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挪开脚，拉他起身，顺便帮他揉了揉手腕。

他看着我，不知想起了什么，莫名其妙地红了脸，随即又一惊一乍地眨了眨眼，噔噔噔地跑到鸾尾那儿踮脚一飞，试图将液体灌入鸾尾嘴里。

它冰蓝色的眼睛不悦地闭上，坚决不喝任何东西。

现在维持它生命的就是那些管子了……自从被逼喝下圣水起，它就不再吃任何东西，“要不……”我试试？

“鸾尾，你不认识我不要紧，先喝掉好不好？”他抱着鸾尾漂亮却毛色暗淡的头颅，好像又要哭了。

鸾尾只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显得楚楚可怜，却坚决不再听信别人。

“我不知道你是魔族……但那也没关系，你就是你。将来你还要活灵活现地活下去的。喂，振作点好不好？今后还有几千年呢，你不能一直困在这里。”他轻轻地抚摸着鸾尾的羽毛，“我们出去吧？是鸟就应该自由地飞的，你想去哪就去哪，只是不能在这么受苦了……喂喂喂！！你理我一下好不好？”一直得不到它的反应，仓央吸了吸鼻子，敲鸾尾的脑袋。

鸾尾颤着睫毛，身子微微一动，牵扯了管子，顿时呜咽了一声。

仓央勉强地笑着掰手指，“你啊，有变身灼华，可以变成小凤凰、白狼、人。”他变出一叠大大小小的图片，有几张拿不住便飘了下来。

我默默地捡起，发现图上如镜子般地展现着一只小尾凤凰还有蓝色短发的男子。

仓央红着眼眶看了看它身上狼藉的管子，板下脸，信誓旦旦地说，“你很可爱也很强的，现在绝不是终点，……只是暂时，你的生命很长很长，你愿意一直待在这儿？你还有很多东西没体会过呢，我们一起克服现在好不好？”他抱着鸾尾，轻轻地抚摸着它枯燥的毛发，像在对待最华丽的羽翼。“如果我不能放走你，我就和你一起待在这！身上插满管子！”

鸾尾眨了眨冰蓝的眼眸，凝视着仓央勉强的笑脸，痛苦里竟带着些清澈来。

仓央一股脑地将液体倒入它的嘴里，它犹豫了很久，才赌博似的咽了下去。

仓央变出刀子想去割管子。我顿了顿，伸手按住了他手上的刀柄。

他不安地看着我，“……圣水马上就可以化解了，我想……我想先割断……不行么？……这些管子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东西吧……”他的担心溢满了眼眶。

我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疑惑地咬唇。

“……谢谢。”我这辈子没对人说过谢谢，他却只是嘟嘴搭了声“哦。”

= =|||……说实在的，我有点不爽。不过，也许……大概……鸾尾能够摆脱这些管子了也不一定。

我伸手触碰它的身体，用灼华去感知它身体的状况。

仓央紧张地看了我一会儿，好容易见我松了口气，他顿时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行了是吗？可以弄断管子了是吧？”他激动地拉我的袖子。

我高兴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很久了，已经很久没有高兴的感觉了……“对。”

他却顿时浑身僵硬，脸色复杂地转移视线。

我摊开双掌，对所有的管子急剧升温又立马降温，几次之后，管子自然老化，稍稍碰一下就灰飞烟灭。

鸾尾无力地横倒在地上。

“鸾尾，变身啦变身！变成小凤凰恢复的话，需要的灼华也会减少嘛！”仓央跑过去用脑袋蹭着鸾尾。“鸾尾，鸾尾，鸾尾……”

大概是被他烦到了，鸾尾摸索着变回了五十年前初次见他的样子，虽然毛色并不鲜艳，但却小巧玲珑，讨人喜欢。

我抱起无力的它，觉得手心酸涩。“对不起……鸾尾。”

它一如既往地用冰蓝色的眼神告诉我，——不怪你。

我低声笑了……

几百年了，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心里暖暖的，很温润很舒服的感觉，就像被最顺滑的丝绸拂过。

仓央抿着唇，微微松了口气。“鸾尾……如果想留下……那……就拜托你照顾了。”他向我鞠了一躬。

我看了他很久。

“……嗯。”

仓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呵……

***

多特森林。——设置三重结界。

这么小儿科的东西，但对一些武殿来说，却是大事一件。

多特里不乏低等魔物，但竟然不用我怎么出手。

因为队伍里有个厉害的孩子在。

那是一个吸引人注意的男孩，一头红色长发耀眼得很，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施加的灼华也像在泄愤一样。

