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簧 下————虫曷
虫曷  发于:2010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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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吉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要坏事。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一下跪下来说:「镇统,我打您当了营统的时候就跟著您了,到如今正好五年零三个月。」
李顺点了点头说:「咱俩也是那么多年的情分了,我以前是个穷汉子,从来不会管家。所以这家向来都是全交给你打理。你虽忠心,但在天津你就暗底收下面人的贿赂,到了北京更是跟上门的人要封礼银子。我说没说错?」
严吉一听,浑身打起抖来,李顺虽然并不是清官,但也比别人廉洁多了。况且他要寻了人错,那就是治军法,动辄上大棍子打,是个铁腕治军的主儿。如今自己不知道怎么惹到了李顺,他竟寻起自己的错来。他心底下一惊,叩首说:「镇统,这收封礼银子,收下面人的孝敬,哪个管家不做?都成规矩了,就算我不收,人家也硬塞过来。」他一边哆嗦著一边磕头说:「这,这,您看在小人那么多年的忠心份上,饶小人一命。」
李顺挥了挥手说:「这事儿,军法里讲的明白,不得收受贿赂,你好歹也有个副官的头衔,我听人抱怨过那么多次,不治你,就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过,咱们两个的情分,只是军中兄弟的情分,是你伺候我的情分,可没换过来。」
那严吉一听吓一跳,好嘛,敢让李顺反过来伺候他,他活腻味了吗?他听李顺的口气不重,也不哆嗦了,抬头看著李顺陪笑著说:「镇统,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哪敢让您伺候?」
李顺眼睛一睁,大力拍了下桌子,怒声呵斥道:「你少装蒜!你知道不知道温庭玉是谁!连我都对他赔小心!伺候他是你的福分,还敢放狂言叫他伺候你!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严吉被吓得趴跪在地上直发抖,也不敢抬头。原来那看门房的老于真是个嘴紧的,李顺说不让说,他就真没四处唱去。所以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李顺在後院藏的那个病戏子就是鼎鼎有名的温庭玉。
不过,这温庭玉到底是被伺候的还是伺候人的,还真不好说。不过严吉这话只敢在心里讲,也不敢说出来,只磕头说:「镇统,我如今才知道那是温庭玉,这不知者不怪......不过,我确实没说过什么叫他伺候我的话。」
李顺一怔,知道是四儿故意编了瞎话来刺他。他虽然生气,但也说不了什么,四儿护主,打从七年前就是,也亏了他这七年都没变过。他冷哼了一声说:「可你由著别人嚼他的舌头,我问你,四儿今天是不是找你来赶过人?」
严吉一楞,心下估计是四儿在李顺面前不知道编派他什么不是。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躬身答道:「镇统,秦财一向老实,他老婆虽嘴碎些,但一向用的上......」
李顺冷笑著说:「这府里容不下她那尊佛,你打发他们夫妻走路吧。以後四儿跟你一起管家,你们两个好好处处,他管後面,前面的事还是你管,他管不上。还有,我不在,庭玉就是这家里当家的,叫下面的人都给我放尊重些。」说著心下担心温庭玉,又往後面走过去。
严吉楞了一下,心底下直嘀咕李顺和温庭玉的关系,不过他也不敢乱嚼舌根儿。李顺平日看着和善,可用起军法却无情,前年还打死过和他杀洋人的同伴。如今他有把柄捏在李顺手上,可不想自己也有那么个时候。
十七
李顺回到後院的时候,正看见四儿端了药碗出来,他招手让四儿过来说:「怎么样了?还头疼吗?」
