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尚文一听赶紧伸手向陈方怀里一掏,他冰凉的手让陈方一哆嗦。拿出一看果然是支钢笔,聂尚文气得:“你……你就这水平,陈老师别死你手里头。”
“呸!呸!呸!你这小子嘴怎么这么臭呢?”
陈方接过话:“算了没关系,我知道您这是关心则乱。您回去吧,我没事儿。”转过头对聂尚文:“你也回去休息吧,我今晚就睡这儿了。”
舒校医说:“不行,万一你发烧了呢?”
聂尚文一听:“我不走,不管怎么说陈老师是因为我受伤的,我在这儿陪你。”
舒校医毕竟是上岁数的人了,陈方当然不能让他留下来。
“那好吧舒校医,您回去吧,有聂尚文就行了。”
聂尚文听他记得自己的名子心里一暖。
“是呀是呀,你放心回去吧,如果有什么情况我马上给您打电话。”
舒校医才放下心拿起雨伞要走,陈方叫住他:“舒校医,别让舒颜知道了,明天再告诉她吧,不然非冒着雨过来不可,大黑天的一个女孩子太不安全了。”
舒校医点头走了。
折腾一天陈方实在架不住了,身体向后一仰就要躺下,聂尚文反应快一下托住他:“你忘了你后面有伤了?”
“哦,对,谢谢你!”陈方脸冲外躺下,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不回家能行吗?你的保镖呢?”
“我告诉家里人我住学校宿舍,保镖就回去了,我讨厌成天有人跟着。”
“那你出去干什么?怎么又跟人打起来了?”
“我家并不是本市的,但在这边有个工厂,还有所房子。我在原来的学校闯了点儿祸,叔叔一气之后就把我发配到这来了。我想自己住,所以就告诉家里人我会住校,这样那个保镖就可以回去了。”说到这儿聂尚文露出一脸不屑。“至于刚才那些人,我也不知道那帮人为什么和我过不去,可能是因为忌妒吧。我以前也碰到过这样事,这要是在我家那边儿,我绝不会让他们讨到一点儿便宜的。不过我记住他们的样子了,以后会找他们算账的。”
陈方心想这人的自我感觉还真是有够良好的,不过他说的到底不是没有可能。
“那你父母呢,怎么没听你提到他们。”
“他们在我十岁那年出车祸死了,后来我和叔叔一起。”
“噢,对不起。其实我跟你差不多,虽然还有个妈妈,但很多年都没见过了,也和孤儿没什么两样。所以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或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尽力的。”对于聂尚文的情况,陈方很同情因此对于他怪异的性格也能理解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方昏沉沉的实在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聂尚文看陈方睡熟了,轻轻摘下他的眼镜放在一旁。
戴上眼镜时陈方还显得比较成熟和斯文些,可一摘下眼镜后他的面容就大有一样了,至少能年轻十年。那熟睡的面孔上好像还带少年人的忧郁和稚气,让聂尚文觉得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就这样盯着陈方看了老半天,渐渐的聂尚文自己也累了就趴在床边上睡了。
睡到半夜聂尚文突然被一阵声音惊醒了,开灯一看,陈方紧闭着眼睛脸色通红念叨着什么,聂尚文一摸他额头,糟了,发烧了。可这时他突然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舒校医的电话号码。
摇了摇陈方:“陈老师!陈老师!你醒醒!”
陈方微微地睁开眼睛看到聂尚文,轻轻说道:“哥,是你吗?”
聂尚文一愣。
“哥,我想你!哥……”
“陈老师,我是聂尚文,你醒醒!”聂尚文晃动陈方的肩膀。
陈方清醒过来:“哦,是你。”
“你发烧了,舒校医电话是多少?”
“不用,我吃点药就行。”
陈方挣扎着起来。聂尚文扶着他在舒校医的医药柜里翻出一瓶药,吃了两片,然后又扶着他躺下。没一会儿陈方就又睡着了,只是睡着之后嘴里还不时地念着:“哥,哥……”
第二天清晨,舒颜早早就来到校医务室,一见聂尚文十分感动:“太谢谢你了,同学,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一声,你今天就回去休息一天吧。”
聂尚文点点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陈方之后走出医务室。
04.你不是胆小鬼
近一段时间对于未来生活美好的憧憬,使得陈方是神采奕奕,满面春风,心情极佳。
每天一边努力的工作着一边开始和舒颜商量着,准备拿出存款将舒校医家的老房子简单重新装修一下,再买些两人生活所需的家具用品等,准备结婚。
陈方告诉舒颜,他的父母在他不懂事时候就离婚了。陈方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很快改了嫁。从小陈方上的就是长托幼儿园和寄宿学校,其他时间住在外公家。母亲给他提供学费,但一年见不上两回,因此陈方跟母亲没什么感情。外公去世的时候,陈方也上了大学,从此就自力更生,再没和母亲联系过。基本跟个孤儿没什么两样。
自从来到这所城市参加工作到现在有七八年了,陈方一直单独一个人生活。每月除了交点房租和最基本的生活开销之外,基本不怎么花钱,所以这些年也有了点儿积蓄。
陈方憧憬着未来,前方似乎没什么困难,只要和舒颜两人感情好,平平安安的,未来的生活应该会安宁而无忧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此时不幸降临了。
陈方正在上课,一个老师突然冲进来。
“陈方不好了,舒颜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你快去看看吧。”
陈方一下变得脸色煞白,冲出了教室。
赶到医院的时候,舒颜正在手术室里急救,陈方只能等在外面。一同在外面等的还有肇事司机,他见陈方来了,哆哆嗦嗦的解释着:“对不起,我真没看到她,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撞上了。我,我……”
陈方打断了他:“别说了,让我静一静。”
过了一会儿舒校医也赶到了医院,双手颤抖地抓住陈方,陈方除了告诉他舒颜正在抢救之外,其他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手术进行了很长时候才完成,医生出来后陈方和舒校医冲上跟前:“她怎么样了?”
