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游戏+番外 下————冥王
冥王  发于:2010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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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个点射,准确而优美地击毙三个试图借花墙掩护偷袭的敌人,达斯狄埃尔的第三名部下轻捷地从身后一丛观赏灌木中跃出,向主人略一欠身后率先向西撤离,他并没有请示,甚至不曾开口说话,由此可见他们的行动是早就计划好的。凌晨达斯狄埃尔离开后,我曾设想,如果我要带一个连自卫都做不到的人离开皇后岛,至少退到海边,会采取何种方法,苦思的结果是苦笑--就算在黑夜,我也做不到!不知道,白天公然行动的达斯狄埃尔的计划会是什么样子?

向另外两名部下做个奇怪的手势,达斯狄埃尔转向我,语气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命令:"走吧。"

我侧头看看环过肩头的他的右臂,点了点头。

达斯狄埃尔一向独来独往,这次却带了三名部下(都是相当年轻的人,以肤色、瞳色和五官特征来看,应该属于南美土著民族,而以他们的行动反应来看,是相当优秀的战士),可见这次行动对他而言,绝不是单纯的游戏,"那要看进展如何了",有惊无险可称之为游戏,否则就是战斗,攸关生死的残酷战斗!

连续爆炸引起的混乱暂时牵制住了对方,撤离中虽然遇到拦截,但不足以构成威胁,然而,离开古堡、渐渐向西进入山地后,恢复冷静和秩序的对手就追击上来了,快速移动的身影在后方逐渐形成半包围的队形--几天前在耶路撒冷,面对的敌人最多时也不过七人,而现在,到处都是敌人,只怕公爵将岛上八成的部下都派出来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地形的复杂为躲避攻击和迂回突围提供方便的同时,也浪费了不少时间,双方距离正以目视能够测到的速度缩短着。

黑手党大部分攻势被部下挡下,但仍不时有子弹从身边呼啸飞过,而达斯狄埃尔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在不得不避时闪躲一下,他的脚步速而不急,轻捷优雅,如同猎豹般在根本无路可循的山岩沟壑间奔走纵越,我几乎是被他带着行动的,若非他始终揽着我的肩,就算我跟得上他的速度,也免不了中弹的噩运。

迂回绕过两片并不密集的树林,地势愈加高耸陡峭,海风中的腥咸也愈加浓重,隐隐可以听到海涛的声响,我知道我们在向海边靠近,去海边并不奇怪,达斯狄埃尔或许准备了潜艇或船只,但是--这个方向......

"你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明知此时停下来相当危险,几经犹疑,我还是任性地止住了脚步,达斯狄埃尔随之也停下来,我们就这样站立在枪林弹雨中。

"海边。"简洁直接,却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们正向西走。"我强调着"向西"。

"西边防守较薄弱,容易......"他解释,突然伸手压下我的肩,一枚子弹带着灼热的啸风从头上擦过:"......离开。"

"你可知道......"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拭去我额上细密的汗珠,达斯狄埃尔瞥一眼身后:"他们追来了,再不快些,就真的走不掉了。"

我回头,追兵距离我们已经不到二百米了,跟随在身边的三个年轻人也只剩下一人,而且还受了伤,此时就算改变方向也来不及了,别无选择之下,只能继续向西。五分钟后,断后的最后一名年轻人也不知去向。

攀上横在身前的巨岩,风突然大起来,视野也骤然开阔,海天一色间,被枪声惊吓起的成群海鸥慌乱地冲撞鸣叫着,此处风光如画,我却无心欣赏,反而沉重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梭状的皇后岛东部地势平缓,有肥沃的土壤和淡水水源,所以古堡建在东南部,岛的西部是山地,最西端则是延伸入海、高达二十多米的断崖,陡峭、险峻,没有工具绝难攀援,这里的防卫固然薄弱,但也是死路!

