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们这几个人在说话的时候稍微收敛一点啊！免得人家下次会回堵回来，到时候哭笑不得时，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军师一边帮腔著，笑得挺兴味的；但是冷郡威却是一派沉默地瞧著他们揶揄来、揶揄去的，也没半点的不高兴或是臭脸，只是扯唇。

「醉了的话，记得要府里的管家帮你们叫辆车马......」冷郡威一边淡淡地道，一边却举手撩起与内室偏隔著的一道珠帘、转脚前往内室里去了，冷郡威的行为让众人莫不是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然後又开始出言发难。

「该不会是我们说得太过份了吧？」

「会吗！？」

「怎麽不会？新娘子不是自己认定的最爱，你觉得咱们平安王爷会高兴到哪儿去！？」

此话一出，忽然大家都因此沉默了；这句话说得是令众人一阵的心有戚戚焉......

另一方面，脚尖旋往内里的冷郡威立在一扇贴有双喜红字的门板外头愣了一下子，这才抿著唇、伸手推开门板进入房里，一撒眼便望见了仍旧穿著一身红衣和顶著一方红巾的新嫁娘正完好地坐在床榻边沿，安静不动。

犹豫了一会儿的冷郡威忽然转身关上门，然後刻意放轻了脚步踏近床边、接近新娘子；而，榻上盖著一方红巾的新娘只见一双鞋伴著脚步声音朝著自己走来，因此紧张地握紧了袖缘，暗暗咬著唇，心音澎湃。

然後，冷郡威微然低首看著床榻边的红衣女子，心情复杂地一边启口，轻声道：「娘子......」这句逸出唇边的轻唤声教床上的红衣女子微微一怔、身子一抖；那惧怕的模样在在都入了冷郡威那双眼底，难道她......害怕他吗！？

思索著，冷郡威轻轻抬起手来，然後握住红巾的一角，把新娘顶上的巾子微然掀开，从巾帕底下露出的是一张极为秀美的容颜，只不过女子正以一双漂亮的水瞳微惧地瞅著她面前的冷郡威，她的『相公』。

冷郡威皱眉。

最後，红头巾被眼前有著一张冷漠脸庞的高壮男子动手揭下，身著红嫁衣的女子因此忽地把眉头一皱、眼眶一红，接著便在男子的眼前落下了一滴惧怕的眼泪，这梨花带雨的美丽模样让冷郡威忍不住一个轻轻蹙眉，那张总是如冰的面庞上泛起一抹无措来。

「......你、你别哭啊......」

冷郡威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办，只好讷讷地说著；以前他身为一个边关将领，会的仅有带兵操练和军事布阵，现在眼下却要他放软声调去安慰一个纤弱的美丽女子，难免教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刻意地放了缓，而这种行为举动实在与他平时的样子差上了十万八千里，让他一时间很不习惯。

「呃......我真的不太会安慰人......」一边说著，冷郡威抓抓头，一派的老实直言，「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麽要哭吗！？」

等到身穿红衣的女子一听见冷郡威这麽说的片刻间，便缓慢地跟著抬起头来，然後与冷郡威的双眸相视了那麽一下子之後却又转了开去，结果她依然什麽都不语地红著目光、轻声地啜泣著。

「我......」委屈地咬著下唇，女子细声细气地犹豫著是否要把心里所想的事情通通说出来，但是......

女子在思索了那麽一下子之後却又抬眸子与不解的冷郡威相对眼，看著眼前魁梧的男子歪首的疑问表情，她想起了大哥的交代：『我们代嫁的秘密只能我们自己知情，而这个秘密一旦被人发现的话，那麽，我们与大小姐们一个都逃不了被九族抄斩的命运；如玉，你可全部记得了！？......』

清楚地忆起了大哥於离开相府前对他的殷切叮嘱与吩咐，章如玉在瞬间地瞠大了一双哭得红肿的水眸，满身不停地震颤著、震愕地摇著螓首；不行，他不能说，如果把实情说出来的话......

