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海大侠已经擒住杀害金总镖头的凶徒,现在正将人往我们这里押来。」站在门边恭敬的禀报,庞仲青看向冯辰的眼神有些复杂,那日他确实见到鱼寒露跨进飘香院,他也不讲义气的掉头便走,交情深厚的手足兄弟惨死,庞仲青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可是他却不觉得是鱼寒露下的手,他杀的全是武林名宿、退隐江湖的前辈,真龙会馆那些卫士们,根本不直得一提。
刻意的闪躲庞仲青的目光,冯辰不清楚对方知道了多少,但他一向了解自己的左右手,庞仲青的城府之深,连冯辰都自叹不如。
「嗯,一定要审问清楚,这事可大可小,万一有人预谋颠覆整个武林,咱们不可不防。」不动声色的回答,冯辰自然不希望跟鱼寒露对质,不过他有的是办法能让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只要一切干得天衣无缝、合情合理。
点了点头,庞仲青很识时务的退出,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飘香院内的众人是冯辰杀害的,况且,证明了这点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庞仲青了解冯辰之深,他只需要提防点与之周旋,冯辰这个现任武林盟主毕竟是大树好遮荫,庞仲青一时半刻间还不想拆他台,好好利用、利用多捞些油水再退隐。
擒下了杀害金总镖头的凶徒,一时之间,海瀛海大侠的威名再一次的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押着鱼寒露,荀听柏又需要调息、静养,林靖云离开定安府时,又带不够人手,海瀛等人实在无法将人送到真龙会馆,于是找了间客栈,安排了人去通知冯辰,他们在这里等着武林盟主派人马来接手。
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客房门窗,随即将五花大绑、捆得又牢又紧的鱼寒露拽了进来,双臂关节被卸脱,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都能让他痛得脸色发白,只是鱼寒露发不出任何声音,倔强的咬着下唇,冒出一身冷汗。
「哼……竟然还弄了间厢房关你?海郎就是心地太好,像你这种人,吊在马厩都嫌太善待你了!」冷冷的厉了鱼寒露一眼,林靖云走近就是一指,封住了对方的经脉,随后才松开绕在他身上的牛筋,不情不愿的接回他右臂关节,下手又狠又重,少不得又痛得鱼寒露眼冒金星、脸色发白。
深吸了几口气,鱼寒露右手微微颤颤的替自己接回左臂,吃痛的动了动,又酸又麻的感觉久久不散,他有好一阵子无法动武,忍不住愤恨的瞪着林靖云,没想到这个看似端庄、慈祥的美妇,手段如此狠辣,几乎快废了他的双臂。
「我知道你是个哑巴,这个给你,我问、你答!」将纸笔扔到鱼寒露身前,林靖云居高临下的瞪视着,若不是海瀛一再阻止,她真想一掌就拍死这个兔崽子,杀谁不好?偏偏想动她的宝贝儿子,林靖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荀听柏的。
「海沄是你什么人?」皱了皱秀眉,林靖云没想到再提起这个名字,依旧让她这么难受,她曾经将对方视作亲姐妹般疼惜,谁知道那女人貌若天仙却心如蛇蝎,若不是她,林靖云母子俩不会骨肉离散了二十余年。
茫然的回望着林靖云,鱼寒露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林靖云瞪了他半晌,也相信鱼寒露不是故意佯装成不知,海沄一向诡计多端,收养了弟子也不见得要告诉他自己的姓名。海瀛一直对鱼寒露有所顾忌,是他多少担心,或许这名年轻剌客,正是当年失手摔下桥的小孩,海沄幸运的寻回爱儿,并将他教养成材,无奈幼时的伤害铸成才会无法开口说话,海瀛愈想愈心惊,他怎么能在二十年后又一次伤害自己的小妹?