医生说:“非常遗憾,伤者身上多处断裂骨折,可能会留下残疾。但更为严重的是,伤者头部颅骨受到猛烈撞击,大脑内部受到严重损坏,大部分脑细胞已经死亡。恐怕很难挺过今晚……”
“咣——”
舒校医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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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的原因,陈方走出校门的时候,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坐了几站公交车后到了医院,来到特殊护理病房。病床上躺着戴着呼吸罩并且身上插满管子的舒颜。
舒颜没有死,他的父亲舒校医却去世了,因为心脏病突发。
舒颜成了植物人,可与多数这类患者不同的是,由于她的大部分脑细胞已经死亡,所以包括呼吸、进食等许多大部分生理功能都已经丧失,她的存活只能依靠于医院里的这些仪器和管子。
医生告诉陈方,大脑损坏到舒颜这种程度,再醒过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没有任何意识,只能依赖于各种仪器设备及药物来维持心脏的跳动和存活。虽然目前舒颜还有心跳和体温,但从医学的角度上,对死亡的界定和判断上来看,实际她已经死亡了。而如果要一直保持现在这种状态,那么她就需要一直呆在这个特殊病房里。
可是这张病床每天所产生的医疗费用却是非常昂贵的。
医生劝说陈方,还是放弃吧,不如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但陈方不愿意那么做,从医生告诉这个结果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陈方用掉了所有积蓄,变卖了自己和舒颜家所有家当。再加上学校的师生也捐了一些钱,安葬了舒校医以后又交了舒颜的手术费。然后再支付她住院的医疗费用一直到现在。那个肇事司机家里也不富裕,勉勉强强凑了五万块钱之后,就没了人影。而那些钱对于陈方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由于陈方和舒颜还没办过结婚手续,他和舒家就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在学校的多方努力下,陈方才得以拿着学校和教育局等多方面的证明,把舒校医和舒颜的存款从银行取出来,交给了医院。可是舒校医的房子,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取得房产变卖的权力了。只能在熟人的帮助下租了出去,并一次性给付一年的房租。这些钱他也都直接送给医院了。
现在的陈方真是身无分文了,舒颜的情况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可是陈方就是不想放弃,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静静地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舒颜,陈方轻轻地说:“小颜,明天我该怎么办?不!别让我放弃,我害怕孤单。如果连你也走了,我不知道我的生命里还剩下什么。”他轻轻握起舒颜插着输液管子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着。
“小颜,只有一件事情让我非常后悔,那就是我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走出医院,看着夜幕下华灯初上的城市,陈方心里一片茫然。
下一步该怎么办,学校里一个月那点工资,都不够舒颜一周的医疗费。
可是陈方却没有完全绝望,至少并没有像上次刚刚离开故土时的那么绝望。
至少自己的生活现在还有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总要努力的赚钱生活下去。即使为此付出一切,也再所不惜。
街对面是一片五光十色的霓虹闪烁,显示出那里的繁荣奢靡。陈方稍稍犹豫了一下,向街对面走去。
******
本市最高档的夜总会中,灯光昏暗。装饰极其豪华的大厅内,散发着这类场所里特有的奢华靡烂的气息。
大厅一个角落里坐着几个年轻人。从他们东张西望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
“哇——!聂尚文你快看,这里的服务员是跪着服务的。”
聂尚文笑着:“武光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不好。”
旁边另一个青年叫高晓伟故装老道地说道:“就是,你怎么跟个土冒儿似的,这有什么奇怪的,别忘了这里可是咱们这儿消费最高的地方。跪着服务算什么,只要你有钱,这儿什么服务没有。”
武光一听压低了声音:“那种服务也有吗?就和小姐那个的?”
“当然,那还用说。怎么,想试试?”聂尚文侧目笑着。
武光和高晓伟对视了一下。
“那一定很贵吧?”
