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三点半在我公司斜对面的咖啡馆见面吧。”
“好。我会提前在那边等你,到时候见。”
“恩。”林暮挂断电话之后就把晨雪的号码存入手机中,待他抬头的时侯,看见助理在会客室的门口对他比划着让他快点。林暮这才想起,现在他接见的是一个能为他们游戏公司创造下半年百分之八十营业额的客户。
他像是被困在梦中迷失方向的人突然被敲醒了脑袋,才想起这两天自己不对头之处。整天时不时的脑中出现晨雪的身影,不但发呆的时间增加了,还动不动就扯开嘴角。这些反应都太诡异了……晨雪只是一个误认为他是强暴了他朋友而来找他谈判的人啊!
林暮回想起昨晚拿着聂正一贯放在门毯底下的钥匙打开公寓门,聂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下颚因长时间抽烟熏酒而冒出来很多参差不齐的胡渣,身上的衣服正是前一天他在酒吧碰到他时穿的那件,现在则是衣衫凌乱,这样糟蹋的聂正,林暮是第一次看到。周围堆满了空酒瓶,没有开窗通风的室内让空气变得浑浊,林暮立刻走到有窗的地方,把窗打开。虽然热气吹散了室内的冷气,林暮觉得,就算闷热的热风吹进,都要好过方才室内让人头痛的味道。
林暮走回沙发旁,对好友此刻的状况实在给予不了同情。聂正和那个小男孩的事,让林暮对那个陌生的聂正感到疏远。但有一点林暮是能肯定的,按照聂正已往的处事原则和脾气,如果他真的不在乎那个小男孩,就不会把自己惩罚成现在这副德行。
聂正一向视健康为首位,跟他长期生意来往的几个客户从来都不会勉强他喝酒抽烟。他们知道这样就是尊重聂正这个大客户,有谁愿意得罪财神爷呢。所以,聂正就算应酬也不会熏酒、抽烟这个习惯就在商界传开了。
林暮转而看依旧昏迷不醒靠在沙发上的聂正,一个平时不容自己有半点灰尘的人,现在变成了发如鸡窝、脸色憔悴的样子。林暮就算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感情挫折,但看到聂正把自己惩罚成这样也不免心软了下来。原本不谅解好友做出如此过份事情的心平息了下来,疑问最终变成了沟通。
林暮把聂正从客厅里移到了他的卧室床上,基本上可以脱的都脱了后就出去帮他收拾客厅去了。而不会烧东西的林暮,只能帮聂正准备上一杯醒酒茶。
午夜十分,在客厅里看书等待聂正醒来的林暮突然听到卧室中传出声音。林暮泡好醒酒茶走进卧室,床上的聂正正坐着手掩双颊,双肩发颤着低泣着。
林暮把那杯茶放在床头柜上,站立在床边等待聂正把难过的心情发泄完。虽然没打算责怪他,但奚落的话从林暮的口中脱口而出:“我以为你的心的颜色是黑的呢!”
床上正抱头低泣的聂正听到好友林暮的话,那带有利刃的刀又在他的心口划上了一刀。从酒吧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后,他就这样喝了醉,醉了泣,泣了睡,睡了醒,醒了喝。聂正知道有些东西是他要去面对的,可是这个在商场上的强人在感情面前却变成了缩头乌龟。
“阿暮,犯下这样的错连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我从来都不会用什么去换一笔生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用明清的身子去换一笔可由可无的生意……等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后,我甚至不知道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真是该死!呜……”
“你……是说……在那个男孩身上的一切都不是你干的?是你让别人干的!!!?”林暮的这句问话是吼出来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友会做出这么灭绝人性的事。
“是!是我让张老板可以随意使用明清的身体……是我为了一笔生意把明清推入火坑……是我……是我……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聂正又哭又笑的,林暮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如果说受疮在先的明清是身体受伤,那么聂正现在的疮伤就是心里受伤。为什么要去伤害他?为什么现在又反悔呢?林暮不明白……
“好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好好想想既然在乎他,往后对他怎么做安排吧。”林暮的脑海中又映出了晨雪当时的神情和他看他怀中明清的神情,林暮看得出来,晨雪对明清的关心是显而易见的。回顾自己身边,有钱有势的人不少,可是能做到晨雪对明清这样的确少之又少。
在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林暮几乎就要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感情叫关心,还有一个词叫互相扶持。那个温柔关心的眼神,就像是在林暮平静的心中飘落的一片叶子。并没有激起漩涡,却碰出了涟漪。
“安排?”聂正抬起眼神涣散的双眸对着林暮问道。
“阿正,你听着,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想恢复思考能力。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明确的,若你现在放着明清不管,他会很危险!”林暮在上流社会这个圈子混了那么久,关于那些见不得人的潜规则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危险……啊!我不能让明清再遇到危险了!”聂正像是突然醒悟般的擦去脸上的水痕,这些都是他懦弱的证明啊!“保护……保护……我对他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我还有什么资格保护他!我该死!真是该死!”颊上干了的地方又变得湿润,如果说先前聂正的流下的是自责的泪,那么现在流下的就是悔恨的泪。
林暮看着又重新哭倒在被窝里的好友,胸口不知道从哪儿上串起一股气来。林暮从小不大开口表达自己的意念,很多事都是别人给他做好决定后他逆来顺受罢了。可是今天看到一直在后悔中自责的好友,林暮心中被隐藏多年的意念终于爆发了。
林暮把聂正从床上拽起来,不顾腋窝下那人的挣扎,直奔浴室。林暮使劲的把冷水的水龙头拧到最大,把聂正的头按到水龙头下面。刚开始的时侯,聂正头晃的厉害,过了五分钟的样子,冷水底下的那个头颅只是因为还在抽噎而不停地抽动。
林暮见目的已达到,就松开按住聂正头的手,转身把干毛巾递给他。“清醒了吧!现在是你独自自怜自哀的时侯吗!?男子汉敢作敢当,错误已经犯下就尽量想办法去弥补,你以为一直活在自责中,一切就会消失吗!?”
