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上官良!呆呆看著睁开眼来望著自己的苏钰城,一时间,无法动作,也说不出话来。
苏钰城只记得自己看著主席上的那人笑得开怀,自己心中阵阵抽痛。
还记得那年的半角明黄,贴身的温暖,自己本以为可以悄悄在心里思念就是,可时刻相对的相守,却比远隔天涯还要痛苦......
我只是,希望能有所作为,不负苍生而已......
但是现在,却连自己小小的一颗心,都失了宁静。
本以为可以不在意,到现在,却是如此痛苦......
难过到无法隐藏的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谁?
你可是特地只为我一人而来?
你可是只会看见我一人而已?
我只是,想要得到一份完全的肯定啊......
苏钰城慢慢撑起身子,上官良!猛然回神,收手手去,被苏钰城一把拉住。
"别走......"
苏钰城拉紧上官良!的手,轻轻将身子靠近他,双眼一闭,泪水珍珠般滑落,一颗一颗,落在上官良手背上。
"别让我一个人......"
上官良!张著嘴巴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站著任凭苏钰城靠在自己身上呢喃,他看不见苏钰城的脸,头一低,只看见苏钰城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泪水,一滴一滴,渐渐汇集,滑过手背,落在地面上没了踪影,只留下暂时停留在自己手背的温度,渐渐凉去。
"我错了麽......"
"我总是一个人......"
"小时候,就一直被说,要勤奋,要努力,父亲......您看著的,是陛下,一个人的心,怎麽可以装下这麽多......"
"锦弟,你恨我吗?可是......可是,现在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
"我什麽都没有......"
"我其实不想当丞相......我只想在书卷中求得一片安宁......"
"皇上,只是在心里偷偷喜欢你......也不行吗?若是如此,当年又为何对我如此温柔?那半袖的温暖......"
上官良!静静站著,苏钰城靠在怀里,啜泣著呢喃,上官良!原本被酒烧糊的脑子,又是被惊又被夜风吹了半夜,早清醒了,脸上神情变换不断,脸色一会白一会青,到最後,居然红成猴子屁股!
苏钰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上官良!一直傻站著,好一会,才又轻轻拍了下苏钰城,动作里带了些温柔。
"喂......"
"醒醒......"
上官良!叫了几声,苏钰城没有应声,他也不再继续,只是对著又悄悄冒出头来的弯月呲牙咧嘴苦著脸皱著眉想了半天,最後对著月亮一声长叹,轻手轻脚的放开苏钰城,扶著他躺在假山石的一边,让他躺好,又帮苏钰城把衣服拉了拉,站起身来,捂著脸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不多时,来了几个内卫,将醉倒的丞相送回了府,许是夜里受了风寒,苏钰城回去便病倒了,头疼脑热身子发软,告了好几日的假,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苏宅里养病。
上官良!那夜里捂著脸跑回了皇帝特地在宫中封给他的昊天居,赶走了下人,一下扑倒在床上,呆呆看著自己的手背。
泪水流过,温度已逝,可为什麽,自己却还能清楚的感受到泪水流下时,那份心痛......
上官良!看著自己手背好一会,回过神来时,却是自己将手背伸到嘴边,轻轻舔著......
咸的......
我、我这是......
上官良!回过神来,手握成拳狠狠的砸在床上,脸埋在床铺间,只有通红的耳朵,透露出了他此刻的心绪。
本王竟然......
竟然对他......
只是两滴眼泪而已......
却已是如此......
上官良!猛的抬起头,脸憋得通红,起身在屋中走来又走去。
"他不就是──他他他!他从一开始就不把本王爷放在眼里!又是乱抱又是乱吼,还打过本王!本王惦记了这麽多年,怎麽可能这麽轻易的就忘记?"
"啧!"
上官良!一脚踢开一张凳子,继续在屋中转悠。
"不过是个闷葫芦,爹不疼娘不爱,弟弟又不亲,偏生自己还爱想太多,更是──"
上官良!踢飞另外一张凳子,心中火直冒,越是想就烧得越旺。
"他居然还不安分!竟然、竟然对──起了心思!"
上官良!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淡青色泽的茶盏,不由得想起自己进城那天去苏家,与苏锦城交谈後见得那人带著一点哀戚的目光,还有那日里,小巷中浅浅的一笑,以及自己现在还能记得的,与自己完全不同,带了点绵软,却又不似女子棉润的触感......
是夜,小王爷黑著脸,洗了个冷水澡,第二日顶著发红的眼角,哼哼著奔去与上明帝告假,当他得知苏丞相也病了的时候,传话的小官哆嗦了一下,眼前的小王爷,眼中发亮,嘴角带笑,露出那麽点白牙──像极了吃人的狼!
上官良!养了些时日的病,这天正喝药时,自己第一次使唤暗部的人也带回消息来了,当下将碗一扔,带了人马直奔邯城找夜央去了。
夜央出现在上官良!和他约好的小树林时,上官良!正等得心急,见夜央一身黑色紧身衣包裹全身,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眉眼,忍不住道:"怎麽?抱到美人了?"