“就是,还是算了吧。”
聂尚文见他们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也不回答,一抬手叫来服务员:“给我们找几个漂亮的吧。”
“几位是要小姐还是少爷?”
“啊——?”
“还有鸭啊?”
聂尚文瞥了他的同学一眼,怪他们实在太少见多怪。
“要小姐,档次最高的那种,一人两个。”
“是,包您满意!”
服务员走后武光按捺不住兴奋。
“哇——!一人两个,哥们!你太够意思了!”
“小意思。”
聂尚文一脸的不在乎。
聂尚文到底是年轻人,不管家里多有钱,是年轻人就耐不住寂寞。
聂尚文人长的帅气,家世又好,自然本身就很具有吸引人的磁场。加上他又为人大方出手阔绰,很快便在班里结交了几个狐朋狗友。而武光和高晓伟就是他看着最顺眼的两个。
“唉!”高晓伟捅了一下聂尚文:“你看那边儿那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呢?”
聂尚文顺着高晓伟指的方向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转过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是吗,我是不认识。你认识的人里有干种工作的?”
“怎么会,当然没有了。”高晓伟笑道
过了一会儿,几位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小姐走了过来,分别坐在三个年轻人身边。
聂尚文打量了下身边的两个女人,心想,到底是高级地方,连小姐的水准也不算低。
开始他的两个同学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喝了点儿酒之后也和小姐们混熟了,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凭借着昏暗变幻的灯光掩护,开始对小姐们动手动脚。
可是聂尚文却完全提不起兴趣来,身边扑鼻的香粉味让他感到厌烦。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大厅里寻找着一个身影。
很快就在不远的一个桌旁,他找到了那个跪着的人。
高晓伟没能认出来,可是聂尚文却一眼就认出了陈方。
陈方没戴眼镜,头发油光光的梳向脑后,显得一张脸格外的白。
在这里见到他,聂尚文虽然感到吃惊,可是很快他就理解为什么了。
舒校医的去世和舒颜老师变成植物人的事,全校师生都知晓了。为了帮舒颜偿还手术费,学校还组织了一次捐款,聂尚文当时全校师生中捐钱最多的一个。
其实聂尚文跟舒颜和陈方真是一点儿都不熟,不光是同学们对他如此慷慨解囊感到惊奇,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就是那天陈方和舒颜在小树林里的对话触动聂尚文吧,反正他是希望能帮助到陈方。
这时聂尚文身边的小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转回头:“先生,你喜欢boy?”
聂尚文连忙收回目光:“我又不是同性恋,怎么会喜欢男人。”
“噢,对不起我误会了。”
小姐是识趣的,她看得出身边这个男孩子是今晚买单的人,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可问题是聂尚文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老师身上呢,对于身边的美女完全熟视无睹。只是在一边喝着酒的同时,一边用目光追随着陈方的身影。
一直到结束,武光和高晓伟到底是没敢在小姐们身上尝试更多的服务项目。出了夜总会之后由聂尚文的保镖开车送他们回家。
坐在车上武光说道:“唉,我说尚文,我看你那两妞挺够味儿的,可你怎么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高晓伟接过话来:“尚文什么世面没见过,就这样的货色,尚文肯定还看不上吧。不过话说回来,今晚上这几个妞里,就属尚文那两个最性感了。”
“对呀,对呀,我也这么觉得,尤其是你右边那个,那叫一个丰满呐。我想要是做起来一定爽死了,你说呢,尚文?”
聂尚文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没出声。
那种的就叫性感吗?聂尚文从不觉得胸大屁股大就一定是性感,性感不只是丰满,它还应该是一种美的感觉。
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那天陈方在卫生间里上身穿的整整齐齐,下身却只穿了条内裤以及袜子和皮鞋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时的陈方很性感。
聂尚文用力甩了甩头,这都想哪儿去了。
05.忍不住想关心你
课堂上。
陈方疲倦的摘下眼镜,用手指捏了捏鼻梁,强打起精神继续讲课。
这些天他实在太累了,白天在学校上一天班,连顿饭都来不及吃就赶去医院,看一眼舒颜有没有什么变化。紧接着马上就得赶去夜总会上班,一直到凌晨两点才能回家休息。这才刚刚兼职还不到一两周他就已经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可是陈方必须得坚持,那里的工资已经是相当高了,他知道以他现在的条件,也很难再找到第二份工资相等的工作了。
而且陈方也宁愿每天都这样忙碌和劳累。至少,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很充实,让他可以暂时忘记一切他不愿想起的事情。他不用面对同事们同情和怜悯的表情,也不想听到他们的安慰或劝告的话语。在别人看来他的行为或许是高尚,或许是犯傻,或许是给自己找罪受。可陈方不需要他们的理解,他们不会知道,现在他所面临的这一切对他而言都不是最痛苦的。只要舒颜还活着,他的生活就还有目标,他就不觉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