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的午后+番外————于睫
于睫  发于:2010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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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齐歌循声望去,是管弦系的公主──骆格格。

“你现在有空了吗?”骆格格轻启朱唇,微微一笑。当真是一笑倾城。

齐歌讪讪地松开我的手腕,下意识地摸了摸不平整的领结,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出去说吧!你们的化妆间太吵了,在这里说话要用喊的。我的嗓子吃不消。”这样的温柔软语,谁又能拒绝她呢?

齐歌和骆格格并肩往门口走。齐歌一身黑色的燕尾服,身材挺拔;骆格格一袭曳地的白裙,体态婀娜。我的心忽然揪了一下,他们,看上去像一对正走向结婚礼堂的金童玉女。

“我的嗓子吃不消!”有人在捏着嗓子学骆格格说话,引起一片哄笑。他们开始猜测骆格格和齐歌的关系,有的说早有勾搭,有的说刚刚开始,有的说刚拉开女追男的帷幕,有的说齐歌在欲擒故纵……后来的话题转到了骆格格的身上,隐约听到他们在争论什么B还是C。具体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进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我正在愣神,被孙琛一张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孙琛拿着我的书包在我的眼前晃:“你的书包?”书包里的手机正响个不停。

“是我的。”我接过书包翻找里面的手机。铃声停了,屏幕显示有五个未接电话,全是齐歌打来的。

孙琛站在一旁发牢骚:“整个化妆间的手机都找遍了,原来是你的。自己的手机铃声都听不出来,这手机是你的吗?偷的吧?”

我不理孙琛的揶揄,打电话给齐歌,问他有什么事。

齐歌在电话里抱怨:“干什么呢?这么半天不接电话?”

“听最新版的诱妞大全入神了。”我阴阳怪气地回答。

“到东安全出口旁边的休息室找我,有话和你说!”

在休息室的门口,我碰到刚从里面出来的骆格格,她低头一笑,从我的身边飘然而过。

推开门看到齐歌的第一眼,我发现他颈间的领结已经平整如新,不似刚才那样往一边拧着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阴沉着脸问他:“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有什么事非要躲到这里说?”

齐歌坐在沙发上笑着冲我招手:“过来,我跟你说句好话。”

我走过去,刚在他身边坐下,他的手便搭上我的腰:“你昨天晚上累着了,演出结束直接回家吧!”

我拨开他的手,板着脸说:“你呢?”

“今天是最后一场,明天又是十一假期,咱们系那几个住在北京的女生不想搭车回学校,要直接回家。可是这鬼地方太偏辟,女孩子一个人叫车不安全。骆格格想让咱们系不回学校的男生和女生搭个伴,先送她们回家。”说到这里,他的手又伸了过来,“我跟骆格格说你身体不舒服,让你演出结束后先走。我送骆格格回去后,马上去找你。”

“嗯!”我胡乱答应一声,站起来拉他,“回去吧,该点名了。”

齐歌笑着说:“骆格格这个建议非把咱们系那帮男生乐晕不可,做护花使者,他们正求之不得呢!”

“是你求之不得吧?”我撇着嘴问他。

他控制着力道踢了我的膝窝一脚,骂道:“滚一边去!”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象着齐歌送骆格格回家的样子,想象着他们会说些什么。半梦半醒间好象看到齐歌穿着黑色的礼服,拥着身穿洁白婚纱的骆格格走进教堂。牧师大声宣布:“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齐歌笑吟吟地亲吻骆格格,骆格格仰起脸幸福地微笑。我躲在教堂的一角,无声地哭泣着,眼泪滚滚而下,连眼睛都热乎乎的……

眼睛?怎么这么热?我微微睁开眼,发现齐歌正在吻我的眼睛。觉察到我睫毛的颤动,他抬起头,微笑着问我:“做噩梦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我急忙伸手去抹脸,齐歌按住了我的手,轻笑着说:“没有了,已经被我吻干了!”

我把手缩回被子里,羞赧地问他:“你回来多久了?”在他面前流眼泪让我觉得很丢面子。

“快十分钟了吧!回来就看到你一直在哭,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以前还真不知道你这么能哭。”他好笑地摇了摇头,问:“梦见什么了,这么伤心?”

“忘了!”我吸了吸鼻子,说:“快去洗澡,你身上有女人味。”

齐歌作势要咬我的鼻子:“你是狗鼻子啊?嗅觉怎么这么灵敏?这你也能闻出来?”

他去洗澡了,我瞪着天花板发愣。

“怎么还不睡?”齐歌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躺在我身边。

我钻进他的怀里,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他伸出双臂环抱住我。

不管将来怎么样,现在,这带有薄荷清香的呼吸是我的,这温暖的怀抱也是我的。

至少,现在还是。至少,这个梦还在继续。

 

 

一个星期后,国庆演出的劳务费发下来,我看都没看就塞进了书包里。中午在学四食堂吃小炒的时候,齐歌问我:“这次的演出费比预先说的少了一半,你知道吗?”

