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喜欢的时候,挨她的打,都是可爱的野蛮女友,讨厌的时候,被叮嘱要注意身体,都是啰嗦的家伙,说的就是这种心态了。何况,这话说得,太贴心。没人想到这一点,从来都是被索取、被要求的刘彻,感到了被关心的暖意。不是如今未央宫里一堆新进女人端着宵夜亲自送到宣室外头以期得到宣召式的关心,而是,从心里,懂刘彻。
我不是朕,朕不是我,要放走这么一个让自己还能感觉得到自己是刘彻而非皇帝的人么?
“不管你说我有多难,终是,我对不住你。”
韩嫣摇摇头:“身为男子,本就要背负更多的东西,我们,怎能做此儿女态?我是男人啊,不该做独守空房等你到来的事!我,不该那么脆弱,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脆弱的资格……所以,”定定地看着刘彻的眼睛,“你没有负韩嫣什么的,从来不!负你的是我。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我得做男人该事。我是男人,不是女子,不能这样做。让我们,换一种活法。”
“你要与我,成路人了么?”其实,刘彻更想说的是,是男是女,也没什么大不了,比起女人我更疼你。只是,一想到那些纠结的事情,后面的麻烦,便咽下了。
“怎么会呢?你会让我们成为路人么?”剥去汉武帝这层金光闪闪的外壳,刘彻依旧是个强势的男人,这么快会妥协,才怪,韩嫣笑笑,“我一直都在。”与其到后来再为这个闹得乱七八糟节外生枝,不如留下。做其他。
“前天还要辞了身上的差使,求为郡守的——是你吧?”听得出刘彻现在的情绪是放松了的。
“放不放?”
“放了我就是傻子!”刘彻这会儿不悲春伤秋了,“我不强你,你也,不能离了我去!”
“我会留下来。其实吧,先前,也知道有些难听的话,也想着远远地离了去的,”见刘彻瞪大了眼睛,一副愤怒的表情,忙拍拍肩安抚一下,“只是,一见到你……”自嘲地笑笑,“你真的很讨厌。”刘彻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人,他要是做了演员也是那种当配角都能抢镜的人,能让人强烈地感受到他的情绪,然后,被他所感染,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王八之气”?
“我不会走,”吐气,扬起脸,大大的笑容炫花了人眼,“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要看着这天下越来越强盛,我想与你一起努力。我想,让别人提起韩嫣的时候说,他是个有担当的人。我想,把名字与你写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被人蔑视地说,这是个佞幸,他不配。我想与你同时出现的时候,不是被人唾弃,而是说,他们很相得。一起,站在阳光下,好吗?”
刘彻一直在听、在看,此时,点头。
“走吧,赛一场,”韩嫣道,“你好像没怎么赢过啊~”
有些事情,并没想象中的那么难。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嘛。
“今天可不一定!”看着笑得很快活的韩嫣,刘彻应道。
这样就好,终是不忍逼他。明白了他的困境与面对的险恶,也听到了他的心声,不再强求。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只是,你可亲口答应了,不会离了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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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韩则问。
“定日子吧。”韩嫣答。
“许家?”
“当然。”
“谢天谢地,我先去给祖宗上香。”
韩嫣抽抽嘴角,与刘彻说开了,卸了包袱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沉重。不被强求,能让刘彻让步,虽然让得有限,他,对自己,真的是很好的。
心里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只是,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活着,人,只有活着,爱情才有所附着。这份情感只能压在心底,变成一种相知相守了。
妻子,在心里有人的情况下还娶她,是不是不负责任?秉承爱了才能结合,在现在的情况下,真是个美梦呢,要,怎么面对她呢?
