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只见郑真目光炯炯的瞪着自己手上,吓了他一大跳,「你、你要干嘛......」
「做饭!」
「啊?」
「我帮你做饭!好不好?」
「啊啊?」
「啊啊啊--」千帆满足的轻声嗷叫着,脸差点埋进碗里,「好吃!太好吃了!」
「那就多吃点。」
「嗯嗯!」忙着埋头吃饭的千帆,简单的哼了几声作为应答。
终于,一抹嘴,往椅背一靠,心满意足的叹了声。「嗯--不错!」他这才注意到,郑真一直看着自己,手上的筷子没动过。
「怎么了?我脸上开出朵花了?」
「哦......」郑真低下头,拿起碗筷,猛扒了两口饭掩饰自己的尴尬。
「唉唉,你说你这小孩怪不怪?像你这年纪的,我看连烧开水都没几人会吧?」
郑真忍不住腹诽:你是在说自己吧?
「我原来念的是高职的烹饪班,后来家里为了安排我出国念书,找关系花钱把我转进了普通高中再念一年。说起来,我还有中级厨师的资格呢!」
郑真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小小的骄傲。而千帆也配合的发出称赞:「哇!这么厉害!还真是看不出来。」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郑真,突然脑中灵光极刑,脱口而出:「以后我来帮你做家务报恩吧!」
心满意足正在剔牙的千帆听闻此言,一个手滑,手上牙签差点把上嘴唇戳个对穿。
「千帆?」杭晨微捏着钥匙,结果发现大门没锁。
一进客厅,他就和那蹲在地板上的人,互瞪了半分钟才回过神。
看清对方是在给地板上腊后,杭晨微恍然大唇道:「哦哦!你是清洁公司的?啊,我是这家主人的朋友......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呵呵!」
郑真被口水呛了下,从地板上爬起,挠了挠头,讪笑着解释道:「那个......不好意思,其实我......」
等到气鼓鼓出门的千帆散步回家,愕然发现郑真和杭晨微正在阳台上合力晾被单。
「你、你们......」眼前的组合,让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诂。
周末一大清早的,姓郑的小子就「信守承诺」的出现了--坚持不懈的按了半个小时门铃后终于把他从床上拖起来,继而不顾他的强烈抗议,开始大扫除。本想睡个回笼觉的千帆,被吸尘器的轰鸣声吵得神经根根断裂,愤怒下床抗议无果后,气的摔门离家而去。
谁晓得,一回家就看见杭晨微和死小子正在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老熟人了。
「真是难得,我有些同事家里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就听他们成天抱怨自家宝贝连双袜子都不会洗。现在像你这么勤劳懂事的小孩太少见了。」杭晨微两眼星星状的赞美郑真。
千帆嘴角抽搐,考虑是不是该告诉他,前天这个勤劳懂事的小子因为被人追砍才会躲来这里。
「那我先走一步,公司要加班,我是担心千帆,所以顺道过来看看的。」杭晨微心情大好的起身告辞。
「慢走!」郑真摆出淳朴温厚的笑容,一派主人的架势恭送杭晨微出门。千帆生出种强烈的冲劲,想把这小子一脚踹出门去。
杭晨微刚迈出两步,又折回头和郑真交换了手机号码,然后才高高兴兴的离开。
郑真满面微笑的阖上门,一回身,千帆一脸冻得死人的表情,吓了他一大跳。
「什么『熟人介绍来补课,顺便帮忙家务』......哼哼,你还真能掰!」更绝的是,某人居然毫不怀疑的全盘相信了!
越看这小子的笑容越是不爽,千帆口气恶劣的问:「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用拇指蹭了蹭下巴,郑真昂起头,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我觉得你这人很有趣。」
「哈?」还真是新鲜的评价,「什么地方有趣了?」
「生气的样子很有趣,脱线起来也很有趣。」
「......」
「所以我想照顾你。」
「......啥?」千帆目瞪口呆,毕竟第一次碰到年轻了十岁的男生说要照顾他,适应不良也属正常。
「不是你说的吗?要我以身相许。我回去后想来想去,发现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所以说,我决定满足你的要求--以身相许。」
「你难道听不出我是在开玩笑!」千帆气得差点揪头发。
郑真笑了起来,摆摆手道,「我也是在开玩笑啦。」
「......」这家伙......
