祖狞笑着,用突然敏捷得不似他这个年龄的人所能产生出的反应,跳过另一边去,一手从枕下抽出了一把银色的手枪─珍宁斯22,近距离开枪最有效。
林亦云却趁他松开手的这一个空档,强撑着滚下床朝门口跑来,却被足上的金链绊了一个趔趄。
「不许你再离开我!」
红了眼的荣耀祖瞄准他趴在地上的背影扣动扳机。凌霖被吓得魂飞魄散,将荣丽贞往旁边一推,便合身扑上去挡在林亦云的身后。
「砰!」
沉闷的枪声响起,大团的鲜血涌了出来,伴随着声响的,是一具苍老而颓然的身体。
惊魂未定的两人回头看去时,却是本来瞄准了他们的枪枝在最后一刻炸膛,被阻塞的子弹在枪管内爆炸,千千万万的碎片在小范围里炸开,荣耀祖的胸前绽开了碗大的一个血洞。
他合不拢的眼睛犹在贪恋地望着这个世间,不知道他从血色的瞳仁里,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否是死亡的恋人在对他微笑?
「最终,还是他为自己报了仇...」
斜依在门边的荣丽贞被这一声枪响惊醒,良久,她唇边带了一丝诡异的笑,面颊抽搐,又似在害怕冥冥中一种神奇的力量,用梦一般的声音喃喃诉出原委。
「他害怕老头子总有一天会用到这把枪对付他,一早就偷偷用弹珠塞住了枪膛。」
这本是他们商议着要从这老人身边逃走那天,秘密做下的手脚,却不成想,如今这把索命的武器替他索回了仇人的命。
天网恢恢,报应不爽,这句话竟然在他们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应验了,凌霖与林亦云被震撼得久久不能说话。
午夜豪宅里的枪声惊动了巡警。
警方全面展开搜索后,自那个神秘的顶楼房间内搜索出了一颗装在匣子里,被石灰等化学药品保存得完好的头颅。正是失踪半月的全永安,头颅的面部表情非常平静,如同睡着,只是他的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
屋角的冰箱里存放着被培养皿放置着一个心脏,冰柜里还存有少量残余的肉块...拍证、取照的镁光频闪间,凌霖悄然把林亦云抱离现场,体贴地把仍在恶心不已的他带到江堤上吹风。
过了许久后,林亦云总算疏散去心中的烦郁感,正很不好意思地想离开凌霖的怀抱时,一回头,恰好听到江堤上有一对男女恋人在喁喁细语。
「妳不相信我?那就把我的心剖出来给妳看!日后我若负妳,便让妳把我身上的肉,一口口地咬了下来,这样妳满意了吧?」
─这实在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一句情话。
林亦云差点又要吐出来,赶紧伸手握住了一双在自己身边不弃不离的坚实臂膀,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难得体贴的拍档念及他这次受了一些苦,遂把他颤抖的身躯轻轻拥住,细心地伸手拭去了他嘴边的血迹,伸臂在他背上轻拍。
这一副胸怀在此时显得这般地厚实可靠,轻抚过自己唇瓣的手指干燥而温暖,林亦云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只觉得刚刚因为药物而引起过的灼烫反应,又有隐隐升温的趋势,但又说不准这份突如其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只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贪恋地汲取源源不绝发自他身上的安馨气息。
第一次,打从私心里希望,今后这双手拥住他的时间,可以很久很久。
数日后,整件离奇的杀人碎尸案被记者以煽情的笔法自报上注销,民众哗然。
报上没有被提及的一间小小侦探社,自那日起,足足一个月不闻肉味,就连社狗卡奇拉都只能哀怨地以狗干粮充饥。
月夜下,一只橘黄色的小小身影哀怨地对月长嗥。
「嗷呜─」
抗议!
它还是一只正在生长发育中的未成年狗耶,虐待宠物,惨无狗道呀!
档案III
【第一章】
窗外的鸟儿叫得叽叽喳喳,让人心烦。
凌霖很想张个大箩筐在台阶上,以亲身体验「门可罗雀」的确实可行性。
挂在门外的风铃轻轻一响,半掩的木门很有气氛地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凌霖赶紧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可是抬眼望去,被推开的门又缓缓地合回了原处,但─却空无一人。
难道真的因为人气太不旺而引来了非我族类?
