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 下————植树
植树  发于:2010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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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正德拧着眉,听她的话就觉得烦心。大夫人拿出一包东西,还没打开,刺鼻的气味就冲进鼻孔。孙正德板着脸看她打开那纸包。

“我叫人拿来了麝香,你看……”

“不要自作聪明,滚回去。”孙正德怒喝。

“将军这是为什么?”大夫人不解的看着他。

“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动她。”

大夫人讨了个没趣,悻悻然闭上嘴。孙正德又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立婷。她老实了很多,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放荡形骇的女人,但是人不可貌相。孙正德又想起涓生,恨恨的往小楼去。

夜风清凉,露水濡湿轻薄的衣服。孙正德站在小楼底下看着楼上黑洞洞的窗户。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些夜虫的鸣叫。各房都熄了灯,睡着的睡不着的现在都老实的待在房里。他经营这座宅院多年,里头藏着多少猫腻,他不是不知道。到头来,还是叫人算计了。一想起涓生的脸,心里的种种恨意纷至沓来。他凭什么叫他如此心痛,不过是个区区的男宠。那身子来伺侯男人的人。

孙正德忿忿的咬着牙,踏进小楼。涓生似乎睡着了,橘色的光映在他的睡脸带着些伤心和惊恐,叫人怜惜。孙正德伸出手放在他的脸上,想捧起这张脸,白天的那一幕突得涌上心头,叫人怒火中烧。他手势一变,掐住涓生的脖子。

“将军……”涓生睁开眼睛看着他,一张脸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有说不清的暧昧与盅惑。孙正德的手微微一松,又倏然掐紧。他总是这样不经意的便以肯神攫取他的心。他堂堂的一个将军,手底下也有几万人马,竟然叫这个男宠玩弄于股掌之间。孙正德越掐越紧,涓生也不挣扎,宁静的神色似乎在说:无论怎么样,他都接受。孙正德忿忿然扔开他,他极不喜欢看到这种求死的表情。他可以轻易的叫人去死,但在他手里想死也往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掀开盖在涓生身上的薄毯横跨上去,撕裂他的衣服。

三十五、弃城

“邹医生,这边请。”何九在前面替邹慕槐带路,邹慕槐隐约感觉到一抹不对劲。房门打开,涓生躺在床上,手脚被梆在床的四角。身上盖着薄毯。邹慕槐大惊,伸手就要替他解开束缚,何九拦住他:“邹医生,请替沈公子看一下伤势。”

邹慕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有些发烧,你赶紧开些药吧。”何九指着昏迷的涓生说。

邹慕槐打开诊疗箱,替涓生量体温。趁着何九没在,他偷偷掀开薄毯,毯下的涓生赤条条的,没有任何遮掩,身上的於青一块块看得人触目惊心。涓生迷迷糊糊的睁开看,认出邹慕槐,皱着眉:“不要看,不要看……”

“瑞茗……”邹慕槐低声唤他的名字,眼角蓦得酸涨难忍。

“救立婷,你帮我救立婷……”涓生喃喃着。何九端着茶水上来。邹慕槐放下毯子忍无可忍的站起身看着何九:“为什么会这样?”

“邹医生只管瞧病就好。其他的是将军的家事,您最好还是不要管。”何九毕恭毕敬的站在涓生的身边看着邹慕换替他打退烧针。

“将军在哪里?”邹慕槐收起诊疗箱。

“邹公子何必多此一举。你这样谁也救不了,只会让他们在公馆里的日子更难过。”何九淡淡的说。

“那要怎么样,看他们这样被弄死吗?杀人犯法……”

“将军府里将军就是法,没有人可以违逆。”

“那就看着他们死?”邹慕槐捏紧拳头。

“将军不会让他们死的。等到他气消的时候,还有转还的机会……邹医生慢走,不送。”

