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夜暗行(第一、二部)+番外————童格
童格  发于:2010年08月07日

关灯
护眼

一个人的世界,怎么这么大?

大得,简直无处可去。

楼云生呆呆地站在原地,陡然像是发疯似的,朝前狂奔起来。

两旁的景象迅速地向后飞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用掉身上的最后一分力气。

冷风如刀,割在脸上,但什么也感觉不到。

朦胧中,书生惨白的脸再一次出现,雪白长袍上大片浸漫的鲜血宛若红莲,凄烈绝美。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来,楼云生紧咬下唇,但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喷出鲜血。

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世界也随之变得苦涩。

一阵寒风吹过,楼云生单薄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

但他还是拼命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下意识地迈开脚步。

直到忽的一阵脚软,楼云生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只觉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射而出,瞬间染红了黑黄的泥土,远远看去,煞是吓人。

楼云生这才渐渐感觉到痛,泥土冰冷的感觉包围了世界。

周围荒凉得连一根草都不长,萧索之气弥漫。

四下望望,没有一个人。

直到这个时候,楼云生才敢小声呼唤那个名字。

“夜行,我该怎么办?”

楼云生脱力靠在一块岩石上,眼神茫然。

“为什么跑。”身后,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

楼云生大惊,摹地回头。

殷夜行逆光而站,看上去有些渗人。温柔如水的眼神此刻全都消失不见。

点漆墨瞳异常冰冷,似刀剜肉。

额心绛紫色的遗情花诡异而又邪魅。

“为什么要跑。”殷夜行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满脸寒霜。

“呵呵……”楼云生背靠岩石,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放声笑出。

殷红的鲜血随着他的动作而流出嘴唇,沿着下巴化作一道刺眼的弧线。

殷夜行瞳孔猛缩,几欲冲上前抱住那个咳血之人,但他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冲动,面无表情地俯视嘲讽地大笑着的楼云生。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咳咳……”楼云生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平时红润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

殷夜行握紧拳头,但依旧冷冷地盯着楼云生。

“因为你让我觉得恶心。殷夜行你给我听好,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起,你冷血,无情,竟然还趁着我酒醉和我发生关系,难道你就

真的饥渴到这种程度吗。”

殷夜行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冰冷的瞳孔闪现出痛苦。

楼云生冷冷地看着殷夜行,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楚:“这句话我只会说一次,殷夜行,你最好竖起耳朵一字一字给我记清楚。”

“我从没对你动心过,你也永远没有机会。所以请你滚出我的世界!”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从喉咙里挤出。

殷夜行眼神幽凉如水,静静地凝视着楼云生。

楼云生两眼凸出,毫不示弱地狠狠瞪着殷夜行。

浓秋风飞,枫叶嫣红。

狂风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

沉默在二人间蔓延,气氛压抑得无法呼吸。

殷夜行忽然开口:“第一次见面,你站泉边对我说,你不能死在我这里。”

楼云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第二次见面,你打了我四巴掌。你说,混蛋,想死就不要哭,想哭就不要死!有人想活还活不成呢,你个没死的混蛋哭什么哭

。”

殷夜行的脸渐渐变得柔和,仿佛忆起了水边那人激动莫名的表情,温泉氤氲水汽中,一双眸子,琉璃般地清澈透亮,眼角的花形

胎记妩媚动人。

“第三次见面,你说让我把这辈子卖给你,作为回报,你供我吃住。”

“我当时的回答是,好。”

殷夜行朝楼云生迈出一步,额心遗情花似乎突然灼烧起来。

“云生,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我从不说谎。”

殷夜行缓慢,但坚定地朝楼云生走去,逼人的气势竟使得楼云生说不出话来。

殷夜行在楼云生身前停下,漆黑的影子将他全部包围。

楼云生怔楞地抬头,逆光的殷夜行看起来威严而又高大。

楼云生似乎猜到了接下来的话,又似乎没有,琉璃般透亮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殷夜行,心跳不住地加速。

殷夜行静静地看着楼云生,眼底似乎有无数情绪纠缠在一起。

忽的,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那么倔强,那么冷素的人,竟然在刹那间,变得温柔如水。

“楼云生,我也有句话你给我听好,但这句话我不会只说一遍,因为只要我还活着,它就烙印般刻在我的骨头里。”

顿了顿,殷夜行一字一字道:“楼云生,我不会放手的。”

空气里似乎飘着遗情花淡雅的芬芳,远山红枫鲜嫩欲滴,天空湛蓝,有两片浮云缓缓飘来。

缓缓的,飘来。

楼云生浑身忍不住颤抖:“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殷夜行淡淡地笑着,眼神是那般包容:“我不会放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的,绝对不会。”

