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龙抄之无根攻略 下+番外————殿前欢
殿前欢  发于:2010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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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少保说过要监禁我么?”

“没有。”

“那不就结了。”阮宝玉摇摇手,走到门口,却又回头。

“感谢你送了阮侬给我,告诉这死小子,将来要务必长成好看又有用的人。”逆着寒春的薄阳他道,没有去看阮侬,那一刻,脸上并无哀伤。

第四十七章

锦衣侯府,一切依旧。

跟着管家绕过影壁,穿过花园,再走尽游廊,就到了帛锦常待的偏厅。

阮宝玉眼睛有些发花,站到偏厅门口,果然就看见了帛锦。

这还是他的那个侯爷,肤色略深,双眉上扬轮廓英挺,唯一的变化是清减了,眼底有一道深深的青痕。

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阮宝玉慢慢走过去,在他椅前蹲下。

帛锦手里拿着一本图册,神情有些漠然,那种冷透死透心烧成灰后的漠然。

“侯爷……”阮宝玉唤了一声,声音发颤。

帛锦回神,定定看他,就像看着一片陌生的虚无。

那本图册落地,被风吹开,正好翻到皇宫内他们在雨中欢爱的那一页。

“夜照……”帛锦念着那上头配诗:“幽夜照肝胆……我记得,我是从那一夜开始动摇,开始信你。”

“侯爷……”

“这一本册子叫做《无根攻略》,需要费银一两才能买到,阮大人,你端的好笔法好才学。”

“侯爷……”

“你可以解释,我会听。”帛锦低头,指尖微微颤抖,内心深处,还残存着可怜而微薄的希望。

阮宝玉张口结舌。

该如何解释,这个故事该如何描述,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帛锦明白,他也是如何痛恨那个在暗黑之中推动一切的自己。

“你是萧彻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对不对?”那头帛锦在问。

阮宝玉喉头沉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我的存在,于他而言,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对不对?”

“让画册流世,叫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太监,那么他就无需杀我,从而仁义无双得到了天下。这么好的一个法子,是谁想出来,是他……还是……你?”

帛锦问出了口,可等了许久却没有答案。

虽然是在催眠状况下,但这个法子……却最终还有他阮宝玉的功劳。

这一个“不”字,他同样说不出口。

“这么说真的是你。”帛锦叹了口气,心底里那渺茫的希望腾空而去,刹那之间,似乎一切都失去了重量。

“我与你日夜相对,到得最后对你敞开心扉,愿为你倾尽一切,你便这样回报我么?难道说,我的真心便这般低贱,这一生一世,只要付出,所得就必定是阴谋和背叛?”

过得一会他又道,语声甚轻,但那里面的绝望却簌簌而下,穿透了阮宝玉每一个毛孔,将他心顿时浸得冰凉。

“侯爷……”阮宝玉开了口,来去却只得这两字,下面久久无言。

“你想说什么?”帛锦慢慢坐直:“到得这刻,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你对我是真,愿为我死生不计?”

“我对侯爷……”阮宝玉唏嘘,语气是这般软弱,似乎连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我对侯爷……就算不全是真,但也绝对不假。”

“那你为什么不跟萧彻建议,让我去死,至少让我死得周全,保全我最后的尊严?”

这一句回复就好比一把铁钳,牢牢卡住了阮宝玉的咽喉。

阮宝玉说不出话,鼻血滴滴答答,又开始落雨般下坠。

“我来,就是想跟侯爷说清楚一切,这前因后果,不知道侯爷,还有没有兴趣去听?”

两人相对许久之后阮宝玉才想起了来意。

“你说呢?”

帛锦将身后仰,那种姿态,比他们初见时还要冷漠萧条百倍。

就纵有百语千言,他们之间也不再有弥合的可能。

阮宝玉听得懂他这句心声,这么没皮没脸的人,渐渐也生出了绝望。

当时当日,他雄心勃勃,以为天下之大无不可谋,这之中也包括自己的心。

可是他还是错了,自以为算无遗策的阮宝玉,最终还是没有算到,这个结局,自己是无法承受。

上方帛锦还是静坐,微风撩动宽袖,里面寒芒湛湛,藏着的正是他那把薄刃。

阮宝玉伸出了手,因绝望而生出平静,将那把薄刀捏到了指间,横握,向上递给帛锦。

“杀了我,就像你杀了沉落,砍断过去,重新开始。”

然而那枚刀帛锦始终没接。

在上方那双微紫的眼眸里,阮宝玉看到了平生所见最深的寂灭。

“你以为,我还可以重新开始么?”帛锦道,声音轻飘,就像至深黑暗里的一颗沉屑:“阮宝玉,你可知道,从绝望到生出希望,又从希望到更大的绝望,这是什么滋味?如果说当日,沉落只是把我冻成了冰,那么你这一腔热火,到现在……却是将我烧成了灰,彻彻底底,一团死灰!”