邹慕槐头一次觉得,活着竟然这样无力。他前两天还在那样大义凛然的斥责涓生和立婷。却发现,他所坚持的信仰,直接将他们推到了绝境。若是他当时就应了他们,或者他当时就去积极的替他们想想办法,何至于此。

不行,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他要救他们。

孙正德看着邹慕槐走出将军府,慢悠悠的踱到涓生的房里。涓生打了针,吃了药,精神恍恍惚惚沉沉欲睡。孙正德坐在床前,看着涓生那个烧红了粉艳艳的脸。心里又莫名的恨起来。他捏着涓生瘦削的脸颊:“我听说那邹医生以前也喜欢你,不知道看到你这副模样,做何想。你这小贱人,看着一副老实模样,却到处留情。”

涓生依稀看得出是孙正德在身边,脸上露出一丝哀苦:“将军……”

气若游丝的声音,任是谁听了,都会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孙正德却更是气,解开捆住涓生四肢的绳子,抱起他坐到自己身上,揉捏他的身子。涓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倒头在孙正德肩上,鼻息的热气全的喷在他的耳际。孙正德咬着牙,毫不掩饰心里的欲 念,分开涓生的腿径直贯穿他的身子。涓生无力的抱着孙正德的脖子,任他在自己身子里快速的运动。无论他多快,涓生却难得回应。不消片刻,孙正德便觉了然无趣。把涓生扔在床上,看着他那一身的伤,又觉得有一丝心痛。但一想到他跟踏雪在那家私诊里的事,怒从中来。他穿好衣服要走,衣角却被涓生拽住。

“放手。”孙正德低声吼了一句。

涓生拽得紧紧的。

孙正德猛得一抖衣襟,衣服让涓生撕破了个洞。他郁郁的嘁了一声,回看涓生扣着衣襟的指甲也裂了缝,指尖上血淋淋的。他都病成这样,却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来抓着他。孙正德叹了一声,喊何九上来替他包扎。

涓生趁着他走近的当儿,抓住了他的手,说什么都不放开。孙正德倒不是不能掰开他的手,只是看着他的脸,心到底是软了下来。连他自己都奇怪了,风月场上打滚这么多年,却是怎么也不下这个小厮。他不过是个打小就让人调教过的娈童罢了,凭什么能让他这堂堂的将军对他这样废寝忘食,拈酸吃醋。

涓生终于轻醒过来,睁开眼已经是半夜。他微微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还握着孙正德的手。孙正德支着头睡在他身边,没有走,也没有挣脱他的手。他的眉心微微纠结着,轻轻的抱着孙正德,在他脸上亲了亲。孙正德醒过来,皱着脸把他推开。

涓生抱着他的胳膊,粘紧不放:“将军。”

“走开。”孙正德掰着他的手。

“将军若想走,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涓生钻到他怀里,紧贴着他的胸膛:“你让我跟七太太好好相处,于是她就拿我当朋友对待。我跟她之间绝对是清清白白的……”

“何以证明?”孙正德一听他提到老七,心里又开始愤怒。

“倘若我跟她有任何苟且行径,叫我天诛地来不得好死。”涓生抬手发誓。孙正德看他的脸,到似有七分的真。可谁知道,他究竟是戏子出身,只怕这台上台下都是戏。他冷冷的笑一声,将涓生摁倒在床上:“等那贱人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一切就见分晓。倘有一星半点儿像你,我就送你们一家三口都送去窑子里。反正都是些贱坯,那孽种只怕将来还是个好头牌。”

涓生微微打了个寒噤。孙正德嘿笑:“怕了?”

涓生眼色迷蒙:“七太太也是伺侯了将军两年的人,将军怎么能这么绝决?”