一再地揉眼睛,只听得到似有若无的铃铛声一点一点向这边靠近,视野中却...依然看不到半个人影〈有没有鬼影现在还不敢断定〉。
大白天就出现的灵异现象,叫一向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凌霖吓住了,就在他胆战心惊,鼓足勇气打算站起来,仔细看向彼方找出来者何人时─「汪!」
卡奇拉飞快地从他脚下的桌底窜出,快活的大叫声几乎没吓掉他半条命。
「呜呜...」
彷佛还带着心形结尾的低呜响应立刻响起,在他站起来后,果然看到了那个「非我族类」的存在。
一条金色的巡回犬摇着尾巴,快乐地和自家那只土狗缠在一块,脖子上金色的小铃铛响得更欢快了。
以它「娇小」的身高,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他看不到有任何东西开门是应该的。
怪就怪这小东西实在聪明,居然懂得模仿人的动作开门和关门,就他这个角度看,刚刚那一幕就是门很神奇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开再关上─也不知道卡奇拉什么时候交上这样的女朋友。
「真是,果然人是被自己吓死的!要怪就怪这地方这么破旧宽大,总觉得会从哪个角落冒出点什么来,才配合气氛似的。」
凌霖拍着胸口,正在大口吸气,安抚自己饱受惊吓的弱小心灵,一只相当冰冷的手─或者说是手状物体─拍上了他的背,叫他猛吸进去的那口气全呛进了喉管,呛得自己猛咳兼直翻白眼。
好容易咳停了,战战兢兢回过头去,带着湿橡胶手套的林亦云显然也被他这过大的反应吓住了,怔在那里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很好,在沉寂了六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之后,终于有个能谈话的对象活着出现在他眼前了,即便这谈话是「吵架」,凌霖也觉得很有必要让声带震动一下,免得它退化了。
「喂,又是你叫我去清洗卡奇拉的狗屋的,现在只不过想叫你帮点小忙,你居然吼我?」
穿着工人裤的林亦云也委屈极了。从上次那件事后,他不过就是小小崇拜了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嘛,被支使着干这干那也就算了,干完了活还要被吼,欺负他脾气好也不能这样啊!
「汪!」
卡奇拉很快乐地领着自己的「女朋友」去参观清洗好后的狗窝,才不要管两个主子吵架。
「啊?你真的去洗了?你这阵子到底怎么回事?脑袋进水了?也没发烧啊?」
摸了摸林亦云的额头,倒反是叫人去干活的凌霖很奇怪。
按平常他这同居人的性子,早丢下一张钞票叫他去做了〈可悲的是,大多数时候连丢钞票都不用,直接用他那妖媚的眼睛一扫,以吻来威胁他,让他心里发毛后,自动自觉做好打理家务的事〉,哪有可能纡尊降贵自己动手。
说起来,从上次他见到那具骸骨晕过去后,整个人就挺奇怪的,当时忙着破案,也没仔细想就是了,现在闲到都可以写捕雀观察日记,凌霖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同居人的不同。
而且,他也不带男人回来了,要说现在飘荡在他身边的气氛,就像是刚刚大学毕业出来的社会新鲜人,对什么都有着一份热情和好奇,为人也热忱与和善,跟之前像捡大型垃圾一样把自己捡回家来,嘴巴坏、脾气也坏的男人简直天壤之别。
「你找打是不是!又是谁说狗便便不及时清除,要小心传染病的?」
难为他辛苦了一下午,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来着?林亦云也不由得光火了,一把拍掉那探到自己额头上的手,刚刚擦洗过狗屋底部的手巾一甩到别人脸上─老子不干了。
「唔,好臭...还是这样比较像你...」
凌霖那一脸狼狈但欣慰的表情,让人深层地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有严重的被虐倾向,就在林亦云打算让他爽得更彻底时,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打断了两人无聊的打闹。
「茉莉,你们把我家茉莉藏到哪去了?呀─」
后面突然拔高的尖叫有三个,一个高八度的女音,两个被吓住呆呆跟着叫的男声。
「你们...不要脸!」
那女人会这么尖叫是有原因的。
打闹成一团的两个人一个骑在另一个的肚子上,手还揪着别人的衣领,露出一脸yin邪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被打断」的某个禁断场景。
而且还是骑乘位的!
「小姐,您是来办案的吗?」
美女!
