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女子正是东方静的师傅楚思清。
轩辕胤看着轩辕擎,一字一句的问道:“五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轩辕擎捋捋微乱的头发,道:“二哥,我们进屋去说吧,小弟欠你一个解释。亲亲……”被楚思清秀目一瞪,他慌忙改口道:“师姐,我们先进屋去吧。”
三人进了屋内坐定,楚思清仍是紧握着长剑,对轩辕胤怒目而视。轩辕擎居然一脸讨好的亲自给她倒了杯茶,这才说道:“师姐,先喝口白水,我来给你介绍。”
上好的碧螺春加上新春的雪水,沁人的茶香已经飘到了轩辕胤的面前,这也叫白水?口干舌燥的轩辕胤不由满脸惋惜的看着被眼前的女子吃得死死的五弟。
“这是我二哥轩辕胤。他一直在西部边关带兵,今天才刚刚赶回京城,东方深……”被楚思清白了一眼,轩辕擎忙改口道,“不,大师兄,绝对也不是他杀的。我是请他来帮忙的。”
楚思清有些狐疑的看了看轩辕胤,道:“你担保?不许骗我,否则你就是小狗。”
“我轩辕擎以名誉担保。”
“你有那种东西吗?”楚思清撇撇樱唇,看向轩辕胤的眼睛中却已没有了刚刚的敌意。轩辕胤心中却更加奇怪,楚思清为何竟对身为轩辕氏的五弟如此信任?“五弟,你是如何认识这位姑娘的?”
轩辕擎还没来得及回答,楚思清却抢着插口道:“不对,是美女!还有,小擎子,你说大师兄绝对—也—不是他杀的,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第十九章
轩辕擎看看眼前的两人,说道:“师姐,您先慢坐,容我先向我二哥解释清楚。二哥,你可还记得三哥初登大位之时,皇太后一手把持政权,当时你们两派真是斗的天翻地覆,日月无光,天地蒙尘,惊心动魄,……”
轩辕擎一脸夸张的表情,罗罗嗦嗦的不断罗列四字成语,听的不耐烦的楚思清倒转剑柄,在他头上轻轻一敲,轩辕擎立刻乖乖的停了下来,接着说道:“当时我舅舅为了避免让我卷入这场宫廷之争,辗转将我送到了一位相识的道长门下以托庇护。这位道长就是我和师姐的师傅,鹤飞观的前掌门人---西青道长。”
“就是说,楚姑娘是你的师姐,东方深维是你的师兄,而东方静就是你的师侄?”轩辕胤问道。
轩辕擎点点头,道:“对,不过我上山时大师兄早就出师下山了,而东方静那时还没入我师门。数年前,师傅过世前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师姐,自己则外出云游四海去了。”
听轩辕擎说完两人的关系,楚思清立刻拽住他的袖子,着急的问道:“好了,你快点说,到底是谁杀了大师兄啊?”
轩辕胤苦笑着遥想这位西青道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但先后收了耀庆两朝的两位皇子为徒,更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如此一个女徒,连仇人是谁都没弄清楚,竟就冒冒失失的作下了刺杀皇帝这样的大案。
轩辕擎转向楚思清,难得的正色说道:“师姐,行刺皇上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你可知道这何其危险。”说到这里,却又换上了一副弃妇的表情,蹭到楚思清身边,“亲亲师姐,你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抛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离我远点,肉麻死了。”楚思清一掌推开轩辕擎,说道,“找你商量,难道你不姓轩辕?本掌门人这是心地善良,体谅门人的立场。再说,凭本掌门人的盖世武功,绝世美貌,这么点事还能干不成?要不是,哼,东方静这小鬼突然冒出来捣乱,我早得手了。”
行刺这种事情和美貌有什么关系?虽然这么想,轩辕擎却缺乏在这位师姐面前表白心声必备的胆量,只得一笑道:“嘿嘿,不过师姐,杀大师兄的确实另有其人。东方杉出卖日心社的事你应该知道吧?皇上向太后一伙人下手的那晚,曾命令陈名夏带兵捉拿大师兄,不过我得到消息,当时皇上要从大师兄那里找一件东西的下落,所以他事先下令无论如何要活捉大师兄。是东方杉在混战中抗令杀了大师兄,接着他自己也神秘失踪了。”
“怎么会这样……那把剑……”
“什么剑?”轩辕擎问道。
楚思清这才把如何发现东方深维的尸身,如何笃定凶手是轩辕仪,又如何潜入宫中见到东方静的经过说了一遍。轩辕胤和轩辕擎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有人要借楚思清之手杀皇上,甚或是同时借她之手除掉东方静。可是又是谁在暗中捣鬼呢?这其中难道又牵连到轩辕家族的过往?轩辕胤和轩辕擎默契的相视点点头,却谁也没有点破关于东方杉和东方静的身世。
“楚姑娘。”轩辕胤突然开口说道,“恕我直言,还好你今天没有行刺成功,否则的话,你将再次置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的乱世之中啊。”
感受到轩辕胤散发出的肃然之气,楚思清不自觉的向轩辕擎身边缩了缩身子,这才噘着嘴说:“不就是一个皇帝吗?有什么了不起。就算死了一个轩辕仪,不是还有别的姓轩辕的可以替补作皇帝吗?我看我们小擎子就比他强。”
“不然,当今皇上尚未册立太子,现今的五位皇子背后各有不同的势力支持,一旦皇上突然驾崩,朝廷必有一场激烈的皇位之争,轻则朝政动荡,百姓难以安居乐业;重则又是一场旷年持久的多方混战,好不容易盼来太平年景的百姓岂不又要饱受战乱之苦?就是五弟,又如何能不被这场风波牵连?”
