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妈妈按了按太阳穴,“你……你这孩子,唉,你怎么这么让人操心呢!”
“妈,对不起,请让我再任性一次。”童话微垂下头,鼻子有些泛酸。道了声“再见”后,童话挂断电话,再次默念着对不起……
童妈妈叹了口气,宝贝儿子小时候很乖巧,上高中后,却突然说他喜欢女生的同时,还喜欢男生,当时自己不是不震惊的,但是,转念一想,十六岁的孩子哪里懂什么是爱呢,不过是把兄弟之情混淆了吧。
十六岁的男孩,正是叛逆期,童家夫妇也不敢多加管教,惟恐会造成反效果,而让童话真的成了同性恋者,只希望他在长大后,能恢复正常性向。然而……现在看来,管,不行;不管,还是不行……
按下烂熟于心的号码,童妈妈犹豫着要不要和爱人说这件事,想了想,最终没有打过去,爱人正在工作,还是不要让他分心比较好。
苏锦年虽然睡了,但睡的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苏锦年的梦很混乱,先是梦到了小时候,那时,家里虽不是特别富有,但也是小康之家了,父亲是小有名气是建筑设计师,母亲是舞蹈演员。小时候也曾很幸福,只是,在父亲离开公司,另起炉灶后,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就有些变味了。
在不可避免的创业低潮期,从不吵架的父母开始争吵,但往往只是母亲单方面挑起,父亲只是在忍无可忍后,才会反击一两句。随着时间推移,母亲语言中的不满愈加明显,同时,还开始夜不归宿,据说是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富有的外国人……
一纸离婚协议,最终还是被母亲放在了茶几上。苏锦年记得,那天,自己抱着母亲的大腿,哭喊着求她不要走,哪怕只多留一天,然后,母亲还是狠心的甩开自己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妈妈……”苏锦年下意识的低喃,有泪水从眼角溢出,流入鬓角,苏锦年皱了皱眉,缩成一团。
梦境开始转换,出现在眼前的是乔依馨的脸,乔依馨顶着一头俏皮的卷发,笑靥如花,“锦年,我最喜欢你了!”
苏锦年还来不及为那句话感动,乔依馨的脸便狰狞起来,“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我会回来的!”伴随着乔依馨的话而来的,是一把美工刀……
事发突然,苏锦年来不及躲闪。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从斜刺里冲出,挡在眼前,而那把美工刀,就稳稳当当的送入了那人的小腹。
“你……”苏锦年扳过那人的身子,映入眼帘的,是童话的脸!
“童话……”苏锦年惊呼一声,醒了过来,背后凉凉的,衬衫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原来是梦,苏锦年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梦……
起身想要换上睡衣,房门却在此时被打开,童话探进头,“锦年,你叫我?”
“没有,你听错了。”苏锦年摇了摇头,说话间已经套上了睡衣。
“我明明听到你叫我了,快说,到底怎么了?”童话不依不饶的追问。
“真的没事,只是做了个恶梦。”苏锦年无奈的扯出一丝笑。
童话挑了挑眉,“敢情,梦到我就成了恶梦了?”
“不是……只是恶梦中,恰好有你出现。”苏锦年垂下眼睑,那个梦代表了什么?童话是能救赎自己的人?不可能,一定又是大脑在整理记忆时与自己开了个玩笑。
“关于那个‘窦性心律不齐’,我查过了,关于那个诱因,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童话双臂环胸,见苏锦年气色好转,便忙不迭在开始声讨。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确实还在意那件事。”苏锦年叹了口气,拎着汗湿的衬衫,打算去洗干净。
见状,童话跟了上去,“让我来帮你忘了她吧。”
闻言,苏锦年挑眉看向童话,“怎么帮?”
“我们交往吧。”童话笑了笑,凑到苏锦年耳边,低声道,话说间,温热的鼻息喷到苏锦年耳朵上,很痒……
苏锦年伸手揉了揉发痒的耳廓,通过交往,用他来填补心中的空白?他在开什么玩笑,明知道自己的原则是宁缺勿滥,虽说被人骗了,但自己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到和他这个多情种子交往。“四十五天,二十八天……”苏锦年道出童话与魏岚和邹天宇交往的时长。
童话抓了抓头发,这个苏锦年,倒是比自己还清楚,“那个……我知道就算我解释了,你可能也不会相信,这次我是真心的,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童话知道,依苏锦年的个性,如果自己只是为了玩玩而和他交往,那么,自己就一定会被记入“黑名单”,成为他日后的拒绝往来户。苏锦年这个人,看起来和气,对谁都很客气的样子,那只是因为没有真正激怒他,如果有谁把他激怒了,那么他就会变身为带着天使微笑的恶魔……
“真心?”苏锦年耸了耸肩,“可是,我现在不想恋爱了。”
见苏锦年又摆出一付淡然的样子,童话不由得心中恼火,“不想?”想起苏锦年在TY论坛发过的帖子,童话伸手点着苏锦年的心口,“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想爱,还是不敢爱?锦绣华年!”
