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流————沈夜焰
沈夜焰  发于:2010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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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周哥。好人都让你做了,无论谭清泉死不死,都不会恨你。你都给我机会了,我不好好把握那就太傻了。谭清泉活不过今天晚上,你别忘了约定就行。"
他按断电话,将手机扔进马桶,按水冲掉。
摆脱
剩下的时间大部分都是沉默,母先生当然不知该说什么,缩到角落里发呆。只听着电视里稀里哗啦乱响,所有的主持人、明星都在笑意盈盈地拜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雪来,鹅毛似的纷飞旋落。天色渐渐暗了,眼见指针分针慢慢地聚合又分开,终于到了八点。
周鸿给谭清泉电话,说船已经准备好,门外那些老家伙们的手下全部撤走去找城东那个假阿文。
谭清泉为以防万一,还是在母先生的衣柜里翻出件羽绒服让阿文换了,又找出两条长围巾和帽子。两个人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谭清泉盯住母先生,慢慢地说:"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母先生连声道:"肯定不报警,我根本没见过你们!"
谭清泉点点头,带着阿文走出来,还没等下楼梯,就听身后"咣当"一声,门立刻被反锁,如送瘟神。
风很大,夹着雪花铺天盖地,让人睁不开眼睛。两个人坐上出租车,直奔北边的废弃码头。
天色阴沉,夜里的大海很恐怖,漆黑如墨,微微涌动着像巨大的软体怪兽。时不时掀起高高的浪花,一道灰白的痕迹,"啪"地拍打在刚硬的岩石上,"哗啦"一声响。
这个码头已经废弃很久了,坝上的灯光昏黄,小路上全是雪,偶尔支棱出几根干黄的枯草。有人从这里经过,也是缩头缩脑行色匆匆。灯光下映出狭长而黑暗的影子,随即又融入到夜色中。
谭清泉拉着阿文走到一堵墙的背后,躲在阴影里,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海边看看。"
他几步跳到布满沙砾的沙滩上,贴着岩石慢慢向前走。
今年是暖冬,海面结冰的距离并不长,黑黢黢的,隐隐约约看得出几艘破旧的渔船模糊的轮廓。
很静,谭清泉摸出呛,慢慢按下撞针,嘬嘴打了个口哨。
这是早定好的暗号,那边立刻有人回应,然后亮起一束灯光,没有指向谭清泉藏身的地方,反而斜向下指着地面,有人问道:"是谭哥吗?"
谭清泉见是孙健波,放下心,将呛收好,走了出来:"船呢?"
孙健波一指后面:"先上小船。"再一指不远处的海面,"那是游艇。"
"我看看。"
孙健波点点头,转身用手电筒忽灭忽亮闪了几下,海面上突然亮了起来,一艘白色豪华游轮就停泊在前方。
"谭哥你放心吧,这是私人游艇,外国籍的,上面是一些出海游玩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阿文先在上面躲两天,身份是聘用的服务生。这游轮一直去韩国,到时候给他新身份证件,是留在韩国还是另谋出路,随他便。一万现金随身带,另外三十万,到了韩国和证件一起给他。"
谭清泉舒口气,觉得自己真没有什么可再要求的了,温和一笑,说:"小波,谢谢你。"
孙健波笑嘻嘻地挠挠头:"周哥谭哥那没说的,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谭清泉转回来找阿文。
阿文正等得不耐烦,一群人嘻嘻哈哈走过来,几个小孩子边走边放鞭,点着了随手乱扔。居然有几个扔到了阿文的脚下,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阿文吃了一惊,一边慌忙躲闪嘴里一边骂:"他ma的往哪扔?眼睛瞎啊!"谁知后面也有人,这一躲后面的鞭炮正扔在他衣服上。阿文"哎呀"一声,忙着用手划拉,身旁有人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帮他一起拍打。也不知是点着的爆竹还是那人手里的烟头,蹭在阿文手背上烧得灼痛。
阿文一把推开他,立起眼睛:"你他ma的长眼睛没?想害死我啊你!"
