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t!张绍淮真想狠狠骂自己一顿,他都已经来这住了要五天了,竟然没有发现。
他原以为钟司霖这几天的憔悴,是因为饮食不正常,没想到钟司霖的情况比他所想的还要严重。看那黑眼圈的范围跟程度,就知道钟司霖这一阵子,根本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你多久没睡了?」张绍淮语气不善地质问钟司霖。
一个小外切手,格开张绍淮揪着自己衣领的手,钟司霖眼一眯,冷声回道:「你问这什么问题?我天天都有睡的。」
再次揪住钟司霖的衣襟,张绍淮将人拉至自己面前:「你少唬弄我,你多久没好睡了?」
钟司霖眉头一蹙,当下双手反扣张绍淮的双腕,一个反擒拿手,就准备赏张绍淮一个过肩摔。
只是更快的是张绍淮的回击,顺着钟司霖的擒拿手,张绍淮放开衣襟,大掌就切往钟司霖的腰部,挟带着自己身体的重量,瞬间就将钟司霖压在沙发上。
将钟司霖摔倒在沙发上后,张绍淮一拳,猛然袭向钟司霖。
「碰!」巨大的一声闷响,在钟司霖耳边的沙发炸开,张绍淮撑起自己压住钟司霖的上半身,由上往下俯视着钟司霖,大大的眼中,闪着怒火腾腾:「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偿还你对傅亭亭的愧疚!」
「闭嘴!」钟司霖的膝盖猛然袭向张绍淮的腹部,痛得张绍淮龇牙咧嘴,捣着肚子倒在沙发的另一头。
钟司霖从沙发上撑起身来,瞪着抱着肚子呼痛的张绍淮:「你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仅!」
咬着牙的张绍淮,斜眼瞪着站在自己身前,紧握双拳的钟司霖,哼地一声:「我不懂?真正不懂的是你!」张绍淮的语调陡然上升:「你知不知道就算你累死了你自己,傅亭亭还是躺在医院里!你每个晚上守着手机又如何?傅亭亭也不会打给你的!」
张绍淮大眼圆睁,将手上刚刚摸到的手机,猛然摔向对面的墙壁,「啪!」钟司霖正在寻找的手机,就在他面前,四分五裂。
看着自己的手机被砸个粉身碎骨,钟司霖全身都僵住了,紧盯着地上手机的残骸,只觉得自己全身越来越冷。微弱的声音,喃喃地重复着:「不……亭亭……亭亭……」
轻叹一口气,张绍淮将全身僵住的钟司霖拥入怀中,轻轻地抚着他的背,低沉的声音,在钟司霖耳边说着:「司霖,坚强点,别输了你自己……别输给你自己……」
「张绍淮!」原本安安静静在张绍淮怀中,一动也不动的钟司霖,猛然一个过肩摔,将张绍淮压制在地板上。
受到这一摔的张绍淮,眼前金星还没散去,钟司霖就已经压坐在自己身上,又快又狠的拳头,如雨般地向自己招呼过来:「张绍淮!你这混蛋!你这该死的家伙!你他妈的混帐!」
两手护在自己头上,任由钟司霖一拳一拳发泄的张绍淮,在钟司霖一阵又一阵的咒骂与拳打之间,也渐渐有了火气,在眼角挨了钟司霖一记重拳之后,挟着一句「你给我振作点!」一个顶肘直接袭向钟司霖的肚子,趁着钟司霖因痛而停下攻击的瞬间,又一个拐子猛力袭向钟司霖的额角。
「碰!」受到张绍淮这一下,钟司霖整个人被打离张绍淮身上,倒在一旁,只觉眼前影像层层叠叠一片,就是无法聚焦看个清楚,勉强地想撑起身子时,张绍淮一记快狠准的手刀,由颈后直接劈昏钟司霖。
看着昏迷倒在地上的钟司霖,张绍淮不禁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也不知道明天司霖醒来会不会杀了自己,但至少今晚,可以让司霖好好地睡上一觉。
又一声长长的叹息,张绍淮认命地抱起昏迷的钟司霖,将人送回床上。
意识慢慢聚拢起来,腹部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痛,越来越清晰。迷迷糊糊中,想到昏迷前的那一架……该死的张绍淮!钟司霖猛然坐起,却又因为全身的疼痛,跌靠在床头。
「张、绍、淮!」钟司霖咬牙切齿忿忿难平。
「谁叫我?」张绍淮的脸从房门探了进来,看到钟司霖射过来恶狠狠的视线,头皮微微发麻,在心底深吸一口气后,大步走进钟司霖房间。
