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美人————芸鸟
芸鸟  发于:2010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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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原因,即使不说,他心里也明白一些。  

  韩少卿不希望他和别人在一起。  

  想到这里,之前撒谎的愧疚突然减缓了,绒月反而有些愤怒,脚伤痊愈之后,依然打算继续爬墙出去玩。

  即使被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无所谓。

  韩少卿不知道绒月都在想什么,不放心的嘱咐半天,直到很晚才离开。门关上的一瞬间,绒月的全身突然一阵轻松。

  不必强颜欢笑,也没有亲热的欢爱,不用应付韩少卿,让他觉得愉悦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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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了腿之后,韩少卿过来的次数就变多了,只不过每次都只是和绒月说说话,而不和他亲昵欢好。

  绒月脚上缠了绷带,行动不便,自是不能下床出去玩,每日也只乖乖呆在寝宫里,等着韩少卿来看他。  

  睡觉,吃饭,聊天,看书,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渐渐的窗外的景色也变了模样,刺眼的纯洁的雪景之中,慢慢有了红绿的颜色。

  春天到了。  

  初春的夜里,绒月独自坐在桌边,手支着脸,听外面夜雀鸣叫的声音,心里是说不出的寂寞。  

  他或许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每日无所事事,孤独一生。

  唯一期盼着的,只有韩少卿前来宠幸。  

  可是他身为男儿,无论如何宠幸,都是不能怀上身孕的。这样的生活,连个终结都没有。

  韩少卿已不再和他说立后的事,但是立不立,又有什么区别呢?无论是什么身份,他都只是韩少卿养的一只小动物,一只笼中之鸟,生活富足,却永远也逃不出去。  

  这真可怕。  

  心中越想越沈,绒月烦躁的站起来,在屋内缓慢踱步,走到窗前,用力吸着初春夜晚的凉气,带着微微的花香。

  虽然是受了伤,不过就在附近走走,应该是没事的吧?

  这么晚了,下人也都睡了,韩少卿也不会来,真是最好的时候了。  

  绒月宽慰的想,穿了鞋子,跑出门去,许久没去外面玩,身子都快生锈。  

  一弯明月悬在当空,将四周染上层层朦胧的光晕,春夜的花园里寂静一片,偶尔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鸣啼,更显清幽。

  绒月一边慢慢的走,一边嗅入带着花香的新鲜空气,伤脚虽然还不是很灵便,心情却是相当的好。

  下人大多都睡了,一路走来也没看见什么人,绒月从来都没有这么晚出来过,有些慌张,却又新鲜好奇。

  他总喜欢乱跑,在哪里都一样,进了后宫就没再尽情的逛过,心中一直蠢蠢欲动。  

  踱步到花园尽头,又是高高的灰墙,顶着墨色砖瓦,抹着朱红漆色的大门紧锁,门前空无一人。

  望着那朱红的被月色染的发暗的门,身体里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奔腾的涌,让他难以自抑。

  分明知道这是不对的,纤细的手,还是无法控制的伸了出去。  

  眼看就要摸到那扇门,绒月用力咬牙,把手缩了回来,却又抬起头,眼神流连的望着几人高的墙头。

  他试着轻轻跃起,脚踝立刻一阵钝痛,跃墙而过,看来是不可能的。

  他摇头叹息,视线又一次落在门上,韩少卿虽不让他乱跑,派人看守着,却也相信他会听话,而并没有将后宫四处加以重锁。

  所以这门虽紧闭着,却并没上锁。  

  暗夜里传来轻轻的叹息,鼻腔突然一阵酸涩,视线立刻模糊起来。

  绒月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哭。

  他揉了揉眼,用力的揉。  

  想把心里那些涌出的东西都揉掉,然后转身,乖乖回寝宫去。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做不到。

  即使脚上有伤,他也依然想着,去外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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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随着长而扭曲的声音,朱漆木门被推开了一道缝,果然是没有锁上。

  心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绒月将缝隙推大一些,闪身进去。

  门的另一边,又是另一座花园,让他想起许久以前,在永庆王的府上,偷偷潜入后花园。  

  那时,他第一次看见痴傻无辜的韩少君,和他说话。

  然后分别。  

  那时绝没想过,竟是诀别。  

  然后,他遇上王府追兵,捉拿盗宝之人,仓皇之下躲到树上。

  然后,他失足跌下,被韩少卿所救。  

  韩少卿正是那盗者,因为那些宝物,本就是韩氏皇族所有。  

  如果那时,他未曾偷进那后花园。

  如果那时,他及时逃开,或者没从树上跌下。  

  又或者,跌下的时机,早或者迟了那么一点。  

  那现在,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他是不是永远不会与韩少卿相逢,也不会知道,他的抱负,他的身份,他的心愿?  

