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这个好不好?”我推著超市的小推车看著他像个孩子似的挑来拣去。
“都好。只要你喜欢吃就行了。”要想活得好,就决不要挑食。这是我安全活到现在的做人宗旨。
“对哦,你是不挑食的乖小孩。”他回过头来对我妩媚地一笑,“所以给你做饭最开心了!”
旁边经过的几个女中学生被他这一笑,弄得神魂颠倒的,干脆直接跟在我们後面看免费真人秀。
他像是很享受跟我一起闲晃的乐趣,挑完菜了经过其它商品区还要扯著我东看西看,说些有的没的。我们很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候,也难得以如此亲昵的姿态出现在家以外的地方。看著他如此快乐的表情,我情愿忽略掉所有好奇的目光,心情也随他飞扬。
“你来付钱就是你请的咯。”在收银台前,他很自觉地退到一旁,成全我一直在说的“请吃大餐”的心愿。
其实有这样的同居人真是好处多多,至少即使不工作也不用担心挨饿。我不仅不用给他家用,而且连自己的那份也省了。他知道我不会要他的钱,於是一来就手快地置购好所有的东西,每天自己买菜做饭,添置他认为需要的家具,然後告诉我这是他能住在我家应付的代价。
无所谓了,每个人都有维护自己自尊的方式,我无权拒绝。
我当初认定他这样的公子哥儿是远庖厨的典范,每天可口的饭菜也许其实只是趁我不在时叫来的外卖,更有甚者是杜家每天派过来的专业煮妇的杰作。但某日我恰好早归,一进门便听到厨房里有人声响动。而玄关的鞋只有他的一双,小小的惊奇之下便突地冲进厨房里一心想看看是否能碰到田螺或是其它什麽姑娘,结果却只见到在热气腾腾的灶台边系著围裙在忙碌的他,回眸看到我时惊喜的一笑。
那一瞬间,胸中便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涌动──当我还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在时时臆测著幸福的真实时,这个人却已经在全情投入尽心尽力地在营造著家的幸福!
然後我只能呆坐在餐桌前看著他井井有条地收拾好一切,摆上我已经熟悉了的精美菜式。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才注意到他是真的很喜欢做家务,这种绝妙的嗜好我想除了杜逡语不会有第二个17岁的富家公子会有。这个人还真是贵公子界的奇葩!
每次看他忙来忙去,便仿佛可以看到他的身後站著一个闪耀著圣光的仙女,轻舞著手中的仙女棒,让一切都变得美好!
就像现在这样!
我靠在厨房的入口边上看著他专心致志地洗菜,做著一切必需的准备。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我也一个人过这麽久了,虽然不像他已经达到了大厨一样的级别,但寻常的一些事还是做得来的。
“你想帮忙的话就把那边的鱼弄一弄。”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哦。”我乖乖地去照办。
瞥瞥他在旁边专注地跟龙虾搏斗,我一心想说点什麽,就像每个家庭在厨房都会有的一些很随意的闲聊。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了这种“家”的感觉了吧。
“逡语……”
“嗯?”
“其实我很奇怪,你……怎麽会喜欢上做家务的?”我轻笑。一个美少年不是应该有些更酷更炫的爱好吗?比如迷电动泡妞玩刺激什麽的……
他停了一会,看了看我,又低头继续手里的工作:“其实无所谓什麽喜不喜欢的,只是习惯罢了。”
“嘎?”在杜家能培养出这种习惯来还真是没想到。
“其实呀,我也是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很久了的,没想到吧?”他顽皮地冲我皱皱鼻子,开始用轻快的语气回忆:“你知道吗?南太平洋上有个小岛,叫塔里岛,就是‘迷雾’的意思。我在那里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虽然家里人会常常去看我,但我基本上还是一个人在那里生活。有一些佣人留在那边照料,但岛很小,没有什麽可玩的,穷极无聊之下我就开始自己学著整理东西啊,做菜啊,做到最後也觉得满有成就感的,慢慢的就成这样了。”
“原来这样。干吗要到那麽远的地方去?”这听起来好奇妙哦,我第一次接触到他的过去,像小说一样。
“我从小就身体不太好嘛。医生说那里气候温度各方面都适合治疗,而且岛上一种特有的植物是药方中的主药,於是建议我干脆到那里养病咯。”
“去了很久?”
“是啊,大概十年左右呢。在见到你的前一个月才刚刚回来的。看,你多幸运!”他得意地冲我昂昂头,我不由得大笑出声。
“是哦是哦,感谢老天给我这个机会!”我放下弄好的鱼,干脆靠在一边跟他聊。“你的病呢?好了吗?”
“嗯。”他极肯定地重重点头,“否则我怎麽会回得来?”
