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殊张口,却像被噎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我们谈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分钟。」卡埃尔迪夫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祝你好运。」
不等晏子殊反应,卡埃尔迪夫已经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忙音,晏子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啪地挂断电话,晏子殊拿起地图,向经理道谢后,心急火燎地赶向银行门口,已经有一辆值班警车候在那里了。
晏子殊坐上了副座,三言两语地问明现在的情况后,示意赶去货柜箱集散地。
这真是一场猫追老鼠的游戏,黑色福特轿车非常灵活,在追踪的警车面前露一下脸,就倏地消失不见,警车追得很吃力,在狭窄的商业街道拚命地鸣按喇叭,但是他们要么卡在巷子里动弹不得,要么一头撞进了店铺。
晏子殊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报告,郁闷地皱着眉头,可是他没有加入追捕队伍中,因为他知道这是障眼法,阿米娜肯定已经不在车上。
而且,就算截下了那辆车,也问不出什么来,科林是卡埃尔迪夫的心腹,是个死也不怕的硬汉。
所以晏子殊只派巡逻警车追踪,自己则坚持地毯式搜索货柜箱、仓库、建筑工地等可能藏人的地方。
可这谈何容易,赛得港有不少仓库,也有造船厂,除去这些地方,卡埃尔迪夫也可能把阿米娜藏在附近的高级住宅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尽管晏子殊马不停蹄地搜索他用红色铅笔圈出来的地点,收效还是甚微,因为要藏住一个女人,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房间。
范围太大了,而警力有限。
晏子殊站在偌大的船坞前,看着码头的方向,伊丽莎白号还有四十分钟就要启航了,晏子殊很着急,他很担心阿米娜,但是又猜不透卡埃尔迪夫的想法,一般的心理学对他是没用的。
卡埃尔迪夫甚至能对着测谎仪胡说八道,而脉搏、血压没有一点变化。
离港口附近的地方都查遍了,难道自己推测错误,卡埃尔迪夫把阿米娜藏在较远的地方,或者──根本就在邮轮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他真的这样做……晏子殊凝神思索着,这时,又有来自伊丽莎白号邮轮的电话,转到了员警专用的频道上。
晏子殊走回警车边,拿起报话机,就听见卡埃尔迪夫低声的轻笑:「看来……是我赢了。」
「阿米娜在船上,是不是?」晏子殊紧捏着报话机,咄咄逼人地问。
「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吧。」卡埃尔迪夫低语道:「如果你不想永远都找不到她,就到船上四楼的撞球室来,我等你。」
晏子殊一阵沉默,紧锁着眉头,「你想和我赌『斯诺克』?」
斯诺克是撞球常用的打法之一,共享球二十二个,红球和彩球用来得分,白球用来击打,得分则靠进球和对方失误,因此,当一方没有进球机会的时候,就会尽力制造「斯诺克」──使对方无法直接打到自己要打的球,造成对方失误,以给自己加分。
晏子殊少年时在纽约街头混日子的时候,就靠和别人赌球赢生活费。
卡埃尔迪夫的话令他想起了那段充斥在烟雾、汗臭、摇滚乐和大麻之间的日子,他一言不发,眼神茫然。
「怎么?不敢?」卡埃尔迪夫挑衅道。
「你等着。」晏子殊冷声道,切断了电话。
颓然靠在车门上,为什么他想忘却的过去,卡埃尔迪夫要故意提起来呢?