四儿回道:「刚喝了药,躺了一会,看著睑色好多了。」他转念想到李顺刚才要跟温庭玉说以前的事情,低声对李顺说:「大爷,我不是跟您说了,可干万别让爷知道您什么都知道了,他支援不住。」
李顺楞楞的看著四儿说:「你说他怎么就是不想让我知道那些事儿?那些事儿,怎么是他说瞒就瞒得住的?」
四儿转头看了眼屋里,把李顺拉到院外面说:「爷这些年,看著风光,过的可不是什么舒服日子。再说,您不在他身边,他再怎么舒服也不舒心是不是?况且,您也知道他是那么个心思重的人,不过是骗著自己罢了。您要说,也得等他身子好了再说,最起码也得给他点底儿啊。现在说,回头又跟今天这样叫起来怎么办?您看看您这手,都肿了。」
李顺差点忘了,转眼看去自己的手,被温庭王咬的地方止了血,肿起老高。他这才觉出钻心来,抽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以前不见他心思这么重,怎么这些年变了这么多了?刚才你们两个合夥儿陷害严吉,我差点就赶了他,你说说,他怎么就不学点好?」
四儿冷笑了一下说:「这叫不学好?那什么叫学好?爷要不会这两下子,早死在北京城里了,还能当今天的温庭玉吗?大爷,您是个带兵打仗的,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李顺怔怔的往屋子那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算了,不提这个。对了,以俊你就管後院,前面归严吉,你们俩各管各的,平日都照应著点对方,严吉以前不知道庭玉的身份,也难怪他。以後知道了,後院再有谁给庭玉睑色看,你照赶,回头跟严吉打声招呼就得。惹的狠了,给我圈起来,进了我的家,烧火丫头都得从军法。」
四儿点了点头说:「还是大爷疼爷,我再去煎副药。您先进去看看爷吧,闹腾了一晚上了。他现在还不睡,我怕明儿再烧起来。」
李顺点了点头往屋子里走,进屋就见温庭玉正下床扶起地上那炕桌,刚才闹的紧,都没人收拾。李顺见温庭玉拖著那桌子往炕那边走,心里一痛,走上一步抬起那坑桌说:「你病成这样,还收拾什么屋子?这桌子也是你现在拾得起来的?怎么不叫人收拾?」
温庭玉咬著嘴唇,看著李顺把桌子放回炕上,又转头捡起那油灯,走到炕边上打开炕柜,轻轻给灯上添了油,换了灯芯,点上了放在桌子上,又转头见李顺在脱衣服,伸出手去替李顺解长衫。
李顺见温庭玉咬著嘴唇替他解衣服,也不说话,一下把温庭玉抱在怀里,叹了口气说:「闹腾一个晚上了,你还疼了那么半天,赶快睡吧。我明儿哪都不去,在家陪你一天。」说著摸摸温庭玉身上的衣服,见都是乾的,一下把温庭玉抱了起来,放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自己脱了长衫也躺在温庭玉的身边,随手盖上自己那条棉被。
李顺躺下了一会儿,就觉得温庭玉的身子悄悄的靠了过来,钻进他的被子。李顺也不动,随温庭玉折腾,只听温庭玉在他怀里叹了口气,胸膛上又湿了一片,烫的他怎么也睡不著。等李顺听得温庭玉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了,这才轻轻起来,把自己那层被子换成了温庭玉平日盖的锦被,又去水房冲了凉水澡,穿好衣服走到书房看公文。
第二日,李顺果真在家陪了温庭玉一日,哪也没去。接下来的日子里,练兵处都没什么要他做的事儿,大多是住在兵营几日才回来一趟,紧著督练新军。而温庭玉也看不出来在想什么,李顺在家的时候,仍是使著小性儿的笑闹,不在家的时候,就静静的养身子。但俩人的确是日渐生份,只是李顺常睡兵营里,除了四儿,倒是谁也看不出来。
这日李顺刚到家,就听人说林玉宏来拜。他紧著换好了衣眼就到了前院,只见林玉宏端著茶坐在太师椅上,下首有李顺的门客陪著说话,见他进来,这才起来说:「遗山,这阵忙,也没来你家看过。这不,今儿不忙了,又顺路,就来你这儿叨扰碗茶喝。」
李顺见林玉宏站起来,忙进去说:「林大人,坐,坐,您来,我倒履相迎还来不及,怎会舍不得碗茶?」说著就对站在一边伺候的丫头说:「你给林大人泡的什么茶?」
那丫头还没答话,林玉宏就皱著眉头说:「遗山,我不是说了,咱们在练兵处大人来大人去,那是作样子给上边看的,如今私下交往,直称名字就好。其实,今日我找你来......」
他看了看两边的人,李顺会意,忙说:「都下去吧,别留人在外面伺候,我要什么,自然会出来喊你们。」
