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随我意(修改版)————伶铛
伶铛  发于:2010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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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武功就是好,猎物柴火是信手拈来。”宋延卿笑笑,过去把寒得让人生畏的剑物归原主。站到他身旁片刻,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於是放心的撩起长衫坐下。

君意随仍顶著冰山冷脸,用树枝翻翻火堆,随手一拨,把其中一只烧熟的鸟丢到他跟前的草堆里。宋延卿受宠若惊,君意随却当旁边的人不存在,径自把手上那只移离火簇,端著等它散凉。

宋延卿微微含笑,视线转到他手中半黑的物体上,道:“火太猛,都烤焦了。”

“你大可不吃。”君意随身体一僵,脸黑了下来。

“若换作我,估计烤得连骨头都没了。”宋延卿耸耸肩,倒出收集回来的野山笋,连带跟前的熟鸟如数推到他身边,道:“刚才实在太饿,半路偷吃不少,看来要辜负你的好意了。”没等君意随开口,便到一边躺下,拔来根草含在嘴里,翘起脚,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照顾你一天都没歇息,让我好好睡会。”

君意随闻言,二话不说把那只熟鸟没收回来。

转眼,两只鸟只剩骨头。

宋延卿在旁边看著,露出浅浅的笑,在跳动的火光中生出股别样的风情。

不是说歇息麽,怎麽眼睛还老转不停?君意随被他看得厌烦,眉毛吊得老高。宋延卿见他不高兴,咧嘴一笑,若无其事地正回头,望著上方的树,不知在想什麽。

君意随看著他的温柔笑靥,心中平添几分疑惑。他的处世不惊,他的淡定自若,和他的身份完全不符。细细想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就像迷团般,譬如沈风行明明将他的人关押,却要给他送小倌陪寝,又譬如说他莫名其妙的和官府扯上关系。

白色长袍,清秀文雅,生得算是一副好皮相,只是皮相之下心思狡猾,教人难以看透。

他当真只是个普通的青楼老板?

“小随。”宋延卿突然翻身唤他,君意随滞了滞,微微敛神望去,却见他吐掉口中的青草,笑吟吟道:“虽然希望能和你多独处些时,但这里确实不适合谈情,我想我们还是出去吧。”

 


君随我意(修改版)12

莽莽绿林在眼前无限延伸,似要触到无边无际的天云深处。朝霞漫天,夏风鼓荡,四周阔然明朗。此时,矗立高挺的百年巨松端,现出一青一白两道身影。

“现在总算是柳暗花明了。”宋延卿枕在君意随的肩上,灿然笑道:“人有时就是不懂得灵活变通,才会被困得死死。”

“废话少说,扶稳。”君意随脸色难看,极力忍受著他散出的呛人熏香和那缎面白袖刮在颈间的酥麻瘙痒。背他还不如背一块茅坑大石头!

“等等。”宋延卿紧了紧环在他前胸的手,似笑非笑道:“当盲头苍蝇当上瘾了?动身做事前先得看清楚状况。”

“我看得很清楚。”林里有雾所以摸不清路,如今身处林端,自是一目了然,有什麽可碍眼的。君意随想想,八成是那男人想赖在他身上不走。

“不,你没看清楚。”宋延卿笑著扬起眉,断然否决:“你看这些树排列疏密有序,显然是人为所致。听说过没,九宫八卦阵,八阵散布成八,复而为一,分合变化。一步若错,便永陷阵中,不知天高,不知地厚,不辨东西,难分南北,进亦忧,退亦忧。”

君意随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管攒眉不语。

宋延卿试探问道:“我们处在震位上……你可懂八卦方位?”