虽然打扮得过分艳丽了点。
这是被压在地上的凌霖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评价,然后赶紧推开林亦云爬起来,努力拍平衣服,力图用自己最完美的形象来接待美女。
可惜脑后竖起的一小撮头发,完全破坏了他努力修整回来的严肃性,整个人看上去像时下卡通里出现的天线宝宝形象,最可笑的是他还浑然不觉,俨然以为自己身着燕尾服站在金光闪闪的宴会厅。
林亦云已经捂着嘴,躲一边偷笑去了。
美女脸上掠过实在难以隐忍的笑,这一下,原来气愤的心情就无法持续,尖锐的口气却缓和了许多。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家茉莉?是一只金色的巡回犬。」
化得精致有如水磨大理石般的妆面显得她脸上皮肤雪白晶莹,右边眼睛眨一眨,一颗细碎水钻的光芒在眼角一闪,光彩夺目。
身上穿的一件葱绿描金的旗袍加紫貂短披,这种一般人会显极为呛俗的打扮穿在她身上,只觉得美艳无比,就连脚上趿的半跟绣花鞋也连带成了一种特殊的品格。
人长得美就是有这种好处,怎么打扮都可成为时装。
「啊,好像是有看见...」瞄一眼自己家见美女一笑就色魂远矣的不争气的老大,林亦云只好代为回答。
只是不知道美女对名贵犬种与菜肉狗的交往持何种门户观念,只好有所保留。
「啊,有的有的,就在后面,小姐请进来吧,我们家卡奇拉的狗屋今天才清洗过,很干净的。对了,小姐不介意的话,冒昧问一声您贵姓芳名啊?」
可恨那个头脑完全不清楚的老大,已经毫无保留地把小旺出卖,并引领着美女向后方的小天井进发。
「茉莉!」
才到后院,就看到他们家的土狗小旺丝毫不知廉耻地,努力想骑到人家金毛名种犬的身上去,在那光天化日下干那苟且之事。美女脸色变了变,大喝一声爱犬芳名,打断了那对「狗男女」的好事。
「呜呜...」
见到主人,那娇小的金毛犬摇了摇尾巴,一时间还甩不开仍对自己缠头缠脚的男朋友,脖子上的小金铃响得更急了。
「小旺!你还不下来!」
林亦云冷眼旁观,见美人才缓和下来的脸又要有绷紧趋势,赶紧上前亲自动手把自家的菜肉狗拉开─可恨自家那被美色迷了魂的老大还是没有任何警醒。
「茉莉,我们回家了。」
松了一口气的美女召回自家爱犬,本来想蹲下身去抱起它,可是想到刚才有只菜肉狗趴它身上,不知道有没有传染脏病菌,又收回了手,只冷若冰霜地喝了一声,知道主人生气了的金毛小犬赶紧蔫头蔫脑地跟上。
「汪!」
见美人要离开自己了,卡奇拉也急得摆头晃脑,一张嘴竟然咬上林亦云的手。
林亦云虽然被咬出了两道血痕,勒着它脖子上的狗项圈却毫不松手,低低地骂道:「我打你这个见色忘义的狗东西,人家是什么身分,你是什么身分,不自量力!再缠下去就要挨打了!」
「小姐您走好,小姐有空再来玩啊。」
可怜被迷了魂的小警探凌霖,被人指桑骂槐地数落了一通仍毫无知觉,哈着腰一路恭送大美人步出自己家的破旧宅子,还在台阶上翘首以送了半天,才转回屋子里来托腮长吁短叹的。
男人好色的劣根性毕显无疑。
「凌、霖!给我滚到后面,把饭做好了再端出来,另外,小旺今天受了惊吓,要熬猪肝肉汁饭给它吃。现、在、就、去!」
冷森森,如同一阵凉风从后脑掠过的话语,终于唤回了凌霖对自家暗黑大魔王的回忆,从满天粉红色泡泡的幻境中回醒,第一眼,先看到了林亦云那包扎着白色绷带的手。
「呃,你的手怎么了?」
美男子一生气,那种以他为中心方圆五里直径范围内皆成低气压圈的气势立显。凌霖再呆再蠢也知道要先讨好眼前人,换来小命得保比较重要。
赶紧摇头晃尾巴地迎上去,表达自己迟到的关心。
「被一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咬了一口,不过我已经教训过它了。」
不然那只色欲熏心的狗是怎么老实下来的?
不过好像被吓得不轻,近短时间内有可能完全不举,也好,这样也不用担心它不知节制的下半身惹麻烦了。
甩了甩手,林亦云阴险的笑容害凌霖跟着物伤其类地抖了两抖,马上讨好地继续表达自己的关心:「我看还是去打个防狂犬病的疫苗比较好。卡奇拉被我带回家养的时候,没经过防疫站检测...」
「小旺就叫小旺,叫个洋名它也不会变成名种狗!不过...你说什么?你养的宠物居然没经过检疫站就带回家来养了?你存心想害死我是不是?」
林亦云一听他叨念的狗名就火,然后才省过来他说的内容,这下子更是火冒好几十丈!
「卡奇拉又不是我要叫的...明明是你自己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