101.绑架
建元三年的夏天,韩家家长们终于给韩嫣定下了婚事,忙不迭地跑到祖宗牌位前上香去了。为了这事,大家费了多少心神,好歹是有个不错的结果了。
“阿绾以前素常见的,”直氏想了想,“母亲与姨娘也是看过的,相貌是不用说的,配二叔,嗯,”组织一下语言,长相比起韩嫣自然不是一个等级的,其实也差不多了,至少,不会出现生出孩子管她叫爹管韩嫣叫娘的乌龙,“也算大方得体的。许家家风,父亲也说是不错的。”这父亲,说的就是直不疑了。
“这是自然,”嫡母到底是常入这类社交圈的人,拍拍母亲的手,“放心吧,那姑娘管家做事,都是有一套的,家教也好,定会是个孝顺媳妇的。”
母亲也是松了一口气:“大家说是好的,自然不会错,我这心呐,这才算是放回原处了。”
婚事,其实,是结两姓之好,操办婚事,倒是两家长辈出力比较多,当事人,只要收拾好自己等着到日子拜堂就成了,就是自己想插手,也会被赶到一边,防止裹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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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没有插手的地方,韩嫣只能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去了。
刘彻如今腰杆很硬,各种各样的命令一条一条的下,虽然没有涉及到大的方面,但是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准备大干一场了,不过碍于老太太还在,没有暂时忍着罢了。他的最新一道命令就是,征募愿意去西域的人。这还是因匈奴降人而起,听说月氏与匈奴有仇,刘彻立即反应过来,这里面有巨大的机会,便下诏征天下愿意西行的人。张骞,在这里出现了。
张骞,蜀人,年纪比刘彻与韩嫣大了许多,韩嫣确信以前没有见过他,他也没做过刘彻的伴读>
102.期门
建元三年秋七月,东瓯告急的上书传到长安的时候,大汉朝廷正在为彗星和藩王的事情焦头烂额。梁孝王刘武的儿子济川王刘明,因杀其太傅、中傅被废迁房陵,国除。窦太后也是奇怪,心疼小儿子,却对这些孙子并没有偏爱,孙子里却是偏疼刘彻。人之常情,常在眼前转悠的,比离了十万八千里的,更容易入心——就算开始不喜欢,见得久了,也有了点感情,当年梁王,虽然是少子受宠,可也没少了想尽办法多留在长安一段时间来增进与父母的感情的。列侯们不愿意就国而想赖在长安,多少也有同样的意思。
窦太后对刘明没有了那样的宠爱,刘彻却要顾一下影响,只要不是谋反,皇家的面子还是要的,便只废了他的王国。正觉得这事应了彗星的出现,处理完了,应该没事了,东瓯的求援便到的。有星孛于西北,西方为金,主兵戈,显然,这才是正餐。
刚刚有了些话语权的刘彻正想一展身手。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又是被窦太后杀了王臧、赵绾之后遇到的一件大事,刘彻便召了大朝会,朝廷官员与在京的列侯都参加了。
关于战争的讨论不外两种观点:战、和。对于援助也不外是两种观点:管、不管。朝堂上,无为的思想比较占优,原是不想管的,只因东瓯曾上表称臣,是汉属国,又有了道义的问题,最终廷议的双方观点渐渐明晰,主战的是以庄助为先锋的年轻人,主和的却是以田蚡为首。鬼主意、小聪明多的田蚡终是不敌经过系统学习的庄助,被庄助说得张口结舌。田蚡有些急了,四下张望想找个帮腔助拳的,在廷议上被问倒了,可不是光彩的事情。韩嫣与田蚡对上了眼,眼珠子从左摆到右再从右摆到左,田蚡忽然明白了,心里想抽自己——这不明摆着的么?刘彻的性子怎么会容忍别人如此不给面子给打自己的属国?当下也不言声了。
最终,庄助持节发郡国兵。
不是刘彻没兵符,也不是他不愿意给庄助。东瓯、闽越处南方,南北方的气候差异极大,又不是地球已被修理得面目全非的21世纪,士兵水土不服是个大问题,也没有高速公路和运兵车,还有后勤的问题,打匈奴花钱行,因为威胁就在眼前,为了一个属国下此血本,大汉朝的脑子还没有被仁义道德烧坏掉。昔年秦帝国在南方的土地上曾经有过完败的记录,最后不得己开凿运河耗费巨大,可那是为了一统天下,开疆拓土,现在刘彻连河套都没拿到手里呢,怎么会为南方费力?
于是庄助只带着一队随从去了。原本想出去见见世面的韩嫣,他得准备婚事;传说中为庄助副使的卫青,刚经历了绑架事件,他姐姐又处在非常时期,再不拿外戚当回事儿,刘彻现在也还不至于让卫青上战场去,何况,他还只有十三岁,做调停双方纠纷的副使,他的资历还不够。
朝中诸将,也没请缨的,大家其实并没有把南方的事情当大事,自然不会出现一齐抢功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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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年(前138年),微行始出……八九月中,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汉书·百官公卿表》:“期门掌执兵送从,武帝建元三年初置,比郎,无员,多至千人,有仆射,秩比千石。
刘彻不是一个能闲得下来的人,夏日刚过,他压下了阿娇,南方庄助消息传来一切皆安,闽越闻风不战自退,刘彻定下神来,便要生事。先是又召了一批文士相伴,照各人本事,各封了头衔,侍中太多,致有为皇帝捧漱盂的,外面竟以为是美差。你们抢了宦官的差使好不好?韩嫣黑线了,居然以此为荣?韩嫣总觉得汉朝人的名字很怪,自己这个名字就不说了,刘彻原名还叫彘的来着,可丘吾寿王是个什么名字?