“恩。”言简意赅。

“既然如此就方便多了,接下来你得按我的话来走……切记切记,无论发生什麽事都不要分神。”宋延卿打著哈哈提醒,转头眺望开去,深沈的双眸突然变得湛亮如星:“小随,和你一起,日子过得有趣多了,要知道最近几年我骨子里闷得发霉。”

君意随不愿听他扯些有的没的,径自深深吐纳,提动内息。

宋延卿察觉他身形微动,便沈声开口:“震转坎。”

青衫陡然飞出,应言朝北方跃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健捷的身影在林海中起落。足尖若蜻蜓点水般,在这棵树端轻轻一踮,然後瞬间又飘忽到另一棵树上。

“移坎入坤。”

“离兑至巽。”

话语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君意随听著,莫名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看到的不是林海而是兵士浩荡,烈马嘶鸣,战车咆哮的沙场。而身後的人正以震慑心魂的魄力带著他,踢踏沙场,在千军万马中破阵闯关……

在他心思微动时,宋延卿也恰好侧头看他。自小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外貌出色的人他见过不少,但能挑起他兴趣的寥寥无几。况且杭州是孕育温润男人的地方,像青楼伶倌的纤弱柔美,像杨楚那样的温如春风。君意随不同,冷冷淡淡,除去眉间杀气,却宛如漠漠塞北绽放的傲梅,幽韵冷香。

看著看著,他竟微微感到眩惑,真想知道这张冰山脸融化後是怎样子的。冲动很快化作温温暖暖的泉,涌到心头,宋延卿闪闪睫毛,凑到他耳畔,絮絮低语:“乾门冲艮。”

温热的鼻息萦绕,有似吻非吻的暧昧。

他马上有了反应,通红的皮肤上冒出小小的疙瘩:“离我远点!”

“说了不要分神,看前面。”宋延卿发出一声低笑。

不知在笑他的敏感,还是笑自己捉弄的玩心。

君意随唇线一抿,毫无预兆、毫不客气的收紧双臂。

痛痛痛痛,宋延卿笑容骤退,拧著眉倒在他肩上哧哧抽气。君意随满身散著识趣就少来招惹的警告,他则是无奈苦笑。这一勒,身上的力气又少了几分……吃力朝远处张望,幸好,他们快到林海边缘了……

前方是杭州城偏远的集墟,青色的身影气息一敛,由树端降落到前方的青砖小道。路人以为白日撞鬼,顿时丢箩摔箕,如作鸟兽散去。君意随定稳脚,然後揪起背後的男人,像丢米袋一样把他丢到旁边的草地上。

宋延卿被他甩得老远,在地上翻滚几圈,停下时面朝地,趴著一动不动。

“起来。”君意随等了半天不见有动静,不耐的过去踢了他一脚。

宋延卿仍然不动,他皱眉蹲下,提起人一看,却见清秀的脸上双眼微陷,白中泛青,虚弱得跟刚才判若两人。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油然而起,他扬手把人抗起,朝城内走去。

拆屋似的声音在晨曦中乍然响起,药店里的老大夫吓得连鞋都来不及踏,披著外衣急急跑出来。店铺大门倒了一扇,两团黑影塞在门前。

“你……你……”

“看病。”两字出口,人已推了出去。

老大夫慌忙接住,按例想先询问病情,但那两道冷然的视线盯得他大气不敢喘,只能吩咐早起的小仆把人带进内室,自己在药台取过银针包後也匆匆跟著进去。

君意随上前走到桌边,拉开凳子坐下。

盏茶的光景,老大夫便出来告知:“大……大侠,他只是饿晕了,吃点肉粥润润肠就好。”

“饿晕?”君意随半眯起眼,似在揣度他话语的真实性,接著静寂如默。他开口还好,不开口是真冷得像座冰山。老大夫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正不知如何开口时听见硬物砸桌的声音:“把他弄醒。”

抬眼一看,桌上摆了两锭银子,老大夫却是哪里敢拿,只连声应道是,又催促小仆到市场买些肉回来煮粥。

整整半天,药铺都没人光顾,也难怪,君意随直挺挺的像尊门神般杵在那儿,掖著暗红长剑,表情阴霾,没差在额头上写上生人勿近几个大字,谁还敢靠近一步。

大夫边收拾药柜边频频擦汗。明明是夏天,明明又是如冰一样的男人坐在这里,为什麽仍热得要人心慌。哎,平生没做亏心事,怎会惹上这样的瘟神,看来得去庙里上几柱香,他闷闷的想。