林玉宏见人都下去了,这才开口说:「遗山,这阵子你不来练兵处,可是逃了个差使。广东那边的事儿,非要北京过去个人才镇的住,结果上面就把我给派过去了。」
李顺一听,心里一喜,这差事原本段棋瑞是有心让他去的,只是话没挑明。他正琢磨怎么开脱呢,这下倒不用头疼了。不过他哪能在这当口高兴出来,只皱著眉头开口说:「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使,对策都订好了,那边又有咱们的暗桩,你过去,不过是给下面的人点底儿罢了。玉宏,你不一直琢磨著无功不好受这份从二品的俸禄?这不正是个机会?我想去都去不了呢。」
林王宏虽然官比李顺做的大,可真正说到打仗,他是从来没打过。他有林玉笙在上面周旋,平日只管文书的工作,制订军规之类的工作,真到了打仗,自然不会派他。只是这次本来段褀瑞是想著让李顺过去坐镇的,但李顺是个主张招安的,手上的军队又没练上几日,一下离开几个月,对军心不利。而计策是林玉宏订的,事情又不凶险,冯国璋就琢磨著帮林玉宏争功,於是这差事就派到了他身上。
林玉宏知道这消息,喜的是心痒难耐,可他是第一次真正独当一面,自然心下胆怯。但他总不能在练兵处唱,白辱没了他林家的名声。结果他跟家想来想去就想到李顺这个真靠军功升上来的镇统。
林玉宏皱著眉头说:「我说出来你可别笑我,这计策虽然是我订的,可我整个儿一赵括,都是纸上谈兵,到时候真出了事儿该怎么办?我啊,是到你这儿来讨锦囊来的。」
李顺微微一笑,拿著茶碗,轻轻的用茶盖拨著上面的茶叶,拨了一会才说:「玉宏,我锦囊倒是没有,不过送你一个听字。」
林玉宏皱起眉头说:「这什么意思?遗山,我一片诚心找你来讨教,你这不是玩我吗?」
李顺呵呵笑著说:「广东那边的协统我见过一两次,虽说刚愎自用了些,但是个极好的人才。况且那边的事情,他不比我们摸的清楚详细?结果你这一过去就抢了他的功劳,若是再指手画脚,他揣著横气,你又不知道情况,回头搞砸了事情,朝廷的脸面何存?」
林玉宏一呆说:「我就听著他的?那不给我自个儿丢脸吗?」
李顺摆了摆手说:「不变应万变,这次的事儿本来就是妥妥当当的,万一出什么事,你不要惊慌,尽管让他出主意,回头吊吊他的胃口,再按他说的做。这事出了差错,掉脑袋的可不是你我,想必他不会乱来。你用了他的计谋,回头上奏时拉上他一把,此人以後定唯你所用。所以,这次去,沉住气,少用嘴,多用耳,一个听字而已。回头我在北京等著给你摆庆功筵,连那桌赔罪酒一起摆了。」
林玉宏听了李顺的话,杲了一阵,抚掌大笑说:「遗山,这听字送的好!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我要真凯旋归来了,哪用你摆筵,你找地儿,我一定包下来请你这个知己。」说著又想起林玉笙交代他的事情,皱了皱眉说:「遗山,那温庭玉是不是跟你这儿?我上次请你看他的戏,你看了一半就走了,还以为你看不上他呢。你们俩怎么就搞上了?」

李顺心里咯登一下,也不知道林玉宏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他抬了下眉说:「实不相瞒,这温庭玉是我义弟,七年前,我们闹了个大别扭,如今重逢了,倒是我自己磨不开面子。後来话说开了,知道是误会,我这做哥哥的可不要接他进来住。」
林玉宏嘿嘿笑著说:「遗山,我还真不知道你跟温庭玉有这段儿。不过我大哥可是喜欢你这义弟喜欢的没边没沿儿的。这不,我家老头子快不成了,他要在南方待到送完老头子的终,特意叫人接温庭玉过去呢。我这次来你家,除了跟你要锦囊,还是跟你讨人来的。」
李顺眉头一皱,冷冷的说:「玉宏,庭玉如今病的连台子都上不了,我怎么放心让他去南方?况且,他以前爱玩那些事情是他年纪小,如今我做哥哥的在他身边,怎么还能让他这么荒唐下去?」
林玉宏得了李顺的指点,正高兴,也不在乎李顺生硬的口气,只笑著说:「得了,我知道了,你宝贝你弟弟。说实在的,我哥也宝贝得这个温庭玉不成,他们两个的事情,这才叫你情我愿,既然温庭玉喜欢,你这当哥哥的也别道学了。」
李顺听的拳头都攥了起来,「砰」的一下敲在桌子上,站起来说:「亭玉不能去南方,你跟你哥说,以後庭玉就算跟他断了!」
