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说:你以后尽量不要接触阿瞳----我趁假期在一个公司里搞推销,认识了两个朋友。他们以前和卢萧关系不错。
听他们说,阿瞳的来历很不小,也很不正当,是个黑社会里的打手什么。我还听他们说,现在阿瞳处境很危险。卢萧
的爸爸是政府里头的高官,也是最大的黑社会头头,听说阿瞳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卢父,卢父要置阿瞳于死地。前阵子
我见了卢萧,他口气嚣张得很,我看阿瞳现在也降服不了他。估计卢父真的是要搞阿瞳了,卢萧才这么有恃无恐,所
以你尽量不要和阿瞳接触,免得你卷进他们的是非。
我说我知道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其实,我已经七七八八知道了阿瞳的身份。在我们刚认识阿瞳的时候,他是从来不说他的身份和职业的。从昨天我才
开始知道了,他是黑社会里一个杀手。他还是卢萧父亲收养的一个孤儿。但是我知道的也仅仅这些,其它的就不知道
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是非纠缠,但是我觉得,阿瞳也是个可怜的人。从他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他心里埋着
深深的孤独和寂寞。
挂了雷子的电话后,我去厨房煮早餐奶。路过客厅里挂壁上的雄鹰骨头是,我抬头看了看那幅骨架。骨架上的箭簇已
经给阿瞳取走了,他偷偷翻窗来取走的时候,我就站在厨房的门后看着他。
心里老捉摸着阿瞳的事情,以至于牛奶给煮糊了。早起的毛毛穿着体恤捏着鼻子跑进来:什么味儿?!
我一愣,赶紧拿钢勺子搅拌,可是锅底已经黑了。一阵乱搅,黑得糊碴翻上来,把上头的牛奶也搞黑了。眼见是没法
喝了。
我耸耸肩。毛毛也笑了笑:走什么神呢,把饭作成这样。
我就边往水池里倒奶边问:毛毛,凤飞飞有没有告诉过你阿瞳的一些事情阿。
问这个干什么,毛毛边找出半片面包往嘴里塞边含糊不清地问。
就想知道咯。我漫不经心。
哦,毛毛使劲咽了一下喉咙里的东西,才说:她以前和我提起过,说十几年前卢老爷子还在福建时,收养了一个流浪
的小孩子。就是阿瞳。阿瞳那时候才十岁左右,却杀人跟玩似的,卢老爷子就送他出国去学那行。后来卢老爷子调到
洛阳,阿瞳就留在南方。这不,卢老爷子要发展势力,就把阿瞳招回来,阿瞳这不刚过来还不到半年呢。凤飞飞知道
阿瞳的也不是很多,她虽然跟了卢老爷子好几年,却不知道太多他黑道上的事情,她以前也就提他打理点官场上的事
情,黑道上的事儿,卢老爷子是不让凤飞飞插手的。
那么,我问:凤飞飞是卢老爷子的小秘,现在你们要跑到南方去结婚,他能同意吗?
毛毛笑了笑:不管那些,走就走了,天高皇帝远,他哪能管那么宽。再说,凤飞飞也不是卢老爷子唯一的一个,现在
,他也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没那么严重。
不过,我说:我感觉凤飞飞在卢老爷子的面前还是挺得脸的,你看,连卢萧都怕她,可见她还是很受宠的,你们别因
此得罪了卢老爷子。
不会啦,毛毛不屑一顾地说着走出厨房:走一步说一步吧,能活几天还不一定呢,考虑那么远作什么。
忽然他又转过来,嘴里嚼着面包鼓鼓囊囊地说:我先去电台作节目了,你等会儿等佳乐醒了,让他看一下“北远”唱
片公司发过来的照会,他们开的条件不错,要和节目组商量包装佳乐,让他先看看,等我回来再具体说。还有,他的
日程表我制出来了,上午九点让他到“碧天”歌房去练歌,下午去健身房,晚上等我回来再一块出去。现在凤飞飞不
在,你替我监督着点佳乐,这小子偶尔会偷懒呢。
我哦了一声,毛毛就边换鞋边哼着歌出去了,背着他的挎包。
又重新煮好了牛奶,已经是八点一刻了。想着九点还要让佳乐去练歌,就把他喊起来。佳乐哼哼唧唧半天赖在床上就
是不起来,看来好不容易受宠一回,可算得了势了,装起少爷来。
你不起来,我就先走了。我说。
走哪里?!他忽然坐起来,睁大双眼。
我就呵呵笑了说:我哪里也不去,我不这样说,你能这么快起床阿。快点起床吃饭咯,待会儿还得去练歌呢,毛毛说
让你去“碧天”。
佳乐就“嗐”了一声重新躺下:你这个小坏蛋,净吓我!我以为你要去作什么呢!
