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怎么可以!美人儿是要拿来疼的,怎么可以这么不怜香惜玉......啊......该死!"青年的眼睛注意到网中的人面色发青的时候,正在混说的口中不觉低骂了一声,手指一摇,立刻就有两个人冲了出去。还没等安西府的捕快们得意一会儿,他们手中的猎物就易了手,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两个人早抬着羽真几个起落越过人群跑出去老远。
"啊!有人劫犯人啦!"捕快们一声喊,拎着家伙就要去追,奈何来看热闹的百姓实在太多,你推我挤,等他们一头大汗挤出人堆的时候,人早就踪迹全无了。
光天化日,他们辛苦擒来的强盗头子啊,就这么被人莫名其妙地给抢走了!
第二章
捕快们似乎忘记了一点,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所以当他们如无头苍蝇一样满城搜寻的时候,那个抢了人的人早就悄悄转回了白家大院儿,安然地坐在后院本属于白莫愁的闺房中纳凉了。
要说一个男人会在未出阁的小姐闺房中本就很奇怪了,更别说这个男人还躺在人家描金绣凤的床上呼呼大睡。如果白莫愁知道了,一定会被活活气死。如果她知道这个男人还是当年一口回绝自己,不肯娶她的羽真,她一定会被气死以后又气活过来。
这会儿,这位被爹爹和兄长口口声声说被羽真害死的小姐正气呼呼地站在自己的房子里,圆睁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坐在桌子房发呆的男人。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巴巴儿地把我叫出来,你们躺着的躺着,坐着的坐着,却让我一个人站着,太不像话了吧!"
"大小姐言重了,你老是躲着总不是个事儿吧,反正你父兄都避祸跑远了,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这个做主人的自然没必要再在珍绣坊里躲着,回自己的家里多自由啊。"坐在男人另一边的青衣人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懒懒地趴在桌上对白莫愁说。
"沈先生,珍绣坊是你的家业,我吃着住着觉得挺好,反正家里也没人,我回来也没意义,你干嘛要我搬出来?是怕我把你吃穷了?"白莫愁一叉腰,丝毫没有半分安西第一美女该有的样子。
看着他身边的锦衣公子,白莫愁黑水银般的眼珠子转了转,凑过身去道:"这位公子的模样儿长得可真俊,要是个女人家,我这安西第一美女的称号只怕早就轮不上了。怎么样,你成亲了没有?想不想娶了我做老婆?"
"噗!"一口茶喷了出来,被白莫愁看上的青年连声咳嗽?白玉般的脸也染上了一层桃红。
"唉,阿朗,你不是喜欢美人儿吗?我看你不如把她收到你的后宫里算了。"被叫成沈先生的青衣人轻笑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眼尾微微上挑几分,清秀的面孔顿时添了几许风韵,指着白莫愁对身边的锦衣男人说,"她的样貌也算上乘,人也够聪明,如果可以入朝,当个侍郎绝对不成问题。怎么样?不如选她当你的皇后吧!"
"少来!"这叫阿朗的人连连摇手,"就算你不想让他娶老婆,你也不能把他下过聘的女人推给我吧!如果被他知道了,我可是别想过安生日子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不要拉扯我进来。美人儿吗,我还是只对床上的那位有兴趣。"
"皇后?"白莫愁眨了眨眼睛,看看阿朗又看看沈先生。"算了吧,我可不想去跟一大堆女人去抢一个男人。"
"不止一大堆女人,还有一大堆男人。"沈先生叹了一口气,"我的主上,想来想去,我还是有些后悔,就算他不是我的兄弟,也算得上是我的朋友,就当我求你,还是快快高抬贵手吧!"
"行了,我的明鸠王,我知道你听风楼里的影线厉害,消息网遍及天下,可是如果你把身边最最倚重的凤影也送到我的后宫里,我不是连一点点小秘密也藏不住了吗?"笑如春风,阿朗眨了眨眼睛对沈先生说道:"不过要是你肯进我的后宫,我是一点也不介意你看遍我全身上下所有秘密的。"
扶着额角哀叹一声,不理会身边如花美人儿的掩口失笑,沈先生面色青白地看着眼前的贵人:"我有时候真怀疑,你这家伙是不是除了我的影线之外还设了什么别的暗渠。元朗,你真的只有影线吗?"
"当然,当然!"阿朗连连点头,"明鸠王是听风楼里所有影线的头儿,我哪里还用得着再另外设一个?"
被称为明鸠王的沈先生脸色阴郁,推杯站了起来。
"我看你现在也没留着听风楼的必要了,你什么都知道,还需要我们探听风声做什么......"