「你知不知道你的娘亲是谁?」夫妇间心意相通,林靖云知道海瀛顾虑的事情,所以特地跑来追问,她倒是希望鱼寒露跟海沄一点关系都没有,省得要成天提心吊胆的防这防那,海瀛若知道这小子是他子侄,哪可能不怀着愧疚的心思加备的照顾他。
摇了摇头,鱼寒露摸不着头绪的望着林靖云,他原以为对方会严刑拷打的逼供,为的就是他要说出元生圣母的下落,结果她一再打听他的私事,鱼寒露也没什么好隐瞒,他就是个哑巴、一个被遗弃的孤儿,多亏了元生圣母的养育之恩,否则他早在二十年多年前就死了。
「我看你也不像是海沄的儿子,你们一点都不相像!」哼了好几声,眉眼间掩饰不住得意神色,相较于自己与荀听柏母子相认,林靖云一点也不同情海沄,当年若不是她不听劝阻一意孤行的搅风搅雨,根本不会发生那件惨事。
懒得再理会林靖云,鱼寒露闭目养神的伺机疗伤,他仍想找机会逃脱,并且杀死荀听柏,他欠元生圣母太多,唯一能回报的便是替她杀死所有仇人。
「兔崽子!你的枪法是谁教的?如果你把枪谱默背出来,或许可以免受皮肉之骨。」等了好一会儿,见鱼寒露不理她,林靖云神情立变,揪起鱼寒露的衣襟凶神恶煞似的威胁着。
林靖云一向就宝贝荀听柏,知道儿子心心念念的就想医好凤惜的走火入魔,她也万分欣赏那名温文儒雅的年轻剑客,尤其他对自己儿子掏心掏肺的好,遇事处处维护,她这个做娘的自然也得尽点心力,医好这个小朋友。
一再的想办法冲撞,无奈经脉仍然受阻,气血无法运行,鱼寒露索性闭上眼,他是个哑巴,再怎么刑求,他就是吭不出声响,大不了就是一死,元生圣母的恩情他来世再报答。
「别以为不理我,我就拿你没办法,十二擒龙手虽然不像分经错骨手那样凶残,但是一样能让你生不如死……」等了半晌,林靖云的火气愈来愈大,五指如爪般的抓向鱼寒露肩胛,稍微一使劲、一拉扯,就痛得后者脸色惨白,死命的咬着下唇忍受,最后禁受不住的张口喘息,可悲的是完全发不出任何惨呼。
瞧见他痛苦却没有声响的惨叫,林靖云恻隐之心大起,她并不是什么奸恶之辈,虽然气恼鱼寒露想加害她的宝贝儿子,可是看见他这么凄惨,不知不觉的松开手,鱼寒露脱力的倒地不起,缩在地上不断发颤,整个人像在水里捞起似的冒出一身冷汗。
「你最好快写,否则落在盟主手里,如怕你会更可悲!」秀眉紧紧皱起,林靖云知道鱼寒露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杀了那么多位武林前辈,即使海瀛替他求情,冯辰也不能不给其他武林人士一个交待,只是在死之前,鱼寒露会受到什么酷刑,谁都说不准,林靖云希望这个年轻人至少为自己想一想,下辈子投胎找户好人家,别再涉足江湖了。
拉开窗轻手轻脚的钻入,正在床上盘腿打坐的白丹凌,察觉到有人鬼祟欺近,剑指运劲剌出,来人闷闷的惊呼一声『是我』,身形潇洒的凌空翻了一圈,白丹凌认出了是梁冷涵,改指为爪的捉住对方手腕,略一使劲的将人拽上床。
「这里是太平府!你家!怎么还改不了钻窗的坏毛病?」无奈的苦笑着,白丹凌才刚得知太平府内不安宁,有人在暗中向容天南下毒,结果这位小皇爷半夜不陪娇妻,鬼鬼祟祟的跑来他这里,没让白丹凌一指戳死真是他前辈子有修。
「不钻窗,难道正大光明进来?」理所当然的反问,梁冷涵自认为自己正小心翼翼的处理着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问题,凤怜毕竟是他媳妇儿,而且又是个处处让人捧在掌心的女子,即使他跟白丹凌再要好,也不能过份招摇。
「为什么不行?」微笑的摇了摇头,白丹凌眷恋不已的凝视着梁冷涵,那个俊秀男子正是这么吸引他,虽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总是会有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的迷人刹那,梁冷涵的『此地无银』,恰恰说明了他对自己有情,白丹凌心里头忍不住的一阵温暖。
愣愣的回望着白丹凌,梁冷涵犯窘、犯胡涂时的模样,惹得前者低声笑了起来,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瞧见刀皇这个样子,即使是白丹凌,认识了梁冷涵这么多年,也甚少碰到他如此轻易展露真实情感的时分。
「娘和你说了些什么?她怎么了?」俊眉一拧,梁冷涵不想纠结在这个问题上,生硬的转移话题,看着他绷紧的俊脸,白丹凌自然也明白,有些玩笑到此为止,再闹下去刀皇仍然是刀皇,一刀劈过来可不是好惹的。