章如玉一边瞥向正望著他、眼神还透著一抹怀疑的男子，全身像是春雨中的花枝般地微微打著颤、一边抖著那有如花瓣的柔软红唇，落泪道：「我......我不能说......」一派楚楚可怜地抖声说著，章如玉发觉男子双眸底部出现的那抹狐疑是愈来愈深了。

「为什麽？」冷郡威望著眼前的她只是一直边摇头、边滚著晶泪而不肯出声道出原因的莫名坚持，忽地令他满腹的疑云罩顶，深深觉得事有蹊跷，一边冷下了一双鹰眸。

「......别......你别逼我......」章如玉依旧只肯落泪而不肯说出原因，纤手紧紧地握紧衣袖，为难地咬紧下唇直到出血都不愿松口，令冷郡威忍不住大大地蹙起眉来，心里明白若不是非常重大的事情，她应当不会如此。

不忍再看她因此折磨著自己已然沁血的柔唇的冷郡威脸色一缓、转而一叹地垂下了眼，「我知道了，我不问就是了......」蓦然把心一横，冷郡威心想她虽然现在不肯同他说明究竟为什麽她会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伤心到掉泪的原因，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同自己坦白说出来的。

他很愿意等，因为她已经是他名媒正娶的妻子了。

章如玉一听，连忙陡然地停住了颊畔那往下掉的颗颗晶莹泪珠，讶异地抬起泪眼与冷郡威相对：「你......？」

蹲下身的冷郡威因而扯扯唇，「你该叫我『相公』，如月......」放松的心思使得冷郡威不由得唇角跟著一扯，一抹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掠过冷郡威的唇畔边缘。

章如玉一讶，怔了一会儿才嗫嚅道：「......可是我不叫『如月』......」

「你......不叫『如月』！？」冷郡威死死地皱起眉，「你不是宰相的长女，秦如月吗！？」冷郡威满脸的诧异，讶道；望著眼前的她却攒起眉尖，露出一抹惊惧的神情与他对望。

「我......」章如玉被冷郡威的疑问给吓得一时惊慌失措；糟糕了，大哥吩咐过他的秘密......

第二章

冷郡威的冷眸定定地瞅著面色瞬间刷白的章如玉，满腹的狐疑又纷纷地涌上心头，目光变得遽冷的这时候，只见章如玉瞬间苍白著脸色、再度把双手绞扭得紧紧的，眼眶边缘的眼泪被冷郡威那种无人可敌的冷肃的模样给吓得登时源源不绝地跟著涌了出来。

她......如果不是宰相之女──秦如月的话，那麽她又是谁！？

在心底打了个突的冷郡威瞬间冰寒著神色、不语，瞅著章如玉一边犹豫著是否该对她坦白的天人交战模样。

「我......我......」一边嗫嚅著的章如玉一边滚泪的楚楚可怜犹如昨夜的雨中花般，模样凄美而婉约；冷郡威感到自己向来冷淡的心底倏地一怔。

冷郡威微微抗拒地一个抿唇，忽地低声问著：「你如果不是秦如月，那麽你到底是谁！？说！」将双眸定定地锁住章如玉那张垂首、泪湿的美颜好半晌，冷郡威见她一边抽抽答答的，就是不肯开口替他释疑，忍不住著急地伸出手来攫住了章如玉的细腕，赫见她有如惊弓之鸟般地抬起眸来觑著他，一边打著颤。

「你到底是谁！？」冷郡威执意要得到答案的冷面庞因而吓住了一向胆小的章如玉，再度使她因此而泪洒衣襟。

「......我......」他该说、还是不该说！？但是他如果把实情通通吐实之後，便会害得许多人枉死的呀......

章如玉为难，仅是无声啜泣著。

直到发觉了自己的手腕随著他的犹豫不决而在瞬间一紧的章如玉面色有如死灰般的灰白，他试著想要挣脱冷郡威手上的箝制，但是却力不从心，纤细的手腕上还因为冷郡威的紧握不松而正微微地泛起一抹刺痛，似一根细针般的扎进了章如玉的心底，让他忍不住惧怕地抖了抖唇，而且暂时无法顺利地自喉咙底部发出一个字来的困难。

「......你快点老实说出来！你到底是谁！？」硬声逼迫著眼前章如玉的冷郡威硬是忍下了心底所有对她的不忍苛责，因为他很明白，如果他今日迎娶来的女子不是秦如月本人的话，那麽真相一旦被揭发之後，他和他所有亲朋好友都必须被指婚的太上皇与皇帝给连抄九族、治以重罪。