"哎呀呀,你怎么这么喜欢生气嘛。"
"不是生气......药效快过了,我可不想让他在这里看到我......元朗,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他的脾气不是你能受得了的,现在未到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对白莫愁打个眼色,沈先生快速离开了房间。
"你也留下?"阿朗看了看坐到自己对面的白家小姐。
"当然!你没见到我的主人示意让我留下来看着你吗?"白莫愁满不在乎地伸手去拿茶杯。
"喂喂,我好歹也是你的主人的主人吧,你怎么在我面前这么放肆?"阿朗似乎也没真生气,对白莫愁的举动倒是好奇多过不满。
"这当然是因为......"白莫愁喝了一口茶,对阿朗绽开如花笑靥,"我是听风楼的人,又不是你们金翅王朝的臣民。我当然只会听听风楼楼主的话,而不是听金翅王朝当家的人的吩咐。"
"只有这样?"阿朗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白莫愁脸上一红,像是回答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当然......当然是这样,除了这个原因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是这样当然最好......"阿朗屈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看你人不错,劝你一声。他嘛......心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我知道,用不着你多嘴!"白莫愁突然站起来,又慢慢坐了下去。"我知道的......知道......早就知道了......"
羽真醒过来的时候,头有些昏,被绳网勒过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着。鼻翼中传来淡淡的香气,那是一种混合着女子脂粉和鲜花的香气,虽然清淡但也有些甜腻。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绣着松鹤石竹的大幅纱幔,自幔上垂下数个手工精美的香包,想来他闻到的气味应该就是这香包中散发出来的味道。
女人的闺房?他不是被人抓到应该身在安西府的大牢之中吗?羽真皱了一下眉头,抬起手腕。没有枷锁,活动也很自如。
"你醒了?"
转过头,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羽真问。
"这房间的主人。"少女有一双善睐的明眸,只是眼光中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羽真,你难道忘了我了?"
"......我,认识你吗?"
"啊......他好过分!"少女突然放声大哭,转身扑入了另一人的怀抱。
"呃......"羽真被吓了一跳,抬眼看着另一人,"那个......你是这位姑娘的......姐姐吗?"
"噗哧!"正在那人怀中哭泣的少女突然又笑了起来,抽动着肩膀似乎笑伤了肚子,而那人原本温和的脸转眼变得通红又变得发青,忽青忽白显然不怎么高兴。
似乎碰到了奇怪的人。这女人像是脑袋坏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哭哭笑笑不太正常,而另一位更加美丽的......慢着,若是女人,这个头也未免太高了点。目光游栘向那人的胸前去看,还没看出所以然来,果然就听到那人用着非常淳厚温和,绝对称不上娇嫩清脆的声音对自己说道:"不用看了,我是个男人!"
啊......
"不相信?"这过分差丽的男人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来吧,你可以来验明正身!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你看看?"
"呀!你可真不要脸!"美丽的少女跳起来,轻轻在那男人的胸前捶了一下,"人家还是个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呢!"
羽真坐起身来,默默地看着眼前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一男一女。
"我想起来了。"羽真突然开了口,"我一年前见过你一次,你是白莫愁!"
"对!你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白莫愁欢叫一声,拍着小手笑了起来。"刚刚居然没认出我来,还真是叫人伤心呐!"
"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羽真瞪大了眼睛。
"啐、啐、啐,是哪只乌鸦咒我?本小姐活得好好的呢!"杏眼一睁,白莫愁叫出声来。
"你父亲和哥哥们三只乌鸦都一口咬定你被我们害死了,如果你活着,为什么不现身出来?"羽真脸色一沉。
"当然不能出来了!"白莫愁掩口轻笑道,"我要是出来了,他们又要逼着我去嫁那根木头了,我可不干。就算我愿意,唉......也有别人不肯啊!"
木头是谁?别人又是谁?这些羽真不知道,也不感兴趣,让他找了许久的人偏偏又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在哪里。不过若是这个丫头,说不定,不,应该一定知道。
"那......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纳兰明德的人?"羽真目光大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抬眼看见自己的剑正悬在床头的销金帐钩上,羽真一把将它构下来抱在了胸前。
"纳兰明德?"白莫愁眼珠儿转了转,嘻嘻一笑,转到了阿朗身后,"你为什么来问我呢?这里有个人跟他可熟得不得了呢!"
"这么说你知道了?"羽真跳下床,捏着剑鞘的指节发白,"他现在在哪里?你快点说!"
"你这人可真是够粗鲁的,明明长了一副漂亮的脸蛋,却一点礼貌也不讲,对你的救命恩人是这么说话的态度吗?"白莫愁小嘴一噘,对羽真做了鬼脸。
"哼!"羽真双眉一挑,向前一步伸手揪住了阿朗的衣领。靠近了才发觉,这个男人长得是比那个安西第一美女还漂亮,身材却比自己这个男人要高大了许多。这让羽真感觉很不爽,看着阿朗的目光不觉也凶狠了许多。"少废话,知道不知道?你快些说!"
