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才靠近﹐瞬间﹐两位老人家的影像却消失不见﹐再出现的竟是虞仲真﹐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虞仲真。
只见这两个人﹐一个看起来仪容整齐﹐道貌岸然﹐手上拿着书本﹐是白天严谨的模样﹔一个看起来随性自在﹐神情轻松﹐手上拿着帕巾﹐是晚上淡然的模样。
冷子须看着两人同时站在面前﹐心中除了疑惑外﹐更多的是惊骇。
他见两个虞仲真同时看着自己﹐同时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并且渐渐的靠近自己。
两个虞仲真同时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子须﹐你说过要和我们两同生共死﹐现在我们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你快来呀﹐快点来﹐这是你的承诺...」
冷子须被两人四只手紧紧地抓着﹐一直拖往黑暗的深渊﹐任凭他怎么挣扎仍是无法挣脱。
冷子须猛然惊醒﹐看着虞仲真依旧呼吸平稳的躺在床上﹐他搔搔头﹐拭去了额间冒出的汗水。
想起刚才的梦境依然记忆犹新﹐冷子须嘲笑着自己﹐一定是这阵子心思全在虞仲真的身上﹐才会做了这个怪梦。
冷子须站起身走到屋外﹐伸了伸懒腰﹐抬头看看太阳﹐想不到不小心打了个盹儿﹐却已过了午时﹐他赶紧回到厨房﹐重新熬粥、煎药。
这次虞仲真似乎不再闹脾气﹐配合的将粥和药汁都喝完。只是他不再说话﹐有时静静的坐着发呆﹐有时则是偷偷瞄着冷子须。
冷子须虽不明白虞仲真心中在想些什么﹐只希望他不要再伤害自己就好﹐其它的就随他了。
* * *
门外风声呼啸﹐门板被吹撞得发出砰砰的声响。
冷子须走到厅堂﹐把大门给扣紧﹐并将屋内的烛火都点上﹐再走到后头将厨房整理一番﹐烧了些热水﹐准备待会儿沐浴用。
原本坐着发愣的虞仲真﹐发觉房内变亮了﹐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冷子须走了进来。
他轻唤了一声﹐「子须...」
冷子须听见沉默了一下午的虞仲真终于愿意开口说话﹐立刻放下手中的烛台﹐坐到床沿看着虞仲真。
虞仲真突然露出愧疚的表情﹐伸手握住冷子须的手﹐「子须﹐对不起。」
冷子须见他愿意碰触自己﹐便带着温柔的眼神﹐轻轻地拍着他的手安抚他﹐「你没有错﹐早上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动手的...有没有打疼你?」
冷子须伸手正要抚上虞仲真的脸颊﹐却突然想起虞仲真可能会生气﹐一只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虞仲真摇了摇头﹐看到冷子须的动作﹐他的眼神含悲﹐双手握住悬在半空中的温暖﹐覆上自己的脸颊轻轻磨蹭着。
见虞仲真现在温驯依人的模样﹐冷子须忍不住想起先前那偭无稽荒诞之梦。
「我...」虞仲真紧握着冷子须的手﹐他低下头﹐似乎思索着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冷子须不想他再为早上的事烦心﹐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他笑着说出之前的梦境。
他跳开梦见双亲那一段﹐直接说出梦见两个不同感觉的虞仲真同时站在他眼前的事。
「呵...好玩吧!这世上除了孪生子之外﹐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仲真你说﹐这梦是不是很无稽啊?呵呵...」
意外的﹐没听见虞仲真的笑声﹐笑得开心的冷子须于是停下来看他﹐只见他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冷子须发现他的不对劲﹐敛下了笑容﹐关心的问:「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吗?快躺下来休息。」
虞仲真摇着头﹐缓缓地开口:「子须﹐你想不想听故事?」
冷子须帮他将被褥披在身上﹐「等你好点再说吧!乖﹐先躺着﹐你坐了一个下午﹐再不休息﹐病是好不了的。」
虞仲真将脸颊靠在躬起的膝盖上﹐侧着头看着冷子须﹐「我现在想说话﹐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故事?」