小仆煮好肉粥,正要往内室里端,君意随只身一挡,横手便把那碗夺了去。

床是褪色陈旧的板床,铺著条素净的薄单。宋延卿平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得接近透明,衬著身上的白衫,活像一抹初春的冰雪,会随时消融。

面对这样的他,君意随喉间一时似被东西塞住,说不出是股什麽滋味,只能微微蹙眉,压下心中翻涌的异样情愫,把粥搁到一旁的桌几上,将他扶起靠坐到床头。

滚烫的粥冒著嫋嫋热气,君意随舀起一勺递过去,想想觉得不妥,又收回来混到碗里搅拌几下,待它凉些後,再重新送到他嘴边,语气僵硬命令道:“吃。”

宋延卿侧垂著头,唇碰上勺子也不张开。

君意随见不得他抗拒,硬把勺子挤进唇隙中,微微倾斜逼著他吞下。

宋延卿猛咳几声,呛出的粥水顺著嘴角往外滑,污得衣襟一片粘稠。体虚的人哪经得起这番折腾,白皙的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霎时退尽,半死不活吊著半条命勉强睁开一条眼缝。

“想不到你恨我恨到这种地步,我还以为……”宋延卿有气无力的自嘲道,说的话到中途,眼色渐渐黯沈,默默接过君意随手中的粥碗:“我自己来。”

手中一空,心头也莫名跟著一空。君意随抿唇不语,盯著他慢慢把粥喝下。肉粥闻起来很香,不知为何他能喝得眉头拧出几道浅痕来,仿佛里面盛的是一碗黄莲苦水。

“我担心你没有足够体力飞出林子……是我低估你的能力。”宋延卿轻轻放下勺子,朝那张清俊的脸绽出温润的笑容:“这次若不是有你,我一定活活困死在林里,暴尸荒野。”

沈静如海的眼中漾起清浅的涟漪,层层叠叠穿入心底。君意随被他的笑勾起瞬间的失神和不知所措,然这深埋的记忆把一切碎得荡然无存。他不会忘记那晚,这个男人是如何践踏他尊严,在他身上一逞兽欲……阴霾逐渐覆到脸上,他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端起空碗想要站起。

宋延卿眼尖,看出他适才神色有异,忙揽住他的腰,趁他身体一滞时贴上去,把他额前垂落的一缕青丝抿到耳後,笑道:“话还没说完这麽急就要走?你救了我,我该好好感谢你。说来我这个青楼老板长得不算差,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刹那间的沈默,过後,是断断续续的呜鸣。

“你……你放手!”被抱在怀里的君意随突然全身颤抖,像在极力抵抗什麽。手中的瓷碗竟握不住,猛摔在地上,伴随清脆的声音裂成无数细片。

 


君随我意(修改版)13

轻轻的喃语颇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宋延卿露出三分惊喜,顺势一捞反身把他压到床上,低头就要亲:“你心里有我就不要拒绝……小随?!”

调情的话语因对方不寻常的涨红脸色和额间的涔涔大汗倏地打住。

君意随甩开宋延卿,翻身下床,结果一个趄趔摔倒在地上。双手狠命地在身上到处乱抓,力度大得隔著衣衫也弄出血来。

“别抓!”宋延卿慌得急急上前把他抱紧,只是他刚恢复些力气而且又不会武,还没碰上君意随的衣袖就被他打到墙角去。幸好此时外头的老大夫闻声赶来,替他施针镇住几处大穴,才得以让他慢慢消停下来。

君意随痛得五官纠结在一起,歇斯底里的呻吟著。

青色的长衫被褪了开来,紧实的肌肤上,纵横交错著大大小小的伤痕,其中有些是新添上去的,如今裂了开来,沁出异常鲜红的血珠。

老大夫暗道不好,用银针试血一看,果不出所料:“救不得救不得了!你们一定去过西边那片密林,里面的女鬼凶狠无比,被她所伤会染上极其罕见的焚情毒……哎,以前有几个在她手中侥幸逃脱的江湖人曾来我这里求医,但最後都活不成啊!”

