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来的王子(出书版)+番外 BY 朱雀恨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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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德伯爵一家最后上前与维拉道别。卢克显然仍对维拉存有芥蒂,抿着嘴唇,一声不吭,他怀里的小路易却热情得不得了,攀住维拉的脖子,亲了维拉一脸的口水。

孔德笑着把路易抱开:「我们有一份礼物给你。」说着又看了看卢克。卢克上前解开路易的领口,从他脖子里解下一条细细的金链,链坠是一粒淡蓝色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维拉楞了楞,随即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灵之泪。每个水精灵一生只会为他最爱的那个人流下一滴精灵之泪。这粒泪珠无疑是孔德为卢克流下的。

「不,这太宝贵了,我不能要。」

卢克却没有理会他的推辞,将精灵之泪连同金链一同塞进维拉的手中。孔德握住维拉的手:「你也知道,从这里到东方千山万水,长路漫漫,你总不希望等你找到云衣的时候,他已经儿女成群了吧。这颗珠子能缩里成寸,帮你尽快赶到东方。此外,它还能为你指路,把你带到他的身边。」

第九章

虽然有精灵之泪引路,维拉还是在海上颠簸了整整十天,这才来到了神秘的东方,驶入了南海海域。

这里的洋流比韦尔瓦的更加温暖,天空蓝得清浅、润丽,仿佛云衣的眼波,望着这样的天空,维拉的心微微作痛,他越来越焦躁,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云衣。然而大海茫茫,更糟糕的是他发觉精灵之泪似乎失效了,整个上午船都在同一片海域打转。

这意味着什么呢?维拉忽然想到水精灵是可以在水中呼吸自如的生物,那么他们会不会住在海底?云衣的住处是不是就在这片海域的深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又该怎么去找云衣呢?

维拉的视线落在手中的精灵之泪上。也许,他想,也许它能让他像水精灵一样在海底自由呼吸?想到这里,维拉戴上金链,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海中。

无数气泡在蓝色的水中咕嘟着上涌,维拉下潜了一大截才发现他仍然需要空气,精灵之泪并不能使他拥有水精灵的水性。维拉又向下沉潜了一段,海却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他看不清更深更幽暗的所在是否有轻盈美丽的精灵。

维拉肺中的氧气快耗尽了,他决定先到海面上调整一下呼吸,再进行下一次沉潜,然而他刚刚浮到海上,还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水珠,后领便被什么东西扯住了。维拉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触手是一个冰凉的金属物。维拉不禁勃然变色,这种东西他实在太热悉,这是一个鱼钩,尾端还拖着一截扯得紧紧的鱼线。

他被人当鱼「钓」了起来。

「主人今天斩获颇丰。」

「嗯,是条大鱼。」

有人闲闲地议论着,颈后的鱼线也越收越紧。维拉又惊又怒,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这里是中国,而他却能听懂这两个人的对话。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水精灵才能让任何人都听懂他们的语言。这么说来,他们是云衣的同类?

维拉扯掉领后的鱼钩,蓦然转身。

眼前泊着一艘金壁辉煌的大船,船板上镂花洒金、极尽工巧,连海水都被染成了炫目的金黄。

船头摆着一把金漆雕龙的座椅,椅子上坐一个年青男子,手里掂着一杆金色的钓竿,见维拉瞪着自己,那人长眉一挑:「啊,跑了。」

他背后立着一个粉面朱唇的童子,年纪很小,吐字却十分斩截:「跑不了。」

那人笑起来,把钓竿交给童子,右手在座椅的龙头扶手上轻轻一按,船头左舷缓缓放下一段金梯,直通水中,正落在维拉身边。

「上来吧。」

维拉很不喜欢那人志满意得的笑容,但为了找云衣也不得不登上这条「贼船」。童子递过手巾让维拉擦拭身上的水珠,男人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显然是要他先开口。

「你们是『龙』吗?」维拉问。

男人和童子相视一笑,不置是否。

「你认识云衣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听到云衣的名字,男人眯起了眼睛:「云衣啊,」他停下来故作思索,吊足了维拉的胃口才悠悠地开口:「你找我的小表弟做什么呢?」