像这样後果十分严重、而且关乎多条人命的事情，他当然要问个清楚才行！

冷郡威神色飒冷地望住章如玉因为害怕他的冷酷而因此哽咽著，唇边逸出一句听得不甚清楚的话来：「......我......叫章如玉......」

听见耳边滑过这样一句如蚊蚋的回答的冷郡威一时讶异地瞠大了双眼，抬头愕视著眼前哭得泪眼婆娑的美丽女子，一时理不清真相，「你是......章如玉！？而不是秦如月！？」瞪住章如玉的冷郡威不觉地提高了声调，质问著；没料到章如玉竟然咬著唇、抽噎地颔首。

是这样吗......？

一时顿觉得茫然无措的冷郡威的眼瞳微微失焦了，讶然的惊诧样子让章如玉不自觉地又滚著泪，无语地仰首望著他许久，那双哀哀又带著一抹期待的眼神让冷郡威慢慢地回过神来。

望著章如玉半晌的冷郡威忽尔间地叹息了，看著眼前的她正自责又担忧地掉著泪的无助模样，他的心底倏然地因此产生了一抹怜惜的情绪，让他微微放松了扯住她的手腕，改由伸出双臂暖暖地圈住她；盯著她面上快速闪过的一丝惊讶神态，冷郡威不由得把怀抱里的人儿更加搂紧。

「你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章如玉愕然地仰著沾有满脸泪液的小脸瞅住冷郡威那瞬间放柔了的神情，哑然；他们不过是陌生人，他为什麽要帮他？

虽然不懂个中的缘由，但是章如玉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信任他......

「谢谢你......」章如玉终於停止了流泪，改以那双以泪水洗涤过的晶亮水眸盯著冷郡威，那副单纯的模样教冷郡威的心底倏地一紧，只是定定地瞅著章如玉；章如玉浑然不觉，开始想要挣脱冷郡威的怀抱，但是冷郡威不肯，逼得章如玉不得不再度仰头与他对视；但是就在他仰首之际，冷郡威竟然低首、然後把那瓣热唇覆上他的，让他瞬间惊惶地睁大了眼。

「唔！？」章如玉的双手轻轻颤著，想要把胸前的胸膛推开却是无法如意，直到自己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为止，冷郡威见他双颊似火般的窜红、一副痛苦的神情，才微微放开他。

瞧著章如玉在自己的怀里不适地淌著泪水的脆弱模样的冷郡威只好替他拭泪，接著轻声诱哄：「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如玉......」微微自责地垂首的冷郡威这麽喃著，章如玉见他如此颓丧样子时候，连忙在他的怀里猛摇头。

「......没有的事，你......别难过.......」

冷郡威缓缓抬首瞅住章如玉那小心翼翼、怕他受伤的神情，忍不住心下一阵澎湃的心音扬起，对上了章如玉的双眸：「如玉，把所有的事情通通告诉我好吗！？不管你是不是秦如月，我都会帮你......」

觑著冷郡威说得一片真诚，章如玉的心底瞬间被这串话给动摇了，露出了一抹不豫的神色来：「......我......」

望著眼前冷郡威那副肯定的祈求神情的章如玉低垂著泪湿小脸，缓慢地启口那一日他与大哥临行前、在相府的大小姐房中的对话......

「大哥......」章如玉担忧地紧紧蹙起眉尖来、一边轻声地呼唤著，那张秀丽的小脸蛋上有抹无措停留其上，一身显眼的大红色嫁衣配著那张漂亮的脸蛋，穿在他的身上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只是那双犹豫的眼底隐约泛起一抹忧心忡忡，教人看了都莫不为之倾怜。

「如玉，我知道你的担忧......」立在章如玉的身後、同样一身鲜红嫁裳的美丽男子优柔地皱起眉头来，自眼前的铜镜里头望住正端坐在妆台前方的章如玉、一边开口：「但是我们一定要这麽做！要报宰相大人的养育之恩的话，最好的机会就是现在了......」男子淡淡说著，双手握紧章如玉那过度纤细的臂膀，像是把故意要说给自己听似的强调著。

「你别忘了，两位小姐们对我们也有知遇之恩，而且她们还让我们在身边随侍她们到现在......我们可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啊......」

章如玉望著镜子里头那正在焦虑地说服自己的大哥──章如凤，那张为了劝说他答应而满是为难的脸色令他忍不住鼻头一阵的酸涩，然後便跟著红了眼眶；大哥所说的他其实都懂得、也很了解，但是......