“不绝决,我就不是手里捏着几万人马的孙将军。”孙将军冷笑着,伏着身子捏着他的下巴深吻了下去。涓生也不好再激怒他,但求再找机会保全立婷。

涓生恹恹的坐在屋子里。外头的天阴沉沉的,空气都不流通。电风扇虽然吹得呼呼响,却感觉不到凉快。这一回他是化险为夷了,只是苦了立婷。他支着头等着何九回来给他带点立婷的信儿。立婷那儿他不敢直接去照应,就怕孙正德又恼怒起来,只会把立婷害的更苦。

大夫人坐在屋子里冷冷的磕着瓜子儿:“还真是奇了怪了,这种事儿,将军也忍得。”

“可不是。”二太太绣着花儿附和道:“都人道女人狐媚起来,狐媚的厉害。这男人比女人还厉害,把将军迷得五迷三道儿的。”

“嘁。”大夫人有些怨忿的将手时一把没磕的瓜子全撒在果皮盘里,拍了拍手:“我倒要看看,他现在还能翻出什么浪。”

何九去照料完立婷来涓生这儿复命:“七太太的情况还好,肚子里的孩子也长得还好。就是害喜害的厉害,吃不下什么东西……”

涓生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也没见过女人怀孕是什么模样,抓着何九的衣袖:“那怎么办?请了大夫吗?”

“我已经吩咐厨房的老吴,送菜的时候多放些醋,饭里再悄悄藏两颗梅子。这样,怕是能缓解下。”

“谢谢九哥。”涓生松了口气。这几日孙正德都在外头忙碌的很,有时整夜都不回,回来了也只是休息了一会儿就走。他也懒得问他做什么,只落得个轻松。

何九看着他坐在窗前神情倦怠的样子:“外头的局势越来越不好了,日本人在北平公开打起来了。这大仗可能一触即发……”

“哦?”涓生微微一怔。洞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他都不知道局势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

“将军最近都在忙这些事,也不知是要撤退还是上战场。”

“还要撤退吗?退到哪儿去?”涓生又是一怔。

“政府都不在南京了,是战是退真不好说。”何九无奈的笑了笑:“您休息吧。”

涓生支着额头淡淡的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国家大事这些,他想不了太多,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替立婷脱困。想着想着,不禁想起邹慕槐。依稀记得那日叫他看见自己的的耻态,不知道他心里做何想。做何想也都无所谓了,横竖他也只是一介书生。当日立轩都不能从他老子手里救他出来,一个邹慕槐又怎么能从这手握几万兵马的将军手里救他?都只是痴人说梦。

他正在这想得出神,天上又传来一阵飞机的嗡嗡声。跟着花花绿绿的传单从天上飘花下来,还有些糖果之类的东西。又是日本人的把戏。看起来,日本人真的不远了。

“瑞茗。”突然听到有人喊他。涓生蓦然一惊,这么喊他的,也只有邹慕槐了。他回过头,才发现一个穿着军服的兵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细看,竟是易了装的邹慕槐。

涓生倒吸一口凉气,把房门关起来低声:“你不要命了?”

“我只是试试这办法可行不,居然叫我混进来了。”邹慕槐嘿然:“既然这样可行,我马上进行我的下一步计划。”

“你疯了。”涓生惊骇的看着他。

“疯疯又如何?”邹慕槐窃窃笑着:“退路我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你多等我两天就好。”

涓生眼前一花,泪水不觉盈满。邹慕槐微微蹙眉,突听到何九在楼下说话,立即拍了拍涓生的肩:“我先走了。”

说罢返身出去了。涓生站在窗口前看他出门,何九在门前拿着扫把扫地,看了这军士一眼也没多说话,随他去了。待走远了,往楼上看了一眼。涓生心下一惊,什么都瞒不过何九。

傍晚时,院子里响起汽车马达的声音。涓生的心突突的跳动起来。他走到窗前,看到孙正德从车里出来。先是一脸严肃焦躁的去到大夫二夫人那里,不多时又出来往小楼这边快步走来。涓生心惊胆颤的站在房里。

孙正德上楼来,推开门看了涓生一眼:“收拾收拾东西。”

“啊?”涓生疑惑的看着他。

“快!”孙正德不耐烦的大喝一声。

涓生慢吞吞的拉开衣柜。

“破烂不要了,拿要紧的值钱的。”

涓生放下衣服,拿那些平日里收到的手饰和零花钱,也装满了小小的一只匣子。孙正德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重重的吐一口气,转身离开。涓生抱着他的小木匣子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知道什么用意。

天上又响起一串飞机的嗡鸣,他突然想起白天何九说的那些话。那这个架势难道是要逃跑?他心里一惊。日本人都已经找了北平了,国军还要逃吗?若是军队走了,那满城的老百姓当如何?

