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工藤非常的着急,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曾有过那种心急如焚的感觉,那是他想也不敢再想起的过去。
直人……你在哪里……
站在新宿市中心,努力想着每一个相原可能去的地方,除了署里,常去的酒吧,巡逻的路线,他几乎都走遍了。
没有人看到相原。
工藤努力的想着,突然间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他老大一跳,赶快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时皱起了眉头。“什么事?”
“你在哪里,我打了半天电话也找不到你。”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那一头传来。
“我很忙,有事快说。”工藤不耐烦地打断了江村的话。
“你在找直人是不是?”
愣了一下,工藤马上问道,“他去找你了?”
“嗯,走一阵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工藤几乎要吼出来。
“先生,你手机没开,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哪个天才找的到你?有时候吼我的话还不快点去找直人。”江村悠闲地把话说完才挂掉电话。
工藤恨恨的把电话切了,快速走向事务所附近。
正走着,手机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工藤望了一眼马上接了起来。
“什么事?找到直人了吗?”
“前辈,接到民众报案,有个小女孩拿着樱井前辈的警员证在路上走……”
“在哪里!”
“在辖区交界处的一家废弃工厂那里。”
“我马上去。”
“前辈,课长说等……”
高桥还没说完,工藤已经挂了电话;他当然知道课长要他等什么,不过他不能再等下去,因为他已经等了三年了。
你在哪里?
你在想什么?
千万,要等我……
不要、再自己随便做决定了!
直人。
相原皱着眉头,仔细望着眼前的男人和在他身边的男孩。男孩不晓得先前受到了什么样的惊吓,无助而恐惧的双眼只是空洞的望着他。
相原努力的想从残存的记忆里找出这个男人的影像,不过,看来是不可能的。但就算一点记忆都没有,他还是能判断出眼前这个人是谁。
“你……是竹中正治?”
男人有双阴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相原,脸上的神情像是得意的笑容,“没想到是我吧?”
每一个都这么自以为是……
相原笑了起来,不晓得是无奈还是嘲讽,“确实是没想到,很抱歉让你失望,我根本不记得你。”
竹中的笑容僵在脸上,整张神经质的脸看来更加扭曲,最后怒吼了出来,“你说不记得!你他妈的敢说不记得!”
相原无奈的耸耸肩,“没想到除了工藤那个笨蛋以外,还有人暗恋我三年呀……”
看着竹中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相原又笑,“不过,不记得就是不记得,我也没办法。”
竹中眯起他细长的双目,一瞬间,相原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什么。
我……应该记得这张脸的……那种阴冷的表情……
竹中缓缓的笑了起来,双眼闪着某种奇异的光彩:“不记得了是吗?”一手抓起身边的男孩,另一手在男孩细嫩的颈子上缓缓收紧,神情恢复了原来的得意。“这样想不想得起来?嗯?”
随着他手上的威胁,男孩开始哭了起来,但声音却像已经哭到天昏地暗后的最后挣扎,非常微弱。
相原变了脸色,“放手,我知道你是谁,也记得你的案子,而且,你要报复的是我吧?”
“哈哈哈哈哈——”竹中大笑着,松开了手却没有放开手。“怎么,想起来了吗?”
“你记得有什么用?我的地位、我的一切,甚至连我的名字早就被人忘光了。报复?报复你能拿回来吗?”语气由轻转强的,到后来已经是大吼。
相原冷静的反问,“你想怎么样?”
竹中还是笑着,“怎么样嘛……”他放开手上的小孩,转向樱井的笑容却是狰狞。
“钱、事业,一切,我都可以不要了。”
竹中眼里闪动的危险讯息告诉相原,这个人非常的危险。
“不过……这一切我要你用命来换!”说着,竹中掏出了枪。
说实话,相原有点惊讶,他可以想像竹中冲过来用力勒死他,或是拿把刀在他胸口划个十字让他失血而亡,却没想到他会持有枪械。
这对有固定模式的杀人魔来说,似乎不符规矩,不过以竹中的个性来说,也许是为了采取最小心的方式,才决定用不习惯的枪。但他的小心却给了相原一个大好机会。
相原笑了起来,“射准一点哪,这种东西你用不太习惯吧……”话没说完,伴着枪响声,一阵热辣扫过他左腹旁,相原咬着牙闷哼了声,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左手紧压在伤口上,感觉到烫热的液体缓缓的从身体里流淌出来。
竹中笑得很得意,冷冷的声调透着些兴奋,“这种东西不用习惯也打的中。”
“是吗?”相原略抬起头来望着竹中,脸上笑容不变,只苍白了些,“不过,用不习惯,就是用不习惯吧?还是亲手勒住仇人的脖子,慢慢的看他窒息比较有趣吧。”
相原望着竹中的神情竟然像是鼓励。
竹中再次眯起他细长的眼睛,他有这种表情的时候,表示他在考虑,当然,相原的提议是很诱人的。不论怎么想,比起拿把冰冷的手枪直接了当的射死对方,亲手扼住他温热的脖子直到冰凉为止的那种痛快,更让他兴奋许多。
相原没有再说话,只是望定了竹中。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泛起一晕晕血红,看在竹中眼里像幅美丽的图画。
竹中不由自主的向他走过去,垂落的手上仍握着枪。
相原等着。
二步……
三步……
短短三步的距离,相原已经感觉冷汗从他额上不断的渗了出来。伤口其实感觉不到痛了。他很紧张,要是这三步间,竹中开了枪一切就完了。
四步……
五步——够了!
