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扔垃圾是不对的。”童话摇摇头，捡起信跟了上去。

见苏锦年只顾整理行李，也不一正眼看自己，童话觉得无趣，便拆了信封，取出信念起来，“尊敬的苏锦年先生，你好，对于十年前的事，我……”

刚念了一句，信纸就被苏锦年抢走。苏锦年脸色青黑，三两下把信纸撕成一堆碎片，“你没事做吗？”

童话笑了笑，“苏逸同学，即使真的不想原谅他，也可以用善意的谎言让他能安心的离去啊。”

闻言，苏锦年皱了皱眉，“善意的谎言？我不会说。苏逸这个名字，是那个弗兰克·盖瑞告诉你的吧？”

“嗯。”童话点了点头，“其实这个名字也不错，为什么要改名字呢？难道你是想通过改名，借此将某些东西一起埋葬掉？”

“没有特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煜和逸的发音有些相近。”苏锦年垂下眼睑，继续整理着行李。见苏锦年无心搭理自己，童话耸了耸肩，回房间去逗书僮玩了。

中午，趁着苏锦年外出，童话偷偷跑到他房间，想把被他撕成碎片的信找出来，拼好。进了苏锦年房间后，童话惊奇的发现，信纸已经被苏锦年拼好，粘在另外一张纸上。

“奇怪的人……”童话不解的摇了摇头，拿起信看了看，信纸上的几点水痕引起了他的注意。童话挑了挑眉，难道苏锦年哭过？

待苏锦年回来，童话旁敲侧击的问到了他的真实想法。尽管心里有些松动了，但苏锦年还是不会去见查理斯·盖瑞的。

九年前的车祸导致查理斯·盖瑞截瘫，而现在，他身染恶疾，时日无多，自然是无法亲自来L市道歉的。弗兰克·盖瑞此行，就是想要接苏锦年去见父亲，而交通工具是他的私人飞机……

三十五

说到私人飞机，童话首先想到的不是盖瑞家有多富有，而是苏锦年的飞机恐惧症。看来，那个老盖瑞九成九是要在愧疚中离世了。

至于剩下的那一点点可能，就是弗兰克·盖瑞把苏锦年敲晕，然后趁机把他拖上飞机，待老盖瑞道过歉，再把苏锦年敲晕，给送回来……

童话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邪恶，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人家头脑一热，就这么做了呢，想到这，童话决定，苏锦年再出门时，自己一定要跟着。

弗兰克·盖瑞又缠了苏锦年两天，都一如往日的无功而返，此时，10.1长假已然过半，为此，弗兰克·盖瑞愁得眼眶深陷，脸也瘦削了不少。

这天，苏锦年接到远在意大利的父亲打来的电话，关心了一下苏锦年的身体情况后，苏父轻叹了一声，“锦年，你……还是去盖瑞先生那一趟吧，当年的事，不应该全怪他，接受他的道歉，让他能安安心心的走吧。”

“爸，先不说我是否愿意接受他的道歉。我……我不能乘飞机，这您是知道的吧。”苏锦年无奈的抚额，父亲怎么会站到情敌那边去，即使是和为贵，也不该对情敌这样宽容吧。

“这……”苏父迟疑了一下，劝道：“锦年，这么多年了，你这个毛病该改改了，就从这一次开始吧，放宽心，没事的。”

“可是……”苏锦年皱了皱眉，“我再想想……”

挂断电话后，苏锦年一直闷闷不乐，画出的画，色彩也浓重压抑，让人只消看一眼就会心情沉重。如此恶性循环之下，苏锦年心情愈加烦闷，狠狠撕碎卡纸，挥手把针管笔、三角尺等物扫到地上。

童话寻声赶来，小心翼翼的捡起针管笔，查看一番后松了口气。这套针管笔是童话在苏锦年生日时送他的，“rotring variant”的牌子，01号的笔要一百多块，若是不小心摔坏了，童话一定要骂苏锦年败家……

好在苏锦年的用笔习惯是，用过后及时扣上笔帽，是以一套针管笔都没有摔坏，倒是三角尺摔掉了尖角，参差着的断处没了棱角，不再扎人了，童话拿起尺子掂了掂，“棱角越是尖锐，越是容易受伤，还是圆滑些比较好，你看，量角器就总也摔不坏，多好。”

“你圆滑，那你就代我去吧，反正那老头也不认识我。你还可以借此品味一下偷渡的乐趣。”苏锦年白了童话一眼，没好气的道。

闻言，童话耸了耸肩，“可惜呀，老人家他见过你照片，我冒充不了。不就是坐飞机吗，有什么好怕的，眼一闭，睡一觉，醒来时就……就……也到不了地方……”童话抓了抓头发，笑的有些傻气。

苏锦年皱了皱眉，“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去的。”