「虽然以身相许是开玩笑,但总之我打定主意赖在你身边了。今天开始,我不当混混了,反正学校闲得很,以后我会天天来报到的。」
「你......你......少给我自作主张!」听到这里,千某人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抓狂。
郑真依然笑瞇瞇的:「你早饭还没吃吧,饿不饿?我给你煮了桂花汤圆。趁热快吃了吧!」
看着千帆一边瞪着自己,一边抵抗不住诱惑的咽咽口水,最后还是自暴自弃的投奔了食物的诱惑,郑真心情是非常非常的好。既然已经决定,他相信迟早会打动这个丢三落四的大叔。
看着他幸福的吃相,郑真情不自禁的想起前天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千帆半梦半醒间吐出的那句「你回来啦」,一直盘旋在脑际。
眼前的人时而冷若冰山,时而暴跳如雷,真的很难将他和那夜重迭起来......那么温柔缠绵的表情,真的属于同一个人吗?
而现在,他只想离这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第二章
「你今天又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临走锁好门了。」一进门,就闻到诱人的饭菜香味,千帆勉力克制住叫嚣的肠胃,摆出冷冰冰的态度开口质问。
「你阁楼窗子没锁,我爬阳台从那里进来的。」郑真据实以告,「还有,你该擦窗了。」
千帆瞇起眼恶狠狠的盯着他,没开口就把郑真唬得全身一颤。
「那......那......那个,你先吃饭吧。啊,对了,饭前先洗手。」
像这种时候,就该冷面无情起手掀了桌子--千帆内心这么想着。同样是这个时候,他真恨给自己配眼镜的师傅,一眼就瞟到--栗子烧鸡、红烧鲫鱼、还有一大锅热腾腾的白菜杂煮,连半浮在汤里的鱼皮饺都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是简单的家常菜,偏偏对他胃口。
「哼......别以为......我原谅你了......我、我只是有点饿了,不是说默许你这样做!」哼哼唧唧没说服力的教训着郑真,同时别扭的接住塞到手中的碗筷,千帆带着颇为悲壮的情怀,开动了晚饭。
明天!!明天开始再也不能理这小子了!
恶狠狠的一戳筷子,戳烂了鱼头。
第二天。
「你今天回来挺早的嘛!」郑真一米八几的个头,穿着带花边的粉红围裙,怎么看都让人抽搐。
等下......「你你你又是怎么进来的!我今天出门前把门窗都锁好的啊!」千帆差点疯掉,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来时候,杭大哥在,就帮我开了门。他工作好像很忙,我就让他先回去了。喏,那边桌上是他买来的东西,还有一只卖场特价的童子鸡,我给你炖了鸡汤。唉,菜多得冰箱都塞不下了。」
「你--」
「鸡汤还要半小时,我过来路上买了油炸臭豆腐,你当点心先吃起吧。」
「你--」千帆抽了扯鼻子,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问道:「在哪里?我是说豆腐。」
第三天。
......
......