情知轩辕胤的话句句在理,无法反驳,楚思清又不肯低头认错,只得把一腔怒气发泄到轩辕擎身上,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都是你不好,为什么不在我行动前告诉我真凶是谁啊,害我白跑一趟不算,还连累了我那么多的乖乖女徒,外加一个笨蛋徒弟!”
“可是,是师姐你没事先通知小弟的……”
楚思清一瞪秀目:“我说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掌门人的话就是真理!”轩辕擎做出一副委屈之极的神情,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认错,逗得三人开怀一笑。
离开楚思清的藏身之处,两人沿密道回到了妓院中,轩辕擎这才说道:“二哥,小弟此次找你前来,就是想请你想个办法,救救我那些被抓的师侄们。若是少了她们,我师姐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一人离京的。”
轩辕胤思索了片刻,说道:“她那些女徒们被关在了天牢中,一时难以营救,不过在抓到主谋之前,皇上暂时不会动她们的。比较危险的是身在皇宫的东方静。以皇上的脾气,从来都容不得的别人的背叛的。我看还是先想办法救他出来吧。”
听到这里,轩辕擎邪邪一笑:“不过,二哥你今天也太冲动了,居然当着皇上的面想抱走他,嘿嘿,二哥那时的表情可是难得一见的心疼啊。你总不会是因为怜惜这个父皇的私生子,一个未曾谋面的弟弟吧?”
“你还没见过他吧?”
轩辕擎老实的摇摇头。
轩辕胤失神的喃喃自语道:“男的,两百多年了,神之子好容易再次出现,为什么偏偏是男的呢?皇上又为什么留他直至现在呢?这,一点也不像他……”
“二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汉人的传说而已。不知东方静伤的如何?”
“应该没什么事吧,师姐说,当时她来不及撤剑,只得改变了剑势,避开了要害之处。”
轩辕胤长长的叹了口气,却再也没有开口。羽,六年了,本以为终于到了忘记你的时候,再次见到如此肖似你的容貌,我的心却又被再次撕裂,鲜红的一如当年。
麟趾宫内,相较起往日的热闹,今天的这里格外的安静。落日之后的余辉静静的投射在窗内,撒下一片暗淡的金黄。
内室里,闲杂人等都已经被远远支开了,受伤的东方静仰卧在床上,旁边,唯一知道他的男性身份的两个仆从—太监小毛子和侍女小溪—一个手端着清水盆,一个手捧着布巾,肃立在床边。轩辕仪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太师椅中,当他看着擦拭伤口的布巾染红了一盆又一盆的清水时,镇静的神色中却多了一点在人前所没有过的茫然。
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小心翼翼的剪开东方静的衣衫,视线接触到属于少年的平坦的胸部时,脸上立刻露出了惊疑而惶恐的神情,游移不定的眼神情不自禁的投向轩辕仪。接触到后者凌厉的警告的目光后,这才强装出一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疗伤,双手的颤抖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了。
轩辕仪不由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这就是汉人对男性的神之子所抱持的可笑的传说的恐惧吧?
也正因为如此,当男子的东方静出现时,他就打定了瞒天过海的念头,一定要抓住这唯一的一次机会,拉拢民心。可是在东方静对他已没有了用处的现在为何他又要救他?只要狠下心,只要再狠下一点点的心,只要什么也不作静静的看着,他就会这样离去了。为何片刻自己又心如刀割乱如麻呢?为什么他竟还曾经燃起过一生相守的念头呢?为此,他甚至不惜为他过继了一个儿子。真是可笑,他明明知道把东方静扮作女子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今世的神之子竟是个男子的事情本来就是不能外传的秘密的。
看着老太医包扎好东方静的伤口,轩辕仪想要开口询问,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来。太医开好了药方,走到轩辕仪面前,恭恭敬敬的递了上来,说道:“荣娘娘的伤没伤到内脏,伤口附近的穴道被封,也减缓了出血,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只是流血过多,臣开了些养血固本和补养身体的药品,请皇上过过目。”
连轩辕仪自己也没有察觉,此刻他竟不自觉的轻轻舒了口气。没有接过太医的药方,眼睛直直的盯着对方低垂的面孔,他严厉的说道:“今天这里的事不准泄漏一个字,否则朕要你全家的性命。”
“是,是,臣明白,臣明白……”
看着老太医慌张的拼命磕着头,轩辕仪随手摆摆手,道:“都出去吧,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屋内的三个人齐声道声“是”,倒退着向屋外走去。突然,轩辕仪问道:“等等,小静……荣妃何时能醒过来?”
