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李惊滢被身旁翻来覆去的动静吵醒时,身边缩着一个难受又困惑的大孩子。
"你怎么了?"
李惊滢见李惊漩额头迸汗,一脸痛苦的模样,立刻紧张地追问起来。
"难受......"
有苦说不出的李惊漩一看到李惊滢紧张的神情,顿时满腹的委屈一下子翻腾出来,哇一声大哭起来:"滢哥哥!滢哥哥!我好难受!"
李惊滢紧张地扶住李惊漩的双肩,却发现李惊漩的身子不自然的缩在一起,双手夹在腿中,很难耐地蠕动着。
"到底哪里不舒服?"
"硬了......变硬了......"李惊漩一脸惊慌失措的害怕表情。
"什么?"
李惊滢刚反射性的反问了一句便随即明白过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惊漩,看着眼前的大男人、他那个城府极深的八皇兄,竟在他的面前因为某种原始反应而露出害怕的神情?更要命的是,李惊漩显然是打算向李惊滢'求救'!
"好痒......好难受......"李惊漩直忍得眼眶被泪水浸湿,呜呜咽咽:"惊漩是不是病了?滢哥哥快叫御医来!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会不会死掉?"
饶是李惊滢有诸葛再世的机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了......
"没事......不要紧......"
李惊滢绞尽脑汁斟酌词句,百般思索该如何向一个'小孩子'解释成年人的身体会做出的自然反应。
"真的吗?可是好难受啊!怎么办才好呢?"
望着眼前的八皇兄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李惊滢在心中悲鸣一声,怎么说无法说出'让它出来了就没事'这一类的话来。
"滢哥哥,你能治好它吗?滢哥哥,你帮我!"
说着,李惊漩一把抓起李惊滢的手,吓得李惊滢立刻缩手,生恐他让他帮忙'解决'......
"滢哥哥帮惊漩!滢哥哥!"
在一声声乞求的悲泣声中,李惊滢却只能狼狈地翻身下床,逃之夭夭。
一出门便撞上前来唤李惊漩起身的福海,福海正奇怪王爷怎么会在这里,但看到他的小主子一脸山崩地裂般的惊慌表情,立刻紧张起来:"难道八殿下又出事了?"
"他......他......"李惊滢结结巴巴的连语言都无法组织起来了。
"王爷,您别慌,慢慢说!"
李惊滢拼命地呼了几口气,慢慢吐出来,稍稍平静了几分,这才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小声说道:"他......他问我......那里硬起来怎么办......"
福海迷惘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顿时很不给面子的爆笑出声,恼得李惊滢面红耳赤。
"你皮痒了吗?!"
"咳咳......"福海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奴才倒真是忘了,小孩子当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王爷,现在知道养孩子不是一件容易事了吧?"
"废话少说!快想想怎么办!"李惊滢已经爆跳如雷。
"那您就教他......"
福海的话未说完便立刻打住,教一个'五岁的孩子'这些......会不会太摧残祖国的花骨朵了?
"能教的话我何必这么头疼?!"
李惊滢两眼一瞪,气得吹胡子瞪眼。
以前的李惊漩,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当然用不着李惊滢操心,之前那个木讷的李惊漩也不会拿这个问题来为难他,可是一个孩子心智的李惊漩,肯定会奇怪这具成年男子身躯上体现出的不属于孩子世界的东西......
那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去问。
问谁?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李惊滢生平第一次有种想撞墙的感觉。
与福海讨论了半天,毫无结果,李惊滢只得选择了消极办法:不管他......
逃到偏厅躲清静的李惊滢垂头丧气地躺在卧椅中用力地揉太阳穴,因为它从早晨起、经过某件事后便一直突突得跳着疼。
大约过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李惊漩终于恢复了'正常',提着裤子愁眉苦脸地唤来了福海,命他拿一套干净的衣服。福海看着李惊漩一脸做坏事似的沮丧表情,暗笑得肚子里的肠子全都打了结。
待福海向李惊滢汇报过后,李惊滢这才长舒一口气,好似劫后余生般庆幸不已。
谁知放松了没有片刻功夫,李惊漩便一脸紧张兮兮地跑了过来,凑到李惊滢耳边,小声问道:"滢哥哥,那里流了好多白白的东西,虽然后来就不硬不痒了,可是我好怕啊,会不会有事呢?"
