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演出的效果很好,下面掌声不断。
6 月 30 日 我爸爸的生日,所有人都忘记了。
小华放假了;她说她要在这个暑假里找一份工作,积累点社会经验,赚点下学期的化妆品钱。我爸爸开玩笑说,她终于结束寄生虫的生活了;我在旁边鼓掌,结果小华冷笑着说,她是寄生在家庭里,而我是寄生在社会上。
结果晚上的时候我大舅母带了一个女的到我家来;我妈妈的脸上带着不怎么满意的笑容迎接了她们。我想尽一切办法想回避这种突击相亲,结果我那个超级厉害的舅妈在厕所门口堵住了我,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还是处女哦!“然后捂着嘴带着你明白我什么都不说了的那种笑离开。我浑身都觉得发冷,我只说了两句话,就趁他们不注意溜出了家门;反正我妈也没做什么好饭,我就在街道里瞎转了几圈,在一家拉面馆门口坐了下来,要了一碗牛肉面。
刚吃了两口,我听见楚宁的声音:“你怎么不回家吃饭呢?”
我一抬头,看见一张憔悴消瘦的脸;他穿的很正式,西装里面的衬衫上黑黑的一层汗。
“我大舅妈拐卖人口来我家了,突击相亲,你知道的。”
“是处女么?”他笑着说,嘴巴歪得厉害。
我对这个社会有点绝望了;我瞪了他一眼。他很不要脸地说:“小林,请我吃一碗面吧。我身上没有零钱了。我只有一百元,三块钱让老板找零,我有点不好意思呢。”
“哦,六块钱你就好意思了吧。”我把我的碗在他面前举了举。
“真小气。”他撅起嘴来。然后贼里贼气地低下头来小声地说:“我的杂志好看吧。”
我早就料到了他会提这个事情,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斜眼反问道:“什么?”
“装蒜。”他用方便筷子敲我的脑袋,很轻,他知道我那里是有裂缝的。
“其实杂志没什么好看,我家里还有片子的,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疯狂地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小林,我想告诉你——”他喉咙里动了动。他好像要对我宣布什么事情。
“老板,来两碗牛肉面。”我听见了我爸爸的声音。然后我看见小华染得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手指在我的桌子前面敲打着。楚宁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你们俩怎么也跑出来啦?”我其实知道原因,我就是强调一下。
“我们都受不了大舅妈了呗,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吵不过,我就不信还躲不过么?”小华和我爸爸一脸无辜地望着我们说。我爸看见楚宁,一把把他拉过来,用那种极其虚伪的长辈的嘴脸开始盘问他的工作他的生活还说他瘦了要注意身体健康,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赵叔说。楚宁眨巴着眼睛很纯情地看着我爸爸和小华,又把他那种好孩子优秀少先队员的样子摆出来,我真想掀起我的碗把残汤剩水都泼倒他的大脸上去。
“楚宁啊,听说你换了工作了,现在在哪里高就啊?”我爸爸假仁假义地问。
“一家国企,媒体部门。”
“不错,不错,具体做什么呢?”
“也没什么正经事了,不过这个单位挺有钱有势力的,节目没人看收视率也有百分之九十几,广告效益特别好。”楚宁谦虚地说。
“你进中央电视台啦?”小华激动地摇着筷子。
楚宁的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凄惨地说:“我哪里有那么大本事。不过呢……”
突然楚宁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票,慢条斯理地说:“小林,小华,我们单位发了几张一个什么文艺晚会录影的看台票,你们和我一起去吧。”
小华眼尖,一把就抢过来,兴奋地喊着:“呀,呀,呀,呀!”