    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基督山伯爵》,与主人公相似的境况--只有跳下去,才能逃离,只是,我和达斯狄埃尔不是爱德蒙唐太斯,这里也不是伊夫岛,如果当真跳下去,我想我们绝不会像伯爵那样幸运,达斯狄埃尔一定知道后果,可他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我百思不得其解。

敌人越逼越近,或许认定猎物无路可逃,子弹渐渐疏落,虽避开了要害,却不曾停止,我们不得不后退,直退到无处可退。

"准备好了吗?"手臂从肩上滑下,温柔而有力地环过腰际。

"你......"看看身前十公分外的虚空,再看看达斯狄埃尔,我一脸的不可思议:"难道真的--!!!"

黑曜石般的光华在微眯的双眸中一闪而逝,接着腰间手臂一紧,我尚不及抗拒就已被带离断崖,视野瞬间翻转过一百八十度,无法自由控制的身体向着掉转到头上方的海面疾坠而下!

我当即变了脸色--

断崖附近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是成片的暗礁!!!

高空坠落的感觉并不好,何况还是毫无准备地被拖下去,未及出口的惊呼被强灌进口鼻的气流逼回喉底,呼吸顿时紊乱,五脏六腑也似乎要翻转过来一样难受!用力咬住下唇,我紧紧盯着快速逼近的海面,明显深于海水蓝的阴影就是暗藏在水面下的礁石了,而我们正是向着那片阴影直落下去!达斯狄埃尔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但是这次......当礁石的形状甚至纹理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时,我终于忍不住看向他,一侧头正对上那双黑眸--

"害怕了?"他眼底淡淡的笑意间,清清楚楚地浮动着轻讽和玩味。

这个问题似乎不应该在跳下来之后才问吧?将不满和不屑写在脸上,我不示弱地回瞪他,风中,一缕银丝悄然缠上颈项,达斯狄埃尔侧过头,温润的双唇随之扫过睫毛压上眼睑,我避无可避,不得不合上眼睛的同时,寒冷和湿意也突然从发尾渗入并快速蔓延过头和颈,即使隔了眼睑,我仍能清晰感觉到有两片相对的浓重暗影从"视野"上方压下!下意识闭住呼吸,那一刻,甚至连心跳都停止了。

身体冲入大海,碰触到的不是坚硬的礁石而是海水!下坠的势子骤然减缓,身体向上浮了一浮--我和达斯狄埃尔竟奇迹般落在暗礁之间狭窄的空隙里!因担心隐形镜片被冲出而无法张开眼睛,我能做的只有无条件信任他,尽量放松身体,任由他带着我在伸手就可以碰到的暗礁之间穿插,身周动荡的海水中不时有更细微的波动散开,想必是从崖上射入水中的子弹拖带出的轨痕,高度差和水的浮力已使得子弹完全失去了杀伤力。熟练避过嶙峋突兀的岩石和崖底洞穴形成的旋涡,在我差不多要窒息时,达斯狄埃尔紧贴着一块突出水面的巨大礁石浮出海面,这里已是距离断崖近一百五十米的地方,崖上敌人的视线和火力完全被阻隔在礁石的另一边。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如何?"黏贴在眼睫上的发丝被挑开,耳边响起略带揶揄的询问。

一边抹去脸上的海水,一边因缺氧而低低咳嗽着,良久才瞪着他一字一顿地下结论:"疯、子!"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词汇来形容他近似疯狂的举动了。

达斯狄埃尔笑了,散在肩背和脸颊边的银发不时有水珠滑落,如同阳光下的珍珠。

唇动了动,我最后还是放弃开口,落在礁石之间并不完全靠运气,他对这片危险海域中暗礁的分布事先一定作过了解,否则不可能这么迅速而熟练地离开暗礁群,就算如此,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终究还是太冒险了,纵使别无选择、非跳不可,至少,我没有他那种毫不犹豫的果断、自信和勇气。

平复下呼吸,四下扫视,辽阔的海面上并没有船只的影子,于是我向他询问:"现在怎么办?"因为地理原因,这里的防卫薄弱,但游水离开绝对不现实,而停留在原处又不啻于坐以待毙。