你快点起来啦!我喊他:再不起来我真走了啊。
哼,佳乐枕着胳膊说:起来就起来,但是……
但是什么。我问。
你过来我告诉你。他说。
我就凑过头去。他却一把抱住我的头把我甩到床上,狞笑着说:但是你得让我亲亲哦!
一阵胡闹,我们两个脸上都是唾沫星子。简直不是亲,倒是乱啃乱咬,都是干柴烈火一般。末了我推他说:好了好了
,人家其他的人都在碧天等你呢,再不去可就迟到了哦。
佳乐才坏坏地笑着爬起来,却也不穿衣服,靠在床头上盯着我傻笑,笑得我心里头发毛。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多长了
一个鼻子或者头发被剃光了之类。
看什么,还不赶紧着点。
看我老婆啊,要是你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佳乐说着,语气竟然有点伤感。
说这个作什么,现在不挺好的么?我说着,顺手把衣服丢给他。
你还会回到雷子那里的。佳乐忽然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
别说傻话了,我往门外走:快穿衣服,我去给你盛奶,还有刚烤的面包片,纯麦的。
还没走出卧室门,我给吓了一大跳,因为我一头撞上了一个宽大的身子。那个身子穿着花花绿绿的一件无袖体恤站在
卧室门口,上面两个口子敞开着,露出浓密的胸毛。我一头撞那块胸脯上,满脸的狐臭味甚是浓烈。
我一惊,忙往后退,抬头看到一个消瘦的外国中年男人的脸庞。金发碧眼,高鼻深目。鼻子一翼扎着一个亮晶晶的鼻
环。典型的摇滚歌手似人物。
巴威克!佳乐在我背后叫了一声。
巴威克?我忽然明白过来。就是佳乐在秦皇岛的那个情人,也是把佳乐抚养大、教佳乐音乐的那个英格兰子爵,一个
纯正的流浪歌手。
他是谁。巴威克的汉语很标准,他水蓝色的目光冷冷地看了看我,然后走进来,手里头拿着一小串的钥匙。
佳乐忙拉过一件睡袍裹着只穿了一件T裤的身子起来。
他是玉宁,我的BF。佳乐说。
巴威克又冷冷看了看我,对佳乐说:他长得很丑。
佳乐也冷冷地看了看他:你没有权利评价他。
巴威克就耸了耸肩:佳乐,现在你不需要我了?
佳乐下了床穿上拖鞋:你这话说得不对!当初我一心跟着你,你却因为一个比我更漂亮更年轻的男孩子而抛弃我,任
我一个人漂泊流浪,当我离开秦皇岛的时候,我身上只有不到五十块钱。是谁不需要谁?
可是,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死了,而且,是你让我过来的,你说你离不开我。巴威克说。
是的。佳乐说:我参加比赛,需要你的钱。现在,我的钱已经足够了,是不需要你了,你可以离开了。
佳乐冷冷地说。
你的心变狠了。巴威克对矮他一头的佳乐说。
都是你逼的。佳乐冷冷说:你可以离开了,这里是我和我的玉宁的私人空间,我劝你以后不要私自来我这里连门都不
敲。
巴威克不可思议地看着佳乐:你真的变了,从前的你温柔善良,现在你对我的心,真狠毒阿!