那人一个劲地道歉,那些孩子们都吓呆了,木愣愣地站着。
谭清泉跑过来:"怎么了?"
阿文不愿意理他,上去给那人一拳,那人一闪躲开,连声说:"真对不起真对不起,天太黑了,我们没看见这里有人,你没事吧。"
谭清泉看一眼就猜个大概,见阿文捂着手一脸狠意,凑过去看一眼,似乎没什么大事,说道:"算了算了,没什么,咱们走。"
阿文知道自己很危险,不想浪费时间,可又不甘心,对那人嚷道:"我X你ma,你眼睛长pi股上啦?......"乱骂一气。
眼见那人越距越远,缩在阴影里看不见了,这才一甩手:"我自己会走。"
雪下得更大了,冷风夹着雪片,刮在脸上刀割似的。地上凸凹不平,铺上雪更是难走。阿文一步一步踩得很吃力,谭清泉在一旁听他呼吸逐渐粗重,伸手过来扶一把。却被阿文甩开,结果他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谭清泉忙扶住他,说:"小心点,路滑。"
"我不用你假好心。"
两个人走到海边,谭清泉快走几步,拦住阿文。看着少年眉目隐约的轮廓,叹口气,把围巾帮他紧了紧,轻声说:"小文,过去的事情没办法改变,就算是为了张姨、为了你哥,你也该好好活下去,别再记着这些仇恨了,行吗?"
阿文抬起眼睛看着他:"放心吧谭哥,我会活得很好,非常快乐。"
谭清泉抬起手来放在他肩头,觉得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你冷吗?"
阿文自己都能听见心脏剧烈地跳动,似乎一下一下撞在胸骨上。他竭力平稳呼吸,说道:"冷?不,我现在热得很!"
谭清泉犹豫着问一句:"小文,你能......原谅我么?......"
阿文不说话,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恨不得立刻夺过那把呛,在这个男人身上直接射穿几个窟窿。但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谭清泉的对手,他已经忍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会。
他阴狠地笑:"原谅你?会的,过了今天晚上,我就原谅你。"
谭清泉缓缓抚摸阿文的脸,与这对兄弟二十多年的情谊,冰冷而孤寂的少年时代唯一的温暖......
他拿出那把呛,交给阿文:"可能用不着,不过,有点防备还是好的,如果你不想要,就给小波。"
阿文毫不犹豫接过来,冰冷的手指坚硬的触感,他咬牙狞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谢谢你,谭哥。"
谭清泉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回走。
阿文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激动得发抖,他慢慢举起呛,对准谭清泉的后背。
哥哥,妈妈,你们看见了吗?雷震已经死了,雷诺和龙华帮都快完了,就剩下这个男人......
汗水一滴一滴渗出来,握着呛的手抖得厉害。阿文拼命喘着粗气,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那个小小的撞针。
就是这样,只要勾动手指!
一只手,从身后探出来,按在阿文举起的呛上,轻轻地夺走。最后一点力量消失殆尽,阿文的身子软下,被后面的人接住。愤恨的双眼死死地盯住那个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阿文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连发个声音都做不到。
耳边响起孙健波低低的嗓音:"周哥不会让你伤害谭哥的,你死心吧。"
两个人走过来,将毫无反抗能力的阿文抬起,放到船上。悄无声息,即使是轻微的声响,也被强烈的风声和滔天的海浪声遮挡住。
谭清泉慢慢向前走,没有回头。他把守呛交给阿文,就是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如果他开呛,无论是生是死,只当是还以前的情谊,如果他不开呛......
谭清泉走上大坝,背对着凄迷而昏黄的灯光,远远可以望见,海面上一艘小船,越走越远,渐渐靠近那艘白色的豪华游艇。
也许,这样最好吧......