李惊滢两颊滚烫,面红耳赤,无言地看着李惊漩,简直欲哭无泪。
八皇兄,你是不是故意耍我?滢王府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来问我啊??
第十四章
李惊滢开始有些害怕与李惊漩独处了,因为一个小孩子'突然'变成了大人,会有太多的惊奇需要解答,而李惊滢不幸的被李惊漩选为解答问题的第一首选。
相对李惊漩越来越亲昵的粘在李惊滢身边,李惊滢却是恨不得拔腿而逃。
不止一次在心中悲鸣,一定是自己在心底窃喜八皇兄变成孩子心智的现世报来了......
这一天清晨,刚刚用过早膳,李惊滢便听到李惊漩惊恐的尖叫声。然后便是衣衫不整的李惊漩噙着泪扑到他身上,哭哭泣泣地搂住他不肯放手,再然后是福海手持剃刀气喘嘘嘘地追了过来。
"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李惊漩躲在李惊滢身后指着福海大叫着。
"冤枉啊,奴才哪有那个胆子啊。"福海哭丧着脸。
李惊滢看看李惊漩的下颚,又看了看福海手中的剃刀,当即明白了过来,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乖惊漩,你再不刮胡子的话就会变成长髯公了。"李惊滢柔声哄道。
"不要不要!"李惊漩惊恐地用双手紧紧护住下巴:"我要留五绺长须!"
李惊滢啼笑皆非地去拽李惊漩的双手:"你以为你是关公?大胡子好丑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之有愧!"李惊漩一边拼命躲闪,一边大声嚷嚷。
"歪理!"
李惊滢以眼神示意福海,福海眼底含笑,点头应了一声便折回去拿绳子,准备与主子联手捆绑漩王。
"惊漩长得这么帅气俊朗,被大胡子遮住岂不是暴殄天物?你看府中上下有几个留胡子的?发肤受之父母是没有错,不过只是'发'和'肤'不能有损嘛,没说不得损'胡'嘛。"
李惊滢继续哄骗。
"不要!不要!"李惊漩恨不得上蹦下蹿快点逃走:"惊漩的毕生夙愿就是变成美髯公!"
我怎么不知道八皇兄还有这个鸿愿?
李惊滢倍感好笑,一向注重仪表的八皇兄若真留成长须翩翩......李惊滢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福海拿着绳子又跑了过来,李惊滢当即与他联手困堵李惊漩!不过,到底还是怕不慎弄伤了李惊漩,二人多少有些顾及,力道不自觉会软上几分。而李惊漩则是全力抵抗,几来几回弄得三个人都气喘嘘嘘,汗流不止。
"王......王爷......"福海倚到树边大喘气,万般无奈:"......只不过是刮胡子,不是割脖子,您不必这样躲吧?"
李惊漩还是心有余悸地看着福海手中明晃晃的剃刀,一脸惧意:"那你别拿它靠近我!"
"不用这个怎么剃啊?"福海长叹一口气。
李惊漩闻言立刻坚定地摇摇头,继续死死护住下颚两腮,两眼闪闪,警惕地盯住福海手中的'凶器'。
而李惊滢早坐到一旁歇息去了。
僵持了近三刻钟,被李惊漩的固执磨得没脾气的李惊滢反而笑了起来,把李惊漩笑得心底发虚,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惊滢。
"那就留着吧。"李惊滢笑咪咪地说。
"啊?"福海愣了。
"好!"李惊漩万分乐意地拼命点头。
"不过呢......"李惊滢闲闲地说:"胡子很硬,而小孩子的皮肤很嫩,所以我要启禀皇上,千万不能让惊漩去亲小惊滢,不然一定会弄伤他的。"
李惊漩愣了一下,当即大叫:"不要!!"