“什么晚会啊?”我爸爸羡慕地拉长了脖子。
“还是那首歌”楚宁略带几分炫耀地说。
我飞速地拉动筷子,把最后几口面条也吞下去,猛地灌了几口肉汤,用袖子抹抹嘴说:“我不去,你们和我爸去吧。”
“还是那首歌!多有名的节目啊!可以看见很多有名的歌星呢!”小华哇哇大叫。
“谁?看什么啊?五音不全的秃子还是男扮女装的傻子?那种节目就是一大群人在乌七妈黑的场子里摇荧光棒在导演的指挥下鼓掌,隔个几分钟出来一个全国人民都讨厌的家伙抖着破锣嗓子干嚎几声,最后再赶出来一批八百年前的老头老太太亮亮相挣点治疗脑血栓的钱,我才不去呢,我宁愿在家里打游戏机。我脑袋疼,经不起那种噪音震中。”说完我就要走。
“你回家啊?”我爸苦闷地问我,打破他的脑袋他也想不出一生谦虚谨慎老实忠厚的他怎么会生出我这种立场古怪说话恶毒的儿子。
“你们觉得我敢回家么?”我撅起嘴。
“对了,小林,你大舅妈给你带来的那个还是处女呢!”我爸爸报以期望地告诉我。
“是啊是啊,处女呢!”小华也敲着碗说。
我回过头,绝望地看着桌子前面端着面碗的三个小市民,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
落叶篇
??? 月 ??? 日
操场上的广播里传来了公鸭嗓女人的声音:“请参加初中组男子四乘四接力的运动员马上到检录处检录。”
我发现我自己穿着超级可爱的小背心和短裤,胸口上有三个号码: 109 。肥胖的小华被我爸爸抗着兴奋地拿着小花棒在人群中挥舞着:“哥哥要去赛跑啦,哥哥要去赛跑啦,哦哦,哥哥要摔倒啦……”
“闭嘴啊你!”我老大不情愿地白了她一眼,心里很恼火。我们中学四个人里,倪克松跑第一棒,运动天才罗宸跑二棒,我跑第三棒……楚宁跑第四棒!老师明显是偏袒他,因为我们四个人的实力在这个项目上是压倒性的。但是楚宁可以去冲刺,可以穿过那道终点线,鲜花和掌声都是他的。
楚宁跟在我后面,笑嘻嘻的。他那过早发育的大腿上都是毛,我恶心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枪声响了,少年宫运动场周围的大小崽子及其父母们都兴奋地喊叫起来,敲锣打鼓地吵做一团。倪克松遥遥领先地跑出去了,我站在圈边的侧道上心里嘀咕:“喊什么啊,看你们那副窝囊相,冠军一定是我们的啊。”
我知道这又是我的梦,我知道我们最后跑了第一名。
罗宸把接力帮塞给了我,炎炎的夏日中,我撒开腿朝着跑道的前方过去。
绕了一半圈之后,我看见前面半蹲的楚宁,他有点紧张,当他看见我冲过来的时候,站直了身子,斜着伸出了手。他的脸上是胜利的微笑,他向我伸出了手,背上的号码牌在阳光下闪耀着……
7 月 15 日
我第一次手术遗留下来的问题在两周前发作了,脑部留下的积血块压迫了我的某一条神经。我在家里帮我妈妈缠毛线的时候突然昏迷,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
5 天之后。
整整一个多星期我又被从病房到手术室再到那个太空舱里周旋了几次。我们全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我怀疑我一定是到了不可挽救的局面了,他们一定隐瞒着我的病情。因为他们各个都带着一般癌症晚期或者其它什么绝症的病人家属特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们不让我照镜子。我的头上又缠了阿拉伯头巾。
7 月 19 日我的遗嘱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决定以备万一,立一份遗嘱:
我的全部存款留给我亲爱的妈妈。请从其中拿出五百元做为赵爱华结婚时候的红包。
我的全部衣服留给我亲爱的爸爸。火化我的时候我要求裸体。
我的全部唱片游戏碟漫画书一件都不留给赵爱华,对,没看错,一件都不留给她。我活着的时候不许她碰,死了之后也不许她碰;如果违背我的这个意志,我的诅咒会留在家里形成强烈的怨咒,赵爱华不信你就试试。
我没有吃完的巧克力和糖果可以留给赵爱华。
如果可能的话,请把我的骨灰搀在陶土里,制做成一个可爱的娃娃。你们在吃饭的时候请把它放在我常坐的位置上,如果吃的是腌鱼或者韭菜馅饺子的话就请不要放了。
7 月 22 日
又动了一次手术,在进手术室之前我拜托来稳定我情绪的主刀大夫,可不可以顺便把一套大学英语四级语法和词汇手册也装进我的脑袋里去。这个庸医以生理学上的不可能拒绝了我的要求。然后我又求他顺便给我开成双眼皮,他笑得很厉害,他说如果有时间的话他可以试试。
7 月 26 日
我做了一个恶梦。
一道蓝色的闪电撕破乌云密布的天空,击在一个导电的铁针上。我全身缠着铁链子,被紧紧捆在一个大大的石台上。楚宁穿了一件黑色的有些破烂的西装,脸色发青,手里拿着很多钳子恶狠狠地笑着,小华变成了一个驼背的矮子,爆炸头,手里拿着一根烧红了的铁棍在我身边笑嘻嘻地走来走去。他们俩在我的头上敲敲打打,然后小华蹦蹦跳跳地跑到一个大的电闸门那里拉下了开关,电流贯穿了我的全身,我挣脱了铁链子,从台子上掉了下来。
我变成了一个巨人,胳膊腿都惊人地粗,他们俩抬来一个大镜子给我看,镜子里的我的脑袋几乎是长方形的,脑门上有一道黑黑的缝合线。我疯狂地拍着胸口,吼叫起来。吼了半天我突然觉得,我为什么要吼,我又不是猩猩,即便是吼叫,为什么要拍胸口。
7 月 30 日
我们全家在没有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阅读了我的遗嘱。然后三个人围着我骂了我一个小时。从他们的态度来看,我应该是没事了。小华尤其疯狂,她绿着脸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我那些破烂她以后看都不要看。
下午的时候我爸爸极其不耐烦地用轮椅推着我在医院的花园里乱逛,他一边打手机一边遛狗一样把我支来支去。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发现季节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花园里的柳树叶子浓密极了,知了的叫声比我爸手机的铃声还讨厌。我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出院,他说还要观察一星期,然后他清了清嗓子问我:“小林,你是不是觉得你老爸很年青很帅啊。”
我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你说你要把你所有的衣服留给我……看来你是觉得你爸我也是可以打扮得像年青人一样的……你记得么,那次咱俩一起去理发,剃头的师傅说咱俩像兄弟俩呢。”我爸爸恬不知耻地望着天空说。
“是啊是啊,他还说其实我像哥哥你像弟弟呢。”
“小林啊,你昏迷那几天,楚宁一直都陪着我和你妈呢……楚宁真是个好孩子……对了,他好像又要回美国了,他说在国内没有他合适的工作,他也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那天和他一起来看你的还有一个女的,好像是他的女朋友,你认识么?”