阿文满腔怒火,身体却丝毫不受控制。他猛地想起来,那群放鞭炮的孩子,那阵右手上火灼一样的疼痛。原来周鸿根本就没想让自己杀了谭清泉!
好你个周鸿,你以为这样就算了?只要你不杀我,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回来找你们算账!
可是,首先,他得活着。
阿文仿佛猛然发现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身边全是周鸿的人,而他唯一顾忌的谭清泉,已经离开自己了,如果现在周鸿杀了他灭口......
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现在孙健波就可以杀了他。阿文的头无法摆动,只能转动眼睛看向孙健波。那个一向笑着的男人,此时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意思。
阿文暂时忘却对谭清泉刻骨的恨,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他忽然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似乎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船靠上那艘游艇,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阿文抬了上去。
宽大豪华的船舱里,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品酒。看见孙健波他们抬着阿文走进来,哈哈大笑:"好,周鸿真是说到做到,够意思。"
阿文不能抬头,但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多少个受尽屈辱与折磨的日子,永远无法摆脱的残酷的梦魇。心中的恐惧难以形容,想要喊却不能出声,想要跑却无法移动,他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泪水不受控制流出来。
那个男人走上前,抬起脚踩在阿文的脸上:"jian货,现在害怕了?还敢逃走?"
孙健波笑嘻嘻地:"周哥说了,这个人算不了什么,孔哥你可别太放在心上,要是为这么点小事还心心念念的,那就没意思了。"
中年男人翘起大拇指:"周鸿没说的,这个朋友我交了!不在于这个jian货,就凭这爽快劲。"
"不过还有点小事请孔哥帮忙。"
"你说,生意还是钱。"
孙健波笑:"看您说的。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个阿文曾经得罪了周哥的爱人,让周哥很生气。说孔哥要是还想要他,那自然没说的,就当周哥送孔哥个大礼;要是不想要他了,请孔哥好好教训教训,至少别再逃走了。"
中年男人一挑眉,指着阿文不屑地道:"就这么个烂货,也配上我的床?你让周鸿放心,我再让他逃了,我他ma姓倒着写!"一摆手,叫来几个手下,"把他脚筋挑断了,给兄弟们解解闷。他ma的,女人带少了。"
几个人上来,抽出瑞士军刀,手起刀落,脚筋立刻挑断,然后打上解药。
中年男人无所谓地一笑,坐在沙发上,一个妖艳的美女凑上来跪在他脚边。
甲板上一阵响,冲进来几个手下,上来就撕扯阿文的衣服。阿文恢复了力气,不停地喊叫挣扎。孙健波皱皱眉,中年男人看出来,笑道:"哈哈,不好意思啊,我就好这口,看着就觉得真他ma过瘾。"
孙健波不自在地站起来,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孔哥了,哪天有空,我们周哥请您吃饭。"
"好说好说。"中年男人也不起身,摆摆手,身后手下送孙健波出舱。
谭清泉过大坝,就看见周鸿那辆黑色X5停在路边。他长出口气,走过去,开门上车。
周鸿看见他一脸的疲惫:"怎么,很累?"
谭清泉没回答,他忽然觉得非常放松,像是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任务,甚至有种脱力的感觉。放下座椅后背,躺着睡觉。
周鸿拿过自己的大衣,盖在他身上。
"周鸿。"谭清泉突然开口。
"什么?"