「夫人中毒了,她怀疑府里有内奸。」想了一会儿,白丹凌决定还是不隐瞒,以梁冷涵的聪明才智,他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与其让他蒙在鼓里遇上危险,还不如两人携手将恶人揪出,找到解药救治容天南。
「中毒?要不要紧?」一听自己娘亲中毒,梁冷涵怎么可能沉得住气。
「穆神医已经诊治过,暂时压住毒性了。」白丹凌安慰着,不满意这个答案,梁冷涵俊脸罩上层寒霜,所谓医毒相生相克,既然用毒大家已经不成气候,相对应的神医门、药王门也愈来愈不知所谓。
「太平府竟然有内奸,要让我揪出……」握紧双拳,梁冷涵不能原谅胆敢伤害他亲人的混账,白丹凌按下他的手摇了摇头,果然知子莫若母,容天南忧心的正是梁冷涵的关心则乱,现在他们在明、敌人在暗,若出什么差错,当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事不能声张,敌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毒倒梁夫人,那毒又狠又难缠,若逼得太急来招玉石俱焚,波及到其他人岂不更糟?不如咱们暗中调查,最重要的是得替梁夫人找到解药。」心平气和的规劝着,白丹凌欣赏梁冷涵的聪颖,很快便冷静下来,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是了,我来是因为凤怜不见了!」想起了自己溜到白丹凌这里的目的,梁冷涵俊眉又是一拧,怎么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太平府是走了什么霉运,他母亲先是中毒,凤怜随后又失踪,敌人比他想象的更加胆大妄为。
「凤怜妹子?你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跟她……」
「谁会误会你们?我是来要你陪我一起去找!」
吼了白丹凌一句,不管他愿不愿意,梁冷涵厉了他一眼,捉住对方手腕拖了便走。无奈的苦笑数声,白丹凌望着梁冷涵的背影,他明知自己对他的情意,梁冷涵却吃定他似的要他陪着找自己的情敌?白丹凌摇了摇头,他希望自己只欠这一世,下一世可以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瞪着眼前的温那碗热茶,荀听柏有些闷闷不乐的呆坐在客栈大堂,虽然自己和凤惜险些让鱼寒露杀死,可是一向直来直往的荀听柏,却觉得严刑逼供不大对,他和鱼寒露交过手,能练成那种枪法的人,心思绝对奸邪不了,不可能有什么颠覆武林的阴谋。
总是祥和、安宁的陪在一旁,凤惜静静的品尝着热茶,他一点也不想要那份枪谱,为了这份枪谱,荀听柏又一次的在鬼门关前闯了一回,虽然因祸得福的让内功化为己用,但谁能保证下一次能这么幸运?同样的,凤惜出生挂剑阁,行事作风有他的傲气在,严刑逼供这种事,他一点也不喜欢,鱼寒露即使正邪对立,仍然是名可敬的对手,不该用此方式折辱他。
出神的望着闭上眼品尝着茶香的凤惜,好看的侧脸、细白的颈子,荀听柏只觉得脑门轰的一声巨响,耳根通红浑身像被浇了热水似的不对劲,自从奇经八脉被打通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老是胡思乱想,现在竟然对着自己的知交好友动了奇怪念头,荀听柏在心底暗骂自己好几声。
「终于……终于让我赶上了!」大大勒勒的冲到荀听柏身旁,想也不想的抢走他那杯热茶灌下,纪万年这一回总算没再绕错弯、拐错巷,及时的追上他们。
「风波小筑的纪公子。」低声的向凤惜解释,荀听柏尴尬的笑了笑,替不请自来的纪万年续倒了一杯热茶,随后不奇的注视着晚了一步坐下的妙双,穿了皂色袈裟、蓄了一头长发,打扮成这模样的年轻僧人确实不多见。
「原来是纪公子,那这位是……?」自然听见了妙双的脚步声,凤惜微笑的询问着。
「玄离宗的白霭圣王。」终于喘过一口气,纪万年语气不善的介绍着,一路走来他不知吃了妙双多少闷亏,别瞧他一脸老实出家人的模样,其实一肚子坏水,绝不是个好人。