林王宏被李顺吓了一跳,见李顺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知道是动了真火了,尴尬的笑了两声说:「得了得了,你心疼弟弟,我到时候去跟我哥说,不带他走就是。不过这断不断,我看你还是问问温庭王的意思。我看我哥是疼他疼得了不得的。」他见李顺气得开始发抖,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乾笑了一声说:「遗山,这,我过两日就起程了,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先告退了。」
李顺好歹还想起来林玉宏是高他一个品的大员,他深吸了口气说:「这都晚饭的时候了,要不我出去请你一顿,算是给你饯行?」
林玉宏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今儿去程秋君那。遗山,我跟你说,程秋君这戏子,不但脸长的好,这厨艺也是一流的好,我可好不容易从我哥那要过来的。我这次要真的凯旋回来了,我就把他叫来伺候你几天,我哥说,他床上虽然不比......」
林玉宏正想说程秋君比不得温庭玉,突然想起温庭玉是李顺的弟弟。他斜眼见到李顺的脸越来越绷。又想起刚才李顺发火的样子,乾笑了两声说:「得了,你不爱这事儿,我也不勾著你,回头回来了,八大胡同的头牌我都叫来陪你吃酒。」说著就往外走。
李顺叹了口气,在後面送著林玉宏说:「玉宏,这次广东之行,我祝你旗开得胜。」
他看著林玉宏笑著坐上车走了,心里叹了口气,只希望林玉宏这绒裤子弟真的照他说的去做才好。他又想到刚才林玉宏说的话:心里一阵火上来,抬手打断了旁边刚栽的小树,又站在院子里大声对往这边看的人说:「都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发火是不是!」吓的所有的人都低头干活去,哪个也不敢往他这探头。
打李顺吩咐下来以後温庭玉当家,这後院伺候的都赶著巴结温庭玉。所以李顺还没回到後院,温庭玉就知道了李顺在前院发了好大一通火。他问清楚了情况,就有些慌了手脚,也不知道林玉宏和李顺到底说了什么,怎么会惹的李顺发那么大的脾气?
温庭玉知道李顺还在前院发火,火不消了不会来後院。他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想了想,转头对四儿说:「四儿,你把端午的粽子拿来,把那条黄花鱼串煎了,再烫壶好酒,今儿我和顺哥提前过端午。」
李顺在前院来来回回走了半天才觉得火气下去了点,抬头看日近黄昏,他怕温庭玉等他吃饭,抬脚就往後院走。才一进去就看见温庭玉摆了一桌酒,人斜著靠在太师椅里。见他进了小院,冲他笑笑,也不站起来,只招手让他过来。
李顺一见桌子上摆了粽子,皱了下眉头走过来说:「过两日才端午,你今儿吃什么粽子?」
温庭玉横了一眼李顺说:「过两日才端午,谁知道你到时候又到哪睡去?今儿我好不容易逮住了你,还不赶快跟你把节过了?」
李顺被温庭玉幽怨的眼神横的心下一愧,知道他怨自己不常回来住。但他正在气头上,也没心情解释,只说:「就你多心,端午这种日子,我能不回来过吗?得了,反正都做了,不吃可惜。对了,端午那天,我带你去给娘上坟。」
温庭玉听了李顺的话,稍微楞了一下,又听李顺说:「端午应景儿,怎么没鱼?」
温庭玉回过神来,见李顺要伸手拿粽子,他伸手轻拍了一下,笑著说:「怎么没鱼,不过我给藏起来了。我说个西江月给你猜,回头你自个儿找去,找不到,连粽子都没得吃。」
李顺的手一下被温庭玉给拍中,拍的他就要发作,但抬头见到了温庭玉抿著嘴笑的样子,哪发作的出来?只『嘿』了一声,哭笑不得的把温庭玉给拉到自己的怀里说:「哪那么多鬼主意,吃个粽子还讲究。我看我今儿晚上是吃不上饭了,你那些花花文章哪是我能猜出来的。」
温庭玉笑咪眯的倒了杯酒说:「我又不是文人,哪读过几本书?这西江月,我看你背的比我熟。」他见李顺不明所以的看他,把酒塞到李顺手里说:「我可说了,你听好。」说著抬手提气说:「远看忽忽悠悠,近瞧飘飘摇摇,不是葫芦不是瓢,水里一冲一冒。这个说像皮球,那个说像尿泡,二人打赌江边瞧,竟是和尚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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