“我没看。”我吃着齐歌夹给我的空心菜的茎,把混进来的菜叶再夹回他的碗里。

齐歌又夹给我一些菜茎,问我:“学校说把另一半演出费扣做什么基金了。”

我咔咔地嚼着饭菜,不满地说:“那怎么行?演出费是演出单位给我们的酬劳,学校有什么权利克扣?”

“你连看都不看,不是不在乎多少吗?”齐歌不解地问我。

“这笔钱是我应得的,学校必须分毫不差地给我。至于我怎么看、怎么花这笔钱,那是我自己的事。即便是做什么基金,也要我自己从兜里往外掏。”我义正言辞地发表着见解,从齐歌的筷子上抢救下一根菜茎放进嘴里。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齐歌赞许地放进我碗里一大块红烧狮子头。

下午,演奏课刚结束,同学们还没来得及离开,骆格格便走进我们班,目光在教室里逡巡。

有男生在旁边起哄:“学竖琴的想听我们小提琴班的演奏课啊?”“现在中西合壁好象挺流行的。”

骆格格笑而不答,目光落在齐歌身上,向他点头示意,伸出纤纤玉手指点着门口。齐歌站起身,和她一起走出教室。

几分钟后,他们一起回到教室,站在讲台上。

齐歌清了清嗓子说:“关于这次学校擅自克扣我们演出费的事情,我们决定向学校联名抗议,大家听完骆格格起草的抗议书后,同意的,请在后面签名。明后两天,这份抗议书会陆续传到管弦系其他专业的各个班级。”

掌声中,骆格格仪态万方地走上讲台,面向齐歌微微一笑,不理下面的起哄声,朗朗念起来。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齐歌,看他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骆格格……

我的心乱了,莫明的不安与烦燥……

骆格格念完后,和齐歌相视一笑,把抗议书交到齐歌手上,袅袅婷婷地离去了。同学们涌到讲台前排队签名。我听到有人说:“别说这是为自己争利益,就是看在大美女的面子上,也得签这个名啊!”

我叫住一个要去签字的男生,问他:“你们国庆音乐会的时候是不是讨论过骆格格是B还是C?”

“是啊!”那个男生对我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诡秘地一笑,说:“我告诉你,她绝对是C。”

“你怎么知道?”那个男生的好奇心来了,追问道。

我得意地说:“我曾经近距离目测过。”

那个男生指着我大笑:“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原来,原来你也……”

我大笑着拎起琴离开教室,齐歌追了出来:“于睫,你忘了签名!”

“我没忘。我不想签。”

“你什么意思?骆格格的抗议书和你中午的说法不是意见一致吗?这离中午才几个小时啊,你又改主意了?”齐歌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对了!不是你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现在改主意了。”不理他错愕的表情,我扭头就走。

 

 

回到家里,我吃了半碗速食面,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九点多钟了,齐歌还没有回来。第二天没有早课,按惯例今天应该到我家过夜。我不想气得睡不着觉,决定练一会儿琴平复情绪。拉了几个小节普罗可菲耶夫的《三个橙子进行曲》,我觉得弦有点松,就停下来紧,可是怎么拧也拧不动,我找了一把钳子,没拧两下又把弦轴拧断了。我生气地把琴和钳子扔到了茶几上,这时,齐歌回来了。

他看了看我的琴,又看了看那把老虎钳,半轻不重地拧着我的脸说:“这也值得生气?明天换一套新的4/4弦不就行了?”

“快过来签上你的大名。”齐歌从书包里拿出那份抗议书,摊在桌上招手叫我过去,“我刚才在学生公寓又问了几个咱们系其他专业的同学,大家都等着抗议书传到他们班呢!”

“不签!”我板着脸严辞拒绝,像被捕后拒绝写认罪书的革命战士。

“嘿,我说你这是犯什么拧呢?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齐歌走过来拉我。

我甩着手扭着身子嚷:“老子今天就拧上了,不签就是不签!打死我也不签!”

齐歌被我气得笑了:“你干嘛呀?这又不是卖身契。”

我踢了他一脚,大声说:“签卖身契也不签这个狗屁抗议书。”

齐歌的脸拉了下来,一下从背后抱住了我,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按在了书桌上,“看咱们今天谁拧得过谁!”

“管弦系几百号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他妈的,凭什么强迫我?”我的脸抵着那份骆格格写的抗议书,整个上半身被齐歌压在书桌上。

“今天我还就强迫你了!”齐歌说着,塞进我手里一枝笔,抓着我的手,在那张抗议书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于睫”两个字。

齐歌放开了我,举着那份抗议书得意地说:“瞧,不用打死你,你不是也签了吗?”