「这是什么?」郑真眨眨眼,纯洁的望着眼前的钞票。
「菜--钱。总不能让你白贴钱吧。」恨恨的咬牙,「别客气了,收着吧,不够了记得再跟我要。」
「呜哇!太好了!我终于能见光,不用当地下情人了。」
「我后悔了!钱拿来!」
已经很久很久,千帆没有体会到「被打败」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只不过每次都败在了食物的诱惑下。尽管事后极度鄙视自我,但历史仍被不断重复。
真是个奇怪的小子,有这么多时问干嘛不去泡妹妹,来纠缠他这个大男人。千帆不是没往敏感方向猜测过,但是观察了段时间,这小子的确不像是安了奇怪的心思。
就如他所表示的,郑真勤劳的操持家务,煮饭做菜、洗衣打扫,连钟点清洁工都不用了。而且长相又小差,只要不开口光摆着看还挺养眼的。
可是他那句「我决定亲手照顾你」的宣告,死活让千帆放心不下。
「唉唉,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吃饱喝足,千帆懒洋洋的躺在超大沙发上,四肢舒坦得像只心满意足的猫。
「报恩。」
「少鬼扯了。」
「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翻了个身,千帆继续询问:「你上次说高中毕业就要出国,什么时候走?」
「唔......大概六、七月份,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哦......那就是还有半年多了!」千帆高兴了起来。就算不晓得这小子准备玩办家家酒游戏到什么时候,总之再陪他玩半年,就能在不伤害他纯洁心灵的前提下获得解放。
「你是不是想,到那时候就能摆脱我了,所以很高兴?」
幽怨的声音传来,提醒千帆咧到耳根的笑容,已经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他的高兴。抽了抽瞬间僵硬的面部肌肉,千帆假假的笑了起来:「哪里啊,想到你能出国深造,我发自真心的为你高兴。」
「虚伪的成年人。」
现在的小孩真不讨人喜欢!千帆随手一只抱枕飞过去,要不是郑真躲得快,绝对正中门面。
「真是粗暴!」走过来,轻轻的将抱枕放回沙发,郑真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对了!你是不是画家。」
「啊?」
「我打扫的时候,进了你二楼的画室,那些都是你自己画的吧?很厉害呢!」
千帆胸口一窒,面无表情的说道:「是以前的涂鸦,我很久没画过了。」
「你骗人的吧,我明明看见有一幅打好草稿的肖像素描,旁边架子上是画布还什么都没画过,你是刚准备要画新的吧,那个......你画的人是谁?」
郑真不由想起当时的情景。一进画室,他的目光就被这幅架在画室中央的大草稿夺取了,四周散放着凌乱的画具。虽然只是简单的素描草稿,却有着强烈的神韵。带些戏谑的嘴角弧度,睿智通达的神情,画中那凝眸含笑的男子,彷佛下一秒就会出声打招呼。
回过神时,郑真的心脏跳动得异常激烈。一瞬间,他脑海中出现的是--初见时分,因为认错人而温柔的让人屏息的千帆。
是错觉吧......他努力说服自己抛开胡思乱想,但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所以说起这事的时候,郑真是以轻松无意的话气提起--「画得真是传神,是照真人画的吧?」
「郑真。」
「嗯?」
「没得到我允许前,请不要随便进入我的私人空间。」
气氛突然降到了冰点,千帆冰冷的表情,掩不住隐隐的怒火。
郑真迟疑一下,开门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这都是对我的极大冒犯。」
「真的很对不起!」
千帆压抑一下情绪,下逐客令:「明天我有客人,你不要来了。」
「那个......」郑真话还没说完,干帆忽然站起身,随后把他的外套扔过来,刚接稳,鞋还没穿好,就被推出了门外。
在大门「碰」的一声重重关上的剎那,郑真才意识到自己被扫地出门了。
他真的生气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烦躁的扒了扒头发,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来。
手套忘了拿,想到千帆生气的样子,他打消了再去敲门的念头,沮丧的跨上单车,顶着冬夜的寒风,飞快的骑行着......
