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言耸听 第一部(出书版)by 嫣子危
  发于:2010年09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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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几乎可以想象他们相识的完整过程:在一家阴暗酒吧的角落,我年轻的当事人遇上一生一次的对手,因为他"偏激的性格",令那一晚的相遇变得如此激烈迷人,他被吸引,毫无理智,于是不顾一切打破禁忌,先斩后奏。
直到今天,他付出了代价。
当然,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你以为砒霜可以当饭吃?
真是悲哀,我看着他挣扎在爱与不爱的边缘,就象在看八点档的连续剧,发生在别人舞台上的戏,自己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坏,或许他只是选择错了一个时间。
分手也是一种学问,处理得不好,毁你一生清誉。遇上个温和的,大不了是给你一巴掌,遇上个激烈的,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就象面前这一位,已经是个鲜明的例子,反面教材,血的教训。
两个小时过去,他看了看表,匆匆约了下次的时间就离开了。
我走到外面,刚好看见我的秘书把时装杂志大大地摊开放在桌子上,正看到欧洲流行时尚栏。
"今季流行什么?"我敲敲她的桌子,讽刺地问。
她抬起来,对我嫣然一笑:"今季流行烫金黑纱蕾丝,医生,你会不会放我一个月假,让我亲自到欧洲购得此名家之作?"
她指着杂志里面性感的内衣给我看。一边对我微笑,一边撩拨着她卷成大波浪的长发。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我还未伸出手去,秘书小姐已经快我一步抢过来接,她的声音既妩媚又动听:"你好,冯德楼诊所,有事请讲。"
这显然是一通私人电话,在我返回房间的时候还听见我的秘书拿着话筒一边咭咭地笑,一边说:"是呀是呀,那个女人真好笑,后来怎样了呢?"

这种日子过起来也满有意思的。
日日有不同形式的人上来诊病,各个年龄,各个阶层,世纪末的绝症,已经蔓延至每个角落。
"医生,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说。
"何为不该?"我问。
"我爱上了自己的下属,他职位比我低,年纪比我小,学识比我差。"
"你认为这是问题?"
"你认为这不是问题?"
我想了想,难以作答。人生观不同,看法自然不同。
"或许换个角度,"我说:"假如你爱上一个职位比你高,年纪比你大,学识比你好的人,你觉得自己就可以得到幸福?"
"我不知道。"她很坦白。
"你真的喜欢他吗?"我问。
"应该是的。"
"那么他喜欢你吗?"
"应该也是的。"
"你不愿意试试?"
"医生,我的年纪不小了,如果这一次尝试失败,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听起来很严重。"
"的确是,如果爱情也能买保险,我愿意投资。"
"爱情保险?"这倒新鲜,稳赔不赚的生意。
"对,保险。"她一边说一边问我:"医生你知不知道人遇上意外的机率是很高的?"
"遵守交通规则的人会遇上车祸,坐在家中也会被窗外飞进来的砖头砸中,坐船可能上错铁达尼号,坐飞机又可能撞上911,这个世界是危险的。"她从随身的袋子里抽出一大叠文件,递给我说:"医生,或许你该考虑买一份意外保险?"
你绝对可以信任我们公司的服务承诺,首先,我来解释一下我们成立这家保险公司的宗旨......
现代人理应如此,抓紧每个机会,推销生意,或是推销自己。
适者生存,谁不是被逼的?
每日遇上几个这样的人,可以点缀枯燥的时间。
 我的秘书已经不再在我的诊所里化妆看杂志了,她最近迷上编织,怕是钓到了某条垂死挣扎的水鱼,所以急急施展所有秘技,期望一击即中。
爱情于女孩子来说,也是一项事业。经营得好,一生不愁吃喝,倘若所托非人,必定是前世作下的孽。
"这是什么?"我指着她手中的一堆毛线问。
"围巾。今年最流行这颜色,好看吧。"她十分得意。
"我不要围巾,我要手套。"
"要我织给你,可以,加我两倍人工。"
"那我不要了。"
女孩子们都晓得洞察市场,这是天生的本领,自己是什么行情,对手是什么行情,全部心中有数,象我这种样子普通,身家微薄的未婚人士,别说是正选,恐怕连做第三者的资格都没有。
我回到房间,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喜欢看一本书。
书上写: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会开始有危机感。他们会特别注意仪容,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头上的毛发逐渐脱落,他们也会尽量显露温柔,因为女士们停留在他们身上的注意力越来越少。
人总是一边害怕着死亡,一边接近着死亡。
以前曾有一个客人,对我说过一个楼梯的比喻。
一出生的时候,在第一级楼梯,仰起头来,仿佛只看得见前面的一堵高墙,本以为无法超越,但成长之后,又发现原来每级楼梯不过是脚下的一块小小的石头。
到了年少,楼梯已经看得见明显的形状,心中不再犹豫,因为只要不断地攀爬,总有一天会到达顶端。
再大一点的时候,楼梯开始产生变化,它的形象不复以前恐怖,而且越变越矮,每上一级,都象走在平路上,无论怎样努力,都似在原地踏步。
每增长一点年岁,楼梯都会变化一点,直到最后,眼看还差一步便走到最后,你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不想上来,只是无法让自己停下双脚,因为你无法阻止时间。
然后,你踏上最后一级楼梯,发现那级楼梯其实并不存在,你最后的结局,是掉进永无止境的深渊,就在楼梯的另一边。
对于他的比喻,我想了很久。
但现在高楼密布,想要找条完整的楼梯并不容易,如果哪天你选择乘坐电梯,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一层一层的梯门打开,你会看见不同楼层里面的风景,你可以选择留下,或者更换其它楼层。
办法总会有的,做人不必如此悲观。

