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任务是很顺利的,由林敏敏担任自己的女友,不刻意隐瞒身分,纯然是警务人员趁难得的休假日约会。
只是这对情侣,从出门起就受到严密的监控,为了将赖国平这条大毒虫送回监牢,由地检署检察官指挥,本县刑警大队长亲自带队,让担任诱饵的陈毅心跟假女友游山玩水,最后到达指定的某汽车旅馆,等着烈焰帮动手,然后,一举成擒。
由陈毅心驾车兜风,中午在淡水吃饭,接着要往九份,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约会路线。
很顺利,根据林敏敏收到的消息,有辆车自始自终都跟着陈毅心移动,根据警方的资料,那辆车的驾驶者是烈焰帮的人。
很好,接着只要等,等大尾的那个出洞即可。
就在离预定目标的汽车旅馆大约六、七公里的距离时,身后不远处传来剧烈的碰撞声,客座的林敏敏立即转头后看,又警觉地收听藉由对讲机传来的秘密讯息。
「车祸……暂时过不来?那跟踪的烈焰帮人呢?也被困住了……好,我们马上就要到达旅馆……」
突然间陈毅心一个紧急煞车,让林敏敏忍不住尖叫一声,在整个身体因惯性定律往前冲、却又被安全带给弹回椅背时,讲话到一半的对讲机摔在脚边。
「怎么回事?」惊魂未定,林敏敏问,答案却已经出现,前头好几辆车突然间从路边窜出来、嚣张的停在马路正中央,逼得正常速度行驶的陈毅心不得不紧踩煞车,免得与之对撞。
陈毅心没说话,接着又是几辆车转到后面,成了包抄围捕的态势,这下陈毅心的车进退不得了。
情势险恶,没想到烈焰帮不等天黑就提早行动,其它几名负责隐性保护的干员似乎又被刚刚的车祸挡着了,其余的人则在几公里外的旅馆里待命……
太大意了,不过,陈毅心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现在,只希望在副帮主赖国平杀了自己之前,其余干员能根据藏在鞋跟里的发报器找到人。
大方的下车,看着凶神恶煞般的赖国平在手下的簇拥中走来,看来他对自己含的怨恨可大着,居然亲自来逮人。
「原来是你……」假装恍然大悟:「赖大哥出狱了,恭喜恭喜……」
「刑警先生,你日子倒惬意,不过,也只到今天为止。」赖国平狠戾地回应。
「别为难我女朋友,咱们有话好说……」
话未竟,金属手铐套上了自己的手腕,接着,某个手下拿了电击棒就往自己攻击,难以忍受的剧痛袭上身,陈毅心晕过去了。
昏沉沉醒来后,发现自己姿势难看的趴在某间空荡荡的大房间地板上,手铐仍束缚着双手,动一动,确定装了发报器的鞋子仍在脚上,他顿时安心。
粗哑的中年男人声音自房间另一边传来,是赖国平。
「刑警先生,我在监狱的这两年里一直想着报复你呢,你可是我混黑道以来,第一个替我上手铐的人……」
懒得听他叙述往事,陈毅心勉力抬头,只看见靠着大门处,赖国平坐在椅子上,七、八个高大威武的手下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手里各自拿着球棒或电击棒,威吓似的对着他乱甩乱晃。
「……我女朋友呢?」四下搜寻,没有林敏敏的影子,顺便就看看房间的情形,两扇大窗户,加装了不锈钢铁条窗,房里灯光明亮,屋外却暗沉宁静,辨别不出目前自己究竟位于何处。
「我的目标只是你,啧啧,你的小女友也真漂亮,我们给她打了安眠药,这样的好货色,偷渡到日本去,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
看样子林敏敏暂时没事,不过,赖国平自己可要当心,又多一条贩卖人口的罪名可以起诉他。
见陈毅心盯着自己的眼光异样,赖国平停止自说自话,眼神渐渐变得邪残,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就往陈毅心肚子上用力踹了一脚。
「你那是什么眼神?死到临头了还敢瞧不起我?要不是想着出狱后可以亲自动刑处决你,你早在两年前就被我大哥给杀了!」低沉着声说。