这段时间和千帆关系不错,结果得意忘形太过放肆,终于触犯到了他禁忌的底线。唉,万一他一气之下,再也不理自己的话怎么办?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要亲近千帆。只要一想起那个看似难以相处,实际为人热心的大叔,心里亲近的冲动就无法遏制。哪怕还不能读懂他神情间难以掩藏的落寞,郑真却打从心底,想为他消弭这弧寂的神色。
柑对郑真离开时的惶恐不安,千帆一关上门就栽在沙发上发呆。
半晌,他悄悄的起身,犹如一抹幽灵,飘进了二楼画室。
是的,这里的确是画室,只不过是间六年多没使用过的画室。多少个难眠的夜晚,他就呆呆的坐在地板上,望着那幅未完成的画发呆。
曾经,他想用自己的双手,将那人的音容笑貌记录下来。可只要一提起画笔,手就颤抖得无法继续。即便如此,每个有月光的夜晚,他就这么呆坐在此,傻傻的凝望着那幅肖像,直到筋疲力尽再睡在画室地板,然后被第二天清晨的寒气催醒。
真奇陆,自己怎么没融化在那无数个漆黑幽深的夜晚中?居然还能一次次看见太阳升起。
夜凉如水。
月光像首歌。
轻轻的吟唱,吟唱。
记不起的体温,让人无从遗忘。
被告诫第二天不用去当免费钟点工的郑真同学,隔天放学后,上街晃了一圈,就百无聊赖的乖乖回家。
一踏进家门,和正要出门的父母撞了对面,彼此都吓了一跳,他是被盛装打扮的父母大人给吓到,而爹娘则是吃惊他居然在晚餐时间前回来。
马琳有些犹豫,难得能和儿子一起吃个饭,讲讲话,自己却不得不出门。好在她老公郑宏昌说早去早回,生意场上的应酬酒宴,露过面,人情到了就能走人,她这才打定主意出门。临走不忘关照料理家务的陆阿姨,给郑真准备晚餐。
独自对着一桌子的菜肴,虽然陆阿姨的手艺还不及他自己,但不至于让人这般没胃口。似乎没有了那人幸福的大呼好吃的画面,连他也少了胃口。
今天一整天都没见过他。
将头靠在书桌上发楞,等回过神,郑真满脑子都是千帆。
一阵心惊,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硬生生掐断了思绪,他的心脏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之后的认知。
原来自己喜欢受虐啊--被千帆那样子嘲弄喝斥,也无法生气,看到他生气发怒时发自真心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淡淡喜悦。
一想到千帆突然冷淡下来,还不准他隔天过去,郑真就极度不安。他努力的反省,想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究竟触动了什么敏感之处?当时他说到了画室,后来说......
难道是因为那幅肖像?
昨天心慌意乱,根本没心思多想。现在仔细回忆,立刻想到了这一层。
活灵活现的笔调,千帆必定对画中人有着很深的了解。究竟这人和千帆有什么关系?这想法一旦冒头,就如波涛汹涌,一波波涌上心头。
身体动了起来,郑真站起了身,拿了钥匙就奔到玄关换鞋。
「咦,你现在出门?」郑家父母应酬完刚到家,发现儿子正要出门。
「有点事,一会就回来。」郑真含混的回答道。他不是没有听见马琳的轻声叹息,一定误会他又去混了。唉,谁叫自己素行不良呢?
出了门,塞好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蹬上心爱的单车,屁股离开座垫,用全身重量用力蹬踏起来,在街道上风一般的穿梭。
向着那人所在的方向,奋力前进!
直到站在了千帆家门前,郑真才开始犯难。既然到了这里,自然要进去,可是他该用什么理由呢?说实在的,连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站在这里烦心这个问题。
不管了!上了再说!大不了就说自己吃夜宵路过这。
但这说法也太扯了吧......万一再惹千帆不高兴把他赶出来,以后就更难办了。还是先回去吧?
--回去?到都到这里了,怎么能就这样回去?
可是......
正在剧烈挣扎的当口,忽然听见前门开动的响声。郑真行动快于脑子,剎那间,他纵身跃入了隔壁邻居的花园。屏声静息一动不动的藏在蔷薇花丛后,露出眼睛死死盯着门我、我这到底是在干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郑真羞傀难当,真想一头撞墙。
门开,有人出来。顾不上自我鄙视,郑真眼睛眨也不眨的死死盯着猛看。
出来的人看身形是个男子,不过并不是千帆。那人身高比千帆高挑了些许,而且身板明显厚实了许多。
只见他走到门外,又回身面向门内,郑真借机看清了他的侧面!!不是啊......在确认此人长相和画中人的容貌差别甚大后,他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门门二人窃窃说着话,他听不清楚,但凭声音就能确认门内的人肯定是千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