楼云生嘴唇抖动,豆大的眼泪刷的一下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殷夜行一愣,接着好笑地说:“你这两天的眼泪可真多,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泪都一次性地流尽。”

楼云生反手抹泪,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一张脸越擦越脏。

楼云生不悦道:“又不是我想这样,它自己要流我有什么办法。”

殷夜行却伸出粉舌,柔软地顺着泪水的弧线,由下而上,轻轻舔舐着楼云生的脸。

楼云生愣住。

殷夜行眉眼弯弯的笑颜倏忽放大,楼云生紧张得忘记呼吸,一张脸涨得通红。

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了楼云生的腰,楼云生感觉腰上的皮肤顿时灼烧起来。

殷夜行的唇仿佛烈焰,瞬间燃烬了楼云生的最后一丝理智。

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只剩下殷夜行的舌强势霸道地游走。

意乱神迷中,殷夜行不满足地吮吸着楼云生口中的琼液。

销魂让人迷醉。

这个吻仿佛有半个世纪那么长。

楼云生两颊嫣红,双眼迷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为什么逃?”殷夜行抱着楼云生,柔柔道。他修长的手指自上而下一遍一遍地抚摸心爱之人墨云般乌黑秀发。

楼云生静静地靠在殷夜行怀里,男人的味道让他觉得安心。

忍不住将头埋在殷夜行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害怕。”楼云生的面被倾泻而下的浓发挡住,看不清表情。

“害怕?”

“曾经有一……一个有余桃之好的人,他最后死得很惨。”楼云生的声音闷闷的。

殷夜行一愣:“莫非你一直都在害怕我最后会和他有一样的下场?”

“嗯。”

出乎楼云生意料的是,殷夜行闻言却大笑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是很认真地为这个烦恼着的。”楼云生不悦道。

殷夜行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又大笑起来。

楼云生瞪着他,殷夜行这才深呼吸数次,平息了气息。

“我不是弱者。”殷夜行道,言语间充满了豪迈霸气,“没有能力的人被世界同化,有能力的人改变世界。”

殷夜行温柔地抚摸着楼云生的脸:“云生,我的命是你的。除了你,没有人能夺得去。”

话音一落,又是一个疯狂而又激烈的吻。

楼云生推开殷夜行,瞪着他。

殷夜行也瞪着楼云生。

四目相对,楼云生忽的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声格外欢愉爽朗,仿佛就此放下了心中的包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他抬起头,忽然觉得天很蓝,云很白,空气很清新,一切都很美好。

殷夜行也仰起头,问:“放下了?”

楼云生笑道:“没有。”

殷夜行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楼云生笑得云淡风轻:“有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了,不是说放下就放得下的。”

殷夜行脸色顿时有些阴冷。

楼云生笑着扑倒在他怀里:“干嘛像小孩子一样不高兴。”

殷夜行冷冷道:“我没有。”

“你有。”

“没有。”

“……呵呵呵。”

殷夜行有些郁闷地看着笑得前仰后俯的楼云生,眼角不由地也染上了笑意。

“喂,夜行。”楼云生靠着殷夜行,怔怔地看着天空的流云。

“什么?”

“你的命是我的吧。”

殷夜行浅浅一笑。

“所以,你会陪在我身边的,对吧?”楼云生道。

殷夜行道:“我从不说谎。”

“幸好你现在被遗情花毒毁容了。”楼云生突然长叹一声。

殷夜行疑惑地看着他。

“不然的话,全世界的人肯定都会爱上你的。”

楼云生像个小老头一样地长吁短叹,殷夜行却笑出声来。

“喂,你跑出客栈的时候有没有结账啊?”

“……不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天地悠悠,漫山遍野的枫叶兀自红得明艳动人。

一阵风吹过,仿佛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荒野僻径,两个颀长的身影依偎着。

番外之自杀一

“我准备去自杀。”

少年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坐在树枝上,忽然这么说。

楼一白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窗外树上的少年。

少年眯着眼睛笑得眉眼弯弯,让人分不清真假。

魅夜者的组规似乎总在变,任性一如这个少年。

楼一白记得上一周的组规是:如果有人吃饭的话,组内的其他人也必须跟着进食。结果搞得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食物就想

吐。

三周前的组规似乎是:所有成员必须穿带有红色的衣服,他记得组内的那只鬼被迫穿上俗气夸张的大红棉袄时,脸色阴黑得使人

不敢靠近三丈。

对了,上上个月好像是睡觉前必须唱歌,结果梅苑一个月都被人视为鬼屋。

……

而三天前新立的组规是: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也就是说,如果少年真去自杀话,他也得跟着死。