夜央摇摇头:"苏二公子前些时候拣回条小狗,可爱得很!"
上官良!奇了:"那只死狐狸养狗?他不是很讨厌弄脏自己的麽?"
夜央噗嗤一笑:"是只会走路会闹的两脚小狗!"
上官良!白了他一眼:"公的?"
"你这样说,苏二少爷知道了,会掐死你的!"
夜央笑道,语气中隐约是期待:"他的那只小狗有趣得紧,苏二少爷现在是不明白自己的心,一旦察觉了,想必他会疼那小家夥入骨!"
上官良!看了夜央一眼,蹲下身,拔了根草,如自己还在江湖上混迹时一般,叼在嘴里:"我想问你件事......"
"哦?"
夜央奇了,上官良!在他面前称呼自己为我时,是他放下一切最坦然也是最直接的时候,也是最需要他这个朋友理解和支持的时候。
"我惦记著一个人十四年,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一开始是气愤,总觉得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我那时候多小?周围的人都宠著惯著,唯独只有他──"
上官良!抬头看看远山,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今年夏天,很热......
微风吹过晒得叶尖已经有点发黄带卷的草叶,沙沙声响,像是人在低语。
夜央静静站在上官良!身边,他知道他需要的,是一个肯定。
"以前小,什麽都不懂,现在大了,自然清楚了许多,我本就不是个爱记仇的人,怎麽就唯独只记得他对我做过的每一件事?"
"我现在都还记得,自己看见他的第一眼,文静秀雅,手里拿著笔,脸上有点惊慌,可是看见了我,还是带著笑;还记得他明明是个死书呆子,却抱著我连滚了几下,然後将我摔在地上;还记得他明明已经吓到脸色发青几乎站不稳,却一手抱著申老太傅发抖,一边担心我会不会被蛇咬;我还记得,他教我写字
,怎麽起手,怎麽行书,很温柔,很耐心,和打我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我那时候那麽痛,他的手......也会痛的吧......"
上官良!边说,边慢慢捂著脸垂下头去:"我一看到他,就静不下心来,总是跳著闹著,总觉得是他在缠著盯著自己不放,实际上呢?是我自己,一直都在看著他吧......而他......从来都......从来都......"
"你喜欢他,你现在才发现,那麽,你想如何?"
夜央伸手摸摸上官良!的头,不出意外的得来一个白眼,他一笑:"小王爷向来直率,难道这次会想当个逃兵?"
上官良!慢慢转头,吐出口中的草茎,狠狠道:"怎麽可能!不过是承认自己喜欢上了谁而已!有什麽不敢的?烈女怕郎缠,是人都会受不了没完没了的纠缠和不死心!我反正比他年轻,和他缠定了!"
夜央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很是无奈的看著上官良!:"你自己有这个心思了,又干什麽跑来找我?"他心中却暗暗同情苏钰城,可怜啊!平白被人记恨了十四年,现在,这恨变成了爱,於是你自求多福吧!小王爷难缠啊!
上官良!站起身掸掸衣背:"其实也没什麽,问一问你,总会安心些,再者,苏家现在发展的势头猛了,他又是丞相,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说起来,我还真该庆幸!"
"庆幸什麽?"
夜央好奇的问道,上官良!脸色一黑,又慢慢变红起来,咬著牙齿道:"庆幸某个笨蛋仰慕错了对象!庆幸某个笨蛋其实一点也没有被权势迷乱了心!"
夜央笑笑:"我再和你一说吧!苏二公子只怕也不是什麽难应付的!人心中总有最为柔软的一地,有些人你拿刀威胁,不如用情动之,我得走了,祝你成功,早点抱得丞相做个闲散王爷!"
夜央脚下一用力,人已在三丈外,声音轻飘飘却清晰的传入上官良!的耳中:"你那皇兄好算计,无情从来帝王家,你多多留心!"
上官良!张开双手,抬头望天,一笑:"本王自然知道。"
有些事、有些人,也只有当局者,才能把握了!
但是自己早已经做了决定,那麽,想再多也没用,临到事前再做打算便是!
上官良!想了一会,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再想起不久前自己心中暗起的誓言,忍不住唏嘘:原来,本王竟然早就自己判定了自己的心之所在,连将来都预想到了!唉!万一做不成王爷了,去当算命先生,也能养活他吧!
小王爷邯城一游,抱恙而去,鲜活而归,上明帝看著暗卫呈上来的纸条,眉头打了一个结,再看看丞相苏钰城凑请的折子,心里的结纠成一团。
"唉!"
上明帝一声叹息,想起来那天上官良!与自己的对话,忙又吩咐了暗卫来问话,然後一个人在御书房里转来转去。
这个小皇弟本就不同他人,需要特别对待,说来还是该怪自己当年太心急,让他被那些小姐给吓了,那六年的漂泊生涯又是自己能力所不及的存在,本就想著希望他能好好的娶妻生子延续血脉──谁想得他现在竟然......
上明帝轻轻坐回龙椅,长长一叹哀怨道:"朕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是累心啊!这可比边疆事物更令人烦琐!"