「这...好吧。」见他心闷甚坚﹐冷子须只好点头。
虞仲真闭上眼﹐轻声地开始述说着:「以前有个临海的小村庄﹐村子里有位少年﹐当时年方十七﹐长得白白凈凈、斯斯文文、眼神清澄﹐看起来非常的秀气。
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约有十来个﹐但真正相知相惜的只有四、五个﹐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好兄弟﹐可是后来他们却为了一个外来的女孩争风吃醋﹐十几年的友情就因为如此而产生了嫌隙﹐渐渐地完全变了样。
那位少年并无意卷入这场感情纷争﹐但是因为女孩喜欢的正是这位少年﹐其它的男孩们在知道得不到那女孩时﹐便被恨意蒙蔽了理智﹐于是联合起来欺负那少年﹐却忘了他们欺负的正是相交十几年的好朋友。
受到背叛的少年便常常独自坐在海边望着远方沉思。
有一天﹐当夕阳西下﹐金乌沉落﹐天色渐暗之时﹐那群背叛他的朋友正巧也来到海边﹐他们看到那少年独自一人﹐便起了恶心。」
虞仲真微睁开眼﹐瞥见冷子须神情专注的听着﹐于是又闭上眼睛接着说下去﹐「他们将少年拖到一个秘密洞穴﹐那是他们小时候找到的隐密洞穴﹐藏身在内不容易被发现。
然后他们将少年的衣服剥光、出言威吓﹐并假意要轻薄他﹐任凭少年苦苦的哀求﹐他们还是没有停下那恶意的游戏。
谁知事情竟弄假成真﹐那少年竟因此被那群好友轮流侵犯他的身子...」
虞仲真愈说脸色益加地惨白﹐头开始隐隐泛疼﹐他用手抚着额头轻轻地揉着﹐继续说:「少年原以为那只是场恶梦﹐但恶梦却毫无休止﹐他的朋友们不但食髓知味﹐并胁迫他不得张扬。
有整整半年多的时间﹐那少年每到日落后就被带到洞穴里﹐像男娼一样﹐任由他的朋友们在他身上逞欲、发泄...」
虞仲真双手抚着头﹐眉头紧皱着﹐他面容苍白﹐嘴唇干燥﹐冷子须心疼地倒杯水递给他。
「别说了!不就是故事﹐犯不着一定要今天说﹐虽然听了实在令人气愤到极点﹐但是你身子尚虚﹐应该躺下好好休息才是﹐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冷子须扶着虞仲真的臂膀﹐示意他躺下﹐虞仲真却摇了摇头﹐将杯子的水全喝光﹐他的语气略显颤抖﹐似乎说得自己也颇为气结﹐「让我说完﹐我躺了那么多天﹐不要再躺了﹐我现在有说故事的兴致﹐难道你没有听故事的意愿吗?」
冷子须见虞仲真嘴唇发白﹐身体发颤﹐明明就是不能再讲下去了﹐但是看到他那莫名坚定的眼神﹐冷子须终究还是依他。
「好吧﹐我继续坐下听你说完﹐但是你可要答应我﹐如果身子不舒服就要躺下﹐别再勉强自己说故事了。」
虞仲真轻轻的点点头﹐又继续说着未完的故事。
「这半年来﹐那少年每天都活在自我放弃的意念中﹐要不是他尚有高堂要侍奉﹐他早已自尽﹐又怎会忍辱偷生当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渐渐地﹐那少年的心里对夜晚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因为每当黑夜来临﹐就是他被带至漆黑洞穴中受人凌辱的时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身后被侵入的感觉﹐而身体传来的痛楚与口中不自觉的呻吟﹐让他对自己厌恶到极点。
他恨他的朋友们﹐更恨在他们凌辱之下得到快感的自己。
后来﹐那少年因为一直无法接受自己的这种遭遇﹐脑中的记忆渐渐产生了落差。他只记得白天发生的事﹐入夜之后的自己完全被他抛弃﹐以至于他的朋友们在夜晚加诸在他身上的所有凌虐与不堪﹐他全然不记得。也似乎唯有这样做他才有存活下去的尊严与勇气﹐这是他在无可奈何下的最终选择。
而少年的朋友们在半年后虽有了悔意不再侵犯他﹐放他自由﹐但是被少年摒弃的暗夜的自我﹐在不甘寂寞与不甘被自己抛弃的愤恨之下燃起了复仇的意念﹐于是夜晚的他﹐开始化被动为主动﹐天天寻找他的目标、他的猎物﹐每个夜晚都是过着放浪形骸的日子。才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全渔村所有的男人都成为他的囊中物。
虽然那少年舍弃了夜晚的记忆﹐但是每天早上起床看到自己满身的瘀紫以及秽液﹐却让他非常明白自己在夜晚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对此事除了感到极度的厌恶﹐更加感到恐惧。这使得他恨透所有的男人﹐所以有时候他干脆把自己锁在房内﹐用铁链将自己炼起来。但是夜晚的身体一旦得到自由﹐便会像只拦不住的脱缰野马或是发情的疯狂野兽股无法掌控。
