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惊情之幻域魔妃(7-10)————砚妍
砚妍  发于:2010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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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儿被他骂得愣住,伸手向脸上一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他脸上蓦地一热,随即也有些恼怒,脱口道,“谁害怕了?我是怕他……我只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还未答话,黑脸汉子已抢先低吼了起来,“你装什么傻?既然胆敢行刺皇上,就该舍得出这一身剐来!我老崔原本还敬你是条汉子,没成想竟然是个孬种!我呸!”

小六儿已经没法再在乎他鄙夷蔑视的口气,满脑子里回响的都是他那句“行刺皇上!”……“行刺皇上?自己?!怎么可能!……究竟是谁在同自己开这样可怕的玩笑?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一场噩梦?!”

恍惚中,忽觉一只微凉的手掌用力握住了自己的手,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感觉成功地阻止了自己全身上下那种无法遏制的颤抖,耳畔有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安慰道,“小六哥,别着急……”

小六儿一低头,就看见了慕忆醒来后的脸。

此刻,慕忆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清澈专注,隐隐有种探究之意,良久,他才似乎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挣扎着坐起身来,转向还愣在一旁的雷庆城和崔大鹏道,“你们错怪他了,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雷庆城皱着眉头,一脸不相信的神色,默默望着慕忆,却没有开口反驳,反倒是他身后的崔大鹏大声叫了起来,“他不知道?!我明明听说就是他亲手用剑刺伤了皇上,他怎么可能推得一干二净?!”

小六儿如同被雷劈中般跳了起来,也用尽全力喊道,“你胡说!我没有!”他这一动,浑身的伤口又都崩裂开来,鲜血蓦地涌出,眼前一黑,重又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慕忆跪坐起身来,伸手扶住了他,转向雷庆城道,“给我些伤药,快点!”雷庆城被他清澈明亮的眼神一望,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虽不情愿,还是乖乖将手中的伤药递了过去,眼见慕忆细心地替小六儿敷药裹伤,心中郁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沉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回护他?明明就是他干的,还连累了你!”

慕忆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微笑了一下,淡淡道,“有些事,你们根本不知道……”见雷、崔两人依然满面愤然的样子,有意岔开话题,低声问道,“有吃的吗?折腾了一夜,我真有点儿饿了。”

雷庆城一愣,脱口道,“大……您……想吃什么?”

慕忆反被他问得呆住,反问道,“牢饭不都是一样的吗?”

雷庆城有几分尴尬,避开他询问的目光,回头向手下瞪眼吩咐道,“快去准备些粥饼来,要热乎的!”

待另两个牢头应声去了,一时间竟再没有人开口说话,牢房里陷入了一阵有些难堪的静寂中。

慕忆沉吟了片刻,皱眉看看雷庆城,冷然问道,“为什么?”

雷庆城依然回避他的目光,脸上却现出一个略带自嘲的苦笑,“也许只是想报恩吧……”

“报恩?”

“不错。我的小侄儿曾是那次送去祈雨的童子之一,而我虽身为他的亲叔叔,却也救不了他!”

听出他声音中深藏的自责,慕忆沉默,一旁的崔大鹏帮腔道,“大妃有所不知,我们雷头儿可疼他那个小侄儿呢,同自己的孩子没两样儿……”话未说完,已被雷庆城狠狠一眼给瞪了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慕忆低着头,有倾,才字斟句酌地缓缓道,“其实,那件事情……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也并不想你因为这事就……”

雷庆城转过脸,目光炯炯地望过来,沉声打断他道,“大妃尽管放心,下官懂得分寸,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顿了顿,又道,“不过只要你们在这天牢里一日,雷某保证不会让您受一点儿委屈。”他最后的那句话似乎无意间触动了慕忆的某些回忆,他目光一闪,唇边微微漾起一丝恍惚的笑意,淡漠的神情中有种突发的温柔,怔怔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问道,“现在外面的情形怎样了?”

雷庆城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答道,“不太好。就在这一夜之间,骠骑营已奉旨封锁了城内的大街小巷,王公大臣们人人自危,连各国来贺的使节团也纷纷准备离京,”说到这里,悄俏瞥了慕忆一眼,叹口气道,“看这阵仗,皇上此次是真的动怒了,绝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慕忆无语,静了好久,突然低声问道,“可有关于‘睿英亲王’的消息?”