上官良!回京後第二日,面上带笑跟著上朝,众臣知他身份,都不多言,上官良!左右看看看,没见到苏钰城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身哀怨的气氛惊得身侧三步无人敢近,上明帝满头冷汗,早朝结束後,小王爷不顾上明帝眨眼示意得快抽搐的脸,长腿一伸,逮了见机不妙预备开跑的内司令,大手一伸将人拦在墙角里,黑著脸问:"苏丞相人呢?"
内司令被高头大马的上官良!堵在墙角,只觉得眼前头上一片阴暗,白牙闪亮的小王爷好可怕啊!
"问你呢?"
上官良!不耐烦道,内司令结结巴巴道:"回、王爷,丞、丞相前几日里又犯了风寒告假,如、如今在家──"
上官良!听了,转头就跑,内司令呆呆的望著,而後一擦额头的冷汗:"这小王爷俊俏得紧,却也吓人得很啊!可怜的丞相,被他一凶,怕是又要病重了!"
上官良!换了身衣服,又跑去太医院,不顾及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们的哀求,打包了不少珍惜滋补的药材,大模大样坐了轿子去苏丞相府。
上官良!来得突然,又没有先行通知,他一下轿子,只见苏家大门紧闭,上前去敲了半天门,才有下仆前来应门。
门一开,不顾下人惊慌失措的赔罪,上官良!拔腿就屋子里去,走了没几步,停下脚步来,转头看著急急跟在自己的下人:"你们家主子在哪?"
下人连连赔罪带路,上官良!一手拎紧了药材,一手拿著扇子摇摇,走了一阵,觉得有些怪异,转了个弯,他忍不住开口:"这府里其他的下人都哪里去了?"
那小仆一惊,连忙转身道:"回小王爷,这宅子里就我和另外七个跑腿打杂的,还有皇上给拨的护院们。"
"什麽?"
上官良!横眉怒道:"这谁办的事?堂堂丞相府邸,这麽大个院子,就你们几个跑腿的,这说出去难道不怕人笑话?你当本──你当皇上是白吃饭的,连臣子俸银都给不起麽?再者,你家二爷小气到这个地步?"
小仆心中一紧,抬头为难的看了一眼上官良!,小声道:"回王爷,这正是大爷和二爷吩咐的......"
"哈?"
上官良!一愣,抬头看看四周因为天气炎热了许久而颓败了不少的花树,只觉得心里的火蹭蹭上冒,烧得他焦躁难安,再想起上次见到苏锦城趁著夜色带离了大队车马,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有什麽东西断掉了。
"你家主子在哪?"
上官良!伸手掐著小仆的肩膀,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小仆被他吓住,哆嗦著伸手一指前方的小院:"在、在那──"
上官良!问得去处,转身便走,说是脚下生风也不为过,他一脚踹开紧闭的雕花木门,兜头便唤:"苏钰城!"
苏钰城这两月来也算是偷得休闲,几年来劳心劳力让本就身子较弱的他有些亏著了,五月的时候在御花院里著了凉,一时好一时坏,前几日日头过盛,居然又倒下了,他只能认命的喝药休息,一日里睡觉的时间多过八个时辰,上官良!风风火火冲来踹门的时候他刚才睡醒,伸手端了床头小几上的茶喝著,被一
吓,连连大咳起来,茶水泼在身上被子上,脸涨得通红。
"你没事吧?"
祸首上官良!半点自觉也没有,见苏钰城咳得厉害,只当他病重了,也不管那许多,直接走近前去,伸手拍打苏钰城的背心,看起来莽撞,手上力道却是刚好。
"喂!"
上官良!一脸紧张的看著苏钰城,只穿著内衫,头发披散开来,眼睛里水蒙蒙的,自己这个角度看下去,能看见他的锁骨,以及......那微微的红色......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上官良!晃晃脑袋,伸手帮苏钰城去拉被子,道:"你这怎麽人手这麽少?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不成?看!被子湿了,难道你自己换不成?"
上官良!边说边皱起眉头,一把将呆滞的苏钰城揽在自己怀里,一脸嫌弃的掀了掀他的衣服:"你看你看!连衣服湿了都没人帮著换,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啊你?"
"小王爷──"
苏钰城又惊又窘,自己这个衣衫不整的模样,被外人看了个透彻,实在有失礼仪,而现在这个温柔的抱著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是向来视自己为最厌恶之人的小王爷,这实在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啊!
自己最近,并没有招惹到他啊?
或者,是上次那话说得重了?
苏钰城心中一阵纠结,近几日来躺得多了,人总是困顿,身子也使不上什麽劲,现在被比自己小的人当孩子一般抱在怀里,这感觉......实在是......
"本王问你,为何这府里人手如此之少?"
上官良!将苏钰城抱著,双手轻按著他的背心,温和的内力缓缓透入苏钰城体内,理顺他亏损细小的筋脉,一边皱紧了眉头继续道:"上次本王来时,还记得你这灯火辉煌人多热闹,怎麽一下就──"
上官良!心中暗道不好,连忙住口,手心所及,刚才能明显地感觉到苏钰城的背心都僵硬了。
"多谢小王爷厚爱,苏钰城感激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