听到“锦绣华年”四个字,苏锦年的瞳孔有一瞬的收缩,随即又恢复正常,既然童话都知道了,那也没必要瞒着了,“好吧,我承认,我是不敢。”
“所以,让我帮你吧。”童话轻轻抱住苏锦年,“我保证,在我的帮助下,你可以放手去爱。”
“我现在还不想……”苏锦年从童话的怀中挣开,继续埋头洗衣服。
童话挑了挑眉,不再过多纠缠,放长线钓大鱼,这他还是懂的。暗暗告诫着自己不要急于求成,童话回到房间,打开手提,在共享里翻看着苏锦年的作品。
苏锦年是学水彩的,然而,他却总是喜欢做设计,有点不务正业的味道。想到这,童话笑了笑,自己没资格说他,自己不也是在吹长笛之余,还兼顾着小提琴的吗。
由于童话的表白,苏锦年对他明显有些疏远,对此,童话无奈的耸耸肩,不能急于求成,不能急于求成……一遍遍的告诫着自己。童话一边等着父母的回话,待父母同意了,再搞定苏父,苏锦年应该就能毫无顾虑了吧。
至于自己给苏锦年留下的滥情印象,就得靠自己努力了,为此,童话决定,从此不再主动与女生搭讪,不再去白桦林耍帅……
二十五
深夜,电话铃响起时,童话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接通,童爸爸劈头盖脸的咆啸让童话瞬间清醒。
童话抿了抿唇,低声道歉:“爸,对不起……”
“你这混小子……”童爸爸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管你也晚了,我也不是不开化的人,只是……唉,你好自为之吧……”
“爸……”童话有些惊诧,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和高中那次玩笑性的出柜一样的顺利。
“课程快结束了吧,大概什么时候能放假?”童爸爸转移了话题了。
“嗯……快结束了,不过离放假还早,大概得一个半月之后。”童话翻看了一下日历,答道。
童爸爸“哦”了一声,又叮嘱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收线后,童话仰面躺在床上,发现自己已经睡不着了……
“锦年,还没睡吗?”由于睡不着,童话起身去客厅,想要倒杯水喝,见苏锦年房间的灯还亮着,便上前敲门。
苏锦年在画一幅水彩画,正画到精细的部分,不想回话,更不想去开门。
见苏锦年没有动静,童话惟恐他出了什么意外,转动门把手——没锁,便推门走了进去。“很晚了,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苏锦年头也不抬的应着,一不小心,手一抖,把颜色上错了位置,忙用吸水纸吸掉,转而去画别的地方。
童话偏着着头看苏锦年画画,以前只看过他画设计图,水彩画只是看过他起稿,这还是第一次看他上色。原来,水彩和水粉不一样,一个要由浅至深的画,一个则要由深至浅。
如果用这两种画来喻人,那自己一定是幅水粉画,自己先前的滥情行为,就像那水粉画上首先出现的暗色,现在,自己需要慢慢把自己提亮了……
“锦年,我这一次真的是真心的,为什么你就不相信呢?”童话轻叹一声,拽过苹果墩,坐在苏锦年对面。
苏锦年抬眼看了看童话,“你挡住光了。”
童话嘴角抽动了一下,挪到苏锦年身侧,这是自己第一次死乞白赖的追人。细数一下,自己有很多第一次都是在认识苏锦年后,被“葬送”了。懂事后,第一次与同性睡一张床;第一次亲吻同性;第一次……
“如果,我日后表现得好,你是否能对我有所改观呢?”童话单手托腮,注视着苏锦年。
“以后的事,谁能知道。”苏锦年皱了皱眉,又画错了,换了水笔想要把颜料洗掉,最后,虽然洗掉了些,却还是留下了痕迹。“一张白纸上沾染了污渍,再怎么洗,也还是会留下痕迹……”苏锦年叹了口气,用吸水纸吸走画面上多余的水分。
童话抓了抓头发,“可以在那个位置画上点东西,盖一盖。”苏锦年这是在说自己吗?不,不是,一定不是……童话暗暗做着自我催眠。
苏锦年看了看画面,白里透红的桃子上,有一块淡淡的烟灰色的痕迹,“或许,可以加一只苍蝇。”
“嗯,那个,你早点睡……”童话起身走了,再坐下去,自己一定会疯掉。难怪说双子和巨蟹是互为小人,自己和苏锦年在一起时,就总是会有崩溃的感觉……
父母那边通过了,童话又开始作苏父的工作。背着苏锦年约苏父见面后,童话开门见山的把话说了个透彻。
苏父的食指在桌上无意识的划着,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难道你想让我帮你劝锦年,劝他和你交往?”