被他那一脚踢到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忍着痛,陈毅心冷笑着说:「……听起来,赖大哥相思了我两年呢……」
赖国平没想到对方落到这种境地后还能调侃着自己,怒从中来,又往地上的人踢了好几脚,其中几次还特别针对陈毅心英俊的脸去,把刑警踹的是头晕又眼花。
「陈毅心,我不会让你好死的,我这里的几个手下都喜欢把人的手骨脚骨给打断,这样的你不但逃不出去,在受伤没人医治的情况下,还得待在这里哀嚎个几天几夜,没得吃喝,渐渐死去……」
陈毅心的眼前还是恒星卫星乱转,可以确定的是,赖国平不会立刻杀了自己,他只想看曾经抓了他的刑警变成怎样的狼狈,平衡平衡当初被逮捕的怨气。
嗟,后援的那些干员怎么还不到?见拿着棒球棍的几个剽形大汉朝自己走来,陈毅心轻叹,这下子断手断脚是免不了,还得在床上躺好久。
短期间没办法陪猫咪玩他最喜欢的抱抱背背游戏……
咦,当此关头怎么突然想起小恩呢?正常情况下,他会想到的应该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大妹跟小弟才对,结果他居然只担心无法跟猫咪玩?
真是讽刺啊,此刻到底是什么状况?不但身不由己,就连心、也不由己了。
抬眼望,球棒已经举起,陈毅心轻轻笑,啊,除了掳人之外,别忘了加他们一条伤害罪,等开庭时,就算半身不遂,他也会出庭作证,关他们个几十年,不准假释!
忍忍,疼痛很快就过去……
突然间,黑暗来袭,光亮的房里立时漆闇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赖国平立即从口袋掏出手枪,只是黑暗之中他也不敢贸然开枪,怕伤到自己人。
「阿雄,去查查看怎么会停电?」赖国平有些不安地交代:「顺便把车准备好,我觉得事情太对劲。」
对,的确不太对劲,黑暗整个笼罩下来,而且四周……安静,无一丝人声。
陈毅心机警的立刻以手撑地坐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支持的警员来了。虽然蓦地罩上的黑让瞳孔一时适应不来,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记得背后没多远就是墙壁,立刻往后挪移,直到背脊碰到平硬的触感。
叫阿雄的人摸索到出口,就在门打开的一剎那,幽灵般的身影立刻自外头窜入,带起一阵气流的异动,接着大家都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尖锐的东西破空划出的呼哨声。
陈毅心挨着墙,紧张的竖起耳朵听,呼哨声过后,沉重的拍击坠落,听到赖国平一声惨叫,然后是物体掉落地上的声音,接着,呼哨音继续不绝于耳,拍击声也夹杂其中,更奇怪的是赖国平手下的凄厉哀叫声也如同杀猪般的此起彼落于暗夜中。
听那惨叫声就知道他们受到的疼痛比刚才自己挨踢的力道还要强烈个几倍,来人究竟是谁?为何用残虐的手段来整治赖国平他们?
到底是友是敌呢?陈毅心纳闷,若是友,一定是某个分局的刑警;若是敌,等他对付完了赖国平,接着会不会拿自己开刀?
随着眼睛瞳孔适应了黑暗而徐徐扩张,渐渐的,他抓住了房里动作的轮廓,隐约看见是一个陌生的瘦小人影在眼前穿梭起伏,手则行云流水般挥动着……原来是鞭子,是鞭子甩动时摩擦着空气,才有那么奇怪的声音。
这个闯进的神秘客好像在黑夜之中也能视物,一鞭下去绝对会打中某个人的身体,鞭笞的赖国平跟手下齐声哀嚎,惨绝人寰,等所有人都因痛楚躺在地下无法动弹时,持鞭的神秘客才走到陈毅心的身边,蹲下。
低着头用着什么工具在陈毅心的手铐匙孔上弄了几弄,轻易就解开了这个束缚人的东西,然后神秘客放了个东西在他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加上自行惦秤的重量,陈毅心知道那是一把枪。
愣住,难不成是刚刚赖国平手上的那一把?那么这个人,是友!