"谢谢你。"
周鸿启动车子,平静地说:"哪天你要是为了自己和我说这三个字,我会接受。"
谭清泉抿着嘴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周鸿把音乐声音放小,封闭的空间里似有若无的歌声:
痴痴地想了很久
爱上你的理由
伤心的泪和幸福的泪为何流
用你最温柔的手
一再将我挽留
将漂泊的我
狂浪的心收留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平稳地滑行,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结婚
谭清泉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旁边有人轻轻推推他,立刻警觉,睁开眼睛,见是周鸿,说:"起来,有事做。"
屋子里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但仍能看得出来,外面漆黑一片,估计也就三四点钟左右。谭清泉申今一声,用枕头捂住脸,不去理他。
周鸿开始穿衣服:"起来,快点。"一把掀开被子,将衣服扔到他身上。谭清泉头都不抬,伸手左右探了探,摸到被子扯过来。
周鸿套上裤子,坐到床边,又掀开被子,拍拍他赤luo的肩头:"快点吧,今天事情很重要。"
"你他ma发什么疯?!"谭清泉气急,趴在床上,脸冲下。
周鸿拿过内裤往他腿上套。
"行了。"谭清泉一个翻身坐起来,"我还没残废。"耷拉着眼皮穿衣服,转头去浴室上厕所。
两个人洗漱完了下楼坐上那辆黑色X5,谭清泉放下椅子继续假寐,周鸿开车。
也不知过了多久,谭清泉梦还没做完,就觉得身上奇冷,不由自主打个寒噤,算是彻底醒了。睁眼一看,车窗全开着,海风夹着冷空气灌进来,不冷才怪。
"你今天有病吧......"
周鸿关上车窗,似笑非笑看着他:"醒了?先别说话。"说完,转过头看外面。
谭清泉皱眉,外面?黑灯瞎火的看什么?他一向对身外事不在意,只希望能有个温暖的地方让他好好睡觉。伸个懒腰,手臂曲起枕在脑后:"干吗,你要跳海自杀?"
周鸿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要是跟着,也行。"
谭清泉耸耸肩,无所谓地说:"还是拿呛吧,死的快,呛死太难受。"
"怎么,你试过?"
"是啊。"谭清泉打个呵欠,"在浴缸里,"
周鸿动动唇,郁言又止,摸摸谭清泉的头发,轻笑:"下次记得叫上我。"
谭清泉忽然发现身边这个人今天似乎很开心,虽然仍是面部表情极少,但目光异常温柔。他皱皱眉:"大冬天你发春哪?"
周鸿微笑:"很好。"
"什么很好?"
"你知道关心我了。"
谭清泉翻个白眼,觉得他今天的确不太正常,决定卧倒继续睡。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有个女孩子的气愤的声音:"你是不是有病啊?这时候跑海边来,你要自杀是怎么着?"
真是心有灵犀,凌晨集体发疯?谭清泉抬头向外看,黑漆漆的夜里一道亮光闪烁,不用问,一定是手电筒。然后是一个男孩子连连道歉:"好了好了,一会就好了,你冷不冷?"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叨咕什么。
这声音谭清泉极熟悉,竟是曲爽,他忙坐直身体,诧异地看向周鸿。
周鸿不动声色,"啪"地按下喇叭,一声鸣笛响彻夜空,随之而起一片汽车鸣笛声,掩盖住女孩子的尖叫。以此同时,无数车灯瞬间点起,照得四周亮如白昼。突然又同时熄灭,闪得谭清泉眼前无数光晕。但在这一闪一灭之间,他已看清周围形势。二三十辆轿车在沙滩上围成一个好大的圈,当中密密麻麻也不知摆了些什么。
那个女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砰砰一阵关车门声,混乱的脚步声,一点亮黄从沙滩上冲天而起,"啪"地在天空中绽放出耀眼的烟花。紧接着,地上插着的小烟花被人点燃,逐个顺次燃放,眨眼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心形。当中填充的1万响鞭炮随即响起,噼里啪啦震耳郁聋。
原本寂静漆黑的夜,陡然间五彩斑斓绚丽夺目。周鸿的手下们全从车里跑出来,一边捂着耳朵躲鞭炮,一边笑嘻嘻地看着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
曲爽拿出准备好的戒指,跪在女孩子面前。他什么也没说--事实上,这时候说什么也听不见--但其实也什么都不必说。
女孩子惊喜的眼睛瞪得溜圆,随即竟然感动得哭了起来,泪水滑过脸庞,出奇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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