丝毫不懂掩饰的盯着妙双直瞧,荀听柏行走江湖的经验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恰恰好就缺了这么一块儿,他从未听说过什么白霭圣王,看看凤惜虽然不动声色的模样,荀听柏仍能从他眉眼间的微小动作猜到,那个家伙也没听说过,不过江湖这么大,奇人异事那么多,不认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海大侠在这里吧?」焦急的捉着荀听柏手腕追问,纪万年一心想凑热闹,千万别告诉他,那个用枪的混小子已经死了。
「他和娘将杀死金总镖头的剌客押送到冯盟主那里了。」老实的回答着,荀听柏不明白纪万年最后那个失望的表情究竟是何意思,不明白的事情不只一件,纪万年缠着他问东问西,可是荀听柏老是有意无意的瞟向凤惜,瞧见他与妙双两人品着香茗、聊着江湖轶事,原本不曾被困扰过的荀听柏,意外的觉得气闷,彷佛被打通的不是奇经八脉,而是脑子突然开了窍,以前只知道埋头苦练刀法,其余的什么也不想,现在则是满脑子胡思乱想,愣愣的望着凤惜好看的侧脸,荀听柏不知不觉的又神游太虚去了。
「荀老弟……,凤惜好看虽好看,但他是个男人,你用得着这样深情款款的盯着他瞧吗?对他有非份之想喔?」说得口干舌燥,结果发觉自己对牛弹琴,纪万年看了看荀听柏、再瞧了瞧凤惜,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故意剌激那根木头。
虽然和妙双天南地北的聊着,可是一直都有分心神留意着荀听柏,凤惜听完纪万年的戏弄,好奇的『看』向荀听柏,不看还好,这么一转头,让那个耳根原本就红透的年轻人,突然碰翻了茶碗、手足无措。
「哇哇哇……不提还好,愈说愈离谱,荀听柏你是中邪还是走火入魔?脸红成这个样子,又不是姑娘家,脸皮有这么薄吗?」
「我……我……那个……我……我去看看娘那里有……有什么要帮忙的?」
让凤惜『盯』得慌了手脚,荀听柏只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禽兽,竟然对自己的知交好友动了歪念,更惨的是居然还让纪万年当面戳破,荀听柏害怕凤惜会气恼,又担心自己不善言语结果愈解释愈糟,情急之下只好选择逃跑,他这一辈子什么险恶的场面没见识过,第一次如此狼狈。
「听柏!我陪你一起去!」心思一向比荀听柏更加细腻,凤惜或多或少察觉到他的转变,只是他一向喜欢那个耿直、单纯的好友,也没多心到别的地方去。倒是荀听柏这么突然一走,凤惜没来由的心紧抽一下,直觉得不能让对方就这么离开,于是后发先至的赶上。
「哇!有好戏!」似乎误打误撞的戳穿件离经叛道的大事,纪万年抄出纸笔就想追去,原本安静喝茶的妙双身形一晃,轻柔但霸道的将他撞了回来。
「喂!干嘛拦我?这可是件大事啊!挂剑阁少主人、刀皇梁冷涵的爱徒,你能想象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吗?」
「道人是非会下拔舌地狱。」
双手合十的颂念一句佛号,妙双事不关己的笑了笑,纪万年咕哝了好几声,不情不愿的坐回位置,他其实可以追下去,妙双不会真的对他动武,不过纪万年突然间又不是那么想知道那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闲事了。
恭敬的将枪谱交到冯辰手里,庞仲青面无表情的退到一旁,他不知道大掌柜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让那么硬气的鱼寒露默背出整本枪谱,真龙会馆能一直雄霸天下,冯辰确实有两把刷子。
「哼……我还以为他真的铜皮铁骨哩!原来只是个凡人啊!是人,就会有弱点,有了弱点,就绝不可能不动摇。……问供不是只有挥鞭子、烙火印这些血淋淋的方法,多的是让人不得不低头的手段!」翻看着得来不易的枪谱,冯辰就知道把刑讯的事交给真龙会馆里的陈伯去办准没错,这个三代元老可是第一把交椅,再厉害的人物落到他手里,也只有哭喊着求饶的份。
才翻看了几页,冯辰的一颗心随着枪谱中比划的招式狂跳起来,其中精妙之处让他忍不住的连声叫好,这本枪谱果真是无价之宝,难怪林靖云会一再提醒他,一定要让鱼寒露默背出枪谱后才准他死。只要他练成了枪谱上的武功,那冯辰就能当个名正言顺的武林盟主,已经到手的肥肉,哪有理由要他再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