何九推开门:“收拾好了没?”

“嗯。”涓生点点头看着何九:“这是打算要去哪儿?”

“先去汉口,蒋总统下令焦土抗日,这城,不保了……”

“弃……城?”涓生震愕的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

三十六、倾城

城里的的警报从傍晚时分开始就没有停过。尖利的鸣叫,惹得人心惶惶。外头的天阴沉沉的,无星也无月色,厚重的低云压抑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涓生心绪不宁的抱着那只钱匣在房中踱步。挂钟敲响十点的时候,何九上楼来:“下去吧。”

涓生跟着他下楼,院子里停着一辆轿车和一辆军用吉普。大夫人和二太太管家坐在轿车里,孙正德坐在军用吉普里面。何九拉开吉普车门,示意涓生上车。

涓生顺从的坐在孙正德身边。孙正德紧紧握着他的手看了看怀表:“走”。

马达轰隆的响着,车子驶离孙公馆。身后隐约听到好些被遗弃的下人们的哭泣声。涓生心里凉凉的,突然感觉有火光映在脸上。他转身回看孙公馆,公馆里已经燃起熊熊大火。蒋总统下令焦土抗日,一星半点的东西也不留给日本人。不仅仅是孙公馆,整个城里的火光都亮了起来,映红整个天空。越来越多的人从家里涌出来,哭号着,嘶喊着,作别这个生长的地方,过上离乡背井的逃亡生活。

“七,七太太呢?……不带她走吗?”涓生想起他一直没有看到立婷。他抓住孙正德的胳膊急问。

“都什么时候,你还念着她?”孙正德冷冷的剐了他一眼,握着他的手的手倏然用力。涓生痛出一身冷汗,骨头都仿佛被捏碎了。车子拐了个弯开往军部,涓生强做镇定看着眼前的路。孙正德正襟危坐,没太在意涓生。涓生瞥看他腰间的枪,抱住孙正德的胳膊,手指轻巧的接近一把夺过。子弹上膛,枪口抵往孙正德的太阳穴。

“沈公子。”何九手里的枪回指着他:“你冷静一点。”

“放我下车。”涓生抵住孙正德。孙正德咬紧牙齿,额头上青筋暴起:“有本事你开枪,你可要瞄准了打,打偏了你就完蛋了。”

涓生的手有些颤抖,孙正德伸手来抢。

“砰……”涓生扣动板机,子弹贴着孙正德的耳朵过去,在他身边打出一个弹孔。孙正德微愕,近而愤怒的将胸膛暴露在涓生的枪下,身子向涓生逼近。

“将军,你不要逼我。”枪口再次抵住孙正德。

“你这么放不下那个贱人么?你不是前天才赌咒发誓说你们没有苟且?”孙正德冷笑着伸手来夺枪。涓生咬着嘴唇,又是一声刺耳的鸣响。孙正德看着自己冒血的肩膀,阴恻恻的冷笑:“不是让你打得准一点嘛。”

“她是我亲表妹。”涓生用枪口抵住他的额头。孙正德淡漠的看着涓生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良久,恼恨的命令司机:“停车。”

车子在路边停下,涓生飞快的跳下车,身影一转,淹没在嘲杂的逃难人流中。飞机轰隆着从远处飞来,在城市的上空投下几粒炮弹。爆炸声撼天动地。哭号声更加纷乱,人群更加拥挤。何九看着孙正德那被火光映照的狰狞的脸,低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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