楼一白的黑曜石双眸没有一丝波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

过了很久,才吐出一个字。

“好。”

少年扭头莞尔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接着跳下两人高的树梢。

在落地的一刹那,身形一闪,消失在视线。

他的轻功是所有人里最高的,但原因,据说是为了每次闯祸后能够第一时间离开现场。

楼一白踱至窗前,刚刚还空无一物的窗台上,放着一朵含苞欲放的蓝色妖姬。

想必是那个我行我素的少年留下的。

楼一白表情木然,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这朵随手摘的花插在瓶子里。

光影摇晃,唇际似乎闪现了一丝笑意。

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平和的气氛被另一个人的突然闯入而打破。

砰地一声巨响,楼月刀气势汹汹地撞门闯进来,破铜嗓子接着响起:“你听说没有,那个混蛋竟然要去自杀。”

楼一白扭头,特平静地瞟了楼月刀一眼,“嗯”了一声。

楼月刀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表情,顿时抓狂:“我真是要给你气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楼一白面无表情的说:“就是说,我们也要陪着他一起玩自杀。”

楼月刀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瞪着楼一白。

楼一白道:“还有事吗,一泉阁的年度汇报我还没看完。”

楼月刀呆呆地看着楼一白真的走回桌前拿起桌上的文件,“啊”地发出一声惨呼,受不了地抓乱自己的头发,摔门出去。

只是走到门口时,楼一白死水般的声音突然响起:“门是精緌朵出产的上好紫杉木,连安装运输费在内,一共一百三十七两白银

,请三日内归还。”

回答他的是一个人整个扑倒在地的声音,接着传来乒乒乓乓东西砸碎的声音,然后楼月刀赤红着双眼又出现在门口,脸色几下变

换,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能不能便宜点。”

楼一白头都没回:“免谈。”

楼月刀怒得一拳就要打过去,楼一白睨了他一眼,楼月刀的手就打不下去了。

楼月刀语气特平缓特冷静特欠扁:“景德庄的白瓷碗三只,强瑞酒家两个月的赊账,阿语的白狐七只……”

每说一样东西,楼月刀的脸跟着也黑一分。

约莫三四分钟后,楼一白才说完。顿了一顿,道:“还有上个月的没说,要继续吗?”

楼月刀不由心中哭泣。

他怎么知道得比自己还清楚,自己不过是一时失手打碎了吃饭的三只碗,恰巧请客时“忘了”付账……

“你想怎样?”楼月刀咬牙狠狠道。心中滴血,早知道这家伙这么阴险的话,刚刚就不该失控挥拳过去,哎,看来肯定会被宰一

顿了。

楼一白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怔,面上罕见地露出犹豫的表情。

楼月刀笑道:“哈哈,原来你这个木头人也有害羞的时候,说吧,到底想要什么,本大爷一定帮你弄到。”

过了半响,楼一白才低声道:“我听说阿语有一种药,能让人欲仙欲死而且不会受伤。”

楼月刀浑身一颤,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楼一白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像是叫媚夜不眠。”

“……那是春药。”

“我知道。”

“……你准备给谁用?”

楼一白转头,平素那双死鱼眼消失不见,冷眸如刀,锋芒凛寒。

楼月刀顿时冷汗涔涔。

楼一白平时善良,甚至连蚂蚁也不踩死一只,但是注意,那是指平时。

如果惹怒他的话,估计魅夜者所有成员都难敌其手。

楼月刀不敢再问,风一样地迅速逃离房间。

只是身影消失在门口前,突然想起什么,那烦人的硕大脑袋再一次出现:“对了,刚刚我都忘记说了。你平时喝的那种药好像有

些古怪,虽然我不是很懂你说的毒性相克还是什么的,但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我劝你还是少喝一点吧。”

回答他的是一只染墨毛笔。

楼月刀看了看只剩笔头露在墙外的毛笔,抖了一抖,咽了一口口水,讪讪地笑笑,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消失不见。

这次是真的走了。

楼一白伸手又拿了一支毛笔,扫了眼文件,但楼月刀那张讨厌的脸却在眼前晃晃,脸上真切的关怀放大。

楼一白感觉一阵头痛,什么也看不进去,不由揉了揉太阳穴。

别人吃什么药关他什么事,真是多管闲事。

而且嗓门还那么大,真让人烦厌。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楼一白迁怒地在文件上写下一个“驳”字。

又一个“驳”。

“驳。”

“驳。”

……

楼一白只觉心神不宁,恼怒地丢开手中的文件,扭头望着窗外。

古老的榕树垂下胡须状的树根,一个用这些胡须做的简陋秋千随风轻轻摇晃,仿佛少年正坐在上面嬉笑,欢快的笑声一荡一荡地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