雷庆城摇头,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惊疑之色,“只听说亲王府被都骑卫围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其他的情形就不得而知了。”

慕忆对他目光中的深意视若不见,只是低头沉思,眉宇间露出忧虑之色。

就在这时,另两个送饭的牢头也回来了,端来还在冒着热气的粥饼,恭恭敬敬地放在了离慕忆两三步远近的地上。

雷庆城留意到对方脸上无法掩饰的倦容,趁机告退,临走时还说了句“有事尽管招呼”,便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缚鸾(2)

眼看着厚重的铁门在几人身后关严,慕忆一直强撑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向后靠住墙壁,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边的阴冷和幽暗又一次包围了他,恍惚中,他依稀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的冬天,也是在这样不见天日的牢狱中,身边挤挤挨挨的都是苏府的家人仆役,耳畔尽是压抑不住的惊惶不安的啜泣声,小小的自己无助地瑟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颗心却犹如沉入了冰冷绝望的深渊,唯一的感觉就是那种没顶般的黑暗和恐惧……

多少年过去了,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孤独脆弱、满腔怨愤的小孩子,原以为凭借着强大的力量,自己已经可以脱离那个暗无边际的噩梦,哪知却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又再次经历同样可怕的险境,而那种深入骨髓般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悲哀,又悄无声息地重新自心底深处蔓延开来,那些可怕的记忆一时间都变成了尖利的针,无孔不入地刺穿身体,令他避无可避!慕忆只有用力抱紧双臂,蜷缩起身体,仿佛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

小六儿睁开眼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那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从容淡定的人儿此刻却象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在墙角,全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平日那半分倔强骄傲的影子?他心疼得一阵抽搐,却只敢小心翼翼地唤他道,“阿蛮……阿蛮……”

慕忆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循声望过来,眼神却是空的,目光穿过小六儿的脸,轻轻渺渺的不知望向何处,一双黑瞳竟黯淡犹如死灰一般,眼眸深处似有水光氤氲,却波澜渐熄。

小六儿顿时慌了神,脱口叫道,“阿蛮,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叫了好几声,慕忆才似乎回过神来,迷茫空洞的眼里渐渐有了些神采,怔怔地向他看了片刻,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容,低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小六儿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追问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管什么原因,既然是我做的,我就有权知道!”

慕忆眼见他神情坚决,沉吟有倾,才道,“不错,这事终究瞒不住,与其让你听别人的胡言乱语,倒不如由我来告诉你真相。”随即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边说边留意着小六儿的神色,看见他越来越惨厉的表情,忙伸手握住了他满是冷汗的手掌,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那个法术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小六儿直直地望着他,眼中全是绝望痛悔之色,牙齿咬住嘴唇,不知不觉已咬出血来,突然间大叫一声,用尽全力抬手向自己脸上扇去!

饶是慕忆见机得快,伸手阻拦,却还是被他自己掌风扫过,半边脸颊顿时一片赤红。慕忆又急又痛,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怒道,“我不许你这样!难道我千辛万苦救你回来,就是让你这样伤害自己的吗?!”

小六儿还待挣扎,注目到他眼中闪动出的一抹水色,忽然便泄了气,脸上几近疯狂的愤怒之色也随之沉淀下来,咬牙道,“我明白了!他们就是想利用我来陷害你和王爷,真是卑鄙无耻!”

慕忆还不放心,细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目光清明,显然已经从刚刚的恼怒自责中清醒过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是呀,我也这么想,如今的情形也只有随机应变了。好在他们已经无法再控制你,稍后若是过堂,你就实话实说好了……不过现在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好好休息一下,否则哪还有力气应付他们接下来的那些手段呢?”

小六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似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伸手拍了拍慕忆的肩头,取过地上放的食物,默默吃了起来。

慕忆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闪动,好像在猜测着他的真实想法,不过终于没有开口,只是顾自苦笑了一下,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缓缓流过……刑部大堂,威严肃穆,正上方一块黑色的巨大牌匾,上书四个金漆大字“明镜高悬”。堂前两排衙役执杖分立,清一色的红衣黑帽,面无表情,身后摆放的全是各色刑具,尽管早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却仍旧给人一种血淋淋的窒息和压迫感。

“定远侯”肖野高居于主位之上,身侧另设的两席分别是刑部侍郎顾自远和御史中丞吴江。此刻,这三人都不约而同绷紧了面孔,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两个被牢头们押解着步入大堂的人。

肖野竭力压抑着心中霎那升起的快意和兴奋,目光闪闪地盯着那个缓缓走近的少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正视他!就算很不情愿,他还是得承认,尽管一身囚衣,锁铐加身,对方那种清华尊贵的气质却依然如故,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犹如一支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无声地散发出高傲疏离的气息。

“真想看看这双始终都骄傲倔强的眼睛里流露出哀怜乞求的神色!让那挺拔的身姿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痛哭着求饶!”肖野暗暗咬了咬牙,收藏起心中恶毒的情绪,当先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温和矜持的笑容来,拱手行礼道,“下官肖野,奉旨会同顾、吴两位大人一起审理‘行刺弑君’一案。皇命在身,呆会儿堂上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妃多多担待才好。”身边的另外两人也一同起身执礼,眼光却都低垂下去,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个对视的机会。