「晏警官。」开车的年轻员警担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
晏子殊站直身子,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去客运码头。」
「好的,警官。」
年轻的员警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启动了汽车。
船坞离码头并不远,呼啸着的警车只用了五分钟,就停在了伊丽莎白号悬梯前,晏子殊从车上下来,微仰首看着那巨大的白色船身,实在没想到还会回到这里。
「你留在这。」晏子殊回头吩咐道,登上了悬梯。
四楼,撞球室。
当一脸严肃的晏子殊,迈进撞球室大门的时候,卡埃尔迪夫正一边悠闲地喝着鸡尾酒,一边透过占据半面墙壁的舱窗,欣赏着地中海碧波荡漾的美景。
两个保镖像影子一样站在他身侧,吧台后则站着一个正擦拭「雪克壶」的酒保。
「你来了。」卡埃尔迪夫转过头,把酒杯放在吧台上。
「阿米娜在哪?」
晏子殊盯着那双迷人的令海景都失色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既然已经赢了,就放过她,何必为难一个女人?」
卡埃尔迪夫笑了一下,看着他:「我为难的是你。」
「我做员警不是为了让你消遣。」晏子殊凌厉地瞪回去。
「是吗?」
卡埃尔迪夫饮尽杯里翠绿色的液体,轻柔地问道:「那是为了谁?」
晏子殊微微一颤,卡埃尔迪夫的语气很温柔,可却让人感到了寒冷,那寒意穿过衣物渗透进毛孔,令人背凉心惊。
「这不关你的事!」晏子殊生硬地顶了回去。
卡埃尔迪夫没再接话,站起身走向蓝色的撞球桌,优雅地拿起放在一边的球杆,说道:「我们开始吧,艾瑞克会记分。」
艾瑞克是那酒保的名字,他闻言点点头,走到挂有记分牌的墙壁前,两手背在身后,等待着。
晏子殊走到卡埃尔迪夫的对面,也拿起一根球杆,凭手感就测出它的重心位置。
球杆的重心位置是很重要的,它是最佳握杆位置的三因素之首,另两个是击球力量,和被击主球的位置。
各种球杆质量不同,重心位置也有变化,所以,撞球手要先了解自己的球杆,才能击出漂亮的一球。
「我们比一局。」
卡埃尔迪夫说道,从裤子口袋拿出一枚银币,「正面是玫瑰,反面是山脉,你选哪个?」
「反面。」晏子殊说,拿起绿色的巧克粉块,熟练地涂抹在球杆撞头上。
卡埃尔迪夫单手掷币,又灵巧地握住,摊开手掌一看,是玫瑰。
「看来是我先。」
卡埃尔迪夫笑了笑,收起银币,走到开球的位置上。
晏子殊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撞球桌面。
卡埃尔迪夫不仅擅长解读密码和古老的文字,也擅长撞球、高尔夫等运动,他姿势优美,轻巧地击开了桌面上的球。
晏子殊看着那辘辘滚动到桌子四面的红球,目测出击打的角度和力道。
卡埃尔迪夫握着球杆,弯低身子。
「嗒!」
一颗靠近桌沿的红球,在白球的撞击下,不差一分一毫地滚过黑球,落入袋中,白球则停在了斜线上,正对着黑球。
黑球的分数最高,卡埃尔迪夫果然是能手,他走一步算三步,不一会儿,已经有七个红球、三个黑球落袋,而他的分数已经累计到五十二分。
晏子殊不免有些着急,他眼巴巴地看着卡埃尔迪夫不疾不徐,神色从容地打下第八、第九个红球,加上落袋的粉色彩球,艾瑞克把金色的指针推进到六十六分。
晏子殊紧敛着眉头,看着卡埃尔迪夫将粉色球放回原位,忽地开口道:「你犯规了。」
「哎?」循着晏子殊冷冰冷的视线,卡埃尔迪夫注意到,他圣·洛朗西服的下擦到了右下方的绿球,使它稍微移动了位置。
卡埃尔迪夫的眼神颇讶异,但他微微一笑,大方地放正绿球,收起了球杆:「该你了。」
晏子殊走到撞球桌右面,弯低身子,他不想浪费时间,他想赢下所有的球!
第八章 陷阱之囚徒
卡埃尔迪夫半倚着红色的吧台,看着晏子殊用反弹、弧线等高难度技巧,一口气将所有彩球打入袋内,堪称完美地赢下比赛,由衷赞叹地拍了拍手。
「七十六比六十三,你赢了。」
卡埃尔迪夫放下手里球杆,说道:「你真可以做职业球手。」
晏子殊不理会他的花言巧语,咄咄逼人地问道:「阿米娜在哪?」
「你很在乎她?」
卡埃尔迪夫眯起眼睛,注视着他,似在犹豫该不该把人交出来。
「保护她是我的责任,你别想出尔反尔!她在船上吧?」晏子殊迈前一步,犀利地盯着他:「如果我派人上来搜索,你绝对逃不掉!」
「可是你也知道,要拿到伊丽莎白号邮轮的搜查证,是非常不容易的吧?」
卡埃尔迪夫看似无动于衷,接过话茬:「这艘船上聚集了世上顶尖的名流,每一个人的势力都不容小觑,你就凭猜测,怎么可能拿到搜查证?