——大概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吧。

我无聊地骑在坐骑上，看着他动一动手指，就指示低等魔物抹脖子、剖心、撞树……

是诱惑灼华吧？很稀有呢。——据说几千年才出一个。

本以为他不爱说话，但一说话就把我唬到了，“渊欲是吧？……是神子就了不起？你和那个侊孝……谁也别想夺走我的仓央。”他骑在乐兽身上，看也不看我便吐出这句话，害我愣了很久……

‘他的仓央’？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还没束发的小鬼，把他当你哥哥了啊？”

他将魅惑的眼睛转向我，似乎想对我用诱惑灼华，可惜，他现在的能力还是比我差一等的。

他略微泄气地抿了抿唇，“你们别想……仓央他是……我的……哼！”，他垂下头，恼羞成怒地驾兽率先离去。

……这孩子和仓央又有什么关系了？……= =|||……感觉怪怪的，不怎么舒坦。

我忽略背后的些微冷汗。

若束发了……我还能抵御他的诱惑灼华么？

这个孩子，要提防。

47  墨若降临

我扑腾一下，从床上爬起来。

啊列，今天怎么睡得这么好？都没人踢我哎。

我打了个哈欠，忽然发现问题所在……

桃夭不在床上？那个爱睡懒觉的家伙竟然早起了么……？？

……啊，不对！

昨天回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他嘛！亏我还尽快赶回来呢，他自己倒消失无踪了。

难道他整晚没回来？

……好奇怪，搬到这里以后，他晚上根本不怎么出去的啊。（他又不是嘉鱼那种夜猫子……）

我在房内搜寻了一番，确定他不在。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在屋里徘徊了几次，忽然想起今天是他应邀去多特森林的日子。

“大概早就去了吧？……”我扁了扁嘴，望天。

都说了不放心他一个人去的……他完全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嘛。

有点沮丧地变出翅膀往多特森林飞去。

没有好好打量过这片树海，上次去诞生地也是被迫穿越着进入、离开的，根本没来得及看过这片绿色的陷阱呢。

我只知道这里是涅盘的毕业生选择的最后考验地，是除了殿试以外毕业的唯一途径。

只是……对付魔物有点麻烦啊……

我才飞到森林上空，就看到一只鹰借着风翱翔在不远处，仔细一看，还能辨别出他冰蓝色的眸子。

“……”

鸾尾？？？……

“你应该好好养伤才对！”我试图飞到它身边，它却兽性地一惊，扑闪着翅膀拐个弯飞远了。

似乎不想接触我……？

我呆了一会儿，继续沮丧地继续往前飞……

一直到发现诞生地，才倾斜翅膀避开树木枝叶，降落下去。

很明显他们还没到。

结界是要设在诞生地吧？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咧。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

多特森林的魔物果然很烦人吧？从上空进入的决定是对的……唉～如果桃夭慢点走，我完全可以带他们走空路的嘛。

我在诞生地跑来跑去，有些怀念地看这看那。

可马上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劲。

地上的白沙还是老样子，树上的蛋却摇摇欲坠着，似乎顷刻间就要像雨点儿般掉落下来。

蛋的表面灰淡，近乎成了死蛋……

气氛有点怪怪的……

几只白色毛球没精打采在空中飘着，黑色的眼睛半眯着，像醉了一样。

有只正方形的小魔物干脆从树上载倒下来，掉进白沙中。

树枝有一段特别黑，老化了似的，尽是灰黄的叶片。

我有点疑惑地踩着旋转楼梯爬上树。

难道桃夭他们已经来过了？那里是他们设的三重结界么？……看起来不像啊。

几个跳窜，我终于走到那片树叶的中心。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透明地站着……

发现我拨开树叶，他缓缓地转过头。

那是一个俊俏的8岁男孩，顶着一头乱乱的乌黑短发，眨着墨黑的眼眸，疑惑地打量我几眼，随即害羞似的低头陷入思考，软软短短的食指塞进嘴里，微翘的嘴唇吸吮得啧啧有声。

我下巴脱臼……

这小孩怎么看怎么眼熟……

在我疑惑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眨巴眨巴眼睛，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话，直把我雷得浑身哆嗦。