「很痛吗?我帮你上个药吧。」张绍淮径自坐到钟司霖床边,就准备撩起钟司霖身上的衣服。
「啪!」拍开张绍淮伸向自己的手,钟司霖一拳就准备往张绍淮脸上招呼,却在拳头要触上张绍淮皮肤时,硬生生地停在张绍淮一眨也不眨的眼前,声音冷冷冰冰的说:「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要躲?」张绍淮依然紧盯着钟司霖,没有任何闪躲的意思:「如果挨你这一拳,能让你消气,我为什么不挨?而且——」张绍淮两颊的酒窝凹陷,噙着一抹哭笑不得的苦笑:「你都赏了我一个黑轮,我也不介意你送我一付墨镜。」
这时,钟司霖才看清张绍淮脸上尽是青一块、紫一块,右眼还顶着一圈黑轮,好好的一张脸,就像张颜料混在一起的画布,原本一派的英雄气概,如今这模样,倒比较像是一派狗熊气短。
看到张绍淮这张如此精彩的脸,钟司霖忍俊不住,「哼嗯……」借着轻咳掩饰自己压不住的笑意。只是,这一声泄了那原本气势汹汹、准备质问的一口气,钟司霖再也端不起忿怒的脸色,反而为了掩饰绷紧的脸部肌肉,牵扯了嘴角、颧骨的伤处,刺痛感袭向大脑中枢。
「啊……」压下微弱的呼痛,钟司霖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面无表情,偷偷瞄了眼张绍淮那缤纷多彩的脸,尽可能保持着冷漠平淡的语气:「昨晚上我打的?」只是微微颤动的尾声,泄露了他偷笑的事实。
「是啊,全拜钟Sir你所赐。」注意到了钟司霖有意无意地移开眼神,不愿正视自己的脸,再加上刚刚那句微微颤动的尾声,张绍淮当下明白钟司霖眼神飘忽的原因,起了调戏对方的念头。
强力搬开钟司霖在自己眼前的拳头,将自己的大脸凑到钟司霖面前,故意仔细地介绍自己脸上每一处的瘀青:「这一块,是你右拳五分力七分速的作品;这一块,是你左拳七分力三分速打的;还有啊,右眼这圈黑轮,是你右拳十足十的杰作……你看你看,全都是你打的。」
钟司霖左闪右避,就是不愿意正眼瞧张绍淮的脸一下,张绍淮就是要钟司霖正眼瞧着自己,硬是将自己的脸凑到钟司霖眼前,钟司霖要闪,张绍淮就追。莫名地,两个人就在这床上,玩起了你跑我追的游戏。
两人追得紧了,两张脸也靠着近,好几次,鼻尖几乎就要碰到对方的鼻尖,鼻息之间,全是对方的呼吸。闪躲挣扎间,张绍淮的唇,擦过一份温润的柔软,很轻很轻,仿佛是微风吹拂,刹那间一擦而过,让两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钟司霖猛然向后退开,过大的动作,牵扯了腰腹间的瘀伤,让钟司霖眉头紧紧蹙起,冷眼扫向让他一身伤的张绍淮,狠狠瞪了眼;只是,见到那张青青紫紫、略带着点委屈的大脸,又觉得十分可笑。
又是气又想笑,两种矛盾的情绪,折腾得钟司霖一口气不上不下,单掌拍向张绍淮的脸颊,却在最后化拍为推,将张绍淮的一张大脸推开:「闪开,别碍了我的眼。」
张绍淮顺着钟司霖这一推,倒向旁边的同时,顺势将钟司霖也一起拉倒。掀起钟司霖的T恤,张绍淮打开手上的药酒,大掌贴上钟司霖腹部的瘀青,轻轻按摩推拿:「瘀血推开了,才散得快。虽然推的时候很痛,痛过了,伤就好了。」
说话时,张绍淮双眼笔直地看着钟司霖的眼,刻意放轻的声音,更显低沉:「如果因为怕痛,就老不管它,转成内伤了,就永远都好不了。」
张绍淮掌上稍稍加了点力道:「忍一忍,真痛得受不了,就握着我的手。」左手掌盖在钟司霖的右手上,右掌却是全不理会钟司霖的蹙眉与额上的汗,持续地推开瘀血。
张绍淮意有所指的话,随着温热的手掌,一字一字,清晰地敲击到钟司霖的心底。原本挣扎的身子停止不动,静静地望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大眼,钟司霖原本紊乱的心思,慢慢沉淀。
有些伤,闷在体内,成了血块,再也散不去;有些痛,因为没有人懂,所以只能自己吞下;有些事,不是不仅,只是因为放不开……
看着张绍淮的眼里,映照出自己的颓丧,圆滚的黑瞳里,流泻着与自己同样的伤与痛时,钟司霖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心头,渐渐热了起来……