我仔细看著他没有半点犹疑之色的脸,心下终於暗暗放下那块刚刚因担心悬起的大石。不想问是什麽病,反正肯定是些怪怪的极少见到的病种,否则也不必这麽大费周章,好了就好。
“那,你……都不需要上学的吗?”看他平时不是一般的闲。
“嗯。不过请了家庭教师来教。”他嘴里说著,手上也没停住,“有个学校愿意这样接收我──就是每隔一段时间会派老师拿相应程度的试题过来给我进行测试,通过了就升学。把这个洋葱切一切。”说著递过来一个葱。
我接过来切:“哦,那你现在是高三生咯?”
“咦?我没有告诉你吗?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哈?我吃惊得手一偏,差点被自己切到。
“你干什麽?我大学毕业了用得著吃惊成这样吗?我看看──”他丢下勺子,赶紧过来拿起我的手,“还好,没切到。真是!吓死我了!”
他白我一眼,拿走我的刀,把我转个方向往外推:“行了行了,这里不用你帮忙了,赶紧给我出去好好坐著就对了。”
我被推出厨房,只好再靠在刚才的地方,看他帮我收拾残局。
“逡语,我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这些……”我们就像用瞬间移动行进的宇宙飞船,从开始一下就跃到了终点,过程中该有的种种都快得无法看清,只能回过头来慢慢补充完备。
没有对对方袒露的过去,他的如是,我的亦然。
“你又没有问。我以为你没兴趣知道。”这种闷闷的声音怎麽听起来越来越委屈似的?
敢情这个人其实对我“不闻不问”的态度早就颇有微词?想想也对,我怎麽就这麽放心地过了这麽久呢!
“你又不说,我怎麽知道你的日子过得这麽与众不同?”我慢慢从他背後靠过去,揽著他的腰。
“走开啦!别妨碍我做事!”他拿著锅铲,只得微微地挣扎几下,我紧贴著他不放,他全然没有办法。
“不要!我想多了解一点我最喜欢的逡语的事!”我耍赖地轻轻嚷著,呼在他耳边的气息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没有什麽了,後来不就是在这儿了吗?”他的呼吸开始不稳了。
“当然还有很多。譬如你是学什麽专业的啊?譬如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除了做家务平时在家里都干什麽?”我不敢再逗他,否则呆会儿吃亏的肯定是我。
“嘻,”他低笑一声,开始把锅里的菜装盘,“你猜呢?”
“我猜?”我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开始认真地想,“我没有上过大学,所以猜不出在大学里到底学什麽才可以轻易地在17岁就毕业。不过,如果从你家的需要来看,你不是学商就是学政吧?”
“呵呵,错!”他把东西都放好,往餐桌上端,我死粘著不放手,像条甩不掉的尾巴,“嘻,看你能坚持多久?”我好玩地搂得更紧,他无奈地放下菜,顺势靠在我身上,“其实,我学的是──环艺。”
“啊?环艺?是什麽啊?”好一个天外来词,我居然开始对没有机会上大学有一点点自卑起来。
“就是环境艺术。准确地说我的专业是园林规划设计。”他把手覆在我的上面。
“嘎?”他他他……他学的是这种东东?就是摆设平时那种号称绿化环境的灌木植物?干吗这麽想不开要学这个啊?
“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吃惊得连下巴都掉了?”他半侧过脸笑著斜睨我。
“是有点吃惊。”我吻吻他白嫩的脖子,学著他刚才的口气,“准确地说是很吃惊!”他被我逗得使劲笑,“那种东西──”我撇撇嘴,“其实我不太懂……所以,不知道该怎麽说。”
“因为家里已经有一个从商一个从政,所以不需要我跳到里面掺和。而且,我喜欢绿色的植物,喜欢看它们各种的形态。”
“听起来很……”我琢磨著恰当的词。
“什麽?”他侧著头专注地听。
“……美好!”我迟疑著说出一个自认比较中肯的。
“呵呵,其实不清楚也没多大关系啦,很多人都不太能理解的。没关系没关系。”他连连说著,站直身,打算回到厨房去。
他越表现得不在乎就越显出他心里的失望,虽然我是不了解“园林规划设计”这种东东,但很了解人的心理──他当然希望我和“很多人”是不一样的。可惜我不懂也无法装出莫测高深的样子,所以只好继续紧揽著他不放手:“那再给我讲讲你的罗曼史。”
“什麽罗曼史?”他果然顿住了脚步。
“女朋友啊什麽的。”
他低头想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转过身,像是使劲憋住笑的样子直视我的眼睛:“你觉得一个在小岛上过日子的人有什麽机会能交到女朋友吗?”