“爹爹……？”他叫完后，还对我甜甜地一笑。

( ⊙ _ ⊙ )|||||……

“你叫我什么？”我嘴角抽了一下。

“爹爹？？”他拉拉我的衣摆，害羞地一笑，两脚丫子互相蹭了蹭。

“……”= _ =||||……

My god……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那孩子指了指自己，“漂亮爹爹说，我……回到过去……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爹爹。”他说话不顺，还语无伦次。见我没啥反应，不好意思地吸了吸白玉般的小鼻子，递出一封信。

漂亮爹爹？那又是谁？……

我四处张望一下，巨汗地接过信。

莫非是谁在恶作剧？……T 3 T？？？

信封外层被上了灼华防护，我掀开那层细小的隔离结界，满头雾水地抽出信纸。

================

仓央：

认出他了么？我想你心中一定有答案了。

出于某些原因，我将他送回过去，送到你身边……

请你好好照顾他，照顾……我们的孩子。

=======================================

信上有一些淡淡的血迹，很明显刚滴下就被擦去。

信的落款是一个熟悉的名字，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桃夭。

我被口水呛到，蹲下身子一阵狂咳！

……谁？谁的孩子？？？？？？？？……

我和……和……和……桃夭的？

信纸撕拉一下被我不小心扯出一个缺口。

有没有搞错！我们都是男的哎？难道这小孩是收养的？

……呃？

等等……

我低头寻思。

似乎桃夭也是男人生出来的……他是魔物嘛……这样说来也有可能……

……

可能……可能什么啊！！//////////> 口 我和桃夭的孩子，那就是说我和桃夭将来会那个……那个什么？

我脸刷地通红冒烟，我只……只把他当好朋友的……怎么可能跟他……呃……

我抱着脑袋一阵混乱，“天啊……”一时难以接受。///>我来回看了几遍信，确认那字迹确实是桃夭的……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孩子。

桃夭……的孩子。

他的身体渐渐实体起来，不再虚幻地透明。

他有些不安地看着我，似乎怕被抛弃似的拉扯着自己不合身的衣领。

那张脸不管怎么看……都像……

“墨若……？”我几乎想哀鸣。

那孩子眼神忽然有了光彩，笑着点了点头，“嗯！”

我被雷劈了……

墨若是我和桃夭的孩子？！……= 口 =|||……太难以置信了。

我该不是还在做梦吧？

“你那漂亮爹爹叫啥？”我不信邪地再问一次……

他想了想，犯错一样地撅起嘴，手指不住绞动，“墨若……墨若不知道……刚……刚出生……就直接总角的，现在才……才1岁不到，爹爹别讨厌我……”他偷偷打量了我一会儿，确认没事后，才得寸进尺地抱住我的腿，小脸蹭了蹭我。

= △ =|||……

“……别叫我爹爹。”桃夭是魔物的身份不能让人知道。“叫我仓央吧……”

想起刚来到这世界时，墨若也是这般大小，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让人碰触，像讨厌我似的。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晕车得厉害，却倔强得很；第二次，他拆下床板搁那陷阱上，让我进屋……嗯……好像还有些什么事，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总之，墨若给我的感觉应该是很寡言、很可靠的，而且很独立，跟别人没什么交集……

我看了眼小墨若，他羞涩地一笑，抿唇看我。

天呐，同样的8岁容貌，性格怎么可以差那么多……

你真的是墨若吗？我戳戳他的小脸，头顶黑线。

对了，桃夭是怎么生出墨若来的啊……我觉得很难以接受……

桃夭他没事吧？( ///⊙ ^ ⊙/// )……

我再度看了眼信纸，雪白的纸上，那滴擦去的血迹很是刺眼。

是写信时受伤了，还是……

墨若说刚出生就受了总角啊？……“你的……漂亮爹爹还好么？”

墨若摇了摇头，“总角后墨若很痛，再醒来已经在这里了……不记得。”

……大概是总角后失去成礼的记忆了吧？

我忽然想起桃夭父亲说的话:【魔物只要生孩子，即使不死去也会衰弱很多，我只是比较不幸罢了……】

我如入冰窟，耳朵嗡嗡作响。

衰弱……或者死。

他父亲可是化作粉末死去的……

那……桃夭？！

不……不会吧！！

我捏紧信纸，纸上的字乍然变得好刺眼!

“仓央？”墨若忽然摔倒在地，害怕地四处张望一下躲到我的身后，颤抖着拉住我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