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只叫一个字,这样也很特别啊。」
「非有个很可爱的嗜好,就是每天晚上都会做发财的美梦!虽然我见过的人不多,但相信想钱能想到这个程度的除了他之外也绝无仅有了。我每天早晨把他叫起来都要先与他的“大奖”对抗一番,然後被怨恨的目光盯上好久。其实那些数目我都可以给他,可是这样他不会高兴,而且很可能会马上把我赶出去。
他虽然没有稳定的工作,但是看起来应该没有缺钱缺到那个地步的啊,为什麽需要那麽多钱呢?不过不管为了什麽,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会支持!否则以他这个速度,等挣到他梦的那些钱,可能都已经用不上了……非,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现实总是残酷的嘛……」
「非今天非常兴奋!因为他的钱存到了十万!但我非常沮丧,因为终於知道了他存钱的目的。他竟是为了移居欧洲才这麽努力地赚钱!他想离开,并且不再回来!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一直在痛。
听说穆尔姆斯综合症发病时心脏麻痹会是个显著特征,那麽病好了的话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後遗症呢?我的心口不时还会疼痛,我的病真的如他们保证的那样好了吗?我很怀疑。不过,无论怎麽样,能够让我出来与非在一起,哪怕是只有一小段时间,我也已经很满足了!跟他在一起,心中的那块总是空空的地方似乎在慢慢被填满……不孤独,也不寂寞,只要能看著他,听他说话,看他微笑,甚至什麽都不做地在他身旁,就会觉得好幸福!真的很爱他!就算他只是屈从於母亲的请求才愿意跟我共同生活,我也不在乎!
只是,去欧洲……那麽遥远的地方……他说那里有他的童话世界……童话?为什麽他会沈迷於这种虚幻的想象?他只是在向往一种海市蜃楼的美丽吧?
我知道他的抑闷,他的眼神中总是流露出茫然和困惑,总是在用对周围的漠不关心来包裹他实质的脆弱。我开始痛恨自己无法陪伴他去欧洲,无法带给他解放自己的力量,无法让他比我更爱他自己……希望我们的相识在你心里不是个错误,非。」
「我後悔了!很後悔!!不该答应那个什麽“不干涉不妨碍”条约的!那是什麽烂条件?!他每天晚上都要去那种地方伺候那种老女人,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本来我还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结果今天一时好奇就偷偷跟过去看看,可是,气死我了!他当侍应生就当侍应生嘛,干吗还让那些客人对他动手动脚的啊?拜托,那个欧巴桑都一把年纪了,不会回家照照镜子啊?还死拉著他不放猛吃豆腐!他居然也就势坐下来陪她有说有笑的,真是气死我了!他们这个店怎麽这样的?!难道连侍应生也要陪客吗?
最倒霉的是想偷偷离开的时候,那个不长眼的老板竟然还以为我是来应征的,死命拉著我说我条件很好,选他们这里真是应了那句什麽“良禽择木而栖”的佳话,什麽嘛,我才不要咧!我只给非一个人亲,其它人想都别想!
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著,脑子里一直在想非现在在干什麽,是不是正在和那些老女人……唉,真讨厌!那些在店里看到的画面一直一直浮现,让我分外焦躁!心口又有些不舒服了,对了,还没吃药……
刚吃了药写记录的时候,发现这几天都不太稳定,有些药忘吃好几天了。惨了,母亲又要怪了。不过没关系吧,这段时间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为调养才继续吃药,应该没什麽问题才对。
非还有多久才会回来?我数著秒针的步子等他……」
夜晚依然很忙碌,白天则除了睡觉就是整理东西。
又整理出一些他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分得开,我们的一切都混在了一起。
我的大大的汤匙他也喜欢拿来用,他的鞋油也渐渐地成为我的专用。男人的用品本来就简单,住在一起更是不分彼此,也没真正想过有一天是要分彼此的。
我搬家,原是为了彻底摆脱他的影子,可是最後换了住处,一切还是原样保留摆好,这样他便像是只暂时离开而已。人总是生活在矛盾当中,我不否认这样做是在自欺欺人。但我必须让自己安宁地生活下去,这是方式之一,除非有一天那些东西用完,而我也忘了添置的必要。可是即使那样,我也不能完全从“杜逡语”的魔咒中解脱,他在我生命中的存在远比我自己知道的要深要牢。
而每个星期三那个人就会出现,坐在固定的位置上,点一瓶酒,然後除了喝酒什麽也不做,只是看著我。