林暮的话像是当头一棒,把还在抽噎着的聂正敲醒了。这次,他是真的用毛巾撒干泪水,红肿的双眸对着几步之内的林暮泛着祈求的神色。
第九章
夜深人静的午夜,浴室中的水滴声、房内空调的运作声清晰可闻。聂正正用红肿泛光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林暮,他颤抖地说:“阿暮……帮……帮我吧……我没脸再去见他,我想他也不会愿意我再出现在他身边。虽然他看不见,但我想他连闻到我的气息都会感到厌恶……”
“你是说那个孩子!那个叫明清的孩子是个瞎子!?”明清是瞎子的认知让林暮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又激动了起来。“那个孩子几岁?”
“15岁。阿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跟他的关系是建立在契约上的,虽然他还没成年,但我们两个是双方自愿履行这份契约。再说,这个社会你知道的,有钱能堵一切的是非。”现在的聂正已经稍稍恢复了往常的镇定。
“契约?那契约的期限是?”林暮觉得自己听到的仿佛就如天方夜谭,在他的概念里,这样的契约只用于男女身上。比如,情妇。只是他真的没想到这个社会男人卖身给男人真的存在,是社会太过开放了?还是人类想要寻求刺激的欲望增大了?
“我们签了三年,离到期日还有几个月。但是,我想把这份契约变成终生制。正如你所说的,我已经把他推入狼窝,如果我不去保护他,那么他就只有等着被分尸的结局。所以,阿暮,帮帮我吧。”
林暮看着已经镇定自若的聂正,他的此刻暴露的喜好让林暮感到陌生。过去那些年中林暮看到的聂正都是以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在生活着,这点林暮明白,谁不会隐藏自己的隐私呢?况且,这样的隐私只属于各人,放在阳光下会被指责,而放任它在黑暗中则会滋长。
“阿暮,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聂正的声音中透着淡淡地悲伤,“我从十八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是一个双性恋者,头几年遮遮掩掩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后来我学聪明了,不再到处寻找同志,我会定期找一个还算顺眼的解决生理需要。”聂正坐在浴缸边上,拿起放在架子上已经积了灰尘的烟盒和打火机,避开那些灰尘他从中抽出一根烟来,灰色半透明的烟缕慢慢上升。
“遇见须明清是个意外,当时我正单身着。”聂正仰头轻轻吐出一个烟圈,林暮这才知道聂正哪是不抽烟?明明是一个抽烟老手。“他那时站着只到我胸下,好较小。握住他的手腕很容易,纤细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一样。”
聂正重新看近好友的双眸说道:“现在仔细想来,这些年来我确实折了他的翼……或许当初是他主动开口卖身,我看似顺着他的意答应了和这么小的孩子定下契约,自以为是把他从火坑口救了出来。而事实上,我顶着漂亮话语的外衣,把一个应该过着纯真童年的孩子推入了真正的火坑!”互相注视的双眼在空中交集,“阿暮,这个就是真正的我,一个恶劣的人!”
林暮觉得想说的话一下子被断在了喉咙口。想要去安慰,却又觉得这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想要去辱骂,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经历过他那样的心情,无从骂起。于是他转身走出浴室,关门前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先把自己收拾下,虽然是夏天,但冷气开着,湿冷的身子还是会感冒的。还有……要我怎么帮你,你弄好后出来跟我具体的说。”
聂正听到好友算是间接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有些茫然若失。心中对这样的决定有些迟疑,但就目前来看,明清是一定不会想再接触到他了吧。
坐在客厅里沙发上的林暮则在想,若是帮聂正这个忙,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多接触到晨雪?