  绒月痴痴的想,慢慢踏入后宫旁边,这陌生的花园,夜色中这花园与自己那边的并没太大分别,只是花的香气更加浓郁,仿佛告知来者,这花园主人的身份。

  看这样的布置,应该是有人住的。

  是谁呢?  

  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棱棱之声,清冷的空气仿佛起了一层层的浅浪,绒月立时起了鸡皮,头皮发麻。

  琴音并未停止,过后又是一阵,渐渐沉重,如泣如诉,看似凌乱,却又含灵动;如同信手播出,却又不闻生涩。

  绒月凝神细听,不忍离去,听着听着,竟觉一丝苦闷忧愁。

  这拨弦之人仿佛有无尽的悲伤哀怨,却又无可倾诉,只能投与乐声之中,以结心结,幽怨琴声深深刺入耳中,直刺入心底。  

  这是谁呢?韩少卿的宫殿里,会有这么伤心的人么?  

  绒月寻声找过去,拨开重重花团苍木,园子尽头渐渐现出一座小殿。

  绒月虽不过问宫内之事,却也知道近代皇族极尽奢华,若是官员妃子,少有这样寒酸的住处。  

  心中胆怯,却又好奇,他迈开脚走过去,小心翼翼。  

  “有……有人么……”走近了小殿,他出声询问,殿内隐约有人影扇动,却无人回答。

  “有人么?”他加大声音,走的更近。  

  依然是无人回答,耳边却隐隐传来女子哼曲之声,那歌声也和琴声一般杂乱无章,近乎孩童随意哼唱。

  感觉好像没有危险,绒月大着胆子走进小殿,殿内燃着几支小烛,光线暗淡,临窗坐了一个人,倚栏而卧,长长的白纱裙摆拖在地上,已是沾满污秽,就连手边的小琴也是陈旧不堪,几欲崩坏。  

  “你……是什么人?”绒月向着那人的背影出声询问。

  “……什么……人……人人……”对方茫然重复,渐渐带了哼唱的声音,头左右摇晃,凌乱的长发随意挽成发髻,那发叉仿佛随时都要掉落下来。  

  绒月越发害怕,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不能动弹,嘴唇微微颤抖,那人却突然回过头来,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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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是……”绒月猛然瞪大眼,不敢相信。  

  虽然是这样的污秽不堪,疯疯癫癫,却盖不住她曾经的丽颜。

  尽管没有见过几次,却已让绒月深深记住,这韩少卿口中的大恶之人,那个心狠手辣,谋害皇族,令韩少卿无家可归的恶毒女子。  

  “你是~……是……”元清姬扭着头,嘿嘿直笑,秀丽的面容灰黑一片,神情恍惚。

  “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绒月吓的哆嗦,不住向后退去,眼前这疯人与过去那端庄雍容的韩朝太后简直判若两人,让他恐惧。

  “这里……嘿嘿……嘿嘿嘿嘿…………”元清姬痴痴傻笑,拖起衣裙,摇晃着站起来。  

  匡铛── 

  手边的小琴被撞到在地,发出沉重声音,在深夜里听来,格外骇人。

  元清姬面露茫然之色,如孩童一般笨拙转身,低头去看。 

  “啊……啊啊──!!!!!!啊──────────────!!!!!!!”看着那只旧琴,她突然发出尖利惨叫,扑跪下去抱住那琴,也不顾地上肮脏不堪。

  “少君!!!!!!──────少君────!!!!!”她抱着那旧琴,尖叫哭喊,那疯狂的凄厉的声音仿佛要震破绒月的耳膜。 

  那么悲痛的,那么绝望的,连心都要震碎的声音,虽然是乱了心智的声音,绒月却能感觉到她失去爱子时,那样的痛不欲生。

  看见韩少君死去时,那样的震惊绝望。  

  清醒之时她不能发泄,必须忍耐着忍耐着,那超越限度的忍耐直到现在失了常态才肆无忌惮的爆发出来,变本加厉。  

  绒月心中惊恐,却又怕惊扰元清姬,只能缓缓移动脚下步子,一点一点的向后退去。

  可这时元清姬却突然抬起头,目露凶光,握住小琴站起身来,朝着绒月冲过去。  

  “是你!!!!!!!──────是你杀了少君!!!!!杀了少君!!!!!!!”她尖叫着扑上来,挥舞着手中的破琴,绒月惊恐的目瞪口呆,连自己身怀武功都忘记了。 

  头上沉下一片阴影,眼看着元清姬狰狞的面容越来越近,绒月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绝望的闭上眼。

  这时殿外突然冲进几名侍卫,为首之人扬起刀背,毫不留情的向元清姬的面门砍去,元清姬惨叫一声,捂着脸朝后退去。  

  听见声音,绒月微张开眼看,看见暗淡的烛火中,元清姬如动物一般吓的瑟瑟发抖,双手捂住面颊。

  指缝之间,暗红粘稠的鲜血不停的流淌下来。  

  两个侍卫上前左右架住她,将她的双手绑在一起,栓到窗栏上,绒月回过头去,看见韩世允正一脸惊慌,站在门口。  

  “你……没受伤吧?”他大步走上前去,捧了绒月的脸左右看,“她有没有碰到你?”