可惜,他的行为并不能影响我,原本他就是个对我没有什麽存在感的人,现在更是如此。我继续卖力地工作,管他是为了看我还是看其它美男而来。原本他要找漂亮的男孩子也很正常,在这点上,本店绝对货源充足,货色精良,而且质优价“美”。
话虽如此,他这次真的比任何一次都有耐心,看来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要打持久战。好,我也不在乎,就来看看谁会比较沈不住气。
也还会不定时地接到杜家那两兄弟的电话,问好或是哈啦一下,就是很有默契地只字不提他。他们只是想确定我过得好不好。想来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我们分手的来龙去脉,更应该也从杜老爷处详细了解了前因後果了才对,否则杜廷语不会找他的时候把经过跟我讲得这麽自然。
他,应该过得很好了吧?受到最好的照顾,得到最好的医治,又没有了牵挂,能专心养病才是。
这样才好,对大家都好。
和以前一样,我在黑巷的工作只从周二到周五,中间三天便去到处做兼职或干脆休息。现在反而没有那样的急切去赚钱存钱,也不再做发财梦,因为有个人牵绊住了我曾急於离开的脚步。
怕真的走得太远,而错过了什麽,虽然宁愿那个“什麽”永远也不要来。
如他所愿,我为他留下。就像当年妈妈为了方鹏飞。
在街上乱走,这是我的习惯。并非逡语以为的毫无目的,我其实是在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进入了以字母命名的时代,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地变换。你看不到橱窗里的模特上星期还穿著的跑鞋,找不到上个月还有的通往闹市的小路,猜不到明天竞选的政客会用的新花招,连路边的乞丐都缩短了变换乞讨噱头的周期。
我眼见这样的变化,快得令我厌烦,於是渐渐成为落伍的一员。
没有什麽能成为永恒,我叹息,郁郁不解,却束手无策。
因为连自己都在变了。
忽然,听到了一段很好听的旋律,一个男声在轻柔地唱,曲调动听却熟悉非常。我停住了脚步,细细地倾听,直到结束。最後一个音符落下,我急急地冲进这家店,揪住店员问:
“刚才,刚才那首歌是……”
“嗯?”那个女孩被我惊吓到了,只呆呆地看著我。
我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她才缓过神来。“刚才的歌?啊,对不起,我没有在听。那只是本店的……”
“那给我看看那张碟子可以吗?”我已经形同打劫,连自己都觉得是在恶形恶状实施恐吓。
女孩被我专注的眼光盯得面泛红云,连思维都似乎有些迟钝:“呃,那个,本店没有……啊,不,我的意思是,我们放的不是……是、是电台广播……”
“广播?”
许是我的失望让她很不忍心,她马上热心地给我指条明路:“前面有几间唱片行,你可以到那里问问看。”
对哦,我怎麽没想到!“啊,谢谢。”
我立刻转身就走,却被她叫住:“呃,请等一下,请问你是不是曹非……先生?”
被叫破真身,我吓得立即反射性地要否认,她却又赶紧补充:“哦,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你不记得了吧?我向你要过签名。就是那次,我和我的同学一起……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们三个人碰到你和……”
平生的唯一一次给人签名怎会不记得?而且提示还这样详细。“是你!”我对她露出友善的微笑,“不好意思,我一时没认出来。”
“没关系。”她笑笑,有点兴奋我记得,“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我真的很高兴!虽然前段时间有很多……呃,你的……新闻,但是我一直在支持你哦!我的同学也是!我们相信你!真的!”
“谢谢……”我嚅嚅地答,想起刚才的卤莽,现在还能听到这样的话,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那些都是真的。”
她没料到我会这麽坦白,楞了楞重又笑著:“可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吧?也没有什麽大不了的啊,要有信心哦!我们还是喜欢你!所以,不要为那些事太在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回轮到我无话可说了,小女生总是充满了无人能及的执著和信念及想象,能把所有的事情理想化,并坚信不移。但,却让我非常感激。也许她有一天会长大到觉得当时的自己天真得无可救药,但我依然感激现在这个单纯地去“相信”所有值得自己相信的东西的她。
“谢谢。”我再次说,除了这个,我实在无法表达心中的感激。
“不用。”她笑著摇摇头,“你现在还和那个天使在一起吧?要加油哦!”她甜甜的笑让我无法把否认说出口,只好点头。
“谢谢!我会的!”