那一晚十点正,文小姐出现,在我的网络上。
你好,医生。她说。
你好。我回应。
与她"对话"已有半年时间,每次总是礼貌地开始,又礼貌地结束。人和人之间,总要保持一点适当的距离,才会显得美丽。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我问,告诉我你那天之后的选择。
屏幕有很久的沉寂,一段时间之后她说:我只答应同居。
同居,为什么呢,你认为结婚比同居更没有保障?
不是。我只是不想他后悔。
你认为他会后悔娶你?
可能。
为什么?
他本有能力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他只是一时糊涂,刚好看中我。
你的意思是怕他日后出轨?
或许,我不知道。
你对他没有信心,你欠缺安全感,他让你有这种忧虑,他并不是一个好情人。
不,医生,不是这样的。是我不好,都是我。
这样的一个女子,对于爱情,既怀疑,又渴望,永远无法消除顾虑,说服自己敞开心扉。
我曾经问过我的秘书,如果有一个男人如此地爱她,但对方是个花心的人,可能无法保证只对她一个人忠贞,那么还会不会考虑嫁给他。
她的答案是,如果那个男人肯用自己一半的身家来弥补他的诚意,可以商量。
"你到底是先考虑对方的真心,还是先考虑对方的条件?"
"首先要有真心,同时也得具备条件。"
"你这个贪心的女人,怪不得你到现在还找不到码头,一定淹死你!"
"你来担心我?担心你自己吧!"
真是岂有此理,现在的女人都是什么样子的?时代几时进化到这个地步?
我对文小姐最后的建议是,任何事都需要冒险,只要你认为值得,不要害怕失败。
她说她会认真再参考一下我的意见。
对于别人的感情,我已经仁至义尽。如果真有爱情保险,应该发扬光大。
每一次乘坐电梯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楼梯的比喻。
我在想,如果某一天,电梯的门打开,我见到的将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那么我还有没有勇气踏出梯门。
我的秘书向我告假,她说她要结婚了。沉沉浮浮了二十四年,她终于得尝所愿。
她的男朋友可能会穿着她织的围巾,与她在上帝面前定下盟约,发誓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只吃她煮的饭,只穿她买的衣服,并且愿意分出一半身家以示他的诚意。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医生,这一个月内除了他,我的脑子里不能容下别人。"她忙着翻看婚纱杂志,还对我说着她爱的宣言。
"你尽管去玩吧,一个月后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我恐吓她。
"为什么呢?"她问:"生意难做,要倒闭了吗?我有朋友或许会愿意顶手,可以帮你介绍。"
瞧她的乌鸦嘴!到底是哪位兄台眼光独到,如此慷慨就义,舍身成仁?
"你以为我会等你一个月?"我对她恶声恶气:"我要请一个不会在上班时间看杂志的新秘书!"
"不,医生,你会等我,你一定会。"她仍然不害怕,她从来没有怕过我。
有时我很怀疑,凭什么她可以对我一副了如指掌的架势?
"医生,你说过,任何事都需要冒险,如果认为值得,不要害怕失败。"
我惊住,看着她。
"医生,我一直都很尊重你的意见,你说我应该嫁给他,我就不再逃避。"
"请你祝福我,请你。"她说。
这不是真的,我指着她问:"你到底是谁?"
她对我微笑,得到爱情的女人,这么地美丽。
每天晚上十点后出现在我网络上的神秘女子,原来一直每天坐在我的办公室里剪指甲看报纸,这叫我怎么相信。
但这竟是事实。
楼梯在这里开始变化。
而她的幸福,对她来说,会不会就是那个深渊?当你爱上下坠的感觉,就不会害怕粉身碎骨,正如信奉爱情的女人,为了感觉可以不惜一切。
我的秘书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去结婚了。那一晚开始,网上的文小姐结束了她最后的旅程。
第二天早上,我在我的办公桌上收到百合花,上面附着小小的卡片,写着:医生,我用这种方式表达我的感激,希望这一次它们不会再被你丢进垃圾桶。
阳光从透明的玻璃外射进来,晴朗的天气,适合教堂的钟声。
我从十三楼的窗外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这种高度,人类显得分外渺小。
我们总是不断地付出青春,来攀爬一条永远在变化的楼梯。
从第一级,到最后一级,都是你完整的人生。沿途风光无限,不必害怕走到尽头。
生活每到一个阶段都需要突破,那最后的一级楼梯,到底是结束还是开始,没有人知道。
只要你愿意尝试。
 
