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作茧自缚的一直都是自己!
裴逸远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也听得出,他似乎在嘲弄自己,于是皱起眉头说道:“皇上,你要耍我也不用出这招。”
“没有、没有。”凌凤连忙否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朕就给你。”
“多谢皇上!”得到了想要的,裴逸远也就满意了,道了谢后就打算要到自己的位置上。
凌凤没有多加阻拦,也回了皇座上,一边的淑妃看着不舒服,使出浑身解数吸引着凌凤注意,而另一边跳完舞回来的贤妃也坐上了皇帝的另一侧,两个女人就紧贴着他娇嗔不断,仿佛是在向裴逸远炫耀。
可裴逸远却毫不在意,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他满足得不得了,就算是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他一个人吃吃喝喝,别提有多高兴了。
凌凤坐在上座,言语间应付着向自己撒娇祝贺的妃子们,可眼神却始终围绕着裴逸远转,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简单的人了,四年前,他以为自己遇到了,但是……现在,算不算上天送了他一份礼物呢?
宴席直到深夜才结束,之前凌凤也早就决定了今日上哪里过夜,于是贴身的太监便在最后高声道:“皇上龙体安康,今日临驾……”
可就当他话到一半,就看凌凤单手一挥阻止了他后面的话语,自己接着道:“麟趾宫,朕今日去麟趾宫。”
那公公虽然奇怪,可也不敢违抗,于是也悻悻点头,转身就要吩咐备轿,却又被凌凤拒绝了。
“朕想和逸远单独谈谈,走着去麟趾宫。”然后还转身询问,“逸远可愿意陪朕走走?”
裴逸远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明明说了今日不来的,怎么变得那么快?可是冲着他的那道圣旨,裴逸远还是点头回答:“逸远奉陪。”
“好了,都散了去吧!”凌凤说着,便拉起裴逸远的手,两人一道走了出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宴会中的不少女人们开始怒火中烧……淑妃握紧了双拳,像是要掐出血来的样子,而贤妃默默看她一眼,嘴角亦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世事难料,而这场战争的胜利者究竟会是谁呢?
13
皇宫里的夜晚异常宁静,听着池塘内的蛙叫、身边树上的蝉鸣漫步前行也算是怡情养性的一种,凌凤已经好久没有这般轻松自在过了。
抬起头深吸口气,然后张开双手伸了个大懒腰,在只有裴逸远和自己两人的情况下,什么帝王威严已然全部放下。
“哈啊……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凌凤感叹。
那碗寿面他是真的喜欢,帝王的生辰向来被人视为一个盛大的节日,笼络官员、亲近后宫的节日,而之中鲜少有人真正会为皇帝的生辰庆祝,可今天他遇到了。
“逸远,如果朕说朕之前一直对你存有疑心戒心,刚才还在试探你,你会不会生气?”走在池塘边,凌凤不禁问道。
裴逸远想了想,淡然地回答:“哦,没什么。”
他的回答又出乎凌凤意料,“就这么简单?”
点点头,裴逸远就事论事,“我本非贵族出身,也不明白显贵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又怕什么呢?”
凌凤听了,觉得还有那么些道理,之后又闻他道:“皇上自小就接受帝王式的教育,自然对旁人心存芥蒂,恐怕已经成了习惯,这习惯人人有,我又为什么要生气?”
有道理,可能将这样的事如此看淡,想来这宫里也只有裴逸远一个人了。
一个金钱至上的美人,简单纯粹,坦然淡定,也许这就是凌凤喜欢待在他身边的理由吧!
“逸远,反正你回去也是算帐,不如陪朕喝酒去!”说着,他拉起裴逸远就往皇宫的酒窖跑。
裴逸远刚得了自己想要的,也好心情陪他,两人就偷偷进了皇宫中那隐秘的地窖内,凌凤身为皇帝竟用“偷”的方式取出了两坛上好的成年佳酿,然后带着裴逸远上了一座殿宇的瓦顶,两人一左一右,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哈哈……朕十三岁登基,今日最为爽快。”畅饮一番,凌凤大笑,“逸远,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逸远不敢当,一碗寿面而已。”裴逸远依旧不忘两人身份的差异,恭敬回答。
听他这番话,凌凤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有感而发,重重叹了口气道:“哎……逸远也是把朕当皇帝看吗?能不能把朕作为一个普通朋友呢?”