尽管那少年在白天将全身梳洗干净、打扮整齐﹐可是只要走出屋外﹐无论遇到何人﹐他总觉得村内几乎每个男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暧昧﹐而每个女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愤恨﹔所以后来他干脆连门都不出﹔但是夜晚的狂乱仍是无法止歇。他的母亲最后因为受不了全渔村妇女们的压力而上吊身亡﹐那少年在万念俱灰之下﹐选择了投海自尽。」
* * *
说完后﹐虞仲真将脸埋入膝盖中﹐身体不停微颤着﹐沉默不语。
冷子须听完﹐眼眶早已发红﹐觉得那个少年真是可怜。
突然他想到这少年的行为似乎似曾相识﹐他望着虞仲真的长发呆愣良久﹐才缓缓地用颤抖的声音询问着他的疑惑﹐「莫非...那个少年就是你?」
虞仲真身躯一颤﹐抬起头看着冷子须﹐他满脸泪痕﹐目光游移﹐内心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他的唇微微颤动着﹐「如果故事中的少年真的是我﹐你会不会瞧不起我﹐离我而去?」
冷子须看虞仲真不安的神色与游移的目光﹐楚楚可怜的模样揪得他的心发疼﹐冷子须将虞仲真紧抱在怀里﹐柔声说道:「怎么可能!我答应过你﹐我会保护你一辈子。无论你过去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绝不会离开你﹐也绝不会违背我的誓言。」
虞仲真的泪水无法遏止的流下﹐他微微扬起笑容﹐冷子须的这番话﹐让他内心心感到无比的温暖。
「能遇到你真好。」
胸前的人儿微颤着﹐冷子须安抚的拍拍他的背﹐轻声的问:「那少年真的是你吗?」
虞仲真以为今子须已经明白﹐没想到他还真是个老实的木头。
他将脸埋入冷子须的胸膛内﹐轻轻地点点头﹐哽咽地说:「我真的不直得你这么对我...」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冷子须表情沉重﹐内心百感交集﹐他抬头望着屋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如果老天爷让我早点遇上你﹐你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不过﹐现在有我﹐以后谁敢欺负你﹐我一定把他当山猪射他个几箭!别哭了﹐打起精神﹐你现在最重要是好好养病。」
冷子须温柔地将虞仲真从他的胸膛扶开。
听完冷子须说的话﹐虞仲真挣开他的手﹐更加紧紧的抱住他﹐大声的痛哭出来。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如此宽容。
自从那件事之后﹐这些年来﹐他都以为自己是个孤单被抛弃的人﹐不仅被自我放逐﹐还处处受到大家的责难﹐没有人愿意肯定他的存在。
他不懂﹐他才是原来的虞仲真哪!可是这样的他却反而毫无容身之处。
只有在勾搭上男人﹐和他们欢爱时﹐他才会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存在的价值。
虽然明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他好害怕、好恐惧﹐寂寞的感觉不断的啃蚀着他的心﹐每天晚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真觉得连空气都静止了﹐几乎到了要令人窒息的地步。
他可以理解白天的自己是多么努力的在维持一个假象﹐因为只有活在谎言中的自己﹐才有可能坚强的过着新的生活。
冷子须不再劝阻虞仲真不要哭﹐他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此时他的脑中也陷入了混乱﹐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的性情有可能一分为二﹐变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吗?但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人...