眼帘低垂,钟司霖遮住了自己的视线,放空了力量,躺平在床上,任张绍淮推散自己身上的瘀血。只有在张绍淮力量过大时,会难耐地握了握他放在自己右手心上的左掌,无声地告诉那人,他会痛。
张绍淮擦得很慢,仔仔细细地推开了钟司霖身上的瘀血,手下的劲道并没有刻意放轻,有时还故意加重力道,常常痛得钟司霖报复似地紧抓着张绍淮的左手。待张绍淮将钟司霖全身推拿过一遍,钟司霖早已脸色苍白,下唇齿印清晰可见,气喘吁吁,全身虚脱地瘫在床上。
「好了!都推散了,过二天瘀血就会退,伤就好了。」张绍淮对着钟司霖赠送一个笑容,语气轻松自在。
瘫在床上的钟司霖,横白了张绍淮一眼,忿忿地说道:「让我休息一下,等等换我帮你化瘀。」该死的张绍淮,骗人没受过伤的吗?没被他化过瘀的吗?刚刚那么大力,根本就是趁机报仇!
「不用啦,我自己会处理的。」收拾着一旁化瘀活血的药酒,张绍淮难道还不知道钟司霖心里的打算吗?他才不想在他手下,痛得哭爹喊娘的。
「后背、腰侧,总有你自己擦不到的地方吧。昨晚揍了你一顿,我不好意思,还是让我帮你好好巡视一遍吧。」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的钟司霖,紧盯着一身伤的张绍淮,就是要回他一报。
「好好好,等你恢复力气了,我再请你帮我推瘀吧。」口气有点敷衍的张绍淮,拉起被子帮钟司霖盖上:「你休息会吧。」
因为全身虚脱无力而提不起劲说话,只有懒洋洋瘫在床上的钟司霖,随口问道:「你今天不用去警局吗?」
张绍淮不禁露出个苦笑,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这张脸,方便去警局吗?不吓死人才怪。我打电话请假了。」
「电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钟司霖突然坐起身来,原本舒展开来的眉头又微微蹙起,眼睛眯成一条线。蓦然出手伸向张绍淮,摊平的手心朝上:「对了,把你的手机给我。」
「给你手机?你要做什么?」张绍淮不解。
「给我就是了。」钟司霖手还伸在半空中。
虽然不明白,张绍淮还是将自己的手机交给了钟司霖。只见接过手机的钟司霖,秤了秤重量,下一秒间,钟司霖猛力将张绍淮的手机摔向墙壁。
「啪!」张绍淮的手机应声而碎。
「你……」看着面前自己被摔碎的手机,张绍淮张大口,却无话可说,一口气就憋在半空中。
重新躺回床上的钟司霖,嘴角噙着满意的笑容:「这是还你昨晚摔了我手机的帐。等等我再还你,刚刚你这么用心帮我化伤散瘀的『恩情』。」
看着床上钟司霖侧躺的背影,张绍淮开始认真思考着,等等要不要找个借口溜出去,省下自己一顿的皮肉痛……
「绍淮……」低低微微、飘在空气里的一声呼唤传来,依然背着张绍淮的钟司霖,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挪出自己背后的位子,声音更低了几分,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呢喃:「我一个人睡,睡不安稳……总会梦见亭亭……」
话还没说完,张绍淮温热的身子贴上,由背后搂住钟司霖,轻轻地在他的耳边说道:「我陪你。」张绍淮声音温柔而坚定:「我就在这,好好睡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张绍淮眼皮开始打架时,一声几不可闻的「谢谢」飘进张绍淮的耳朵,张绍淮微微一笑,将身前的人,搂得更紧。
午后的阳光,透过白纱的窗帘,点点洒在房间内,静谧而温暖。
背后传来温暖的体温和平稳的心跳声,钟司霖的眼皮,终于不再微微抖动,沉沉睡去。
亭亭出事以后,他再也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他累了,真的好累……
把体内的瘀血推开,痛过了,伤就好了。
更何况,还有个人,总会陪着他一起痛,他的伤,会好的。
离开了警署的钟司霖,在一个月之后,报考了ICAC人员甄试,不出意外地高分录取。
在经过半年的受训后,钟司霖正式成为ICAC的钟Sir。