"什么不要?"李惊滢一脸困惑:"不要我告诉皇上,还是不要刮胡子?"
"我......"
李惊漩吱吱唔唔了半天,犹豫挣扎了半晌,最终哭丧着脸说:"那......为了小滢,就、就刮掉吧......"
呵,好不情不愿。
"还是算了吧,以后要每天都刮,勉强不来的。"李惊滢柔声说道。
"每天??"李惊漩倒呼一口冷气,马上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就每天呗......"
李惊滢难掩眼底的笑意,他以目光示意福海,福海深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当即上前。李惊漩连连后退,直到跌坐到椅上再也不能逃开为止,这才呲牙裂嘴,紧闭双眼,缩着脖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李惊滢眼中含笑,看着福海手脚麻利地替李惊漩洗面敷巾,饶有趣味得欣赏着李惊漩万般不甘不愿的模样。
只是渐渐的,李惊滢的笑容开始变浅,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李惊漩。
他这般忍让的原因只是为了能够亲亲他的弟弟小滢......那'小滢'在这个大男孩的心目中,将占着怎样重要的地位......
为何,我一直不知道八皇兄对我有着这样浓烈的呵护与关怀?为何我会质疑自己记忆深处的儿时回忆,以为那些温馨快乐的场景都只是我以假乱真的幻想?为何长大后的我会遗忘了八皇兄的好,把他当作敌人一样设防着、算计着......
李惊滢恍惚间想起了他刚刚搬出储秀宫的那一天,那场看似和乐融融的欢宴上,自己还保留着孩童的任性和无心机,毫不避忌地表达着心中喜厌,也第一次在群臣面前锋芒毕露,出尽风头。
而宴会过后,便是八皇兄走到他的身边,用当时的他不能认同的严肃口吻'警告'他不要太过张扬。
好胜的自己,好像便是从那时开始对八皇兄有所不满。
然后,第二天莫名其妙地中了毒,接着是被人设计与朝中重臣误会重重,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流言绯语,甚至险些被人陷害与宫女私通,再后来,便是玄尚欣的死亡......
应接不暇的打击真得令李惊滢一度绝望、害怕。依然是八皇兄走到了他的面前,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若你当日不是那般抢尽风头,未必会有今日这般'......
像是在赌一口气,李惊滢硬咬着牙走了过来。开始有了心机、有了猜忌,开始怀疑是因为当时的张扬令八皇兄不悦,才会有后来的诸多不幸。于是对八皇兄百般提防着、警惕着、算计着。
最终,慢慢、慢慢变成今日的局面。
"滢哥哥!"
眼前黑影一闪,与回忆中重叠的无邪笑容展现于眼前。李惊滢忽然莫名的有些惆怅,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眼前这张好似只存在于梦境中的笑脸。
刚从'酷刑'中解脱的李惊漩开心地扑向了那个漂亮的大哥哥,像个想要讨赏的孩子。可是大哥哥在看向他时,目光中却流露出一种陌生的东西。抚上脸颊的手暖暖的,很舒服,但是大哥哥的眼神看上去却如此寂寞。
"滢哥哥,你不开心吗?"李惊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不是没刮干净?滢哥哥生气了?"
李惊漩孩子气的举动令李惊滢心头一暖,不由轻笑起来,顽皮地伸出手摸了摸李惊漩的下巴:"啊,光溜溜的,很干净嘛。"
李惊漩痒得咯咯直笑,李惊滢随着他的笑容而轻轻扯动嘴角。
这时,一名小厮来报:"启禀王爷,鸿王求见。"
"六皇兄?有请。"
李惊滢不由沉吟,一向交情生疏的六皇兄为何会忽然来访?