甩甩头,不想了,跟着刘彻到了集合地点。
被困宫中,是个无奈,刘彻好动,此时便约了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到殿门外集合,然后一起策马出游。皇帝说的能骑射者,实际上是善骑射者。能有闲功夫学骑射还学得很好,还能配得起全套装备的,这些所谓的良家子,大半出身豪强,平日也是横行一方。
其实,刘彻很想拿上林那去骑兵出来显摆一下的,只是要保密,便退而求其次,也顺便多结交些人,打下自己的班底。
刘彻出行,在长安百姓眼里,简直就是一场灾难。随从人等,不知人间疾苦的居多,马踏长安大街,带翻了小贩的担子,一路飞驰而过,然后,踩了人家田里庄稼,吓飞了牛羊鸡鸭……这些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真的,一路上糟蹋的东西全加起来,这些人只要随手扔块金子,除了物质赔偿,连精神损失都有了。不过——哪个卖青菜的敢朝他们伸手要赔偿呢?他们,大概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的,也不见哪个真扔了菜钱给小贩。
韩嫣皱眉,就算赔得起,大家也不要这么扰民好吧?何况你们还没赔呢。一路上大家兴致正浓,不好说什么,到得郊外,混闹了一通,都坐下来休息。闲聊的时候,韩嫣假作无意地提及了方才有些不妥。
贵族子弟还好,长安常会出现铁血中尉、死脑筋御史,他们还能接受收敛这种说法,豪强家的孩子先不干了:“就算踩了点东西又怎么了?”斜眼,“不过是图个乐子,又不是什么值钱的。”这倒是真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外色、气两种热闹,大白天的不好跟女人厮混怕被家中长辈责罚,那就另找发-泄的吧。马踏大街算好的,聚众斗殴杀个把人也是有的。
腐败!
韩嫣本就在刘彻周围,刘彻的身边向来是大家注意力的焦点,此时都静下来。上层社会是知道的,这人很受皇帝重视,又颇有能耐,识趣的都不会跟他对上以免自找难看,见有人居然跟他扛上了,都瞧了过来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给大家提供娱乐来了。
韩嫣挑挑眉,收了目光,淡道:“搏狮杀虎,方是勇士,欺负兔子却不算什么。”
“韩王孙固可力格猛兽,可咱们眼前只有兔子!”脸颊抽搐,没有亲见,不肯相信眼前这个小白脸有那本事,嘲讽,“畜-牲分猛兽兔子,人也分么?”
“自然。路边平民,不过求个三餐一宿,就算受了委屈,也是忍气吞声,还不是兔子一样的人?作弄他们,不觉得丢了身份么?就算你不赔他东西,他也不找你的后账,就很值得骄傲么?”
虽然常说国以民为本,那是因为国要靠民来养活,所以才显然重要,并不是说民真的金贵了。这些人,生来受的便不是人人平等的教育,跟他们说“人人平等,你们不能欺负人,要友好相处。”简直就是白搭,大家还以为你在说梦话呢。这世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说得好,一直以来敢这么做的都是清官、好官司,可又有多少人知道,王子与庶民,是法律明文规定的“同罪不同罚”。同样的罪过,小民要砍头,有官爵的却可以用官爵来赎,没官爵而有钱的也能用钱买命。人与人,怎么可能一样?还不如换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说法,欺负弱小那是无能的表现,有本事,挑战强者去。
“这人中的猛兽,又是谁?要怎么对付?”一脸讪笑,心里其实知道这话说的有道理,面子上还是挂不住,还得有个台阶下。
扬眉,鞭指正北:“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不是有热情没地儿渲泻么?我给你们找个地方,承受力够强,够大家未来二十年较劲的,少糟-蹋点平民百姓吧,“如何?”
小心眼儿的人毕竟不太多,倒是开始反省。咱们没事跟小商小贩较劲,确实,挺掉身份的。最主要的是韩嫣最后的话,是把大家的热血都给激了起来,齐声叫好。
刘彻的声音尤大,看着扬眉提鞭的韩嫣,神采飞扬,刘彻心情很复杂,一时很得意,这样的人,是自己的,一时又有些失落,这样的人,终不能是自己的。娘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起身上马:“随朕再赛一程。”大队人马,呼啸而去。
本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情,也就到了晚上,有点社交的人家都知道了白天发生的事情。自是交口称赞,就算不觉得很值得炫耀的,看在他是丞相未来女婿的份上,也要说两句好话。这种观点很适合用来激励一下热血青年,仁爱之类的高调实在没有劝说的效果,父母们终于找到了一句很实在、很贴近生活又容易达到目的的说词。摆事实讲道理不顶用了,用激将法吧,只要能让小祖宗们老实听话肯上进,怎么着都行。
“别到时候只能打兔子”成了长安城富贵人家教育子女的口头禅,倒是让韩嫣始料未及的。由此衍生出另一句“他也就只能打打兔子了”的嘲笑话,也让人捧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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