  “没……没有……”绒月摇头,微垂下脸,“……多谢……永庆王及时前来,救下绒月一命……”  

  有外人在场时,应该怎么说,怎么做,他还是明白的。

  人前的他,是韩少卿的妃子,一言一行,不能失了身份,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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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就好。”见绒月没有大碍,韩世允才放下了心,“若你又受了什麽伤,皇上怪罪下来可就糟了。”

  “绒月哪里有这麽弱的。”绒月勉强笑道,眼角却不住瞥著元清姬。  

  元清姬微垂著头,不住抽泣,长发凌乱落在脸上,像是受伤的动物,说不出的凄凉和可怜。

  离开上一次见面已经很久,难道这麽多的时候,她一直都是这样,独自被关在这小殿里?  

  绒月这麽想著,突然又觉得不对劲。  

  “那个……请问……”他问韩世允,对方却微微摇头,转身出了小殿。 

  绒月赶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後,去了花园里,没走几步,殿内又传来哭叫的声音,还隐约有人呵斥,听著那些声音,绒月心里一阵阵的发紧。 

  “我知道你想问什麽,”韩世允叹息一声,缓缓开口,“太後身体欠佳,神思恍惚,发作之时屡屡打伤宫女侍卫,几近癫狂,御医也是无可奈何,情况怕是会越来越糟。皇上实在放心不下,忍耐很久,还是没有办法,方才终於下了决心,把她带到这里关起来,叫侍卫看守著,免得乱跑伤人。”

  “是这样……”绒月喃喃自语,只觉更加悲伤。  

  他能想象元清姬当年是多麽风光无限,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皇上也是很不容易才下了决心,刚刚才叫了人,连夜送太後过来,是我们没来得及告诉你,又忘了把花园的门锁上,就去搬屋子里的东西,太後病发之时常会发出怪声,出手伤人,刚才一定是吓著你了吧。”

  “还好……深夜乱跑,也是绒月不对,皇上这麽晚了还叫你们送太後过来,一定也是不想打搅了别人,是绒月太不小心了,还请永庆王见谅,别和……皇上说了这事。”  

  脚伤尚未痊愈,便深夜乱跑,还出了後宫,被韩少卿知道可就麻烦了。  

  韩世允微微一笑:“你说的什麽话,错在我们,自然是不会向皇上禀报,若是皇上怪罪起来,还得请你美言几句呢。”  

  绒月微红了脸,垂下脸不再言语,尽管在韩少卿面前如履薄冰,幸好还有韩世允这样温和的人,让自己稍感宽慰。  

  “太後的病……是治不好了麽?”犹豫了一下,他小声的问。

  “恐怕痊愈的希望渺茫,”韩世允摇头叹息,“少卿杀了韩帝之後,太後便郁郁寡欢,积郁成疾,少卿本想放她一条生路,特命御医调配药剂,给她送去,她起初并不领情,强迫喂下之後,情况也未好转,怕是没法医了。”  

  听著韩世允的话,绒月微微眯眼,半晌轻声笑出来。  

  “永庆王若是对别人,自然可以这样说,可是在绒月面前,并没必要编造什麽谎言,不管太後是怎麽疯的,绒月都不会多说一句,不是麽?”唇间吐出一字一句,字字珠玑,韩世允低头望他,微微皱眉。

  “绒月……”

  “皇上对绒月说,会放太後一条生路,可他到底是怎麽打算的,绒月并不是不明白。太後失了爱子,必定痛不欲生,可是皇上为什麽会给太後送药,太後为何不肯服下,後来强迫著喂下的究竟是什麽东西,绒月……并不是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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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天,在韩少卿的寝宫里,他躺在床上,听见韩少卿与韩世允对话。

  他什么都听到了,听的很清楚。  

  韩少卿一心想置元清姬于死地,从未犹豫过。

  他所送去的药,才是元清姬发狂的根本原因。  

  那不是补药,正是将人弄疯的毒药啊!!

  见绒月神情冷漠,韩世允不再言语,只竖起手指,贴在唇边。

  “王爷息怒,绒月多言了。”绒月见状也不再纠缠,弯腰行礼,极尽周到。

  “太后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也不要多加思索,平添烦恼,如今少卿已是一国之君,他想的是报仇和治国,一言一行,已不是任何人能控制得了,绒月你生活无忧,无关的事,就当作不知道吧。”

  “绒月明白,多谢王爷教诲。”

  “天色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下了朝,少卿会来看你,你今日闯入秘殿的事,我会叫人保密,但是若睡的太晚,让少卿看出什么端倪来,可就谁也保不了你了。”

  “是,绒月这就告辞,这里的事,就麻烦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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