听他这样说,维拉又喜又忧,这人知道云衣的下落,但他那种猫捉老鼠的态度让维拉不安,既然他是云衣的表哥,那么一定认识云无心,假如将实情和盘托出,他很可能向云无心通风报信,说不定挥挥手就把自己沉尸海底,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云衣了。

「我是他的朋友,听说他要成婚,所以来向他道喜……」男人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维拉知道自己的借口显然有些牵强,他搜索枯肠,突然冒出一句:「云衣忘了一件东西,我给他送来了,那对他非常重要。」

「哦,是什么?」

「我不能说。你带我去见他,我会亲手交给他。」

男人看着维拉。维拉在这艘船上站了半天,双眼终于适应了刺目的金光,他发现对面的男子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虽然笑起来眉眼弯弯,近乎轻佻,然而在那漫不经心的眼神里有一种凌厉的东西。这样的凌厉,维拉只在云无心的眼中看到过。

「好吧。」出乎维拉的意料,男人点了点头:「我正要去参加云衣的婚礼,就捎上你吧。」说着,他在座椅扶手的某处又按了一下,船板上顿时出现一个数尺见方的方洞,洞中升出一把描金雕花的座椅。

男人示意维拉坐下:「我叫宇文极。」

维拉从和宇文极的谈话中得知,云衣和云无心的婚礼将今夜举行,地点是南海中的凌烟岛,云无心居住的地方。维拉虽然知道云衣和云无心早有婚约,但是听到婚期如此迫近,还是不由流露出焦急的神情。

宇文极问:「你在想什么?」维拉吓了一跳,他却若无其事地呷了口茶:「是不是觉得我们能在水中来去自如,却要坐船,又住在陆地上,很奇怪啊?」

维拉巴不得他误会,连忙点头。宇文极微微一笑:「因为这样更舒服。普天之下最会享福的莫过于人,很多事情上,我们都得跟你们学。红尘俗世,总是诱人。」

这一番话,说得维拉半懂不仅,宇文极话锋一转,突然问:「云衣失踪了大半年,他都去哪儿了?过得还好吗?」

维拉隐去了他和云衣在威尼斯拍卖会上的初遇,更没有提他和云衣真正的关系,只说在韦尔瓦认识的云衣,云衣一直在学习驾船,想要回到故国。宇文极听着,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维拉觉得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不肯点破。

傍晚时分,一座海岛从霞光彼端现出了轮廓,远远望去,岛上云遮雾绕,宛如仙境。

「凌烟岛。」宇文极凝视着前方,晚霞中他的目光异样的柔和。

想到云衣就在岛上,维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连日来的疲乏劳累一扫而空,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眺望那神秘莫测的海岛。

维拉已经见识过云无心呼风唤雨的法力,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就算拼掉性命也无法带着云衣离开。他必须偷偷与云衣会面,说服云衣跟自己私奔。他该对云衣说些什么?怎样才能让云衣明白他的心意呢?

维拉心慌意乱地地问着自己,忽然他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云无心也在岛上,如果他还没见到云衣就被云无心发现了,那该怎么办?他下意识地转脸去看宇文极,宇文极也优哉游哉地望着他。

这个人在想什么,维拉怎么都看不透。宇文极是云衣的表哥,说不定也是云无心的亲戚,他和云无心的关系,甚至可能比和云衣还要亲近。如果他猜到了什么,很可能将自己交给云无心。他说带维拉上岛,说不定就是个圈套。

「你去换身衣服吧。」宇文极说:「你这身装束太扎眼,让人生疑就不好办了。」

宇文极话里的含义让维拉更加捉摸不定。宇文极是在帮他吗?可是为什么呢?

