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就去呗，那是你的自由。用不着什么事都跟我汇报。”叶霖闷头吃饭。
叶杉看得出来，这孩子不大高兴。“你好像不喜欢沙丽？”
“那种又吵又自以为是的女人……只有你才会喜欢吧！”叶霖脱口而出，说完顿觉自己又失言了，急忙低头扒饭，不敢看叶杉。自从上次那场大闹后，他心里很在意沙丽的话，再加上对叶杉会离开的恐惧，让他收敛了脾气，尽量做些让叶杉高兴的事。但是情绪这种东西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一听到叶杉要跟沙丽出去做看电影这种通常都是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他就觉得无法忍受。叶杉是他的，叶杉的好，他不想让别人一起分享。
叶杉无奈地揉揉头发：“你是因为上次她说你了所以才生她的气吧？哎，其实她也是一番好意，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嘛，你也别怨她……”
还没交往呢就开始帮她说好话了……叶霖在心里嘀咕道，不过嘴上没吱声。
周六阳光明媚，天气很好。叶杉本以为女孩子肯定要看爱情片，没想到沙丽约他看了一部动作片。看完电影后，二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厅坐了下来。
叶杉跟她谈起叶霖的事。
“那孩子最近越来越听话啦，还能帮我分担家务呢，看来你跟他说那些话真的很有用！谢谢你！”叶杉想到叶霖近来的表现，不禁神采飞扬。
“瞧你乐的，”沙丽笑了出来，“哎，对付别扭的孩子就要用那种方法，旁敲侧击一下，让他有个危机意识，他就学乖了。”
“你还挺有经验的嘛！”叶杉讶异道。
“我家亲戚多，小孩子闹脾气我见得多了～”沙丽笑道，神色忽然转为严肃。“师兄，我就坦白跟你说吧，我还是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你怎么想？”
“这——”叶杉没料到她会突然挑明了说，一时不知所措。
“我也不是要逼你，就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如果愿意呢，我们就交往吧，如果你真不喜欢我，我们就做普通朋友，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事。”沙丽的语气很真诚。
叶杉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霖。那孩子好像真不太喜欢沙丽，如果自己和沙丽在一起了，他一定会闹脾气。想到对亡姐的承诺，他觉得自己这两年最重要的的事还是照顾叶霖。这大半年下来，经过好一番折腾，叶霖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他不想再让情形生变。可是他心里觉得沙丽这么乖巧一个女孩，又喜欢自己这么长时间了，自己真不忍心拒绝她。不过女孩子的青春最宝贵了，如果把这事拖下去，会耽误了沙丽。
沙丽见他迟迟拿不定主义，开口道：“你是担心那个孩子的事吧？”
叶杉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我也不是讨厌你……只是在叶霖成年之前我得好好照顾他，没时间想……想别的事……”
“我可以等。等到他成年了，你不用再为他操心了，我们再谈恋爱也不迟。”沙丽坚定地说。
“这……这怎么好意思……我不能耽误你呀……”叶杉期期艾艾地说。
“怎么会呢，只要你别到那时候再对我说‘我不要你’这种话就行了！”沙丽又笑了起来。
叶杉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看到她明晰的笑脸，他心里涌起了负罪感。
13.危机
是年春天，A市市长因工作成绩突出，升了一级，被中央调往另一个大省当省长去了。新上任的市长是北京方面调过来的，可见中央对A市的重视。但坊间有传言说，副市长本来和前任市长关系密切，但现在换了新市长，副市长就失去了原来的靠山，那些敌视副市长的人有机可乘了。
这天早上，叶杉一来上班，就被辉叔叫进了办公室，同在的还有其他几个同事。
“一大早就把我们叫来，神神秘秘的，什么事啊？”大家问辉叔。
辉叔的神色颇为严肃。他拿出一个信封，摆在桌上。大家定睛一看，信封上只有收件人那栏写了报社的地址，在寄件人那一栏则是空白一片。
“匿名信？”有人脱口而出。
“这年头还写信啊，有什么话直接发Email给我们不更方便么，随便注册个邮箱地址一样查不出来……”又有人发表意见。
“搞得这么正式，信里到底写些什么？”
辉叔在众人的注视下把信封里的信纸抽出来展开，只见那张白纸上打印了几个字：“副市长受贿 地皮”。
“哇……这是什么意思……”记者们议论开来。
“说副市长收贿啊！”
“这是谁写的，他要爆料，至少给我们点证据啊……”
“你傻啊，如果人家有证据，直接就去法院了，还用偷偷摸摸给我们写信？”
“那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就说人副市长受贿，这可不能随便乱说的……”
“你看，他还是给了我们一点提示的，‘地皮’，这是说……副市长收的是一块地皮？”
“不会吧……现在土地都是公家的，怎么会有人把政府的地送给政府的人！我估计是副市长受贿的事跟地皮有关。”
听到这里，叶杉脑中灵光一闪，急忙插话道：“现在流行炒房嘛，是不是有人为了买地皮而向副市长行贿啊？”