慕忆抬头,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堂上,秀气的眉梢轻轻扬起,近乎不屑地微笑了一下,沉默。

肖野沉住气,对他轻蔑的态度只作不见,咳了一声,整整衣摆,重新归座,目光在转到小六儿身上时却已冷厉下来,向旁边的吴江递了个眼色。

吴江会意,取过“惊堂木”在桌上重重一拍,寒声喝道,“大胆谢君庭,竟敢当众行刺皇上,还伤了龙体,万死不足以赎其咎!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今日若是肯从实招来,还可少受些皮肉之苦,否则下场必是惨不堪言,你可想清楚了?”

小六儿挺身跪于堂前,脸色虽然苍白,神情却从容镇定,开口答道,“小人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行刺皇上,罪不容诛,既然敢做,我早已不存善终之想。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小人却还懂得,此次行刺全是我自己的主意,并无什么指使之人,请诸位大人明察!”

他的话音未落,刑部侍郎顾自远已发出了一声冷笑,“简直一派胡言!谢君庭,谁不知是当今圣上将你由一个小小的奴仆一举提拔成了六品侍卫,对你恩同再造!你不思报答,还敢扙剑行刺,若说无人指使,谁肯相信?王法如炉,岂容你狡辩,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我等大刑伺候!”

缚鸾(3)

小六儿全无惧色地与他对视着,咬牙道,“小人所说句句是实,的确没有主使之人,大人却叫我从何招起?!”

顾自远气得发抖,厉声喝道,“好一张利口!来人哪,先将他重打五十大板,杀杀他的锐气,再行审问不迟!”

几个衙役应声而出,将小六儿按倒在地,高举棍棒就要动手。

一旁的慕忆微微皱眉,冷冷开口道,“且慢!”

肖野毫不惊讶地望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幽寒的笑意,淡淡问道,“怎么?大妃有话要说?”

慕忆冷然道,“据我所知,谢侍卫之所以行刺皇上,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他那时被人施了一种名为‘噬魂’的邪恶法术,所作所为全都身不由己,事后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若说主使者,应该就是那个躲在暗地里的施术之人!”

肖野闻言,故作恍然地“啊”了一声,点头道,“下官真是疏忽,怎么忘记了大妃原是我大澈皇朝的第一法师了呢,这等作法施术的事情哪有人能够与您相提并论?……下官倒要请教,究竟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当着您的面耍此手段,难道就不怕功亏一篑,遗笑大方吗?!”

慕忆对他言语间暗藏的机锋置若罔闻,只是皱眉道,“施术者法力高强,应是‘幻天三魔’中人,老二邢越已然伏诛,其余两人想来也已重伤,只不知现在藏身何处……”

肖野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身侧的两人,叹道,“这却有些为难了!只凭大妃的一面之词,叫下官等如何取信?若说此刻去搜寻那‘幻天三魔’的踪迹,怕一时也难马上找到,”顿了顿,他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笑意,看向慕忆的眼神就如望着已经落入自己陷阱的猎物,温声道,“不如这样吧,下官这里倒先找到了一个可疑的术士,就请大妃帮忙看看,究竟是否与此次行刺有关,可以吗?”不待慕忆答话,神情一冷,已厉声喝道,“来人,将疑犯带上堂来!”

话音未落,早有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应声拖着一人来到堂上,重重将那人往冰冷的石地上一丢,高声回道,“大人,疑犯带到。”

慕忆和小六儿一起转头向那人看去,却又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脸上现出不忍之色——那哪里还算是一个人?!披头散发,遍体血污,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碎不堪,根本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只看他爬伏在地的样子,就知道必是经受过长时间的严刑拷打,此刻似乎还在昏迷当中。

肖野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个人,嘴角含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悠然斥道,“蠢材!不是吩咐过你们好好款待,怎么下手还这般不知轻重?这可是个重要的证人,若当真打死了,你们担当得起吗?还不快快让他醒过来!”虽在斥责,声音中却透出一分隐隐的得意。

衙役们得令,立刻端上来一盆凉水,朝着那人兜头泼去。

那人被凉水一激,浑身一阵痉挛,低低地发出了一声痛楚的呻吟,挣扎着想动,好半天却只微微抬起头来。

目光接触到他那张满是血污的侧脸,小六儿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呼“洛先生!”奋力挣脱开衙役们的压制,冲上前去想要扶起那个一直委顿在地的身体,却在下一刻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手中的那个身体依然软软地垂着,竟然早已经失去了站立的能力,小六儿的所作所为只是带给洛寒一阵更加剧烈的痛楚,令他再也无法忍受地惨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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