“少来,那里是人少,但不表示没人!不是还有学校吗?”这个人所有的动作都熟练得不得了,打死我都不相信他会没有经验。
“我很少出门,几乎不出。学校里的人只见过来考试的老师。大学完全靠网络教学来完成。”看来是真的咯?想不出他有什麽理由这样来骗我。
“但是……”
“什麽?”
“你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练……”
“动作?”他偏著头疑惑地想了想,忽然领悟了,笑著,“像这样?这样?这样……”边说他的吻边落在我的耳根,我的颊,我的唇……
他就像一团火,总能轻易地引燃我,带著我一起热烈地烧……
“唔,唔,……逡、逡语,啊……”不知什麽时候我已经被他带到了床上,我不得不使出所有的意志力来推拒他。
他压在我身上,终於抽空抬起头来,给我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笑:“我虽然身体不好,但总算是一个健全的男人。所以两位哥哥很注意我的青春期教育哦,经常会把一些‘教学片’带来给我观摩。我的领悟力很强吧?”。
不会吧?这都可以?!“还有男性的本能啊!” 他意犹未尽地抚著我的唇。
看著如此得意的笑,我开始悲哀地意识到──说不定我真的是他的试验田呢!因为跟男人也是第一次,虽然觉得刚开始他的动作里总有些试探的意味满奇怪的,但一想他也许也是第一次就没有太在意,谁知道……居然真的是“第一次”!
“不高兴了?”他敏锐地觉察出我的沮丧。
“不是。今天值得吃惊的事实在是有点多……”我苦笑。想我曹非好歹也在黑巷混了这麽久,最後居然落到如此结局,实在叫人感叹!
“别担心,我不说你也没发觉的话就说明我的表现还不错。”他的笑显得极暧昧。
“算了,反正木已成舟……”我颇自暴自弃地想著,任由自己淹没在他温柔的风暴里……
激情过後,逡语蜷在我的怀里微微地喘息,娇豔美丽得一如沾满雨露的玫瑰。
“啊,”他想起什麽的低叫一声,翻过身来趴在我身上,“非,我们都忘了。”
“什麽?”我发现我说话的方式很容易被他影响。
“我们的大餐还放在……”
“刚才不是吃了吗?”我笑,懒懒地吻他。
“对哦!那麽……”他诡异地笑开了,眼睛又开始闪亮。“我要再吃一次咯!”
……
因为有你,每一天都变得快乐又短暂!
我渴望能把幸福延长──
哪怕这世上没有真的永恒!
11
我还是跟昆信签了一年约。签约的当天看到了孟朝晖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代表昆信签字的也是他!
他是昆信的太子爷啊!──锺益华无法置信地看著我,对我“相处”了这麽“久”却不知道这就差没有登报昭告天下的事表现出他毫不掩饰的讶异!
原来大家“又”都以为我“该”知道!原来如此!
这项决定并不是孟朝晖一个人说了算的,也是要经过昆信高层商议决定的。
孟朝晖不就是高层吗?原来如此!
其实就算他真的登了报,我也未必真的会知道──我很少看报,也不关心所谓的名流上层的动态。那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有我的位置!
不过算了,他一向的表现也符合一个谦谦君子,反正我们之间只有工作,我只管做好自己的。而且既然受到了我的拒绝,他就应该不会有什麽过激的行动吧?
也许的确如此。
孟朝晖待我一如常态,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热情,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才流露出那种热烈的……逡语是怎麽说的来著?执著?是的!执著!执著的眼神,仍会让我有想逃的冲动!
与杜逡语现於外的强势不同,孟朝晖沈稳而内敛,表面温文尔雅,内里却如逡语一般是强盗本质,而且,只怕还更胜一筹呢。这种人,我向来能躲就躲。我不是跟人斗智斗力的料。
也许是昆信第一次任用形象代表,在宣传方面他们做足了工作。不仅有签约式记者会,之後还有盛大的宣传酒会。
我从没来过这种大场面,只觉得一时间满场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美豔的淑女与高贵的绅士浅笑低酌,满目琳琅晃得我头昏脑涨,顾不得不时拥过来的记者,瞅了个空挡赶紧闪到饭店的花园里。
其实就算是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月朗星稀下映出树底花旁人影幢幢,不时传出的几声轻言浅笑,端的是不比屋里清净多少。不过,倒不是都在倾心谈情,更多的是一些机密的商务会谈。利用每一个见面的机会促进生意的发展,商人们的“孜孜以求”竟让我看到都觉得累,
难怪到现在为止我还是穷光蛋一个。
於是站到一个看起来比较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隔著花坛专心看音乐喷泉的灯光闪烁。这棵灌木背面正向著宴会厅侧门,因为恰好在喷泉边的路灯照耀下,所以密谈的人们依然小心地避开了这一块。我正为自己找到个佳所暗自得意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背光树底传来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