那晚可能是真的很晚了,向来精明的林暮思维也变得迟钝了起来。没有去细想这样的假设,正在让他走向一条不归之路。
下午三点的咖啡馆内,人们稀散、慵懒的三三两两坐在店内。在开足冷气的咖啡室内,顾客们都不受拘束地或靠着沙发聊天;或趴在桌上搅着杯中的咖啡看街景。
晨雪进入咖啡馆后点了一杯里面双位数额最小的饮料,由于菜单都是英文,所以他只能用手指着菜单对服务生说。可能是因为晨雪的外表和友善的微笑,让接待他的男服务生暗自脸红后低头说了一句“请稍等。”后就消失不见了。
晨雪是第一次踏进这种闲人才会经常光顾的地方,已往只是听说纯正的咖啡很苦。他环顾周遭的环境,做到恰到好处的独立桌;舒适柔软的沙发;令人放松心情,但在晨雪听来有点昏昏欲睡的慢音乐;靠窗的大玻璃;室内飘散着的浓浓咖啡香。看着这些,晨雪心中不免再次感叹,没有过过苦日子哪知这苦咖啡不好喝?如果悠闲的人吃过他小时候那些苦,就不会那么盲目的喜欢上咖啡这种东西了吧。
想到苦,明清比他还苦。从小就被爸妈遗弃的孩子能自力更生、懂事讲理的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还遇到这样的事……林暮的样子浮现在晨雪的眼前,晨雪想这一刻他是恨林暮的。这样的人为什么老天还给他金钱和势力?
晨雪曾经听妈妈说过,一个人的今世取决与前世的德。像晨雪一家这样的就是前世把所有的德都用光了,所以这世是来还债的。而像林暮这种,就是前世积德积得多,今世才有那么好的出身。那么林暮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老天爷会在下一世惩罚他呢?晨雪无奈的苦笑,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游神之际,晨雪点的饮料已经被服务生端上来。送饮料的服务生和先前并不是同一个人,晨雪并没有在意,接过咖啡习惯性有礼貌的对那人点头微笑。晨雪在这个城市住了那么多年,多少学会了一点诀窍,类似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晨雪对林暮所表现的也正是处于这种状态。
搅拌着杯中的液体,浅棕色上面飘着白色的奶丝。说真的,在到处飘着咖啡味儿的室内想要闻清面前这杯还冒着热气也散发味道的咖啡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纵使晨雪有些对这种奢侈品排斥,但他抱着已经花了钱就要花的值得的理念还是凑近仔细闻了一下。
“怎么了?这咖啡有问题么?”林暮在店门口就一眼认出了坐在靠窗位置的晨雪。他的穿着和昨天看到的并没什么两样,依旧是工装裤加黑色T恤。但林暮总觉得今天的晨雪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这里的光线?
正在闻咖啡的晨雪听到声音有些惊吓到的抬起头,来人已经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放好公文包了。这是晨雪第四次和林暮见面,对坐的那个男人一如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温文尔雅。粉果绿色的衬衫配上一条底色为深蓝斜条纹的领带,让林暮整个人看起来更显青春朝气。
晨雪很想对这个人露出友善的笑容,但只要一想到明清的痛是眼前这个人所造成的,他心中就隐隐蔓延着一股厌意。
“林老板,你好!”晨雪避开林暮的问话,他现在是一心一意想帮明清争取到最好的后路。
“不要叫我林老板了,听上去真的很俗,叫我林暮吧。”晨雪恭敬的态度有些打击到了林暮,其实林暮心中一直很清楚,只要他一天不解释清楚伤害须明清的人不是他,那么晨雪看他的眼神永远就是这种敬而远之。
只是,若是告诉了晨雪自己并不是伤害须明清的那个人,那么他又能以什么借口和晨雪出来见面呢?再加上林暮已经答应了聂正,这段时间做他们的传话筒,这样就能经常见到晨雪了。林暮看着对座的晨雪,烈日午后的阳光因为咖啡馆中特殊材质的玻璃遮掩,并没有让人有刺眼不适的感觉。这样细看晨雪后,林暮才发现原来是他的头发改变了。
“好,林暮。”出乎林暮意外的,晨雪竟然没有推辞的一口就改了对他的称呼,这让林暮有些得寸进尺了起来,“那我可以直接叫你晨雪吗?”林暮的这句问话被服务生的问声覆盖了,他有些恼怒的看着那个提供菜单的服务生,口气不是很好的说:“一杯蓝山,谢谢!”
“你要不要换一杯热的?”林暮看见晨雪的那杯根本就没动过,咖啡也已经不再冒出热气。
“不,不用了。”晨雪说着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没有加糖的咖啡真的很苦,同时也泛着酸涩。晨雪忍着想吐出来的冲动硬生生的把它吞了下去,心想,这样的酸苦,算是为接下来谈话内容做垫底吧。
“我是想问……明清……”晨雪不知如何问起,直接问对方准备把明清怎么安排吗?还是问他对明清有没有一点点在乎?晨雪混乱了,还没有遇见过爱的他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立场去质问正被感情所困惑的人。
“放心吧,明清的未来我都会去关心他。这样的错事只能发生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了,请相信我!”林暮早就知道晨雪与他见面的目的,他也不想把这事圈子绕的太大,以免再增加晨雪对他的误会。
“那就好。明清不求物质上的关心,希望你能在精神上多给他一点关心。还有,一定要保护好他。”不管现在晨雪多讨厌林暮,不管明清现在还多爱着林暮,事实上,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眼前这人有能力把如今已身心疲惫的明清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