不错,佳乐说:我受够了你们这些人的戏耍和玩弄,现在除了玉宁,谁也不能让我半分慈善。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回秦皇岛去吧,你的那个孩子死了,你可以再找一个,以后不用联系我了----对了,把这个房子的钥匙留下来,我不
希望下次你再私自进来。
巴威克耸了耸肩:佳乐,我们认识了十几年,半夫半子,就这么结束了?
是啊!佳乐也耸耸肩:从你赶我离开那天就已经是了。
巴威克就贵族地放下钥匙,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但是我看得出,他对佳乐,眼神中还是有那么多的留恋的。他细长
的腿在跨出卧室门的那刻,有些微微的颤抖。
佳乐。我对佳乐说:不要这么对他,毕竟你的一切都是他给你的!
佳乐就大声斥责我:玉宁!这些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难道你要我回到他身边吗?你怎么能知道,他为了一个陌生的
男孩子,把我赶出他的家任我四处流浪;他霸占了那么多年的身子却弃我如敝履!现在我在这边有点成就了他才来帮
我,如果我还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他是不会光临这里!你记得,人都是自私的----这个世界你还不大懂!
人都是自私的,我重复他的话:你也是么?
当然是----佳乐说:但是,仅仅对你除外。
巴威克已经走到客厅,他听到这话,停了停脚步,然后叹口气,拉门径自去了。
22.夏雨
我替你收洗了你淋湿的衣物
回头却看到你已经离开。
远去了在雨中
赤裸着上身
拒绝我给你的干燥的上衣
和雨伞。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佳乐对巴威克还是很爱的,是打心里面的那种。因为巴威克走后,佳乐怔怔地在坐倒在床上,
发了好大一会儿愣。
佳乐。我喊他。
他忽然抓住我的领口:玉宁,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我只喜欢你,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其他的人对我来说都
是垃圾,都是垃圾。其他的人都和咱们没有关系,等咱们的钱攒够了咱们就到一个别人找不到咱们的地方盖个大房子
,谁也不会来打搅我们好不好,好不好。
好,我抚摸他的头发:你这是怎么了,佳乐?
佳乐就不说了,抱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身子上:过去的一切都和我划清界限了,现在我仅有的就是你。从此我对
任何人都无牵无挂了。以前我都奢望有一天巴威克可以来我这里,但是面对他和你,我只能选择你,你知道为什么?
我怕了他的伤害,我怕了伤害。我求你不要伤害我好吗,不要伤害我,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傻孩子。我抱着他的头。
会的,他抬起头,孩子似地说:你会回到雷子那里去,你一直忘不了他,我知道的。
佳乐,我看着他的眼睛:雷子是我的兄弟,他只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真正的情人,我怎么能舍弃你去他那里?佳乐,
不要瞎想了,我一直在你这里,看着你成功,看着我们攒够钱,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佳乐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说:玉宁,下雨了。
我往落地窗外面看。看到窗帘开着的外面,不知道何时已经开始下雨了。雨水拍打在宽大的玻璃窗上,形成一条条淋
漓的水线,像一串串的泪水。
我想起有一回晚上,一个仲春,我和佳乐躺在这个房间里。外头下着雨。那次,我们要作真正的夫妻,但是却没有成
功,因为我每次喊疼,佳乐就绝对不要再继续。他是如此疼爱我,所以我们的第一次就作了一半。然而,我们却躺着
说了一晚上的话,说到巴西很适合居住,说到新西兰适合养老,说到哪个国家能接受我们的婚姻我们就去定居……朦
胧睡熟后,我梦到了亚宁和周扬和阿威和安安他们,我被自己心结里的宿的诅咒吓醒,佳乐却安慰我,用一种雨声般
轻轻的声音安慰我。然后,我们就在一片温慰中,作了真正的夫妻。
忽然,抱着我的腰的佳乐说,玉宁,你的心跳得很厉害。
我就笑笑,不置可否。
然而正在笑着的佳乐却又忽然哀叫一声像床上躺倒,紧紧抱着脑袋,紧紧咬着牙齿,腮帮子鼓起来老高。我忽然想起
来,以前我们在那个卖藏族饰品的店里听桑吉老人讲鹰王的时候,佳乐也是忽然这么头疼起来的。我不知道是怎么了
。
我忙抱住佳乐:佳乐,佳乐,你怎么了!