“是不是叫韩诗倩啊,胸特大那个。”
“是……”
“哈哈,那才不是他女朋友呢,那是楚宁的奶妈。”我恶毒地笑了起来。
“可惜咱家小华不成材,我倒是觉得楚宁对小华挺有意思的。”我爸爸试探道。
“爸,你想想楚宁他妈,那个现代地主婆……我小的时候看西游记的书的时候,脑海里白骨精的样子都是照着他妈来的,他妈那个刁钻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好吃懒做的小华嫁进了他家,还有好日子过么?”
“倒也是……”我爸爸赞许地点着头。
8 月 2 日 夏日里的玫瑰
第二次住院近一个月,我变胖了。
我的床前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一大束娇艳鲜红的玫瑰花,小护士来给我换药的时候嫉妒地望着我,我很难为情,我又不是小女孩,这也不是情人节什么的,谁给我这么变态的东西呢?
我妈中午的时候来看了我一眼,就急急忙忙地去练跳舞了。
小华趾高气扬地带来了一个似乎比她还矮一点俊俏的小伙,蓝格子背心,浓眉大眼,很乖巧的样子。我刚想问这么好的货色你哪里偷来的,她嗲死人不偿命地对我说:“这是楚宁的表弟,考上研究生了,我们俩一见如故,我比他大一个月,所以现在我是她新认的姐姐,以后我罩着了。”
那个小孩很有礼貌地对我打招呼,闲坐了一会儿,小华拿了我两个苹果走了。
然后整个寂寞的下午我就面对这那一大团子玫瑰花发呆,刚想睡觉,耳边就响起了轰炸机的声音,三只大黄蜂从没有关好的窗户缝里飞进来采蜜了。对床的阿姨抄起一本杂志来开始赶,追着打了半天才安静。最后我拿起丢在我旁边的那本杂志开始看,这是一本如果我不是下不了床死都不会瞄一眼的女性情感类杂志,不过闲得放屁都想拐个弯的我实在没有别的消遣,只好把它当笑话来看了。
第一篇《现代慰安妇身陷淫窟三年血泪史》,活该,我看了一下标题就翻过去了。
第二篇《寂寞的深夜男人最想对女人说些什么》,我终于发现有比我的大脑更需要开刀的人了,翻。
第三篇《换妻——人伦悲哀与道德挣扎》,……翻。
第四篇……翻,第五篇……翻,子宫肌瘤处女膜修补广告……翻,第六篇《当你遇见爱人的爱人》作者:诗倩……翻。不对,诗倩?韩诗倩?翻回来……
“我和江(化名)是在大学里的一次舞会上相遇的,我为他……”这篇文章大约四五千字,整体分为四个部分。第一个部分作者直接描述了男主角的完美,拐弯抹角地暗示了女主角我也不差,两个人在读大学的时候眉来眼去直到花前月下的基本过程。第二部分讲述了二人初尝禁果甜蜜与快感——我觉得虚构的成分很大,是作者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硬编造进去的,她用了很多老套寒酸的词汇来晦饰男性生殖器官,但毫不吝啬地描绘了自己雄壮的胸部——没错了,肯定是韩诗倩写的了。第三部分讲述了二人毕业之后作者用女性的第六感发现她和男主角有神秘的第三者介入,两个人之间再没有肉体的关系让她觉得绝望;后来男主角突然移民美国读书,半年之后染上了肺炎,女主角跨越千山万水来美国探望他,最后男主角还是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