"等待援军。"达斯狄埃尔的语气自信且悠然。

与我们一起退出来的三个年轻人先后失散,就算能在混战中幸免,也势必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成为援军?如果他还有部下在岛外又另当别论了。

拂开滑落在额前的银发,一抹微笑缓缓从微扬的唇角漾开:"援军到了。"

海面上依然没有船只,所以我看向水下,上次婚礼时,他和风就是乘坐潜艇潜入皇后岛的。

达斯狄埃尔摇着头,目光投向相反的方向。

疑惑地抬起头,空中,一架直升机正向这边靠拢,螺旋桨气流搅动着海面,形成巨大的圆形波痕,海浪拍击崖壁的声音掩下轰鸣,所以我刚才没有发现。

"皇后岛附近的水域新安装了脉冲和声纳,潜艇无法靠近。"看出我神情中的微诧,达斯狄埃尔解释着,看来"紫色的微笑"被盗事件对梅菲特公爵的打击着实不小。既然如此,直升机又是如何避过监视的呢?就算现在暴露在攻击范围内,对方--崖上的人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原本不曾间断的射击也停止了。

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几周,悬停在正上方,接着舱门打开,一个人斜斜探出身子,倾泻的阳光使我看不清他的衣着、容貌和表情,只看到一道阴影从他手中落下,同时一个年轻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不要乱动,否则开枪了!"语调有些奇怪,但的确是意大利语!

来的不是援军,而是敌人!我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绳索编结成的软梯准确垂露在身前,我看了看达斯狄埃尔,他的表情依然轻松镇定,唇边的微笑似乎还未散去。

"这就是你说的援军?"我叹了口气,多少带些讥讽和自嘲,没想到历经艰险才退到海边,却还是功亏一篑。

收紧环过我腰际的左臂,以右手抓住软梯,他丝毫不理会我的讽刺。

直升机开始上升,我们被缓慢但平稳地带离海面,沿绳梯飞泻的水珠在空中闪出耀眼的光芒,为防趁机劫机,绳梯不再升起,上方的枪口也始终指着我们。略做盘旋,直升机以逆时针方向绕向岛东侧,那里建有两处停机坪,远远的,耸立在高大乔木间的古堡进入视野,我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从直升机出现就保持沉默的达斯狄埃尔突然笑着开口:"舍不得离开?"完全是取笑而轻松的语气。

离开?我一怔,刚要询问,绳梯忽然剧烈晃动起来,我本能就近抱住他的腰以求平衡!待到稳住身形,原本低速飞行的直升机已改变方向并加速,皇后岛很快便被远远甩在身后。

愕然间,绳梯被提起到舱门,斜靠在门上、脸色黝黑的年轻人向我伸出手,看样子是要拉我上去。

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年轻而有力的手,我微一侧头:"你的部下?"

达斯狄埃尔点头,直升机出现时,之所以没有遭到攻击,说穿了其实一点都不复杂,直升机的的确确是意大利黑手党的,只是机上的人早已被达斯狄埃尔的部下替换掉了。

"做那种事很好玩么?"我的声音低沉下来,既然控制了直升机,为什么还要冒那种险?

"被地对空导弹打下来的话,会更糟糕吧?"达斯狄埃尔不答反问。

我沉思不语,静静看了他一会,方才握住年轻人的手跃入机舱,径自在后排座椅上坐下来,他的做法并没有错,国际刑警掌握的情报显示,皇后岛的确秘密部署了短程地对空导弹,在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若是在停机坪直接登机离开,只怕一升空就被打下来了!像这样,中途突然改变航向,足以使对方措手不及,待他们反应过来,再完成索敌、锁定目标等工作,我们已离开射程了。