“当然不是,我和您说,只是希望,您能允许我追求锦年。”童话伸指沿着茶杯的杯沿画圈圈。
“我不反对,但我也不会支持你。”苏父摇了摇头,这些孩子,真是让人操心……现在,一家就一个宝贝,想管又不敢管,生怕宝贝一个想不开,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锦年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有很大的责任,在他最需要关心时,我因为忙于创业,给予他的关怀少的可怜。事到如今,我不会反对他追求幸福的,哪怕他最终会带回一个男孩子来……”
童话探究的看着苏父,“您……很宽容,我以为自己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呢。”
“当年做为交换生,在意大利进修时,我的导师就是个同性恋者,因此,我并不歧视同性恋。”苏父抿了口茶,继续说道:“但是,你想把我儿子引上这条路,我确实是很想骂你一顿。”
“那您骂吧,我确实欠骂。”童话耸了耸肩,微垂着头,一付虚心受教的样子。
苏父轻笑一声,“看你现在也只是一头热,锦年不同意的话,你也掀不起什么浪来。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童话挑了挑眉,又是好自为之,原来,当人感到无奈时,都会说这句话……
回到宿舍,苏锦年正坐在客厅里。见童话进门,苏锦年起身迎了上去,“哟,‘谈判专家’回来了!”
见苏锦年这般反应,童话便知道,一定是苏父和苏锦年说了什么,“我那憋足的谈判技巧……专家可不敢当。”童话笑着摇了摇头。
“不敢当?我看你这段日子,上窜下跳的,很是游刃有余啊,那么短的时间里,拿下三个长辈,难道还算不上专家?”苏锦年挑眉看向童话,语气有些冰冷。
察觉到苏锦年的异样,童话不由得双眉微蹙,“锦年,你怎么了?”难道是身体不舒服?童话伸出手,想要碰触苏锦年,却被躲开了。
“如果你还想打破那个怪圈,以后就请安分一些,不然,我只能申请调换寝室了。”苏锦年冷冷的撂下话,转身回房间了。转头的瞬间,童话受伤的表情映入眼帘,苏锦年微微抿唇,只当自己没有看到。
“锦年……”童话叹息似的唤了一声,抱着头,缓缓蹲下。
回到房间,苏锦年捂着胸口,背靠着门缓缓坐下,心脏正在胸腔内剧烈的跳动,苏锦年一遍遍的对自己说:我没对他动心,没有……我只是把他当兄弟,只是兄弟……
苏锦年叹了口气,练习了好几次,总算能把那句话说顺溜了。看到童话难过,自己并不是毫无感觉,不然,心为什么会跳个不停?可是,即使不讨厌他,即使对他有好感,自己也不能答应他,虽然不介意以后的伴侣是男人,但是……童话昔日的表现,实在是太恶劣了。
童话与魏岚交往,只坚持了四十五天,然后就平淡的分手。和邹天宇交往了二十八天,然后依旧是平淡的分手。他分明就是把感情当成了儿戏!想到这里,苏锦年皱起眉,如果自己答应了他,那么,他能坚持多久?会不会只有半个月?
感到心律又乱了,苏锦年忙摒除杂念,用力深吸气,直到心律又平稳下来,才站起身。打开手提,在音乐收藏里挑出《春江花月夜》,点击播放,洞箫幽静典雅的音色在室内萦绕,让人身心舒畅。
苏锦年将音量调小了些,提起笔,取了颜料,开始画未完成的画,桃子上的那个污点,他最终没有画成苍蝇,而是用细砂纸,小心的磨掉了。苏锦年端详了一会,叹了口气,那一小块纸有些起毛,那个桃子,是不能再画了……
这幅画,苏锦年已经画了八天,一直是用课余时间在画,虽说画的断断续续的,但也接近尾声了。画这幅画,是因为童话说,房间里只挂着黑白两色的平面设计图显得太过单调了,现在画快画好了,自己和童话却……想到这,苏锦年抿了抿唇,这幅画,还应该给他吗?
那幅鲜果图,最终被苏锦年压在了柜底,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苏锦年和童话的对话,较往常少了一半还多。厨房的炊具蒙了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开伙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暑假,美术系的考试比音乐系早一天结束,这天,当童话考完试回宿舍时,苏锦年已经回家了,客厅的茶几上,放着那张鲜果图,已经装裱好了,童话抿了抿唇,捧着画框,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回到家后,童话嚷嚷着要学做菜,对此童妈妈惊诧不已,“小宝,怎么突然要学做菜?”
童话一边把鲜果图挂到卧室的墙上,一边对童妈妈道:“不能总是让锦年做饭,我也该学学了,不然,以后怎么做攻呢。”
“攻?”童妈妈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什么攻?”
“妈,你不是常去TY论坛吗,怎么会不知道攻受的意思?”童话偏着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