神秘客起身要走,陈毅心立刻抓住对方的手,问:「兄弟,你是哪个分局的?没想到刑警队中有你这样漂亮身手的人……」
那人不答,只是仰头回望,虽然房里的能见度真的很差,陈毅心仍旧可以发觉,神秘客用了深色衣料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像是电影里的日本忍者,只露出一双杏桃形状的大眼,眼里带着野火般的桀骜不驯,还隐含着某种杀气。
漂亮的眼睛似乎在哪见过,令人屏息的致命危险却又如此陌生,总之,熟悉,又不敢肯定是否真的见过。
神秘客甩开他的手,风般穿过门离开,几秒钟后房内恢复光明,陈毅心先是闭上眼睛重新适应光线,然后看着眼前的惨状。
赖国平跟手下们倒在地下抽慉呻吟,裸露在外的皮肤,包括脸,遍布艳红色的长条形伤口,衣物也因被抽打的缘故破烂不堪,就眼下的情况来看,陈毅心就算没有手里这把枪,也能将这几个暂时形同废物的人一网打尽。
13
救了陈毅心的人正是他的爱猫小恩。
在听到饲主的紧急情况后,也不知怎地,方寸中怒火烧灼,小恩拿了陈毅心的车钥匙就冲下楼去,驾轻就熟骑上那台野狼,往花豹师兄暂栖的旅馆驰辙而去,之间时速飙到120以上,至于以后会不会接到超速罚单,是车主的问题。
罚点钱也好,教训教训那个笨蛋,谁让他连个自保都做不到,还得宠物亲身出马去救他。
为人类操心的情绪,不该出现在猫身上,可为了笨饲主,一切都破格了。
花豹已经等在东星大饭店楼下,猫咪稍减了减速,让师兄跃上后座,一路往赖国平位于几十公里外的秘密据点去。
「死猫,你不要命了是不是?骑慢些……对了,你到底有没有机车驾照啊?」后面的豹子哇拉哇拉问。
「别乱动,要是害我摔车,一定拿你当垫背……前面叉路,怎么走?」专心操控车手把,猛催油门,煞车器基本上成了装饰品。
「往左!」毫不迟疑,花豹指挥着方向。
像逛着家里后院一样,花豹一边听着警用无线电里传来的最新讯息,一边眼睛瞄着山友专用卫星导航器,里面有巨细靡遗、甚至是不为多数人所知的秘密小径,加上摩托车机动性强,猫咪又不要命似的拼命冲,所以让两人赶在警方之前找到了陈毅心。
让花豹把车停远一些,免得打草惊蛇,黑猫从口袋中掏出平常一定随身携带的套头面罩,遮掩自己的本来面目,接着,抽出绕在腰间的皮鞭,几甩之下解决外面把风的烈焰帮手下,绕一绕,从窗户外看见陈毅心被赖国平踹的画面,冷静的意志立即失控。
居然打我的人?黑猫第一个念头是:要让赖国平更痛上个几十倍,痛到连妈字都喊不出来!
