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 上————天空
天空  发于:2010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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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杯的下场就是,被人从粗鲁地床上揪起来臭骂的时候还要忍受剧烈的头痛和干渴。
“你这混蛋!打电话也不接!你他妈的知不知道大家都急疯了!”叶利的面容几乎有些扭曲变形,“我们以为你他妈已经摔成肉饼了!”

单飞没精打采地抬起头,很明显神志并不是特别清醒,不然他不会在这种危急时刻说蠢话的。“不,首先要这样……”他举起手,两指抵着太阳穴比了一下,“可是你们还没把枪还给我。”

叶利挣扎在把他的头浸在浴缸里还是掐死他之间。
单飞四下逡巡着,拼命回忆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矿泉水是在哪里。应该是厨房,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极其缓慢地向厨房行进,不时地被自己绊住,但幸运的是他还始终保持着用下肢行走的姿态,并没堕落到四肢着地的地步。

叶利很怀疑他是怎么顽强地活到现在的——在非常时期,没人替他防护,甚至连像样的防身武器都没有的时候,醉到失去意识。

又或者,他从前从未如此。
这要归功于谢天麟。
打破了头叶利也想不明白,单飞为什么会……对谢天麟认真。他不是个瞎子,在谢天麟的办公室里他就看出,单飞受到了伤害。

他从前从没认真,为什么这一次会,而对象偏偏是谢天麟?!
那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变态,他可能对单飞做任何事——恶毒得常人无法想象——除了喜欢他。

在单飞带翻茶几之前,叶利拎住了他的衣领。“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叶利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单飞觉得自己非常无辜,他只不过是企图从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茶几之间穿过去。“我在自己家里可以选择行走的路线吧?”他不服气地叫道,“把我放开!”

“你是不是应该清醒了?”叶利把单飞拎到自己面前,“阿辉的死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单飞感觉吼叫声令自己的头痛加剧,“小点声,我能听得到。”他抱怨着,“这说明还有……除了阿辉之外。如果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他的目标应该继续锁定在我身上。”

叶利一愣。他们说的是两回事,但单飞透漏的这一条无疑比较重要。“你是说还有内鬼?”
“就在我们中间。”单飞面上浮现的是一种在酒精的作用下虚无缥缈的笑容,“我知道是谁……不过这一次我没有那么傻!”他得意洋洋地说,像个小孩一样的自得,“我有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办法!”

叶利呆呆地看着他,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醉的这么厉害。
他能确定的是,这个另类的警察之星酝酿着一个史无前例的馊主意,比之前的那个还要糟糕,并极有可能把他自己葬送进去。

单飞从跳动中的剧烈头痛里解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十点。他发现除了他和他躺着的床铺外,整个家里已经是一团混乱。这并不是说他家里应该有多么整齐,但至少记忆中不是现在这种空难现场。

叶利用门框上的备用钥匙打开大门进来的时候,发现单飞正在床上发呆。“感觉是不是很棒?”他将盛着粥的方便餐盒扔到床头柜上,“我是说宿醉。”

“再好不过了,建议你也试试。”单飞爬起来,欣慰地发现自己的睡衣上没有呕吐的污迹——按照他记忆中自己饮下的酒精量,他是不可能没吐过的。“肯定有什么不对……”他开始打开酒柜的时候可并没有打算把存货都干掉的,只是小小地帮助一下睡眠质量的提高。

“确实,不过问题不在酒上。”叶利冷冷地接口。
“拜托,”单飞痛苦地道,“那个问题过去讨论过了,已经划进历史问题的范畴了。”
“很好,”叶利哼了一声道,“这么下去你的存在也很快就成为历史了。”
单飞叹了口气,放下粥碗:“阿利,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是认真的。”
“问题就在于我记得太清楚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已经看到他是什么人了,你还想怎么样?!”叶利觉得实在想不出更多的话来——事实已经这么明显,他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呢?

“我不知道。”这个话题让单飞头痛,不同于醉酒的那种跳动的神经痛,而是一种令人无法呼吸的灼热的痛楚。“我、我现在不知道。大多数时候我很恨他,但也有很多时候……我抗拒不了。”他虚脱般地靠在床头,“我想我会想到办法。”

虽然是虚弱、甚至是茫然的,但却是不容反驳的。
叶利暗暗摇头,这很要命,他想,必须在单飞“想到办法”之前解决。
“我帮你请假。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家里好了!”他强硬地说,“蔡SIR正在帮你向调查组做工作,你的佩枪很快就能回来了。”

“喂!”单飞从床上跳下来,“你想把我关在房子里?”他疑惑地揣度着叶利的用意,“局里发生了什么?跟谢天麟有关?”
叶利愤怒地看着关心过度地单飞,他想恶狠狠地说“无关!”,但这没用,他那几乎不是问句。“他在协助调查……我不希望你做出任何违背纪律的事!”