第八章
静谧的午后,徐徐的微风,吹起房内粉色的纱帘,白色床单上扬起小小波澜,拂动床上人儿的长长发丝。人,依然紧闭着双眼,仿佛沉睡。
指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温柔地为床上沉睡的人,细细地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望着床上眉宇之间与自己有三分神似的她,钟司霖漾着温柔似水的笑,低声唤着:「亭亭,哥哥来看你了。」
一旁的夏牧寒将钟司霖送来的粉色郁金香,放入透明简单的水瓶中,顿时让这整片白色的病房,添上了一点亮丽的色彩。
「亭亭有任何反应吗?」钟司霖随口问。
「没有……」夏牧寒回答,淡淡的语气中,有着深深的疲倦。
三年了,自亭亭受伤之后,她已经沉睡了三年。钟司霖和夏牧寒,两人相同的对话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内容从来没有任何的改变。虽然如此,他们却都还抱着一丝希望,有一天,亭亭会张开眼,对他们一笑……只是今天,他们还是失望了。
这个星期天的午后,依旧是安静无声。
夏牧寒的声音打破这良久的静默:「Sid,听说你在办Sean的案子?」
钟司霖转过身,看着夏牧寒,唇角一点轻扬:「不是传闻,Sean的案子的确在我手上。」
「唉……」夏牧寒叹了一口气:「这案子……我不觉得Sean会收贿。」
「没有任何一个人脸上会写着『坏人』两个字,办案是要证据的,不是用看的。」钟司霖淡然一笑:「证据,自然会决定他有没有罪。」
夏牧寒蹙起了眉头,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钟司霖打断了:「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在亭亭面前谈这些事。」走过夏牧寒身边,钟司霖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如果是我,我不会在这谈这些事。」
钟司霖再度扬起声音:「我回去了,亭亭就交给你照顾了。」又拍一拍夏牧寒的肩膀,拿起一旁的外套,钟司霖开门离开。
才出病房,拐个弯而已,就有一位疗养院工作人员穿着打扮的人,在与钟司霖擦身而过时,低声一句:「钟Sir,傅先生在二楼A二〇七诊疗室等你。」
钟司霖轻轻一笑,抖开手中的外套,向后一转,同时顺手穿上,原本温和的眼神隐去,转身之间化为冷漠,向前迈步。
敲敲A二〇七诊疗室的门,门打开了一条缝,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挡住了门缝所有的空间,见是钟司霖,才将门打开,微微侧身,让钟司霖进入。
傅传圣站在窗边,向外远眺,他正等着钟司霖。
听到钟司霖走进房的脚步声,傅传圣依然背对着他,淡淡的口吻,含着不可拒绝的威严:「你来了,坐吧。」
钟司霖看着傅传圣的背影,回应:「不用了,我不能待太久。你找我有事吗?傅先生。」
傅传圣转过身来,看着钟司霖,脸部肌肉微微地牵动着。这小子……其实很合自己的胃口,做事够狠够绝,对别人、对自己都够无情,正是做大事之人。但是……如果他不能为自己所用,必是个麻烦。
傅传圣眼中一冷,随即隐藏住,开口道:「傅先生……何必这么生疏呢?」傅传圣随意摆摆手:「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就叫我傅叔叔吧。」而后眯起眼,对着钟司霖微微笑道:「就跟你小时候叫我一样吧!」
钟司霖眉头有一瞬间的蹙起,自己的妈妈曾经当过傅传圣的情妇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不悦的流露,只是眨眼瞬间,钟司霖立刻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开门见山地问:「找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