闭眼先让眼睛适应黑暗,然后切断屋子电源,窜入囚禁陈毅心的房间内,接下来的,就是陈毅心看见的事。
陈毅心不知道的是黑猫下了从所未有的重手,皮鞭挥处都用上了十成十的狠劲与力道,抓住彼此对黑暗适应期的差别,敌暗我明,赖国平跟手下躲都躲不了,任着黑猫肆意抽打,打到体无完肤才休止。
还想继续惩罚下去,聪敏的耳力却听到不远处许多汽车朝这里驶来的声音,知道警察来了,也就是说,是自己退场的时刻。
解开笨蛋饲主的手铐后,黑猫一溜烟走,这回花豹争取到了驾车权,让余怒未熄的师弟跨上后座,两人随即扬长而去。
路上,花豹察觉到环抱自己腰间的手有些抖,忍不住问:「猫咪好像……不太像猫了……」
「怎么说?」小恩大概知道师兄要说些什么。
「我以为你委屈自己待在人类的屋里是为了获取情报,如今看来,偷鸡不着蚀把米,果然,天生适合作贼的野猫要变家猫了。」
「去!笨蛋饲主有什么鸡好偷的?他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我们屁股下这辆车,身无恒产,我很快就会抛下他回美国。」口是心非,小恩说。
「呵呵,以为我不了解自己的师弟吗?你一向善于隐瞒意图,心口也总是不一。」嘿嘿冷笑,花豹看穿师弟那一套。
「……还想成功夺取佛像,现在就别多说嘴……」威胁,让人住嘴最快的方式。
第二天中午陈毅心就回到自己的窝,一开门,很难得的爱猫小恩没有往他身上扑扑抱抱,饲主为此有些失望,好像在习惯某种仪式化的行为后,一旦哪天没做,就会觉得少了些什么的空虚。
不过想想也好,从昨天夜半将所有绑架自己的人犯带回警局后,自己一直都未阖眼,如今很累了,被赖国平殴打过的身体也隐隐作痛,要是小猫真扑上来,只怕自己撑不住。
「那么快就回来了啊?」小恩从沙发站起来,两眼笑的弯弯,又问:「脸上有伤……打架了?」
「挨了揍。」轻描淡写。
小恩走到陈毅心面前,双手交握在身后,仰头检查饲主脸上的伤;伤的其实不重,不过脸上青青肿肿,英俊潇洒早就谈不上,只有狼狈两字可以形容陈毅心目前的惨况。
「……早知道就通通杀了……」奸奸险险,猫咪小声喃喃,脸上的戾气一闪而逝。
「什么?」陈毅心以为自己眼花了,一时间没听请楚猫咪口里呼噜的话语。
「没有……你眼睛里都是血丝耶,熬夜学猫咪吗?」换掉险恶表情,眼睛继续笑的弯弯,乌溜溜的眼珠动来动去。
像是对小恩的问话起了反应,陈毅心立刻打了个大哈欠,没错,他累了,累到只想倒头睡。
撑着最后的一丝精神去洗了澡才上床,发现猫咪也跟着溜进被窝,还是一样蜷了个最舒服的瑞士卷姿势。
「我昨晚也失眠,没睡呢,跟你一起补个眠……」不自觉地往饲主又挪近几公分的距离。
这回陈毅心不再矜持,侧着身,直接把手箍在猫咪团团软软的身子上,下巴也搁在对方头顶,像是抱着一个大玩偶。
小恩震了一下,不讨厌,因为猫咪天生喜欢温暖,往热源钻是天性。
「……以往我没想那么多,当刑警当的自在……」闭着眼,陈毅心低低说:「可直到昨晚我才惊觉,自己的工作有多危险,随时可能丧命……」
这不废话吗?小恩猫咪在心里骂他,知道危险的话,那就赶快换跑道,不然请调到行政类的工作部门,免得宠物的心情也陪他七上八下的。
「……觉得奇怪呢……在最危险的时候,我居然只想着家里的宠物……怕要是自己死了,谁陪你玩?」继续说。
猫咪发现自己心跳乱了好几拍。
陈毅心的眼皮早就酸涩的睁不开,可是有些话他想说,而且不说不快:「……原以为养宠物,饲主只要把喂食者的角色扮演好就行……我错了……」
「……哪里错了?」小恩很想知道答案。
「早知道就不养猫……」叹气,微笑的叹气:「……害我学会了牵挂……」
怔忡,小恩自己也受到震撼──对,牵挂,就是这个词,陌生又让人害怕的词,不该出现在猫咪的语汇里。
既然是猫,絶对不会为了别人一时的讨好而高兴,该随着自己的心情而走、而活,理会人类都只是因为知道对方能实现自己的某些要求。
这次却好像陷得深,猫咪自问:该不该打住依赖某个特定饲主的行为?这样下去肯定不好,不知道自己会失控到何种程度?
沉沉稳定的呼吸声从上头传来,陈毅心睡了,安稳恬静,他挂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散出发烫的体温,让猫咪舍不得推开,相反的,眼前胸膛的心脏部分是体温的肇始之处,像是猫薄荷,吸引宠物不得不迷醉,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