我点著头,转身想走,她又叫住:“啊,刚才那首歌,其实我有听到一些,它的名字应该是《YOU TOOK MY HEART AWAY》,据说是两三年前的畅销单曲,到唱片行问应该知道的。”
实在很感激她帮了我这个忙,否则就算去问也不知从何问起。
不过,我的运气仍是不佳,连跑了几家唱片行,都说没有。
失落地走出来,但转念一想,今天能无意中听到,而且还知道了它的名字就已是很大的收获,也没有什麽好不知足的了。
想想还是应该去对那个女孩道个谢,如果可以,顺便再问问还有哪些地方可能会有的。
不想转身转得太急,撞到了身後行人。
“对不起,对不起。”低著头连连道歉,还好是个身体结实的年轻男子。
“没关系。”那个声音让我吃惊地抬头,孟朝晖挂著微笑看著我。
“孟先生,是你?”竟在这里看见他,也太巧了吧?不过还是赶紧走为上。
“我刚刚看到你,想上来打声招呼,你却突然回头。”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我摆开要告辞的架势,他却似丝毫未觉地继续说著:“真的没关系,只是被吓一跳而已。我正打算去黑巷。”
“咦?可是今天不是星期三……”话一出口,我就懊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好象自己多注意他似的,而且拿定了他去黑巷就是为了我。我的脸一阵燥热。
他也看出了我的懊恼,却依然笑著:“因为我今天正好有空,想过去碰碰运气看看你有没有空。”
我的脸更红了,头低著什麽话也说不出。
他笑笑,话锋一转绕开这个尴尬:“对了,你刚才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干什麽?”
“呃,我、我只是想去找人问首歌而已。”
“哦,什麽歌?也许我知道。”他知道我有困难,更是不会放过。
我看了看他,终於还是说了:“《YOU TOOK MY HEART AWAY》。”
“这首歌?……是前几年的老歌吧?啊,真是太巧了,我正好有!”
“咦?是吗?”我惊喜地抓住他。
“对啊。我记得好象是朋友送的CD,听了听觉得还不错,就记住了。”
“那,可不可以……”借给我?我热切地望著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威胁性。
他扬了扬眉毛:“当然可以。现在就来我家拿吧。”
我刚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嘎?”去……他家?
“怎麽了?不放心我?”他好笑地看著我的迟疑,让我反而不好承认这个顾忌。
“不、不是……只是……”
“其实我拿到店里去也是可以的,”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同意地连连点头。“但我怕到了下个星期三,我会忘了。下下个星期三嘛,也不能保证记得,再下下个星期三嘛,也不知有没有时间……”
“好、好,我去,我去!”差点忘了他是个商人,不会放过半点有利的时机。
“好。那你在这儿等著,我去把车开过来。”他根本不给我反对的机会,立即小跑著跑开了。
我傻傻地站在路边,才开始想到──这会不会是个圈套?而我正笨笨地往里跳。
孟朝晖住在高尚住宅区的顶楼公寓。是孟府之外的住所,尚是独居。单身男子公寓里少用到的淡淡的柠檬黄是整个寓所的主色调,为房间增添了一种融融的暖意。
这里充满了我所不熟悉的别样气息,宽大的居室只有几乎全是几何形状的家具作装饰,我站在这空荡里显得局促不安。
“想喝什麽?”他热情地要把我当客人对待,完全没有直奔我登门主题的意思。
“不用了。孟先生,请问那张CD……”
我的急切让他的脸色立时转为失落,苦笑著:“我真的这麽让你讨厌?连多留一刻都不愿意?”
我被他这一说弄得很不好意思,却又找不出托辞,只能难堪地闭上嘴,可是这样反而成了默认。
他看著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气说:“就坐一会儿好吗?今天你能来我真的非常高兴。拜托,让我这种高兴延得长一些……”
我无奈於似乎所有的人都能一眼看穿我的软心肠,往往只要用上哀兵政策便能凑效。只能踌躇地微点头,看著他的脸色戏剧化地转愁为喜。
“咖啡可以吗?还是茶?或者果汁?”他又开始兴奋地询问,似乎非要塞给我一杯东西才安心。“要不,还有……”
“不用麻烦了,一杯冷水就好。”
他的热情被我的冷水泼得有些凉下来,也只好点点头去为我盛水。
我无聊地左右打量,看到那边有两幅长宽的深绿窗帘遮掩,好奇其後会不会是那种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於是走过去,掀开一角张望。果然不出所料,面前完全是一面透亮的玻璃墙,高抬直落。站在近前,窗外一片星光熠熠灯火辉煌,让人有摇摇欲坠的惶错。
不比以前在张小姐办公室那还有裙墙的窗子,高虽高,多少还有些围栏,现在像站在悬崖边,看得目眩,赶紧後退一些。
“不用担心,这些玻璃都非常结实,不会掉下去的。”孟朝晖已端了两个杯子过来,站在我身边,把一个杯子递给我。
我接过,喃喃地道声谢。
他拉开整幅窗帘,看著窗外,自顾自地开口:“我有时喜欢站在这里看。知道吗?人越是站在危险的高处,就越有要往下跳的冲动,这也许是源於人性深层的自虐倾向。所以我就常常这样站著,与那个想要跳下去的自己对抗。”
“那你应该住在悬崖边上,并且需要一扇没装上玻璃的窗子。”我没好气地回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