从舷窗最后看一眼海平面上缩成点状的皇后岛,我向后靠在坐椅上,合上眼睛长舒了口气,精神刚一放松便又在低低的交谈声中迅速集中,侧耳聆听了几秒,我不得不放弃--他们用的是一种奇怪的语言,根本听不懂。小心抬起眼睑,我在睫毛下观察机舱中的一切--坐在门边的达斯狄埃尔正与前排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谈论着什么,那年轻人有一双开朗、富有朝气的眼睛,面对达斯狄埃尔时,表情语气却恭敬而谨慎,带着对上位者习惯性的畏惧,这种态度我在"病毒"身上也看到过,尽管衣衫尽湿,银发也还在滴水,可达斯狄埃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不可思议地保持着一贯的优雅、从容,甚至还多出一丝剧烈活动后的慵懒。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他忽而转头,左手微抬,一条毛巾飘落在我头上:"擦干头发,小心感冒。"清淡而优雅的香水味随之盈满嗅觉。

执起毛巾一端,意外地发现边角上竟以银丝绣着梅菲特家族的族徽,愣了一愣,忍不住将脸埋进柔软的纯白长绒,我低声笑起来,达斯狄埃尔的行动经过周密计划,这毋庸置疑,每一环每一步都无懈可击,甚至连毛巾这样的细节都没有漏掉!"达斯狄埃尔,你--"抬起头,我似笑非笑:"是不是连替换的衣服都准备好了?"言辞间的恶意再明显不过。

"你越来越刻薄了,"默默看进我眼底深处,他良久才轻叹:"是因为越来越脆弱了吗?"

"............"我不动声色地微笑反击:"你果然喜欢戳人痛处。"心却涩涩的,悲伤、愤怒、冷漠......甚至焦躁,在他面前,我从不刻意掩饰,唯有脆弱,一向藏得很深,谁知一次不经意的展露竟使得整个人都无力起来,无力到要用恶意的言语来保护自己的地步,心中的苦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自厌。

"水银,"将毛巾随意折放在膝上,达斯狄埃尔突然提议:"做笔交易怎么样?"

"不。"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我一口回绝,丝毫不留回旋余地,我知道他想要什么,避敌锋芒及避开导弹追袭只是选择从断崖离开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要长时间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纵横计算,只有西海岸最远吧?饵料当然就是我和他自己,现在想起来,当时他的部下大声喊的那句"快下去,水银"只怕也是别有居心的,多半是为了将我的行踪泄漏给对方,以便追踪,我能使用多种语言,何必一定要用一听就知道是刚学会不久的意大利语?达斯狄埃尔的真正目的,自然是梅菲特公爵手中的字条,想必在我和他以及他的部下上演那出精彩激烈到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突围剧目时,他的部下正在兵力几乎抽调一空的城堡中寻找那半张字条并且成功劫持了一架直升机--绣有族徽的高档毛巾只有主人的房间或盥洗室才有,若说达斯狄埃尔的部下进入公爵的房间只是为了取毛巾,任谁都不会相信。

梅菲特公爵无法从我口中问出的答案,他也休想得到,"不要告诉任何人",保护不了颂西,至少要遵守她的遗言。

目光闪动一下,无视我的拒绝,达斯狄埃尔还是说出了交易内容:"我愿意用剩下的三十三枚拼块交换你手中的半张字条。"

这一句话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大,我失控地颤了一下,毛巾从手中滑落,"什么?"愣了许久我才不可置信地沉声反问。

他缓慢而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愿意用剩下的三十三枚拼块交换你手中的半张字条。"

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深邃的幽黑中除了似水的温柔外,没有其他情愫,抑或是掩藏得太巧妙,总之无法读出。达斯狄埃尔永远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利用我想要的东西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用力咬住下唇,我无意义地摇头,半张字条与关系到司各特睿阳的拼图比较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如果他许诺的是三十二枚,我或许不会接受,但三十三枚......根本不需要考虑!

等不到答复,达斯狄埃尔也不催促,机舱中安静下来,机师和年轻人专注于驾驶,头都不回,我和达斯狄埃尔则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五分钟后--

"达斯狄埃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深深吸了口气:"‘居然是你'是什么意思?"右手下意识按在左肩锁骨下,昨夜他指尖微凉的触感还鲜明地残留在肌肤上,他当时分明想起了什么,最后却狡猾地岔开了,但是我一直没有忘记,既然他想得到字条,而我又无法拒绝......至少应该弄清楚十一年前旧事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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