“不能。”裴逸远老实回答,“皇上永远是君,而我永远是平民,虽然被封了宸妃,可皇上自己也清楚,那本无实质改变。”
这样的话也只有他会这么诚实地回答出来,凌凤是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肩膀摇着头道:“逸远啊,你就不能说些漂亮话给朕听吗?不过也是……会说那就不是你了。”
说着又是一口狂饮,放下酒坛,凌凤似乎有了些醉意,而他身边的裴逸远虽然也在喝,可是却没他那么放纵,在这种时候,他需要清醒。
凌凤抬头望天,漫天群星璀璨,弦月悬挂高空,深邃的夜色衬托着那无比灿烂的光芒,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他和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起……
“朕曾经非常喜欢一名女子。”凌凤忽然出声,也让裴逸远一惊,“虽然她只是个伶女,可朕却力排众议立她为五妃之一,甚至后来还打算立她为后。”
听到这里,裴逸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聆听。
凌凤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在她还是个伶女的时候,朕常常偷跑出宫去看她,送她些有趣的玩意儿,和她聊一些趣事,那时她也不知道朕的身份,把朕当作常人看待,天真无邪,秀丽烂漫的笑容是朕的最爱,那真是一段美丽的时光……”
“然后她进宫,一切却全都变了样……”
天真无瑕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被不断污染,那笑容也逐渐消失被冲淡抹去,纯真的少女变成了成熟的妇人,城府心机一年多过一年,然而他却被她那完美的演技蒙骗了好久。
“或许真的是朕错了。”又饮一口酒,凌凤哀戚地道,“如果朕没有把她硬留在身边,或许她还会是那个纯洁善良的女子,然后平安终老。”
那样,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凄惨的下场!
裴逸远听他的话也只明白了一点,至于事情的结果和经过,他也能自行想象,恐怕是那女子作了什么错事而被皇上发现,然后香消玉殒……
这种事情百姓间传闻,宫里也属常有,而这次的主角只是换成了皇上的心上人而已。
没有震惊,裴逸远又喝了一口酒,突然感到右肩一沈,原来是凌凤喝醉了酒,不稳倒了下来。
迷糊间,凌凤的双手牢牢锁住了裴逸远,昏昏沉沉地道:“逸远、逸远……你千万不要变成她那样……”
“不然……朕会很伤心。”
“我也不想变成那样。”不管他是否喝醉,裴逸远还是认真回答。
“嗯……好,那就好……你是朕的朋友……朕很喜欢……喜欢……”
他话音渐渐低落,最后缓缓落下,就这样靠着裴逸远进入了梦乡。
皇上已经睡去,而裴逸远则清醒地望着天空,一口一口喝着酒,思索着一些不曾想过的事情。
“朋友……?”
裴逸远没有这样的概念,因为小时候的事带给他的震撼,他的人生似乎只是为了追逐金钱而存在。
朋友、爱人……这些东西他从来不曾拥有,听着凌凤今日诉说着自己深爱的人,他竟隐隐起了羡慕之情,他会不会有这样的人呢?亦或者,有人会如此深爱他?
想着想着,他忽然低头看见了凌凤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他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再次灌了一口酒,裴逸远自嘲。
罢了罢了,一切都已经晚了,自己今生算是卖给了皇帝,好好待在宫里也别无他求,至于那所谓“珍爱”,还是来生再去追寻吧!
14
皇帝在生辰的那天宠幸了一位男妃,这虽不是大事,却在朝野内外造出了不少的谣言,朝内那些女儿在后宫的臣子们开始暗自估量皇上的心思,而百姓间也将怪异皇帝与扬州绝色连在一起编成了故事流传开来。
故事传到扬州,也正好赶上皇上的赏赐被运送到扬州裴府,裴老爷望着一箱箱珍贵珠宝,再应付了那些前来道贺的亲戚朋友,最后才有时间走到房里和妻子好好谈谈这事。
裴夫人沉稳冷静,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坐在桌前听着丈夫的忧虑。
“逸远这孩子长得漂亮又执着金钱,除此之外,可以说没有一点独特,可皇上为什么会宠幸他呢?”
裴老爷苦恼地在屋内来回走动,裴夫人却是镇定自若。
“老爷,逸远受宠不好吗?”裴夫人试探着问,“莫非你是闲他以色侍君给人落下话柄?”
裴老爷闻言停在了原地直摇头,“夫人多虑了,逸远这孩子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也都明白他是为了我们家的安全才奉命进宫,可是……唉!”
“那老爷还在担心什么呢?”
“夫人,皇宫里的娘娘表面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她们心中的苦涩无奈?我是怕今朝逸远飞得越高,他日落得也就越重啊!”
裴老爷也是心知肚明,伴君如伴虎,靠得越近,危险也更多一分。
见丈夫如此替儿子担忧,裴夫人淡淡笑了起来,替他倒上一杯水然后柔声道:“逸远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会没事的。”
听着夫人的劝慰,裴老爷心中的忧虑也轻了一些。
是啊,经历了那么多的事,那个孩子依然坚强地生活着,他们应该相信并祝福他。
……
“什么?你送东西给我父母了?”
皇宫大内,正陪凌凤下棋的裴逸远忽然听他说起这事,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啊呀……朕之前没说过吗?”
的确没有说!