「我能在婚礼前见到云衣吗?」

「我尽力。」

「你知道我要对他说什么吗?」维拉决定放胆一试,看宇文极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宇文极真的站在云无心那一边,那么及早摊牌,他才有机会另做打算。凌烟岛已近在眼前,维拉相信即使没有宇文极的帮助,自己也可以游到岛上。

宇文极笑:「我想我知道。」

「那你还要帮我?你和云无心是什么关系?」

「无心是我的远房表哥。不过你不知道吧?中国的海域由四片海组成,渤海、黄海、东海、南海,四海各有一家主掌,无心是南海之主,我是黄海之主。我们是亲戚,但也有利益之争。」

「云衣的家族统辖着内陆的洞庭湖,洞庭湖直通长江,而长江又通向我的黄海。云无心娶云衣无疑是在我身后布下一枚暗子。他们这桩婚事是政治联姻,对我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愿意帮你。」

维拉认真地听着宇文极说,一个字都不肯放过。他的心砰砰直跳,同时又有一阵轻松从心窝涌出,扩散到四肢百骸。宇文极说云衣和云无心的婚事是一桩政治联姻,这给了维拉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不远万里追到这里,对于云衣对自己的感情,维拉并不那么自信。

以维拉对云衣的了解,他相信云衣绝不会向云无心隐瞒这大半年发生过的事情,然而云无心还是坚持要娶云衣,这样的深情让维拉感到棘手。他不敢去想假如云衣和云无心真的相爱,假如云衣爱云无心多过自己,自己是不是该默默地退出,成全云衣的幸福?

但假如这桩婚事是出于政治目的,那么,云无心的宽容也许并不是出于爱情?而云衣之所以离开维拉,也不是因为他不爱他,而是为了顾全家族的利益。

他想起临别时云衣眼中的哀伤;生死一线的海上,云衣曾那样坚定地攥着他的手臂,要和他在一起;他想起云衣在他怀中时迷离的眼眸,为他向云无心求情时哀哀的模样。云衣爱他。现在维拉几乎可以肯定云衣爱的是他。

「我说的这些,」宇文极的声音把维拉的思绪唤回现实,「你相信吗?」

维拉相信。就算这是个圈套,他也愿意跳进去。为了云衣,他决定孤注一掷。

维拉被带去换了衣服,脱下衬衣和长裤,穿上东方人那种有着宽阔袖摆的长袍。手忙脚乱地系着袍带时,他不由想起了云衣,初见时,在众目睽睽的拍卖台上,云衣穿的就是这样的衣袍。他还想起了云衣第一次穿上西式衬衣长裤的局促,小动物一样的不安。当时维拉只觉得那样子既可爱又可怜,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云衣的感受,那是被迫进入一种全然陌生的文明时的恐慌,紧张局促、无所适从。

他忽然理解了云衣的偏激、戒备,如果换他到云衣的位置上,维拉怀疑自己是否能像云衣那样坚强,能在经历种种磨难之后,依然保持善良和纯真,依然能用心地爱上一个人——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人,甚至在生死关头,与那人生死与共。

维拉摆正铜镜,望着镜中不伦不类的自己:维拉啊,维拉,你何德何能?

维拉回到甲板上,远远便听到热闹的鼓乐,船正向凌烟岛的码头靠近,宇文极的随从们都在甲板上集结,准备登岸。维拉发现这些人有男有女,除了少数几个是水精灵外,大多竟都是人类,其中还有几个和他一样高鼻深目的西方人。维拉站在他们中间果然不怎么扎眼。

上了岸,扑鼻的花香,夹道的树木株株披红挂彩,脚下猩红的毡毯绵软如云,一眼望不到头。维拉没有心思欣赏眼前的热闹,也不去看周围济济的宾朋。他只想知道云衣的下落,只想快点见到云衣。

他靠近宇文极低声问:「云衣在哪里?」

「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放心吧,很快。」

宇文极说很快,果然就是很快。

维拉茫然地随人流进入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殿堂,丝竹之声愈加悠扬,厅堂摆满了一桌桌珍馐。伶俐的童子将宇文极领到上座,他施施然坐下,对茫然四顾的维拉说:「看,来了。」

鼓乐齐鸣。

两队锦衣童子鱼贯而入,持宫灯开道,漫天花雨中,走来一对红衣璧人。

维拉如受雷击,他突然明白了这里是举行婚礼的地方,那一桌桌酒宴就是喜筵,婚典已经开始。

云无心凛然的脸庞映入维拉眼帘,虽然穿着一身喜服,他却依旧给人白衣胜雪的错觉,他的脸上没有新郎官该有的欣喜或是激动,仍然是那么波澜不惊。而云衣,维拉看不到云衣的表情,鲜红的盖头将他和他彻底隔开。