“大夫的意思是……焚情毒在世上没有解药?”宋延卿把瘫软下来的人重新纳入怀中,垂眼和他额头相贴,然而身体却因那句无情的话不可抑制地痛苦打颤。

“有是有,只怕拿不到。”

“解药是什麽?”宋延卿蓦然睁大眼,心里重燃一丝希望。

“东海寒陵玉,世间的珍宝,听说只有在皇宫里……”

宋延卿微微一怔,然後快速探到颈间,扯下自己的贴身之物,道:“我有寒陵玉,请你务必救他一命!”

“你……”老大夫起初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瞪眼张嘴好半晌,直到那枚湛蓝色的寒玉在手里散出逼人的凉气时,方才确信不假:“公子放心,既然有玉在,他的性命绝对能保住。配药大约需要两个时辰,这段时间里他体内的毒素会时不时发作,灼热难耐。老夫让小仆端桶凉水来,若熬不住,公子带他到里面去泡著,能减少些痛苦。”

“谢谢。”宋延卿由衷感激道。

“你没必要这麽做……”君意随脑袋昏涨得像压了块巨石,宋延卿和老大夫接下来的细谈已难以听清,但最初毫不犹豫用那枚稀世珍宝换自己性命的话却深深烙在脑中。

“我必须这样做,小随……对不起。”宋延卿眼中闪过愧疚之色,妄顾他的挣扎,把他横抱起来,一步一步朝床边走去:“我真不该在那种时候还对你存有轻薄的念头,那红衣女人忌讳我身上的香味,我想借它保护你……如果我一直清醒,你就不会承受现在这种痛苦……”

宋延卿将他轻轻放在床上,帮他盖好被子。

君意随正要合眼,却发现他跟了上来,立刻折身而起,冷道:“你干什麽?”

又不是牛头马面,千年老妖,需要用那麽凶的目光瞪他麽?宋延卿提著被角的手僵了一下,轻叹道:“我只想照顾你,没别的企图。”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嘴上说一套,做一套,怎知他心里打得什麽馊主意,君意随沈默片刻,最终还是给他腾了位置,原因仅仅是不想看到这个刚从鬼门关转悠回来的男人因为睡地板一命呜呼──死人他概不收尸。

依旧那麽冷眉冷目唉,宋延卿摇了摇头,干笑两声钻进被子里。他一躺下,君意随顿时浑身不自在,强忍一会仍觉难受,索性侧身贴向墙壁,离他越远越好。

宋延卿瞅他的背影,愈发像被人拍扁了粘在墙上的大蚊子,禁不住噗嗤一声闷笑出来。这家夥真爱闹别扭,但是别扭起来的样子很可爱,不错。

“看来你很精神。”有人冷冷开腔。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宋延卿赶紧澄清,眼睛一闭老老实实地睡觉,不敢再造次。

 


君随我意(修改版)14

夕阳透过窗子射进来,染了一方橘红,温暖而惬意。

寂静中突然传来细微响动,君意随睁开眼,转头看去。漆木窗下,洒著大小不一的泥块,原来只是墙皮脱落。暗色的灰中掺著几片不知何时飞进来的褐黄枯叶,使衰败的气息更浓几分。

再过些时,天气就要转凉了。君意随本是心性极冷,可此情此景,居然能生出一股萧瑟感来,或许这时节的色彩和记忆中永远是绚烂之至风华绝代的男人极其般配的缘故吧。有些疲倦地垂下眼帘,想不到离开他的羽翼十年,还会有这种幼稚的茫然和失措。

心里终究是想念他,君意随闭了闭眼,收回视线。

无意间,眼角处似乎捕捉到某种不寻常的东西。湿湿滑滑,在金色的柔光中闪出亮泽。

君意随拧了拧眉,确定那些东西叫做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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