「或者就算你竭尽全力,拿到了搜查证,船都已经开到利比亚了,你不是又得费一番外交功夫,才能上船?」
卡埃尔迪夫轻笑着:「你现在是不是很恼火,因为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刑警?」
被说中了心事,晏子殊的脸色可谓阴云密布,骇人得很,他迈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桌面上仅剩的白球。
「砰」的一声巨响,卡埃尔迪夫身后的玻璃酒柜爆裂开来,可他只是微微皱眉,躲都没有躲,迸射出来的碎片伤到了他的胳膊和背。
「阁下!」
保镖大惊,拔出枪来,卡埃尔迪夫平静地制止了他们:「别动,只是些皮外伤。」
晏子殊也很吃惊,以卡埃尔迪夫敏捷的身手,要避开碎片是轻而易举的,可是他却一动也未动!
晏子殊呆呆地看着血液顺着卡埃尔迪夫的手背,滴落到地毯上。
「你还真是个行动派。」
卡埃尔迪夫调侃着,紫色的眼眸凝结着令晏子殊困惑的神采。
「阿米娜在下层甲板的车库里,你放心,她没有受伤,不过为了防止她到处乱跑,我在她身上加了一个小配件,晏刑警,你大概还有八分钟的时间。」卡埃尔迪夫的目光很温柔。
晏子殊登时反应过来:定时炸弹!
「炸药的份量很小,在这艘邮轮上只能引起小火灾,大概没烧起来,就会被自动灭火系统浇灭了,但是对人就不同了……」卡埃尔迪夫喃喃道,一脸从容地看着晏子殊风驰电掣地奔出撞球室。
卡埃尔迪夫吃吃地笑着,然后抬头看着记分牌旁边一声都未吭的「酒保」,吩咐道:「艾瑞克,帮我包扎一下。」
「是,主人。」
艾瑞克即刻上前,拿出他一直随身携带的急救小包,小心翼翼地替卡埃尔迪夫清除胳膊和后背上的玻璃碎片。
伤口并不深,但有七、八处,看得人触目惊心。
卡埃尔迪夫却面不改色,赤裸着健壮的上半身,一边接受治疗,一边还听着电话:「是吗?他也到开罗去了?……嗯,只管监视,照计划行动,切记,不论如何发展,都不要出手。」
「危及到那刑警的命也没关系吗?」电话里如此问道,因为他们觉得卡埃尔迪夫对那员警与众不同。
「嗯,没关系。」出乎意料,卡埃尔迪夫如此冷漠的答道,然后又叮嘱了一些细节,挂断了电话。
底层甲板,车库。
随着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晏子殊大气也不敢出地拆下引爆定时装置,解决了危机,时间离爆炸还有二十秒。
并不是烈性炸药,份量也不多,但还是会引起压力冲击波,附近的名牌跑车和自己都不能幸免,更何况是面色惨白,不住颤抖的阿米娜。
晏子殊解下绑有炸药包的腰带,小声安慰阿米娜:「你还好吗?」
阿米娜点点头,但似乎吓得不轻,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晏子殊小心地扶她起来,让她靠墙休息一会儿。
「我、我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阿米娜颤巍巍地开口:「太可怕了,我刚想洗手,就觉得脖子后面被什么刺了一下,眼睛一黑……」
「唔。」卡埃尔迪夫是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晏子殊含糊地应着,温柔地抱住她的肩膀:「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这不是您的错!」
阿米娜头靠着晏子殊的胸膛,小声道:「而且我知道您一定会来救我,我虽然醒了过来,可是视力模糊不清……
「他们用奇怪的声音说,我身上装了烈性遥控炸弹,让我乖乖地待在这里,我不敢多动,但我想您一定会来。」
「嗯……」怪怪的声音,一定是用了变声器,晏子殊思忖道:「他们只让你待在原地,其它什么话也没有问你吗?」
「没有。」阿米娜摇摇头。
「这不是遥控炸弹,不过有感光装置,」晏子殊看着地上的炸弹,心有余悸地说:「感受到一定程度的光脉冲,就会闭合电路,引爆炸弹。」
而从车库上到上一层甲板,必须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里安有高亮度的灵敏照明灯,有人走动,它就会亮起来,而阿米娜就……