从侯府出来,阮宝玉有些失魂落魄,手里还捏着帛锦那枚薄刀。

外面大雪初霁,天色晴好,开始现出安定的暖意。

连茶肆里面的人都在议论:“这仗该打完了吧,看样子天下很快姓萧。”

茶肆老板也插了进来,一边叫唤莫谈国事,一边自己也不闲着:“可不是,原来都说紫龙才是真命天子,可原来那紫龙却是个无根的。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你咋知道他无根呢,只是个图册,也许是人家捏造的也不一定。”

“可是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出来说句话反驳一下。”

“你要人家怎么反驳,脱裤子给你瞧?那万一真没有呢……”

……

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越来越是不堪,阮宝玉听得烧灼,不由自主便转了方向,直往萧彻府上奔去。

萧彻府上人流如织,原本在帛锦和他之间摇摆的人全都转了向前来拍马,一个个都言之凿凿,说萧氏登基乃是天意。

被这么群人围着,萧彻的脸色益加苍白,见阮宝玉进门,连忙推说自己胸闷,将一干人全都撵了出去。

“你来了,是醒了便来见我,还是去见过他了?”

“自然是先见了侯爷。”

“他怎么样?”

“怎么样?”阮宝玉闻言抬起了眸:“本来就伤痕累累,现在又被我一刀捅进心门,萧少保觉得他会怎么样?”

“定是心死了。”萧彻将暖炉又捧紧了些,忍不住也叹口气:“所以到今日他也没有出来反驳,任这么流言漫天,自己却是默认。”

“以后呢,萧少保登基之后,准备拿他怎么办。”

“如今的他对我已经没有威胁。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萧彻道,心绪错杂,语声也是极尽温柔。

“赐他边陲之地,让他离开京城。”

“好。”

“有生之年,都不能再为难他半分。”

“好。”

“将余下画册烧毁,上下禁言,谁要敢再谈论此事,杀无赦。”

“好。”

“南方潮湿北方风寒,他脊背有伤,都不适合,你安排他去西陲吧。”

“好。”

“赐他宅子,简便些就好,他不喜欢富丽,府邸最好有温泉,方便他背伤发作时泡澡。”

……

这么说了一路,连几个仆人院里栽些什么果树都啰嗦遍了,阮宝玉这才慢慢静了下来,一恍惚间,又生出了无限悲凉。

还有什么用呢,纵给他一天一地,他的心已然死了,到得哪里,还不都是一世孤单。

“最重要的,我要陪他去,他性子单纯,我要防着他被人骗。”

到最后他又加了一句,喃喃的,像说梦语般哄着自己。

萧彻抬起了头,眸里墨色深深,分明写着三个字,——不可能。

阮宝玉有些晕眩,猛然间梦便醒了,退后一步掩住鼻孔:“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他,你们约定谁得玉玺得天下,那一次,他是存心让你,难道你就不知道!”

“你在流鼻血,应该马上回去休息。”

“我问你知不知道!”

“蓝庭说过你再流鼻血就是非常危险,我现在便送你回去。”

“我问你知不知道!”阮宝玉怒声,也不知怎的就抬手上来,袖里薄刀豁亮,架上了萧彻颈脖:“你应该知道,他无心与你相争,只想着和我一起归隐。而我,也已经为你竭尽了心力,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萧彻不语,亦不反抗,只任那薄刀欺近,割破肌肤,渐渐地割出一道血痕来。

“你在流鼻血。”

过得许久仍是这句。

“我问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我想过。”到最后萧彻终于叹了口气:“可是终究还是不能,他的存在,永远会是根不安定的刺,我必须要将他拔除。”

“为了我,也终究不能?!”

“不能。”萧彻斩钉截铁:“我这一路走来步步血印,就单单我弟那三千刀凌迟,也绝不允许我回头。”

阮宝玉沉默了。

是啊,他这一路走来的确斑斑血印,每一步付出的代价都垒成了血石,这才将他送上高台,他是决计没有理由软弱仁慈。

就像自己当日所说,——玩弄权术阴谋,本就是谋大事者的本分。

他没有错。

“我没有错。”那头萧彻果然也在说:“但是我的确欠你。”

“我可以看见来路,那万人之上寂寞凶险的日子。”带着些怅意他又道:“以我的身体,这日子必定艰难也不能久长。所以……你若杀了我,我也并不遗憾。”

“你不怕死?”