“嘁，胆小鬼……”童话撇了撇嘴，轻嗤一声。

“没错，我就是胆小鬼。”苏锦年紧抿着唇，把童话推出房门，随即把门反锁，背靠着门坐了下来，自己若不是胆小，便不会不敢接受童话的感情，也不会不敢承认自己对童话动了情……

最终，当苏锦年坐在弗兰克·盖瑞的私人飞机上时，不由得感叹，童话那小子没当谈判专家，真是业界一大损失。

此刻，“民间谈判专家”童话同志，就坐在苏锦年身旁。见苏锦年的手在下意识的颤抖，童话极为自然的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童话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一直在苏锦年房门外唧唧歪歪，直说的他忍无可忍，打开门怒道：“我去见他，成了吧？”

“成，成，你消消气，气大伤身，当心又心律不齐了。”童话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轻拍苏锦年的背帮他顺气。

苏锦年甩着童话的手，“不过，你也得去。”说着，又要关门。

童话伸手撑住门，不解的问：“为什么我也要去，人家又没邀请我。”

苏锦年挑眉看向童话，“万一出事了，就拉你做垫背……”

闻言，童话下意识的抖了抖，暗道：苏锦年的阴暗面又显露出来了，真恶毒……

一切准备就绪，飞机平稳起飞，苏锦年深吸了口气，却还是紧张，紧紧回握住童话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手背。童话抿了抿唇，没有收回手。

一路上，除了在中途因遇到气流而有些颠簸外，其它一切正常，但是，即使这样，童话的手背还是被苏锦年的指甲刺破了。

飞机着陆后，弗兰克·盖瑞看着两人仍交握着的手，好奇的问了句，“你们是恋人吗？”

闻言，苏锦年一愣，顺着弗兰克·盖瑞的目光看到自己与童话交握的手后，立即触电似的甩开，解释道：“不是的，我们只是朋友。”

“对，我们只是朋友，很亲密的朋友。”童话活动了一下被捏的发麻的左手笑道，说着，还冲弗兰克·盖瑞眨了眨右眼。见状，弗兰克·盖瑞微微一笑，对着舱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又在车上颠簸了两个小时后，一行人总算到了老盖瑞的休养地。休养，只是说着好听，其实就是在等死。老盖瑞现在已经是过一天没一天，单是飞机航行途中，弗兰克·盖瑞就接到了两次病危通知。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老盖瑞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有心愿未了。

下车后，一行人直奔老盖瑞的房间，见到苏锦年，老盖瑞毫无生机的眼中又燃起火焰。见状，其他人默默退了出去，留下苏锦年与老盖瑞独处。

老盖瑞虚弱的笑了笑，“你和你母亲真像……”

“难得你还记得她。”苏锦年别过头，不想看老盖瑞的眼睛，他的眼神，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母亲的替身。不满的皱了皱眉，苏锦年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自己应该坚持原则，不来见老盖瑞才对。

“我当然会记得她，她是我此生最爱的人。”老盖瑞喘息着道：“但是，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和你母亲的爱是不被祝福的爱，伤害了你和你的父亲，伤害了你母亲，也害了我自己……”

“你后悔了？”苏锦年看向老盖瑞，眼中是深深的鄙夷。

见状，老盖瑞苦笑一声，“是的，我后悔了。当年，我不该因为爱她而怂恿她离开你们父子。我应该以爱的名义祝福她，祝福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和你们父子开心的生活下去。”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难道你后悔了，我母亲就能复生吗？”苏锦年握紧拳，眼眶开始泛红。

“我很抱歉……”老盖瑞咳了几下，虚弱的道：“伤害了你，我很抱歉。虽然知道你不太可能会原谅我，但是，我还是想这样面对面的向你道歉。你的眼睛和你母亲很像，看起来像是在笑，其实却是掩饰的很完美的忧伤……”

“人快死的时候，眼睛不是模糊的看不清东西吗，怎么你却看得见？”苏锦年皱了皱，感到自己似乎被骗了。

老盖瑞笑了笑，“这是回光返照，我很快就会去陪伴你的母亲了。”

看着老盖瑞解脱中混杂着甜蜜的表情，苏锦年抿了抿，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时间……”看在他是真的爱母亲的份上，就用善意的谎言，让他能够安息吧。

闻言，老盖瑞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感谢你给予我救赎，善良的孩子，噢！上帝已经在召唤我了，我会为你祈祷的，祝你幸福……”说着，老盖瑞颤微微的画了个十字，开始颤声祈祷，见状，苏锦年退了出去，在童话的陪伴下，到客房休息了。

半小时后，传来老盖瑞离世的消息，闻讯，苏锦年叹了口气，喃喃道：“他得到了救赎，那我呢……”谁能给予自己救赎？救自己脱离这无望的苦海，过上正常的生活？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童话半跪着，握住苏锦年的手，一付标准的求婚姿态，双眼注视着苏锦年，眼中闪动的赤诚的光……