他们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你说会在婚礼前让我见他?」维拉咬牙切齿地问。宇文极打乱了他全盘计划。

「我只说尽力,再者,你也没说要单独见他。」宇文极优哉游哉地答:「按规矩,新人拜过天地才算礼成,你们现在见面也不晚。」

主婚的监礼官正在念一篇辞藻华丽的贺文,维拉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直直地望着云衣,恨不能用目光穿透喜帕。他不知道自己该立刻冲出去,制止这场婚礼,还是忍耐克制,等待更好的时机。

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冲动,他要带云衣回家,一起沐浴韦尔瓦的阳光,将来领着他们的小孩在沙滩上嬉戏,而不是现在就跟云无心拼个鱼死网破。

宇文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维拉的表情,忽然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指云衣。

顿时,一股狂风横扫殿堂,宫灯倾覆、红烛翻倒,云衣的盖头也被风掀开了。就在那一刹那他看到了维拉,云衣睁大了眼睛。

他们凝视着彼此。

他们都有些恍惚,喧天的鼓乐模糊了,周遭的人声隐没了,他们仿佛回到了加的斯肮脏的小酒馆里,他们几乎听得到海风的呼啸,闻得到雨水的潮润的气息。维拉的眼睛在说:我回来了。云衣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迈出一步,他就可以来到维拉面前,那双结实的臂膀会将他揽入胸怀,从敞开的衬衣里,又可以嗅到那混合着汗水和酒精的海的味道。

云衣身不由己地往前踏了一步,手腕上突然传来的握力,将他带回现实。

云无心瞪着维拉,视线随即落到一旁宇文极的脸上,那一眼可谓剜心蚀骨,宇文极报以坦然一笑。

这场子砸得实在是肆无忌惮,宾客们都有些傻眼,回过神来的便竭力遮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维拉却再也按捺不住了,他顶着云无心凛然的目光走了过去,站在云衣面前。宾客们都猜不出宇文极的这个随从是什么来路,不禁一片哗然。

维拉看着云衣的眼睛:「你曾经说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宝贵的,现在我知道了,对我来说最宝贵的就是你。你并不是我唯一爱过的人,如果我说我再不会爱上别人,你大概不会相信。但是你走之后,我天天像傻瓜一样想着你,我想我会一直这样想下去。」

「我想带你走。虽然我还不能完全了解你,也许有时还是会惹你生气,有时还是会伤害你,甚至,我也许都没有能力保护你。但是只要你愿意,我会竭尽全力来爱你。」

「即使下一刻就要死去,我也要把这些告诉你。」

维拉单膝跪地,握住云衣的左手,认真地望着他:「云衣,请你嫁给我。」

大殿里先是一阵鸦雀无声,随即有侍卫冲上来,云无心挥手将他们拦下,他也看着云衣:「云衣,你自己决定。」

云衣站在他们中间,一身红装,面白如纸。

殿堂里静得不像是喜堂,就在那一片死寂中,维拉听到一阵细细的悉索,他随即意识到那是云衣在发抖。

云衣的眼睛始终没有看他,仿佛已经化身一尊瓷偶,良久喉结才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请你走开。」

宾客们发出一片吁声,不知是因为放心而舒气,还是因为意外的落幕感到惋惜。

云无心始终镇定,此时便接过侍卫捡起的喜帕,要为云衣盖上。而那些侍卫则推挤着想把维拉带去殿外。

「慢着。」正在这时,监礼官却喝止了他们。他腆着颤巍巍的肚子迈到他们跟前,先向云无心和云衣施了个礼,才抬起头说:「为了族中的礼纪,也为了南海一脉血统的纯正,有句话老臣本不该问,然而却不得不问。」说着他眼皮一翻,看向维拉:「异乡人,你与云衣公子是否有过肌肤之亲、床笫之私?」

这个问题无异在晴空中劈下一个惊雷,举座哗然,大家都注意到,监礼官称云衣为「公子」,早早撇清了他与云无心的关系,只要维拉说个「是」字,这场婚礼只怕随时都会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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