代嫁是个要诛连九族的欺君之罪啊！

为什麽大哥会同意如月、如星小姐的提议，而要相爷逼他们代嫁呢！？如果她们不同意这个办法的话，他们也不会要被逼迫著分开啊......

章如玉十分哀怨地扁著嘴，以那双翦水双瞳紧紧地瞅住大哥直瞧著，直到章如凤受不住小弟那张满是哀求的神情而狠心地一个撇首，咬唇沉默为止。

心念一转的章如凤忽然轻声道：「如玉，你别对相爷或是小姐们抱有一丝怨恨的心情，因为是我提议要这麽做的......」章如凤痛苦地蹙紧了细眉、双手略微地垂到身侧、悄然地攒紧了衣角，「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是个连亲爹娘都不要的弃婴吗！？如果不是好心的小姐发现我们，我们早就死在荒郊野外的狼子或豹子口中了......」

闻言的章如玉缓缓地垂首，双眼因为大哥的一串话而忍不住闪烁著泪光；章如凤见小弟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知道了他开始接受了他的说服，於是把握立足点地继续发声：「难道你要我们见死不救！？那麽我们跟那些不知感恩的人有何分别！？」

「我......」好半天，章如玉才开口吐出这一个字来。

看他如此为难的章如凤微微地闭了闭眼，心知自己对小弟有许多的愧疚已经再不能慢慢弥补了，但是他现在为了要还报宰相的恩情，也只好暂时放下私人的感情，说：「如玉，大哥不管你同不同意，大哥都会代替如星小姐进宫的。」

此话一出、章如玉一听，便焦急地抬起头来望向神色坚决、不容动摇的大哥，眼中有泪：「大哥......」听大哥的意思，就是不管他是否答应替如月小姐嫁进平安王府，他都会与大哥章如凤分离。

不、不可以这样子......

「大哥......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章如玉仰著螓首，不依地摇著头，泪眼婆娑地对上章如凤那双坚定的眼神，即便知晓大哥的心意已决，他还是抱著最後的一丝希望，「不要......我不要这个样子......」哽咽。

章如凤望著小弟那抗拒的样子，不禁轻声地自唇畔逸出一声叹息来、垂睫：「如玉，就算今日我们不替小姐们代嫁，总有一日我们还是会分开的，你不要太过执著了；再说，我们并非在分开之後就不能见面啊！如果我是嫁进宫中的皇妃、而你是平安王妃的话，你还是可以藉著特殊的身分进宫来的......」

章如玉听著，忽然止住了往下奔流不停的泪水，转而以那不确定的语调轻地扬声问著：「大哥，这......是真的吗......？」

章如凤点点头，「是的！不过......我们代嫁的秘密只能我们自己知情，而这个秘密一旦被人发现的话......那麽，我们与大小姐们一个都逃不了被九族抄斩的命运；如玉，你可全部记得了！？」

章如玉仔细地听著，然後乖顺地点点头。

「这样子就对了，如玉......」章如凤轻轻颔首、微笑。

「大哥......」章如玉楚楚可怜地望著章如凤，不舍地轻呼；章如凤却只是微笑著，不予回应地垂眼。

「我们的动作要快点，既然小姐们已经被相爷送到远房亲戚那儿的话，我们就不用再有任何的顾虑了，走吧......」

「我知道了......」

冷郡威无言听毕，神色转而复杂地一边望向垂首、缓慢说出一切缘由来的章如玉，顿时也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就如章如玉所说的那般，他与章如凤两人冒名顶替、前来代嫁的这种行为的确是欺君罔上，是个要诛连九族的大罪名啊......

何况，他没想到宰相大人竟然答应了章如玉和章如凤的提议，把两个假千金送了过来与他和皇上联姻，难怪章如玉一见到他就开始流泪。

而且，章如玉还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儿身，要他顶著女子的一身沉重行头前来代嫁，也真是委屈他了......

只是，如今错都已经铸成了，他得想个办法来弭平，要不然这件事情绝对会把一些无辜的人们都给扯进这团泥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