晏子殊没有把话讲明白,是为阿米娜好,她已经受够惊吓了。
晏子殊觉得有必要立刻离开赛得港,送阿米娜去开罗,毕竟那里会有足够的人手保护她。
不过,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卡埃尔迪夫绑架了阿米娜,却什么都没问,他不是很想要宝藏的吗?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正想着,他随身带着的报话机「嗤」地响了起来。
「晏警官,您没事吗?」
是那个等候在悬梯下的员警,晏子殊上船已久,他忍不住用员警专用的频道,拨进来问问。
「我没事,阿米娜也找到了,这里有一个炸弹,虽然已经拆除,但最好派技术员警来封锁现场。」晏子殊道:「仔细搜索一下现场,看看有没有证据留下。」
虽然这么吩咐,可晏子殊直觉,这件绑架案会因为缺少证据而无疾而终。
「是,警官。」员警立刻张罗去了。
深吸一口气,晏子殊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阿米娜肩膀上,然后轻柔地道:「我们走吧。」
两日后,开罗。
高大的棕榈树轻轻摇曳着枝叶,盛开的石竹花如火一般艳丽,脚边是一池引自尼罗河的碧水,晏子殊走在「庇里穆斯」酒店的中庭,身后是阿米娜和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保镖是古西耶家族的,也就是阿米娜的外公家。
晏子殊几年前到过这家酒店,是为保护一位阿拉伯国家的王储,当时他对这酒店印象深刻,觉得走进它就像走进帝王谷。
晏子殊尊重历史,可对这种气氛感到无奈。
「庇里穆斯」就是金字塔的意思,旅游业对埃及确实很重要,占国民外汇收入的四分之一,不过,开罗也是个现代化的大都市,为什么人们只看到它的古墓?
「晏刑警,您在想什么?」阿米娜见晏子殊望着庭院出口处的伊西斯雕像︿守护生命与健康的女神〉,一言不发,于是问道。
「不,没什么。」晏子殊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阿米娜微笑道:「您知道吗?回到家的感觉真好,在这里我就像是一个主人,感觉到自由。
「我一点也不喜欢父亲的『后宫』,这么多兄弟姐妹,不同的母亲,不同的习惯,兄妹之间的感情也不好,您一定觉得很可笑,我甚至叫不出弟妹们的名字。」
晏子殊没说什么,温柔地笑了笑。
「我虽然不喜欢那样的大家庭,可是我喜欢父亲,我小时候常跟着他一起旅行,他鼓励我冒险,允许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米娜眼睛里流露着对父亲的敬爱,和对兄长的愤恨:「所以我绝不能原谅大哥,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晏刑警,很感谢您带我回来。」
「我没能保护好你。」晏子殊坦白地道:「我很抱歉。」
阿米娜走前一步,微仰头看着晏子殊,真挚地说道:「四年前,我被绑架的时候,其实车后面不远处就有一辆警车,可是他们一看到劫匪有冲锋枪,就放弃了。
「而您,也完全可以当作看不到,可是您却冲了过来,一点也没考虑到自己的安危,我非常感动,您大概不知道,是您给了我无限的勇气。」
「哎?」
「我每次遇到挫折,就会想起您。」阿米娜腼腆地一笑,又继续往前走:「您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晏子殊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阿米娜机智、勇敢、有主见,是他欣赏的女性,可是仅此而已,他没有更深入的想法。
等了半晌晏子殊也没答话,走在前头的阿米娜明白了,她低下头,被拒绝的痛苦使她心如刀绞,几次竭力镇定的深呼吸后,她谈起了一个轻松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