相原抓准机会猛然跳起来冲向竹中,在竹中还没意识到他不该离相原太近、也不该离人质太远的时候,相原已经开口大喊了起来,“快跑——!”
男孩似是吓坏了,愣在当场。而竹中开始反抗,他拿枪的手被相原扯住,索性抬起膝盖用力撞向相原受伤的部位。
伤口再一次遭到重创也没有让相原放手。他没有觉得很痛,只感到体力跟着失去的血液一起渐渐流失,“快跑!”相原再一次大声叫喊,这回男孩终于有了反应,拼命的向门外跑去。
砰!
二枪。
相原努力拉高竹中持枪的手,承受着他一再的攻击。
砰、砰!
三枪、四枪。
GLOCK点四五手枪只有五发子弹。
虽然知道,但失去力量的身体却再也无法抵抗。终于被睁开的时候,只看见竹中充血而疯狂的双眼,双手握枪大叫着。
“樱井直人——!”
我不是……
竹中的叫喊让他抬起了眼,他努力着不让自己倒下。
“直人——”
身后传来的叫声也很熟悉,但……
我不是。
不是——我不是!
“去他的樱井直人,我不是!”也不晓得哪里来的气力,相原大嚷着,向竹中冲过去,在竹中开枪前死命的抓住了他持枪的手。
砰!
枪声响起。
时间像是静止了,在工藤的眼里。
直……人……
缓缓在面前倒下的身体,和那天夜里,他从他面前纵身落海的样子重叠在一起,他是那么无助而需要他,他却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能做。
“直人!”工藤像是疯了一样冲了过去,看不见、也没有顾虑竹中手上正拿着枪,而这枪正朝着自己扣下了扳机。
也许是惊慌,子弹只从工藤左肩擦过,工藤连顿也没顿一下,一把扯过竹中的领口一拳挥落。他已经无法思考,只是用尽全力报复着伤害直人的人。
直到有人拉住他的手臂。
虽然是很微弱的力量,不过他还是发觉到了。
相原喘着气,用尽全力扯住工藤的手,缓慢的说道,“我没事……死不了……再打……死的是他……”
工藤静了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怔怔的望着相原。
相原撑着他的手臂站直了身体,他晓得他吓到工藤了。
相原尽量放松神情,伸手轻轻的拍着工藤的脸颊,努力把话说得连贯,“喂……我说我没事你听到了吗?把竹中放开,他要接受审判,不是你的死刑。”
松了手的同时,工藤紧紧的拥住了相原,像要将他揉进身体般的,紧拥住他。
相原这个时候才开始感觉到痛,除了身体上的疼痛以外,当然还有别的他不太想承认的,情绪上的痛。
感觉到工藤沉重的呼吸,相原伸手轻拍着他的背,“我没事……没事的……”
时间好像停止了。许久、许久,直到相原痛得快站不住。
“嗯……放开我好吗……我……很痛……”相原虚弱的说道。
工藤赶忙放开他。
相原苍白的脸不断的渗出冷汗。工藤连忙扶他坐下,脱下外衣紧压住他的伤口。警车已经接近到听得清楚声音了,工藤半抱起相原走了出去。
“那孩子……”相原其实意识还算清楚,他想起方才跑出去的男孩。
“我有看到他,我叫他躲在外面,你放心。”工藤赶忙接话。
直到救护车来,相原上了车,望着也想上车的工藤,他挣扎着爬了起来。
“嗯,帮我……送那个孩子回家好吗?”哀求的语气,是鲜少从他口中说出的。
工藤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相原在想什么。但他一点也不想离开相原。他一直有那种,现在分开了,就再也见不到的感觉。
所以他犹豫着没有回答。
相原又开口说道,“帮我一下,只有你我才能放心。”
工藤凝起了眉心。他不是不相信相原,但他知道相原这些话只是为了想暂时跟他分开而说的。
工藤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送他回去的……你……别太乱来,好好待在医院里。”
相原淡淡笑了,“知道了。”
直到救护人员关上车门到发车离去,他们都没有离开凝视着对方的视线。
直到完全看不见为止。
第九章
相原还是消失了。
工藤几乎快要疯掉,那天赶忙送了男孩回家,换手给警方做笔录后就冲向医院,结果到了医院人已经不在了,接着往署里去,高桥也说他回家去了,赶回家却没看到人,行李、证件什么的都还在,只有人不见了。
工藤又四处找了一次,确定他找不到人后,耐着性子在家等了两天。
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冲到署里去。他可以不回家,不可能不上班。
“直人呢?您让他到哪里去了?”