“啊呀！这个说法倒是挺合理的！我以前就听说有搞房地产的人专门去巴结政府，跟政府搞好关系，就比较容易得到批准去买地嘛，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这一转手，赚翻了！”
“这在A市……应该说这在中国都是很常见的事了吧，就算副市长和谁真的有利益来往，也没啥好大惊小怪的吧？检察院的都不管，我们管什么……”
“就是！现在当官的哪个不收人好处！”
“可是……”叶杉小心翼翼地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写个新闻出来肯定很轰动……”他不敢说A市历史上一个贪官都没有，但至少没有哪个官的丑事被抖上报纸头条。A市没出过王宝森和陈希同，如果出一个，那就轰动了——媒体最喜欢、最需要的就是轰动效应。
一直沉默不语的辉叔此时发表高见：“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现在新市长刚上任没多久，就有人匿名检举副市长受贿，我斗胆估计一下，这应该是平时和副市长不合的某个官蓄意吩咐手下人这么做的。就算副市长受贿是事实，我们媒体最后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跳板而已。”
“不过，即使被利用，我们也不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这事我们越早查到证据，就越有机会写出独家报道，堂堂的A市二把手受贿喔，肯定很轰动……到时候上头论功行赏的话，我们报社肯定能名利双收的。依我看呐，副市长过去风评就一直不怎么好，你们忘了他弟弟非礼女学生那事啦？现在市长换人了，我估计他只手遮天的日子也不会久了……如果我们能顺水推舟一下，帮着另一派人把他整下去，等他下台后，新的领导班子肯定会关照我们的，因为我们跟他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一个入行十几年的资深记者滔滔不绝地分析道。
众人对他的分析大感佩服。但叶杉心里有点阴霾——记者只要公正公开地报导与大众利益相关的事实就好了啊，为何要参与政府内部的派系斗争呢……
“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我们要暗中访查，尽快得到副市长受贿的第一手证据，好写报道……”辉叔点点头，开始分配任务。因为辉叔知道叶杉的父亲是当地房地产大亨，叶杉自然就被分去调查房地产商与政府之间的小动作。叶杉不清楚养父企业的事，心里隐约感到有些不安。
记者不是警察，既没有断案的经验，也无法用职权获取任何方便，所以调查起这么大一件事来犹为困难。叶杉的工作是先要把全市尚待开发和开发中的地皮的位置和资料都查出来，再分别查它们都是被哪个房地产商买下来的，然后暗中查探他们与政府私下有无一般程序外的接触。这种事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和隐私，记者在这群人中尤其不受欢迎。采访对象的恶劣态度加大了记者们工作的难度。与此同时，这一年的上半年很不太平，大事小事接连不断地发生。叶杉多项任务加身，忙得焦头烂额，呆在报社的时间明显增加。
另一方面，叶霖很快就交了个女朋友。“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话在十来岁的年龄段中就能得到认证。花季少女们喜欢的男孩不外乎两种类型，一种是品学兼优性格开朗的阳光男孩，另外一种就是外表看起来坏坏的不良少年。叶霖念的那学校本来就是三流学校，里面的学生大都是无心向学、成天只惦记着吃喝玩乐的人，自以为有型就出来混社会的男生一抓一大把。所谓近墨者黑，叶霖从前就不是根正苗红的好学生，现在更是跟着一群狐朋狗友三不五时地惹事生非。偏偏女孩子又喜欢这样的型，叶霖长得不赖，钓到一个女生绝非难事。
有了女人，在兄弟面前也很有面子。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十几岁就有□并不出奇。叶霖和女朋友发展了一段时间后也就顺理成章地做到了最后一步。与此同时他却发觉，即使有了女朋友，他对叶杉的热望仍旧丝毫不减。和女朋友做时并没有特别的想法，一时的快|感过后，心里甚至还会觉得空虚。
最近叶杉明显比以往忙了很多，晚上几乎都没法回家吃饭，叶霖觉得生活索然无味。自己总不能像小孩子一样缠着叶杉、要求他不要上班吧？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总觉得自己被叶杉冷落了。以前母亲上班时间不固定，经常要调班，他一个人在家是常有的事。但现在叶杉不在，他却感觉一个人无法承受这样的寂寞。为了排解这种寂寞，他甚至同意女朋友来家里。最初的交女朋友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叶杉有什么反应，结果现在女朋友已经来过家里几次了，叶杉却都不在，这让叶霖心里愈发地不爽。他干脆就和女朋友在家里办事，这样还省了去外面开|房的钱。反正不管他怎么做，叶杉都没时间理他。
这个星期，报社里的人全都忙得不可开交。叶杉已经在报社连续呆了四天了，家都没回过一次。虽然他怕叶霖生他的气，但工作实在太忙，他走不开。四天里他只睡了五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是靠着浓茶强打精神核对材料、写稿子。到最后辉叔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叫他先回家歇歇。