午夜飞行   文 / 嫣子危
 
 
 
 
第一次见那个男人是在一间叫地狱的酒吧。他穿得一身名贵,正在勾引未成年少女。
我和小张坐在黑暗的一角,用最名贵的相机,为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拍下照片。小张是私家侦探,我不是。但小张行动的时候我总在她的身边。
这是一种惯性的动作,我陪她,她便请我喝酒。
她说我有专业眼光,可以给她意见。
我从不知道我的专业意见可以应用到这种事情上,例如偷拍人家的私隐。
这是一种乐趣,我可以见识到千奇百怪的事,见识到人性如何变幻莫测。但小张视工作于娱乐,娱乐之中不忘工作。生意不好的时候,她会去拍公众人物的照片,然后寄给娱乐杂志赚外快。
我并不缺钱用,我有很多很多钱,因为我是陶渊的女儿。说起陶渊,本城没有谁会不认识。我和小张相识也不过是因为发现小张在拍我。小张逃得不够快,被我逮个正着。当时她吓得要死,求我放她一马。我拿着她的照片,冷笑地问她:你就只能把我拍成这样?那张照片拍得太仓促,里面的人物模糊不清,就算她寄到报社人家也未必见得会要。
小张是个爽快的人,我们一拍即合。
小张说要请我喝酒,在喝酒的地方刚好遇见当红女星与名流公子在另一边厢态度亲昵,气氛暧昧,小张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我说且慢,这里灯光不够,你欲拍真人在镜,应选这般角度。
照片出来的效果出奇地好,我和小张合作无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每晚跟着小张四处游走,反正我也无事可干。
小张说,陶小姐,你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我冷笑,她口甜舌滑,想拉拢我。可惜我陶天如自一岁开始便听着不同的赞美长大,谁不是争着来奉承我,根本没有人敢得罪陶某人的女儿。这小张也算是个识时务的人,但要讨好我还轮不到她。

第二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一个无聊的舞会上。
我的父亲与他的家族在生意上有来往。我与他坐在同一围桌上,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看。
我对他微笑,他自然不可能认得我。
席间,他过来和我打招呼。他说:
"陶小姐,我们可曾见过?"
我说:"是,我见过你。"
"在报上?"他自嘲地问。
"不。"我答,抬头正看见那个挂得高高的十字架。他的家族是天主教徒,但我肯定他不是。我对他笑得甜蜜,说:
"在地狱。"
我不知道他是否听出了我的意思,他也并不介意,只说:
"陶小姐你真会开玩笑。"
他离去,我父亲走过来问我:
"你和世侄认识?"
"不认识。"我答。
"宋家可是本城首富,他是三代单传。"
呵,那个男人。
我以为本城首富是陶渊。
父亲笑,对我举杯说:多谢抬举。
真是失觉,原来人家抵得上十个陶渊。
这个世界不可预料。
事实上父亲也不再象以前那样风光,他的生意出现了经济问题。换了以前,他不会勉强我陪他参加这种互相樊附的交际,他把我带出来亮相,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父亲并没有强迫我,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我。
我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的赞美。我相信我是美丽的,并不仅仅因为我是陶渊的女儿。
宋家老太对我有好感,她说,谁家娶了天如是谁家的福气。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父亲,是不是福气只有陶渊最清楚,陶某人的女儿即使要卖出去,也不是一般的价钱。
我笑着对宋老夫人说哪有这种事,虚假得很。
宋老夫人被我哄得心花怒放,忙招宋家独子来,她说:
"天如是贵宾,子贤你要好好招呼陶小姐,不要怠慢。"
我与宋子贤目光交缠,激不起一丝火花。
他邀我午夜出游,兴趣缺缺。这小子日日有不同型号的美女相伴,并不把我陶天如放在眼内。
他只不过在敷衍宋老太,他也在敷衍我。
我与他在黑夜中飞驰,车内只有风声,我们没有一句对白。
我和他站在漆黑的河边,倚着栏杆,距离一尺。
我们看着清冷的河水,久久不语,仿似一种行为艺术。
然后,他问:
"陶小姐,我是否应该追求你?"
"何出此言?"我问。
"我的家人都喜欢你,他们认为我应该和你有进一步的发展。"
"那么请按他们的意思进行。"我答。
他笑起来,开始对我感兴趣。他说:
"你不介意?"
"这是宋老夫人的心愿,只有你可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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