可凌凤觉得像裴逸远这样死要钱的人,听说自己赏赐一定会很开心,可没想到,他反应怎么那么大啊?而且眉宇间不见欣喜,倒有着掩饰不了的忧愁。
裴逸远看着凌凤一脸无辜的表情,无奈叹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呆呆地看着棋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觉得自己应该没错,可被裴逸远弄得像犯错似的凌凤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逸远,你不喜欢朕赏赐你的家人?”
“我爹会担心。”裴逸远几乎可以想象爹在家里是多么为自己着急,可身在宫中身不由己的事情多了,况且眼前……
“算了……皇上不会明白的,还是继续下棋吧!”裴逸远转换了话题,拿起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
始终没有明白的凌凤也跟着转移视线,自生辰过后,他似乎也感到自己欠了裴逸远挺多,所以总想着办法在物质上弥补,而这些过分的“补偿”也逐渐使裴逸远感到了危机。
而果然不出所料,第一个麻烦就在不久之后的早朝上出现了,事情不是很复杂,不过就是以几个老臣为首,众人向皇上参谏,希望皇上能尽快让后妃们诞下子嗣,然后立储立后稳定民心。这乍看之下没有任何异意的奏本在此时奏出,就是在提醒皇上──不要沉溺宠幸男妃。
可话及子嗣与皇后,这两项在凌凤面前都属禁忌,所以当朝他便毫不留情地沈下了脸色,早朝就在尴尬的气氛下结束。
退下朝服,凌凤气急败坏地来到书房,当小太监合上门,他的怒气一下爆发了出来,伸手不管抓到了什么都扔,一边发泄一边口中还不停咒骂。
“去他的子嗣,朕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说这些。”
“滚开,统统给朕滚开!”
“你们明白什么?你们有谁了解过朕?你们只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谁又真正为朕想过!?”
“去死,全部去死!”
听着皇上恼怒的咒骂,门外的小太监慌了神,连曹公公都有些害怕,情急之下他想到了最近深得皇上宠爱的宸妃,于是连忙让小太监去请,没过多久,裴逸远便一人来到了这里。
“宸妃娘娘,老奴斗胆请你劝劝皇上吧!”曹公公简单说明了情况,就是希望宸妃能抑制皇上的怒气。
可裴逸远对这事也是一知半解,根本不知该如何劝慰,但事到如今,他不劝也由不得他了,被曹公公硬送进屋,门打开关上的声响自然瞒不过凌凤。
“什么人?胆敢私闯朕的书房!?”正在火头上的凌凤根本没有什么好言好语。
裴逸远处变不惊,直直地站在那里回答:“皇上,是我。”
“逸远……”语气有一瞬间放柔,可即刻又严厉起来,“谁准你来这里的?你滚,滚啊!”
见凌凤这么生气倒还是第一次,裴逸远也有些好奇,为什么皇后和子嗣竟能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不闻他做声,凌凤怒气更甚,就像找到了发泄口似的,指着裴逸远就是一阵痛骂:“你这个财迷,为了钱甘愿到后宫来,身为男人真是可耻!”
“我……”
不听他的话,凌凤紧接着骂道:“不要以为朕容忍你就是怕了你,也不要以为你有资格来安慰朕,朕不需要你这个贱民的同情,不需要!”说着甚至将手边的血玉镇纸给扔了出去。
裴逸远眼见那镇纸袭来,站在原地不多不闪,然后便是一阵刺痛,镇纸打中了眉角额际后应声落地。
“!啷”一声吸引了凌凤的注意,他喘着气朝那边看去。
裴逸远还是站着,额上滑下一道血迹,他伸手触摸了一下,放置眼前一看,那鲜艳的红色刺目无比,可他似乎没有在意,连疼痛特有的表情都没有。
凌凤愣住了,刚才……他做了什么!?
“皇上,您骂够了没有?”清冷的语气更加了些许寒意,听得凌凤浑身一怔。
没有得到回答,却见他不再出口伤人,裴逸远明白地点点头:“看来皇上是骂够了,那我走了。”话说着,他就要出门离开。
凌凤立刻箭步冲到他面前,挡住了门口。
“等等,朕不准你走。”
15
他霸道的脾性在裴逸远看来更像个耍赖的孩子,不知轻重,不分青红皂白,看看大门再看看自己的手。
“皇上。”直视凌凤的眼睛,裴逸远叹了口气,“你想我死也不要用这个方法。”
“谁要……”“你死”没有出口,凌凤见那道血流不止的伤口,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你……来人啊!太医、太医,给朕统统传来!”
之后,裴逸远就觉得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受了伤,却要很沉着冷静地劝慰那个砸伤自己的皇帝,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像个伤患似的大呼小叫,东拉西扯着要太医“看不好,提头来见”。
真是滑稽的本末倒置!
其实也没有什么一道口子外加头晕,太医敷上了药,用纱布围了几圈,就算没什么大碍了。可为此,凌凤却是急得已经满头大汗,那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让裴逸远想气也气不起来。
等所有人都被凌凤遣下,他便走到裴逸远的床边说道:“逸远,朕知道自己很过分,可希望你原谅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