"知道!"回答得倒还挺快。
"你找他有急事吗?要不要我帮忙?"态度也挺诚恳,就是那双眼睛贼溜溜地看得让人浑身汗毛直竖。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张笑脸还很明艳。羽真松开了手。
"你真能帮我找到他?"来得太过容易反而让人不敢相信。
"你放心,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帮得了你的。"声音也很温柔,只是羽真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寒意来。
"你凭什么这样说?"
"就凭我是金翅王朝第十二代天子,达密哲元朗。而纳兰明德,真是巧,他是我金翅王朝三大亲王之一的明翼王,唯我马首是瞻的我的臣子,我的手下。你说,我有没有这个资格?"达密哲元朗,年轻而俊美的王,对着自己的猎物伸出了又香又甜的诱饵,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偷偷在背后磨起了爪子。
藏身在宽大的树影之后,青衣男子面色阴郁地看着精致小楼紧紧关闭着的窗户。
"尊主。"身形窈窕的少女轻轻来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出来了?"他的双眉一皱,显得有些不快。
"您的主上要我出来,我有什么办法。"白莫愁噘起了嘴儿,"不过您放心,我看羽真厉害得很,您的主上再有手段,也不可能立刻就对他出手的。而旦......"
"而且什么?"
"而且我觉得他好像对羽真挺特别的,似乎动了真心,您没见他,一双眼睛黏在羽真身上,都在发光呢。"
"你懂什么!"他眉头蹙得更紧,"元朗一向最为享受追求的过程,一旦得手就会弃如敝履,开始越是着迷,之后越是无情。羽真个性刚硬,到时候,不是元朗被他砍死,就是他被元朗整死。"
"没那么严重吧!"白莫愁拍拍心口,"尊主您别说得这么吓人奸不好。我看皇上也不像是那种恶劣个性的人吧!就算是,羽真也未必会喜欢上他。毕竟他是男人,又不是女人。我才不信他会乖乖地任人宰割。"
沉吟了一下,青衣男人抬起了头。
"你说纳兰明德在这里?"羽真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青白,"为什么来这么久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就算你见到他的人影,你能认出他来吗?"元朗笑嘻嘻地喝一口送到唇边的美酒,伸手将捧着酒杯的少女搂了个满怀,顺势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少女羞红了睑,却笑着将身体贴得更紧。
羽真推开也送到他唇边的酒杯,对着另一位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人家立刻缩了回去。
"哎呀呀,你对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凶,女人是要拿来疼,拿来爱的,温柔的男人最受女人喜欢,你这样的话,就算长得再奸,也不会有女人喜欢你的。"将身靠在柔软的卧榻上,元朗伸手捏了捏怀中少女的下巴,对他说:"美人儿,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看到他的笑脸,少女的脸更红更热了。
"公子,您说得对极了。要是您,您怎么对奴家,奴家都欢喜得紧呢!"少女将脸紧紧偎在他的怀里。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元朗哈哈一笑,手抚着少女的乌发目光灼灼看着羽真。
羽真冷哼了一声。
"你们这种流连花丛,天天玩弄女人的人还有脸说什么对女人温柔。"
扑鼻的脂粉香气让羽真有些头痛,勉强坐在这里看着元朗与众多女人调笑已经够让他恼火的,问题是到现在还没有见到除了元朗和自己之外半个男人的踪影,羽真不由得怀疑所谓纳兰明德最爱流连妓馆的这种说法是不是元朗诓自己陪他来狎妓的谎言。
抚着少女头发的手指一僵,元朗沉默了片刻突然将怀中的少女推了开去。
"公子?"突然被推开,少女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您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没兴致了。"元朗懒懒地说,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拿去买些胭脂好了。你们几个,都去外面拿赏银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虽然有些遗憾,不过身居欢场久了,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总还是有分寸的。收了银子,女人们行了礼静静地退了出去。
"你做什么?"羽真皱了皱眉。
"没什么,"元朗笑了笑,伸手去拿身边几上的云片糕,"我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
一句话就能让他有所改变吗?羽真当然不会相信。何况他改不改变跟自己原本就没有任何关联。只要能找到纳兰明德,眼前这个叫达密哲元朗的家伙是圆是扁,是高是矮,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关他羽真什么事!
"你知道吗?我十几年前遇见过一个人,他对我说过,最讨厌用情不专的人。我那时年纪小,虽然很喜欢他,可是没办法把他带走。过了几年以后,我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羽真又皱了皱眉。找不找得到跟我有什么关系?谁有心情听你讲故事了!
"我可真是怀念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元朗眯着眼,一副神往的表情。"之后我找了很多人,没一个有他的眼睛漂亮的。"
羽真不耐烦地抓起酒杯又放下。门外隐隐传来的丝竹声让他的头有些发昏。
"那时候他也很小,大概只有十岁上下,可是美得像团火焰,让人想忘也忘不了。"元朗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人有时就是这样,在意的东西时间越久了反而越是在意。或许当初我把他带走了,反而现在就不会这么思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