纪律?叶利感觉到自己非常愚蠢,竟然跟单飞探讨纪律?他恐怕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然而,出他意料的,他看到单飞颓然坐回到床上。

“我不会的。”他轻轻地说。

“没问题,我可以再重复一遍。前晚一整晚都在公司加班做谢氏下属所有酒店春节期间的企划,包括优惠/折扣/赠品方案以及餐厅新菜色的评估。七个高层领导以及我的秘书桃瑞斯都可以为我作证。直到昨天中午你们的同事来办公室带我过来‘协助调查’,我都没离开过公司一步,而且,也不知道我的车子被人偷走。”

轻柔,但又带着些许的蔑视依偎,谢天麟的叙述就如电脑录音一般精准,与昨日中午的第一次口供相比较,也不过三五个字的差异。而期间的镇定和从容,也一如三十个小时之前。

除去愈加憔悴苍白的面色,他没有任何变化。
“谢先生的记忆力真不错,”杨帆嘲讽地道,“跟背书一样啊。”
“这要多谢你和你同事这三十个小时的强化,”谢天麟淡淡地道,甚至都没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我不介意多重复几遍,如果几位阿SIR觉得理解整件事有困难的话。”他琥珀色的瞳仁中闪动着些许嘲笑的光芒,将手中的咖啡送到唇边,浅浅的啜了一口。几十个小时下来,他已经说不出对着廉价的速溶咖啡的厌恶,但他需要什么东西来润润略带沙哑的嗓子。他已经感觉到了吞咽带来的疼痛。

大概已经是第五轮询问了吧?这是警察喜欢的小把戏,他们不停的盘问,几个,必要的时候几十个小时,等着对手的崩溃。谢天麟得到的是不准保释的待遇,而且毫不停歇的问讯让他充分的体会到了自己的受重视程度。他感到后脑阵阵的刺痛——该死的后遗症。这几天摄入的过多的咖啡因让他保持亢奋的同时也在蚕食着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健康。

他克制着按揉太阳穴的需求——这会给警方以他“即将崩溃”的信号。而谢天麟无法猜测届时他们会使出什么杀手锏,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知道现在自己只需拖时间。毕竟他是花钱雇律师的,所谓的“不准保释”并非警方希望的那么无懈可击。

杨帆拿起笔录——这表示他要进行下一个问题了。“那么……”他的问话被推门而入的一队人马打断。
“我有专家的证明我的当事人身体状况不允许超过二十四小时的超负荷工作。这点在昨天下午十三点一刻的时候我已经向你们的主管明确表示过。但是很遗憾你们的监控录像表明我的当事人被迫接受你们从昨天下午十三点到现在——晚上二十点三十分三十二个小时十五分钟的问讯。我已经向你们的主管部门对这种暴力逼供的行为提出了指控。经查证情况属实,现在我要带走我的当事人到医院接受身体检查,这是你们主管部门的签字盖章。”

谢天麟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冷笑。他知道他的律师可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冲进来打断他们的问讯,但这不如现在过来直接控告O记探员滥用私刑来的效果震撼。下一步他的律师将证明警方针对他,这很容易。那么陪审团自然会作出倾向他的决定。

所以这三十二个小时相当值得。
他注意到杨帆用充满不甘的怒火的目光瞪视着他,于是他淡淡地笑了笑:“我充分相信阿SIR们的智商,无论如何经过这三十几个小时的讲解,你们应该能弄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经过了吧?我记得警校毕业有考试的,难道在你们这一届取消了吗?”他轻声道,语声并没有因为期间所包含的刻薄与挑衅而丧失了淡定从容的特质,相反,他固有的节奏极好的突现了他的调侃意味,以优雅得令人抓狂的方式。之后,他才站起身,边欣赏着杨帆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的神态,边慢慢地向门口退去。

“你不要太得意!”杨帆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来。
“不,当然不,只要想想我们所缴纳的税款派上的用途我已经足够难过了。”谢天麟迅速回敬道,然后,他皱了皱眉头,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走廊里的灯光比审讯室中的白炽灯暗淡许多,一时间他只能看到来往身影的大体轮廓。而这暗淡的光线似乎正在逐渐黑暗下去,他视线中的人影几乎成了白色幕布上的黑色污迹。

“谢先生?”律师注意到谢天麟的异样,他小心地扶住他的手臂。
“我没事。”在墙壁上略靠了一靠,再睁开眼睛时,一切恢复了原状。谢天麟谢绝了身边的搀扶,慢慢向楼梯口走去。

跟警员证、配枪一齐到手的是一顿臭骂。单飞觉得自己近来有够倒霉,他身边的人似乎把教训他当作了业余爱好,并且你追我赶的希望能在这种游戏中表现得最为突出。非常郁闷的,他走出警司办公室,深吸了一口气,他对自己说——你还是有活头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找一个愿意对你友好的人。就目前的状况来讲,这是个挑战。