我站在屋中央大叫:“不算!不算!那不是我写的,不算数!” 叫嚷中,心里不由一阵难过,真的有种签了卖身契、被卖了的感觉。

“明明是你的亲笔签名,怎么不算?”齐歌斜靠着书桌,好笑地看着我,如同看一只被耍弄的猴子。

我声嘶力竭地喊:“是你拿着我的手写的,不是我自愿的。妈的,你,你强奸民意!”

齐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说:“强奸民意?亏你想得出来。我连你的人都奸了,还怕奸你的意吗?”

我的脸霎时变了颜色,一步步后退着跌坐在沙发上,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齐歌看出我真的生气了,蹲在我膝前慌乱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下狠劲踢了他一脚,从齿缝间迸着字说:“混蛋!看你敢再奸我!”

齐歌双手捂着裤裆侧躺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眉尖突突地跳着,额上渐渐沁出了汗珠。我有些害怕,想去扶他,他却挣扎着坐起来。我以为他要打我,暗自握紧了拳头准备应战。他眼神凌利地射向我,看穿了我的想法,苦笑着说:“你放心,我发过誓,决不会再伤你一根手指。”

我喉咙一哽,扭头不再看他。他不会懂,他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做的某件事,比他真的动手伤我更有杀伤力。我冷笑着走进卧室,钻进被子里。

在我朦朦胧胧快睡着时,齐歌一把掀开了我身上的被子,压在了我身上。他疯了似地使劲吻我,双手在我身上摸索着撕扯我的衣服,我拳打脚踢地推挡着他。一番肉搏战之后,他的身体伏在我身上压制着我,使我不能动弹。我们就像两个叠在一起的十字架,在床上僵持着。这让我想到“献祭”一词。

齐歌俯视着我喘着粗气说:“死小子!你下脚那么狠,总得让我检验一下是不是被你踢坏了吧?要是不能用怎么办?”

我黑着脸答道:“你别把老子惹急了,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齐歌颓然放开我,重重地翻身,背对着我低声咒骂着:“小心眼儿!真他妈小心眼儿!”

我咬着嘴唇不吭声。我知道我小心眼儿,可是,有些事,我真的大方不起来。

 

第十章

 

“玩儿的就是心跳……”

可是,玩过了,心也跳过了,真的能什么都抛下什么都不在乎吗?

 

闭着眼睛做的梦,常常淡忘了。

但睁着眼睛做的梦,却永远紧攫住我的心。

也许,只有呼吸停止的时候,

梦才会真正的完结。

 

★★★★★

 

学校擅自扣除的那部分演出费补发下来没多久,到了十一月。2000年11月23日,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却使我和齐歌的法国之旅成为泡影。

那天上午,第一节课是公共课艺术概论。课堂秩序特别不好,阶梯教室的各个角落都传来窸窸窣窣翻报纸的声音和嘁嘁嚓嚓压低嗓门的说话声。

“怎么了,又要闹学潮?”齐歌一脸诧异地问孙琛。

孙琛递给他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北京晨报》,小声说:“瞧瞧,真他妈龌龊。”

我瞄了一眼标题,“2000年11月22日晚,歌手毛宁在北京同性恋聚集地──某某公园被扎伤”。原来,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

开始,我对那件事没有任何反应,我不知道毛宁是谁,他是不是同性恋也与我无关。但我的同学对毛宁遇刺事件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虽然他们大多和我一样不了解流行音乐。在媒体的强烈攻势下,毛宁遇刺事件很快成为整个社会的话题。随后,“毛宁的同性情人小玉自杀获救”,“露点照曝光”,“公安人员答记者问”,“同性恋聚集地──某某公园探秘”等无数后续报道铺天盖地的袭来,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斥着各种对毛宁、对同性恋的侮辱与谩骂。“恶心,无耻,下流”成为人们口中同性恋一词的定语……

“毛宁事件”使我和齐歌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三个字,虽然我们都刻意回避,但自那节西方音乐史课之后,我们在心里不得不开始正视我们之间“友谊”的性质──一对好朋友绝对不会把纯洁的友谊发展到床第间的。

齐歌开始有意地疏远我,不再去我家,不再和我一起去琴房,公共课也不再和我坐在一起。不久,他开始与骆格格出双入对。

“齐歌这小子够有手腕的,一场圣诞音乐会就把咱管弦系的公主诱到手了。”孙琛边擦拭他心爱的大提琴边忿忿不平,“多少人穷追猛打两三年,都被拒之门外。”

骆格格的美丽与优雅当之无愧“公主”的称号。大概因为多年演奏竖琴,她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一种迷人的古典魅力,再加上天然的美貌,使她成为我们管弦系乃至全院色狼的追逐目标。没想到她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如今却在齐歌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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