叶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报社的。眼白布满血丝，步伐僵硬得与机器人无异，大脑已经发出罢工的信号。过度的疲劳已经让他无法正常思考。要不是脑子里还有“回家”这最后一个念头支撑着他，他恐怕已经就地睡倒在大马路上了。
坚持一下……坚持到家里就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了。叶霖只觉得眼前有金花乱闪，拼了老命才控制住自己不倒下去。走过一个繁华的马路口，一群穿着统一服装的大学生好像在搞什么活动，有不少人在派发东西。叶杉路过那儿，马上就有学生拦住他，跟他讲了一堆活动的内容。叶杉困得不行，只由得那人拉住他口若悬河，他恍惚中只听到了“防治性|病”、“避孕措施”等几个词。那学生好不容易说完活动介绍，塞给他一个小小的东西：“这是我们活动免费发放的，它有……的意义……”
叶杉强打精神一看，原来是个避|孕|套。他接过来随手往裤兜里一塞，绕过那学生，继续往家走。完全没听到后面的人群议论纷纷：
“哟，今天又不是艾滋病日，发什么避|孕|套啊？”
“你刚没听那些学生说啊，人家学校是在义务活动，普及性知识，所以要发这个……”
看到熟悉的防盗门，叶杉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终于到家了……他从公文包里摸出钥匙，插入锁孔，扭开了门。
叶霖被突然回家的叶杉吓傻了。眼下的情形是，他和女朋友正做到一半，两人赤条条地在客厅的沙发里交缠着，叶杉站在门口，还维持着手握钥匙的的姿势，定定地看着二人。
“我……不是，你听我解释！”叶霖慌得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跟叶杉交待。
叶杉还是没有反应。眼睛看见的影像传递到大脑，大脑却因之前的过度运作而罢了工，现在只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情景有点不妥，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妥，他没办法思考，脑内只能像低等生物那样进行单线信息传递：两个人——赤身□——行为——性|行为。……性|行为？刚才从那学生的话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出现在脑中：防治性|病——安全性|行为……哦，对了……靠着仅存的逻辑进行判断，叶杉迷迷糊糊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摸到刚得到的小东西，扔给在沙发上正傻眼的两个人：“安全性|行为……”说罢，自觉大功告成，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打开门，看到自己的床，叶杉整个人颓然向床上倒去。
“这人是谁啊？你哥？”女生急忙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嘴里还埋怨着：“都问你你家人会不会回来了，你还说不会不会，现在这算什么啊！”
叶霖的情绪已由惊慌转为愤怒。这男人，看到自己和女的做|爱，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扔给他一个避|孕|套！这算什么？自己在他心里原来这么没有地位，看他那反应，就算自己当着他的面搞群P，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吧！还有，他怎么会随身带避|孕|套？难道……他和沙丽已经有了那种关系了？
叶霖越想越气，妒火熊熊燃烧，直接推开女生，胡乱穿上裤子，就冲进叶杉的房间，大叫道：“你怎么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床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叶霖见状怒不可遏。好啊，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屁，你连理都不想理我了是吧……
叶霖跳上床去，抓住男人的肩一通猛摇：“起来！你给我说清楚！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东西！”他已经完全忘了不对的人是自己，反而开始生叶杉的气。
“好烦……”好不容易睡下的叶杉冷不丁被人摇醒，心里大为不满。他一把挥开了身前人的手，气若游丝地嘟囔道：“求你让我好好睡一会儿吧……我已经几天都没怎么睡过了……”说完，就像昏了一样地睡了过去。
好——烦——他说我很烦。叶霖犹如当头被泼了盆冰水，整颗心霎时间凉透了。叶杉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他。即使自己那次耍性子跑去母亲的墓前害他一通好找，他都没有骂过自己半句。而现在，他说自己很烦。这两个字很稀松平常，并不是脏话，却比骂他还要伤他的心。
前一阵子自己那么努力地想让他对自己的印象好一点，结果到头来都是自作多情而已。
我在你心中原来只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让你觉得很烦的人。
叶霖默默地下了床，返回客厅。
女生还在，见到他，忙问：“挨骂了？”
“滚！”叶杉咆哮道。
“啊？”女生一时怀疑自己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