“我怕。”萧彻那双眼清明:“可你若觉得我该死,那也无妨。活着这一世,我便谋算了一世,到得今日,也无妨为你就任性这么一次。”

阮宝玉低垂了头,鼻血疯了般开始下落,就像那些纠葛错杂的往事,一滴滴坠地有声,在他眼前铺成一片血色。

如果这是个阴险毒辣的局,那么是谁亲手布下。

如果眼前这人是个不可宽恕的阴谋家,那么是谁助他推他,替他选好去路让他不能回头。

天道不公他可以问天,人心不复他可以弃世,锥天坠地他都不怕。

可若那翻云覆雨手便是自己呢,他该怎么办,要跟谁去说,要拷问谁唾弃谁跟谁决裂厮杀。

没有答案。

这所有一切便像一张蛛网,织的是他,困的也是他,最终千丝万线终于将自己困进死局。

眼前渐渐空了,洇成一片紫色,是帛锦的眼,里面没有恨,只有死一般的寂灭。

是自己,所谓千方百计敲开他心门,最终给的却是更大的伤害。

阮宝玉睁着眼,眼廓渐渐渗出了鲜血,听见自己心里不甘的呼啸,还想着侯爷少了自己来日该如何应对,可却再也没有气力去细想,身躯轻飘,便似一片絮叶,慢慢倒在了萧彻怀里。

第四十八章

下午很快过去,夜也很快过去。

这整整六个时辰,萧彻没有走出那个房门,所有人来问,都碰了一个死硬的钉子。

直到帛锦前来。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初春,无风亦无雨,连金色的薄日都一派欢喜。

帛锦跟着管家来到书房,管家禀了一声,萧彻便有应答,说是请进。

书房初阳暖照,很是敞亮。

帛锦看见了阮宝玉,还是穿着昨日的那件衣裳,衣裳上有血,开得一朵又一朵,这一刻被萧彻抱在怀里。

“他死了。”

隔了许久许久,萧彻才道,灵魂似被掏空。

“一直到死,他都是我的人。”

像被鬼魅牵引,他又加了这么一句。

帛锦说不出话,只觉得通身一痛,像有什么东西碎裂,被从心房剥开,张了口,那口心间热血百转千回,最终却是没能吐出,只在齿唇间绕成了一片血雾。

五日后,阮宝玉下葬,虽然没有追加什么封号,但一切都是按照国葬标准。

萧彻亲自扶灵,一路百官相送,这最后的一程是无限风光。

自始至终,帛锦没有出现。

又过了一月,吉日吉时,萧彻称帝,改国号为梁。

而这一日,帛锦居然列席。

萧彻站在高处,看着他,心中渐渐生出恨意,于是慢声:“帛爱卿请上前听封。”

帛锦出列。

“帛爱卿开国有功,现授印,封为司礼监掌印,兼管东厂。”

这句一出群臣静默。

虽然说那本画册满城流传现在是无人不晓,但到底真假难辨,说到底,却还只是个当事者默认的流言。

现在萧彻登基,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封他做司礼监大太监。

作为义军的统帅之一,前朝赫赫有名的锦衣侯,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天大的折辱。

所有人都认为帛锦会拒绝,会抵死抗命最起码保全尊严。

可是等了许久,那跪在大殿金砖上的帛锦却丝毫没有怒意,只是将头垂低,身后锦衣掠地,平静无有丝毫波澜。

“臣遵旨。”

又过得许久,大殿上响起这三个字,喑哑低沉,听着十分刺心。

帛锦领命,这才发觉自己嗓子坏了。

自那日阮宝玉在萧彻怀里死去,一个多月,他一直沉默,从没开口说过一个字,也没有撕心裂肺喊过哪怕一声。

可是他的嗓子坏了。

从这刻起,穷其一生,他的嗓子都坏了,暗哑无力,再也没有发出哪怕一声敞亮的高音。

于是新朝更替,万物复苏,一切又都走上了正轨。

过一年,司礼监整肃有序,渐渐成为维系新帝与大臣之间微妙平衡的暗流。

再过一年,东厂崛起,风头终于盖过锦衣卫,成为人人闻名丧胆的所在。

而帛锦的名头,也开始越来越坏。

和前朝那些厂公不同,他并不擅长阴谋,也没有心思摆弄酷刑,但是你一旦入了他的名册,那么十日之内必死无疑。

不管你是开国功臣,也不管你是皇族嫡亲,东厂要你死,这就是你不得生天的理由。

第三年很快过去,东厂那张重要人物名册上添上了第十个名字,——裴翎。

这一次,裴翎必死的理由是拥兵自重有意谋反,证据是他私藏兵器收买士下。

“这是在裴元帅府上搜出的兵器,共计刀枪千余。”

在朝堂上帛锦呈出证据,嗓音低魅神情冷漠。

一旁裴翎举头望他,心间百转千回,这才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殿下”二字。

“东厂去到府上,自然是想搜到什么就能搜到什么!”

有人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

“静国公的意思,是我东厂有意栽赃么?”

“不敢,在下只是想提醒厂公,裴将军曾追随厂公,十数年甘苦不弃。”

“那又如何?”

帛锦即刻跟上,紫眸微转,里面丝毫没有热意。

静国公沉默了,低下头放弃与他对驳。

所有人都沉默,可是此刻同仇敌忾,心底里的鄙夷汇成暗流,在金殿之内无声涌动。

“裴翎谋逆,其罪当诛,还请圣上裁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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