「吻我...」
虞仲真突如其来的话﹐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冷子须回过神来。
「你该休息了!」
冷子须一时没听清楚虞仲真说的话﹐只惊觉到时间已晚﹐是该睡觉的时候了。
「我想要你...」虞仲真拭去脸上的泪痕﹐双手环扣住冷子须的颈项吻上他的耳垂。
冷子须微皱着眉﹐抓住虞仲真的手﹐试图将他紧扣的手拉下来﹐「你是病人﹐别再东想西想﹐一切等你病好再说。」
「我也是男人﹐我明白男人的需求﹐那么多天你都没碰过我﹐你能忍受得了吗?」虞仲真就是不放手﹐反而用膝盖磨蹭着冷子须的硬挺﹐在他耳边轻轻的说着﹐呼出来的热气吹得冷子须直觉得痒。
冷子须听了不由得一愣。
「仲真﹐听话﹐先躺下来休息!」勉强压下燃起的欲望﹐冷子须故意板着脸说道。
「子须﹐难道你是嫌我身子脏﹐不愿意再碰我?」虞仲真的脸色瞬时黯淡下来。
冷子须怕他往坏处想﹐急忙解释:「才不是﹐要不是你身子还虚弱得很﹐我早就...」
虞仲真轻笑了下﹐笑他的老实﹐「不会的﹐我还受得住。」随即用认真的眼神望着冷子须﹐「子须﹐我希望你明白﹐从今以后﹐我的心、我的人都是属于你的﹐今生今世﹐至死不悔...我已经打定主意跟你一辈子﹐你会不会嫌我烦?」未了﹐虞仲真低下头娇羞的说着。
「怎么会﹐我早已发誓要保护你一辈子﹐你肯委身于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冷子须高兴不已。
「那你还等什么!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当作是我们洞房之日﹐以后我们就能厮守在一起了。」
冷子须听了大喜﹐旋即又皱了眉﹐「没有拜堂、又没有喜帐、也没有宴客﹐这不是太委屈你了。」
虞仲真露出娇媚的笑容﹐他示意冷子须将茶壶及茶杯拿来。
「两个男人互许终身原本就不是能见容于世的事﹐那些世俗的礼节就免了﹐子须﹐你抱我到外面。」
* * *
冷子须替虞仲真披了件外衣﹐将他抱到屋外放下﹐只见虞仲真跪在地上﹐冷子须站在一旁不解其意。
虞仲真拉了拉冷子须的衣袖﹐示意他到身旁﹐「你也跪下。」
待冷子须跪下后﹐虞仲真高高举起水杯﹐「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虞仲真与冷子须在此互订终身﹐以水代酒﹐希望天为证、地为媒﹐见证我俩共结连理﹐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将水由左而右缓缓在倒在地上﹐然后再将水杯斟满交给冷子须。
冷子须也学着虞仲真照做了一遍。
「这样我们也算成了亲、拜了堂﹐剩下的...」虞仲真眼底满是柔情﹐他倚靠在冷子须身上﹐让他把自己抱回房内。
* * *
虞仲真坐在床沿倒了杯水﹐他示意冷子须坐在床边﹐「这杯水就当是交杯酒。」
他握住冷子须的手﹐让两人各持一半的杯口﹐虞仲真轻啜一口后将水杯移到冷子须的眼前﹐冷子须也将杯内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接下来﹐虞仲真神情妩媚的带着微笑﹐慢慢地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洁白的臂膀。
冷子须见状﹐立刻将他的衣服拉上﹐这让虞仲真大感不解。
「子须﹐你...」
冷子须明白他的想法﹐他忧心的说着:「我担心你的身子﹐反正日子还很长远﹐不急于一时。」
这种关心还真是普通的杀风景!
「可是我...」虞仲真心里感到有点落寞﹐虽然他明白冷子须是真的为自己担心﹐但是...
冷子须将虞仲真轻轻压下躺好并替他盖好被褥﹐「别再说了﹐好好养病才是。」
《第七章》
虞仲真缓缓地睁开双眼﹐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全身都不舒服。
怎么好像睡了一觉却病得更重了?
他感到身上有东西压在肚子上十分难过﹐想要移开却瞥见身旁躺了一个人﹐虞仲真大惊失色﹐慌张的翻身而起﹐却一个重心不稳的摔到地上。
睡在一旁的正是大胡子冷子须﹐而压在虞仲真肚子上的便是他的手。
昨晚的虞仲真坚持要冷子须睡在身边﹐他答应在天未亮前会叫冷子须起床﹐可是没想到自己竟也睡过了头﹐因此冷子须才会在虞仲真的床上。
虞仲真下意识扯开了衣衫﹐看着自己的肌肤﹐确定没有任何瘀紫后﹐他艰难的爬起来坐到椅子上。
他看见边几上摆放着茶壶﹐虞仲真一气之下拿起茶壶便往冷子须的身上丢去。
「啊!好痛!是什么东西?」
冷子须正好被茶壶砸到头痛呼出声﹐壶内的水泼得他满头湿﹐他立刻惊醒的从床上坐起身。
额头上明显地浮出一个红红的肿包﹐冷子须抚着肿起的额头﹐一脸疑惑﹐然后他看到虞仲真坐在面前的椅子上﹐一脸怒容的瞪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