面对工藤礼貌性的质问,武田课长只略抬了头望了他一眼。
“我放了他假。”课长轻描淡写的回答着。
“……我明白了。”工藤深吸了口气。起码直到他会往哪里去。向武田课长行了个礼工藤就准备转身离开。
“在你眼里他是樱井直人还是相原棹?”课长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工藤停住了脚步。
“课长为什么这么问,不都是他吗?”心底猛地被刺了一下,工藤背对着武田课长,没有回头。
“不一样,樱井直人是你生死相交的伙伴,而相原棹只会是你普通的好友,你自己分不出来吗?”武田课长冷静的望着眼前背对他的工藤。
工藤只是铁青着脸没有回答。
武田课长叹了口气,“工藤,我不晓得过去你们是什么方式过的,但不管如何,放下吧,如果他今天选择放弃樱井直人的身份,那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想做相原棹,你不能逼他承认他是樱井直人。”
顿了一会,课长推了推脸上的老花眼镜。“三年,不也过来了,知道他没死,不就比什么都值得吗?何必硬要他想起他记不起的事……更何况……他记不起的事,不就是你一直不希望他知道的事吗?”
“你不能一边希望他想起自己是樱井直人,又一边希望他不要想起那个事件,那是不可能的。”
“让他自己做结论吧,他如果回来了,就有可能变回樱井直人,可是后果就是你们必须承担过去的痛苦;如果他没有回来,那他就是相原棹,以后都会是。”叹了口气,武田课长下了结论。
“我……知道了。”工藤没有反驳,只应了句,默默的转身离开。
走出新宿署大门,阳光暖暖的照射在身上。应该是温暖的仲夏时分,工藤却觉得冷。一种寒冷的感觉,直达心底。
“课长,请让我调回佐竹。”
望着一身是血是伤又满是绷带的属下,武田皱起了眉头,望了他半晌,“你讨厌这里的生活跟工作?”
相原深吸了口气,“不是……”
“那为什么要走?”武田课长放轻了语气。
“……我……不晓得……不晓得该……怎么办……”相原脸上充满了因为迷惑而痛苦的神情。
“那就等知道了再回来。”
“啊?”相原疑惑的抬眼看着武田。
“我放你假,哪天想清楚了哪天回来。要是你真的确定你不要回来了,我就准你调职。凡事先想清楚再做决定,才不会后悔。”武田温和的望着他。
“给您添麻烦了,课长……对不起……”相原低着头向武田致歉。
“不用道歉,等你确定不回来再来道歉,现在你应该做的是感谢我放你假。”武田笑了一下,“好好的放个假,想清楚了再回来。我不要看到一个像是在逃难的人。”锐利的视线像是要穿透他似的。
相原向武田行了礼就离开了。
的确像是在逃亡一样。相原逃离了工藤和新宿署,也逃离了樱井直人的世界。
脑袋不停的思考着,人却是懒懒的躺在沙地上,动也不动。
相原望着停在远处的渔船,老爹应该正耐心的在等待收网的时机吧?
回到佐竹已经一周了,老爹没问,他也就没说,就这样恢复了原本的生活,除了没有上班以后,日子过得和三年前一般,每天帮着老爹捕鱼,看天、看海、看夕阳。
每天应该都是悠闲而愉快的日子。
但那只是应该而已……
远远的,看见老爹收了网开始拖曳回来,相原起身拍拍身上的沙粒,走向快要停靠的渔船准备帮忙。
老爹默默的把方才捕到的鱼儿分类、放生。
相原也默默的跟着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