佳乐的汗水从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来,像雨水滑过窗玻璃,他的声音颤抖着:我不知道,忽然就头疼,以前偶尔会疼,
现在每隔两天就疼一次?
什么?我问:两天就疼一次?我怎么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佳乐摇了摇头,紧紧抱住我说:玉宁,你不要动,我抱着你歇一会儿就好了。
我就不再动,抱着佳乐躺在床上,听雨水稀里哗啦拍打着玻璃窗。过了好大一阵子,佳乐还没有要好起来的样子,反
而神志渐渐昏沉起来。我听着他的呼吸渐渐昏浊起来,再看他的脸,一片苍白。推了推他,他已经没有了反应,身子
软软的,好像是昏了过去。
我顿时慌了。使劲推他的脸,他却软绵绵一点反应也没有;叫他他也不再答应。我想抱起他,可却拖他不动。
佳乐,佳乐你不要吓我啊佳乐!我喊他。他却苍白着脸庞,睫毛紧紧贴着,双眉紧蹙,嘴唇抿得紧紧的。却没有动弹
。
我忙打电话给毛毛。毛毛一听也慌了说:赶紧打120阿!我马上回去,你不要慌,镇静一点。
佳乐被送进了中心医院的急救室。当毛毛和他的助理赶过来时,我正在急救室外头的走廊上像热锅上的蚂蚁。
到底怎么回事。毛毛说:你必须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我就把巴威克的事情给毛毛说了。毛毛听了,一言不发。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玉宁,我不想隐瞒你了。我告诉你
吧,佳乐这是颞叶脑肿瘤头痛,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经常这样,甚至有一回在赛场上他都犯了头痛,还好硬挺
住了。听医生说他这病越来越厉害,目前还没有更好的治疗方式,凤飞飞听说蜂毒和川红拔瘤膏可以治疗这病,就一
直给他用药,但是佳乐却一直硬挺着说自己没有病。尤其是你一回来,他更加硬挺得连药都不用了,你知道他是不要
你看到他这个样子。
玉宁,毛毛拍拍我的肩膀:说实话你要挺住,佳乐这病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治好的,这是医学上很棘手的病,你现在要
作的就是要陪着他开开心心地活着,让他把最后一场比赛参加完了。你知道,如果现在放弃,该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我拉着毛毛语无伦次地问:佳乐你说佳乐他没事,一定可以抢救过来的对吗?
毛毛点点头:他只是颅内高压产生剧烈头痛,还没有形成危害性的垂体瘤,你大可放心,但是现在不能再让他受刺激
,你有义务让他开心着。
我会的,我对毛毛说:只要佳乐能好起来,一切我都愿意做。
正如毛毛所言,佳乐果然被抢救回来了。在他被推出急救室那刻,我看到他躺在推车上,微微地笑着,脸颊上都是明
晃晃的汗。
毛毛不要我激动他。我就竭力镇静着,轻轻抚摸他的脸:佳乐,疼吗?
佳乐摇了摇头,我却看到他牙帮子高高鼓着,显然疼到了极点。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说:玉宁,假如我因为化疗,头发都掉光了,你还会爱我吗?
会的,我对他说。
假如,他咽了口气,费力地说:假如我因为这个病,以后脸部肌肉萎缩而变丑了,你还会爱我吗?
会的。我快哭出来。
好了好了,毛毛拉开我:有话以后再说了,先让佳乐回病房休息一下吧。
推佳乐的那个小女护士奇怪地看着我和佳乐,眨巴眨巴眼睛,显然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佳乐就微笑着握着我的手,我
们四目以对,把他送到病房。
佳乐这次好像病得比较厉害。他一直精神萎靡,虽然他一直在微笑,却看着人心疼得很。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疼痛。我
第一次见识到了颞叶脑肿瘤头痛这种病的厉害,有一回,佳乐甚至出现了喷射性呕吐,简直生不如死。
而一旦佳乐安静下来,他就习惯抓着我的手,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