“这……”老太医迟疑了片刻,躬身答道,“娘娘这会好像是……睡着了……要臣叫醒他吗?”
轩辕仪再次挥挥手,示意几人离去。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中,他的思绪却在这宁静的夕阳的照耀下格外的起伏不定。
沉默了一会,拖着缓慢的脚步,他走到床前,俯身看着床上的人儿的睡脸。曾经的某次云雨之后,他捧起这个小小的脸庞,笑着说:“你真是漂亮,朕喜欢你的脸。”
这样的床第之间的调笑,他已记不得曾对多少个床伴说过。能有几人会当真?会高兴的抬起清澈的双眼,注视着自己的人,大概从来就只有这一个傻瓜吧。
缓缓的,他又回到了刚刚的座位上,远远的望了东方静最后一眼,便疲倦的闭上了双眼。
“为君之道,先皇远不如皇上;爱人之真,待人以诚,皇上则不如先皇。”
“政事之上,皇上并无不当之处,只是处事之间心中少了一个‘情’字,所谓爱民如子,何尝不是一个爱字?”
不知为何,曾经被他嗤之以鼻的陈名夏的进言此刻却在他脑海之中反复回响,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强迫他不断的品味着其中的语重心长。
白天里,当楚思清行刺,自己命在旦夕时,他几乎想也没想就采取了最有利于自己的行动。当东方静躺在血泊中之时,他更残忍的想置他于死地。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竟动了不忍的念头!
在风雨到来的前夜,他也曾放纵自己沉浸于东方静单纯的笑容中,那时,他以为这只是一时的冲动和新鲜,在面对皇权的理性面前,他一定可以轻易割舍掉这一时的脆弱,就像,那时对羽!可是,当他的掌印在东方静背上的那一刻,竟清晰的传来了心灵深处的悸动。不忍,就是动了不该动的情;不忍,就是在应该割舍时割舍不下这份情。姑且不论情深抑或情浅,有情就是帝王最大的弱点。所以他宁可东方静就这样死去,只要,成全了轩辕仪的完美。
但是,当轩辕胤不顾一切的想带东方静离去时,怒火出乎意料的燃烧了他的理智,就像是有人从一个孩子手中抢走了他最爱的玩具。本可以借此机会,索性拿下碍眼的轩辕胤,可是,当轩辕胤把东方静放回到他的怀中,失而复得的欣喜竟让他一时忘记了他在皇权前许下的决心。最终,他还是令太医救治了东方静。
天色渐渐低沉,昏暗的麟趾宫内弥漫着空荡荡的寂静。烛花爆开,不时发出呲呲的响声,昏暗的灯影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摇曳着幽暗的光和影。
“在皇上心中,我大哥或许只是个以色媚君的奸佞,恕臣之言,先皇虽不是个好皇帝,却是个好男儿,他与我大哥之间的感情之深厚,之沉重决非一言可以蔽之。”
父皇,你是否正在繁华喧闹的俗世间的某个角落,拥抱着你追寻了整整十年的恋人,享受着你那沉重深厚,却又单纯得透明的爱情?是否有一天,你能告诉你身在深宫的儿子,爱情是什么样子?寂寞是什么颜色?
陈名夏说的对,你不是个好皇帝,更不是个好父亲,你不负责任的丢下的江山,我一肩担起了重担;你从未照顾过一天的私生子,如今,难道也要成为我的另一个负担吗?
我是天纵奇才,英明善算的轩辕仪,是处处运筹帷幄的真命天子,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被如此无聊的感伤羁绊住帝王前进的脚步?
不知坐了多久,当轩辕仪睁开双眼时,室内的蜡烛已燃到了尽头,红泪似的一堆残腊上还冒着缈渺的余烟。黑暗的室内,视野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透过被秋夜的冷风吹的吱吱作响的窗户,才发现今晚的夜空乌云密布,竟没有了月亮的踪影,只有天尽头的一颗小星星还在浓浓的夜中,固执的闪烁着微弱的星光,象是期待着黎明的再现。
决然的站起身来,轩辕仪已走至了内室门前,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你要走了吗?”
已经跨出大门的右脚不由自主的又收了回来,轩辕仪却没有回过头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背对着东方静沉默的肃立着。无声的凝重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流转在两人之间。
“我梦见了爹爹,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他了。”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东方静说着,“第一次见到爹爹,是在他送我到师傅那里的时候,路上,他不断的对我说着,汉人叶赫人,耀皇朝庆皇朝,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送我到山脚下后,爹爹就走了,当师傅赶来时,只见到了抱着爹爹的书信的我。那时,当师傅看到我的长相时,她突然哭的好伤心,反复说着,‘我这么美貌可爱的小师妹,有哪点比不上那个死了的女人?造反造反,一个破皇位有什么可珍贵的?大傻瓜!’
第二次见到爹爹,是在大哥接我回帮里后,他还是不断的说着那些反什么复什么的志愿,我拽着他的衣袖,想挤进他的怀中,爹爹抬起头看到我的脸,突然脸色沉了下来,他推开我就走了,从此都没来看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