三十六

苏锦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的看着童话，半晌，才别过头，“我现在没心情和你闹。”童话眼中的赤诚固然诱人，可是，苏锦年一直很在意童话的桃花史，即使感到心动，也不敢答应。

闻言，童话有些泄气，“我……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相信我这次是真心的？”

苏锦年抿了抿唇，轻轻抽回手，“我玩不起，你还是换人吧，别让我讨厌你。”

“我不会放弃的。”童话起身，出其不意的吻了苏锦年，随后走了出去，留下苏锦年一人在房内发呆。

呆愣了好半天，苏锦年才颤微微的伸手抚上双唇，童话的唇瓣温润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肌肤上。心里有一丝甜蜜，但更多的是苦涩和不安，苏锦年皱了皱，狠狠擦了擦嘴。

第二天，弗兰克·盖瑞送苏锦年和童话回L市，见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见状，童话耸了耸肩，坐在苏锦年身边。

一路上，苏锦年一直闭着眼假寐，弗兰克·盖瑞则在用手提处理公司的事务，童话无所事事，只能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童话的手白皙纤长，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右手掌心的一道淡粉浅痕，虽说有些破坏美感，但是，不完美才是真正的完美，不是吗？

左手的食指沿着浅痕来回描画着，童话有些好奇，这算不算是断掌呢？想到这，童话轻笑出声。弗兰克·盖瑞偏着头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后，收回视线继续看文件。

飞行了一半的路程后，机身毫无预兆的颤动了一下，随后的失重感让弗兰克·盖瑞皱了皱眉，飞机为什么会突然减速？用眼神示意助手去前舱查看一下，弗兰克·盖瑞按了按太阳穴，但愿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助手回来报告了情况，原来竟是飞机的一个引擎失灵了。

闻言，弗兰克·盖瑞不由得双眉紧蹙，暗暗咒骂着那个该死的引擎，它坏的太不是时候了，这下子，飞机到达L市的时间，会比预定的要晚上近两个小时，而回程……看来是赶不上明早的会议了。

坐在一旁的苏锦年和童话，也听到了引擎的消息，闻讯，苏锦年不由得握紧双手，同时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见状，童话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只是飞的会慢一点，没事的。”

苏锦年看了童话一眼，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希望能平安回家……

见苏锦年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童话玩味的笑了笑，“你很怕死？”

“难道你不怕？”苏锦年白了童话一眼，怕死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于是他干脆就默认了。

“怕，当然怕了。”童话笑了笑，凑近了，在苏锦年耳边低声道：“不过，能和你死在一起的话，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死后，我们手牵着手，一起上天堂……”说完，童话哆嗦了一下，果然，太肉麻的话，自己也受不了……

“上天堂？滥交的人似乎是会下地狱的。”苏锦年瞥了童话一眼，眼神略带一丝鄙夷，似乎在说，你要是都能上天堂，那地狱里得多少人啊！

童话尴尬的轻咳一声，抗议道：“说过多少次了，我才没滥交，我还是纯阳体呢！”

苏锦年撇了撇嘴，“玩弄别人的感情，也是会下地狱的。”

“我才没有玩弄别人感情！”童话呼的一下站了起来，苏锦年的话让他有些激动，“你不接受我的心意也就罢了，凭什么说我玩弄别人感情？我从没和对我动了真情的人交往，从没有过！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乱说话，我……我也是有脾气的！”

一番话，看似很有气势，但经童话说出来，就有些变味。童话长了张娃娃脸，生气时都可爱的紧，再加上他那清亮的嗓音，听不起来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在闹别扭。

苏锦年没想到童话会生气，呆愣了半晌，才微微垂下头，“对不起……”

“哼！”童话轻哼一声，坐回座位，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苏锦年。

就这样，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至下了飞机。

查到还有最后一班飞往法国的飞机，弗兰克·盖瑞把苏锦年和童话交给助手，自己则赶飞机去了。

已经是10.1长假的最后一天了，校园里的人又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看得苏锦年眼晕。

回到宿舍，苏锦年回房间换衣服，童话没有换衣服，而是直接拿了饭卡出门。待苏锦年注意到他出门了时，他已经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童话拎着饭菜回到宿舍。饭菜已经凉了，童话只吃了几口就扔在了一边，还是苏锦年做的饭菜比较好吃，只是，他还在生气，坚决不要吃苏锦年做的饭！

夜里，童话睡不着，起身去喝水，见苏锦年房间的灯还亮着，不由得凑过去，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苏锦年正对着母亲的照片喃喃着，没注意到童话在偷听，继续背靠着房门自言自语：“以前，总是看不到那个人来拜祭，还以为他根本就不爱你，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不来看你，而是他没办法来。可是，即使知道他是爱你的，我还是不会原谅他，因为他害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