"福海,你服侍八皇兄用早膳,我去去就回。"
"是。"福海应道。
"滢哥哥有事吗?"
李惊漩见他要走,脸上立刻流露出几分失落。
看着毫不掩饰心中情感的李惊漩,李惊滢竟有点羡慕。自己何时才能像他一样真心实意的将一切情感表露无遗?
但随即自嘲一笑,除非我也回到五岁的心智......
"你先去吃点东西,我去去就回,下午陪你去钓鱼好不好?"
李惊滢的眸中泛起一丝宠溺,轻轻得替李惊漩整理了一下衣衫。李惊漩听闻能外出游玩,立刻喜上眉梢,拼命点头。
李惊滢慢步走向大堂,但一路上思潮翻滚,在八皇兄面前流露出的柔情也被深邃的沉思所代替。
自四皇兄逼宫之后,自己心生淡意,已经许久未参与朝中事。而八皇兄这般情况,更是不可能角逐皇权。可以说,如今朝中的储君人选只剩下大皇兄和六皇兄。
李惊滢虽久未涉及朝政,但对朝中动向却也略知一二。李惊鸿凯旋而归后羽翼更丰,而且手握兵权,身边又有诸多曾经同生共死的将军随从,可谓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李惊滢下意识的一笑。
可惜六皇兄得罪人的功力丝毫未减,朝中新贵虽多愿与他结交,可是朝中老臣却对他颇有腹诽,认为他目中无人,难成大器。而这帮老臣在没有多余选择的情况下,自然倾尽全力拥戴生性温文又好说话的太子---李惊涛。
李惊滢也听闻一直无心皇权的太子殿下近段时日与朝中大臣交往甚密,而朝堂之上拥护太子和六皇子的臣子们常常唇枪舌战,势同水火。
李惊滢苦涩一笑,原以为四皇兄已除,自己淡出,八皇兄再无力争储,这天下十之八九会成为六皇兄的囊中之物。却没想到一直处于争储之战外的大皇兄竟横空出世,成为了六皇兄最大的拌脚石。
六皇兄此次前来,目的不外乎两个:一为试探虚实,看看我是否真的无意争权。二为刺探军情,看看我是否会成为大皇兄的盟友。若我令六皇兄生疑,以他的性情,虽不至将我灭口绝患,却也绝不是什么轻松的容易事。
幽幽地长叹一口气,真不知这宫闱之内,何时才有风和日丽的晴空?
第十五章
李惊鸿正在慢慢品茶,见李惊滢到来,便放下茶碗,虚虚地一点头,算是行礼。
李惊滢知道六皇兄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便也随意的一回礼,二人坐下。
"不知六皇兄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李惊鸿一言不发,静坐不动,手指无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半晌之后,才用不容置疑的语调,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做皇帝。"
李惊滢愣了一下,随即在心中苦笑,这天下,只怕只有六皇兄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六皇兄登基乃众望所归,惊滢在此恭祝六皇兄得偿所愿,一统天下。"
李惊滢不动声色地表明了他绝无争储之心。
"难。"
李惊鸿淡淡的一个字令李惊滢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六皇兄是怕大皇兄从中阻挠?六皇兄,恕惊滢直言,大皇兄贵为太子,又乃正宫所出,若他无意让储,只怕众兄弟中无人可以动摇他的太子之尊。其实说到底,若大皇兄当初没有表现出让储之意,只怕咱们兄弟几人也不至于各成一派。如今时局已定,大皇兄自会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六皇兄过虑了。"
李惊鸿摇了摇头:"有群臣。"
李惊滢再度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朝中老臣多为三朝元老,根基深厚,未免恃权而傲。当政的父皇虽可压制住这些老臣的气焰,但他们面对小辈的皇子时便难免倚老卖老,难有臣服之心。
六皇兄才华卓着,但生性沉闷,少言寡语,又从不攀结朝中权贵,偏生手腕极高。若让他做皇帝,一干老臣并无信心压制住这位新帝王,只怕前途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