然后,他看到了迎面过来的一群人。

他没想到恢复视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单飞。那瞬间谢天麟甚至有了逃避的想法——为什么不一直模糊下去?
谢天麟本以为成年以后自己就再也不会选择逃避。
那句被被自己强迫忘记的话立刻在脑海里响起:我想要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有谁用扩音器在他耳边呼喊一样,神经性头痛瞬即扩散到了全身每一寸。他为已经迟钝了的大脑居然能这样快速的反应而感到吃惊。

他不知道,有些事就像他自己的幻想一样那么虚无缥缈,真实的只有伤害,这是他唯一能触摸到的。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那么单飞是命令他保持距离,永远都不要再靠近。如果那天晚上酒窖里的约会不是自己的臆想的话,谢天麟猜测,单飞就是已经后悔——这是他最害怕的事。单飞后悔,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他比以往更深刻的憎恶,一切变得比过去更糟——他为什么不能克制一下自己呢?如果那时候他没有诱惑单飞的话,或许单飞讨厌他的程度会减轻一点。

他看到单飞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黑暗的阴影纠结在那个警察紧绷着的俊朗的面上,分不清是仇恨还是厌恶。
单飞一定在恨我,谢天麟绝望地想,他不想对自己失去控制……他会迁怒到我身上,因为是我使他丧失了理智。不管怎样,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

已经恢复了正常……
最后一个想法象匕首一样刺进谢天麟的身体,尖锐的痛楚从后脑扩散开来,每一次呼吸都使痛苦加剧。四肢从躯体分解开来,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他没办法做任何一个简单的动作,哪怕是维持身体平衡。

他看到地面在贴近自己,但在感觉到撞击的疼痛之前就已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单飞看到谢天麟走在人群中间,就象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被保护着。他听说他的律师已经投诉了O记,并且大获全胜。
他非要走得那么远,令他们之间的仇恨一再飙升,是吗?单飞烦恼地想,该死!这个黑社会为什么不懂得适可而止?!
他愤恨地看着对面的一群人,确切地说,是谢天麟——是否应该恭喜他这么快就走出警察局?看在他为了建设他们之间已经足够坚实的的壁垒做了这~么~多~事的份儿上,难道不值得“褒奖”么?——然后,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谢天麟那淡淡的琥珀色的瞳仁就象是一潭死水一样沉寂着,看不到哪怕是一簇往日闪现在其中的炫目火花,那些曾经在哪怕是绝对的黑暗中也能够点燃单飞无法抑制的热情的灵动目光消失殆尽,谢天麟就象一具失去了魂魄的牵线木偶一样夹杂在人群中。

而在单飞审视的目光探求出原因之前,就已经震惊地看到那修长消瘦的身躯骤然堆萎下去——就在他的面前。
他还活着,是吗?
几乎是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谢天麟不想动。
他觉得全身乏力。
所有的关节都有隐隐的酸痛的感觉。
他甚至都不想爬起来给自己干渴到了极点的喉咙润一点水。

单飞记得自己曾经这样坐在谢天麟的病床前,其实时间并不久远,大约一个月前。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光鲜耀眼的黑社会所过的生活比他能够想象的要辛苦得多。他的健康……即便不算那次非理性的袭击,他也完全没健康可言。有时候单飞真的不懂,谢天麟的生活目标似乎单纯到了只有一个——犯法。

他只是在努力的做一个好的黑社会,就象有什么恐怖得无法想象的怪兽在他身后驱赶着他朝前跑一样,他那么拼命。
单飞知道在审讯室里待上完完整整的三十个小时是件多么残酷的折磨,精神崩溃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谢天麟崩溃的是肉体。
他把手轻轻的覆在谢天麟的脸颊上,慢慢地摩挲着那毫无血色的肌肤。混血的皮肤比亚洲人要苍白,但是比西方人细致。其实谢天麟象亚洲人更多,他没有特别立体的五官,线条柔和精致。这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他所散发出的气质都是相当具有攻击性的,这就是单飞在谢天麟的办公室中产生抵制的原因——人类对攻击的本能防御。

他的拇指掠过谢天麟的唇——也是同样苍白的——温润柔软,他还记得它的滋味。如果让他形容,那么只有……销魂。
他没见过更诱人的唇。
如果他不是个黑社会——不是这个黑社会,单飞想,那么自己会疯狂的爱上他,完全丧失理智的那种。
尽管现在……也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但他会克制自己想要为他做任何事的冲动。
他不能。他们是敌人。

谢天麟听到单飞在叹气。
在那之前,他首先感觉到的是几乎失去感觉的脸颊上温暖而又温柔的触摸。
他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他担心自己会把单飞吓得像兔子一样的逃跑。
不,不会。单飞可不是只兔子。谢天麟在心中否定自己地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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