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何况现在的他也不适用。

只是内心闪过淡淡的哀伤，提醒着他那抹灭不去的悲伤记忆。

「欧苏纳·萨姆加多——风刃！」夏伊快速地念出咒语，这是初阶攻击魔法，一般来说威力不算大，但夏伊凝聚释放的魔力充足，再加上他短时间内不断重复念诵咒文，魔力反覆重叠加乘，简单的风刃术威力加乘上好几倍，从他周遭射向那些武祭司。

武祭司虽然知道他是法师，但也没料到他可以瞬间做出这样的应对，急急忙忙闪避那些风刃，可是，虽然闪过了那些快速、又像乱刀似的风刃砍向他们的要害，但不免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几道伤痕。

他们讶异的看着夏伊，原本以为夏伊只是个普通的法师，虽然主祭有告知他们说夏伊是个大魔法师阶级的，但他们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大魔法师，预估夏伊的实力水准时当然也就用当时的标准，再加上夏伊如此年轻，他们也没料到夏伊可以如此快速而准确的念诵咒文，那不过是在短短的瞬间而已。

虽然原先他们就没有轻视的意味，但看着夏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慎，他们同时口中喃喃念着，浑身泛起一种带着些许金色的淡光，双手也都闪闪发亮，比身上的淡光还要强烈一些。

虽然夏伊已经很谨慎的注意着这些祭司，但看不见的死角依然会带来危险，其中一名祭司从他背后，小心翼翼且不着痕迹的朝他射出带有封印的卷轴。

就在夏伊结界要完成的瞬间，虽然感觉到后方有类似封印的魔法流动，他却没办法因此而停下，因为他很清楚即使现在停下结界咒语，也来不及闪躲或是改念其他攻击魔法的咒语，再加上只差一点点就完成结界，他只能咬牙地加快念咒速度。

结界咒语的完成和封印符文卷轴飞击上他，几乎是同一时间，两种魔法都产生效用，相对的也起了冲突。

结界的展开虽然产生效用，可封印也同样对夏伊产生影响，冲击的结果虽然没有让他的魔法因为那个封印而失效或丧失，却在他体内产生爆炸般的震荡，让他差点咳出血，但他还是将那口血给硬吞下去。

嘴里浓浓的腥味让他明白那个封印对他产生了不小的伤害。

但他还是紧紧护着怀中的塞耶，没让他受到伤害。

「……值得吗？这样保护一个和你毫无关系的小孩，而且还是一个年幼瘟魔。」其中一名祭司或许是基于惜才的心理，开口询问夏伊。

「或许……他在你们眼中，除了是个魔之外什么也不是，但在我眼中，他也是个人类，而且是个完全不懂得如何反抗暴力的孩童。

「无论他是人是魔，他也不懂自己身上有什么力量，我只知道他是个天真单纯的孩子，如果可以，他一定也不想要那种力量，他也想要他的奶奶好好的活着。」

就像当初被这个世界指责，他们那时也从未想过要毁了这个他们所深爱的世界，只想要安安静静的躲在世界的一个角落就好，但人们却不给他们离开与躲藏的空间，只想着要赶尽杀绝。

「就算以你的生命保护，你也在所不惜？」其中一名祭司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

付出……他的生命吗？脑海里，浮现了萨斯悲伤的表情。

他舍得丢下那个人吗？因为自己自私的想要保护一个孩子？

「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我愿意这样保护这孩子。」夏伊认真的回答，只是他也忍不住在想，如果这次自己真的得因此而牺牲，他不会后悔，但是，他又得让萨斯等多久？

萨斯会不会生气得把这个城市给毁灭了呢？

老师也好、丽娃姐姐也好，他们没有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是他唯一挂念着的，只有等待了自己那么漫长岁月的萨斯，一想到自己或许又要再次丢下萨斯，夏伊的内心就充满愧疚不舍。

还要多少个两千年，他才能和萨斯无人打扰的相守？

「聆听吾之声、吾之语……帕卡隆奈·素里哈恩·契古特……」

他快速地喃喃念着冗长咒语，虽然速度很快但却没有因此而漏失正确性，「凡瑟拉德斯·铎……请守护这个孩子，愿以……」他一边念着咒语，体内一边翻腾着，虽然那封印没有完全封住他的的力量，但似乎也在他体内造成某种程度的禁锢。

那些武祭司，似乎知道他要念什么咒，不再多说废话，五个人各自从他的四面八方攻击过来，他不能停下咒语来，只能抱着塞耶一边闪躲一边想将咒语给念完。

前方的光头祭司高高跃起，散发淡淡亮光的双手呈爪状的直探他怀中，夏伊速度不比武祭司，要完全闪过其实很难，只能尽量地避过要害，让对方在他手臂上抓耙，留下深刻见骨的伤口，剧烈的刺痛几乎要让他抱不住塞耶，但他还是紧紧抱着不放。

闪过第一个还有其他四个，他继续念着那个咒语，然后狼狈的抱着塞耶躲避，甚至还在地上打滚地闪着，武祭司们的力量在地面上打出一个个的大洞，那些夏伊躲不过的就在身上留下伤口。

然而，他毕竟不是武者，只是一个魔法师，再加上刚刚的冲击所造成的内伤，他其实非常脆弱，在他身上留下的这些伤口渐渐地让他难以负荷，再加上他还要强迫自己念着咒语，到最后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撑下去。

但随着他咒语越接近完成，他怀里的塞耶染上一层银蓝的光芒，而那五名武祭司则是心叫不妙，他们没想到这个法师会固执到这种地步，即使自己都已经伤成这样，还是小心翼翼的不让塞耶受到任何伤害。

就在他快要念完那段咒语的时候，在他两侧的武祭司正好同时夹击，往他肩骨上击落。

夏伊甚至可以听见双肩骨头传来喀嚓的断裂声。

「小夏！」萨斯的声音远远传来，却无比响亮，声音里充满着紧张、愤怒与慌恐。

听见了萨斯的声音，夏伊看着那远远的就看得见的闪亮金色光芒，心里只有满满的抱歉和莫名的安心。

武祭司们见他怎么也不放弃，再加上萨斯的到来，让他们对看一眼，咬牙决定将夏伊和塞耶一同击杀，五人速度与力量一致地朝夏伊挥落重击。

「不要——」在夏伊怀里的塞耶看着为了自己浑身是伤的夏伊，突然哭着尖叫，不希望这些人伤害夏伊。

他过去时常被人鄙视与拳打脚踢，他很清楚被人殴打并不好受，而且夏伊哥哥又为了他受那么重的伤。

如果自己的存在会伤害到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他宁愿不要这样！

就在他尖叫的瞬间，他身上那股来自于夏伊未完成咒语的魔力，突然光芒大炙，而夏伊身上彷佛也产生共鸣的出现金黄色光芒，接着变成两道冲天巨大光束，刺眼得令人睁不开眼。

那两道光芒持续了很久很久，彷佛连时间也为之暂停一样。

萨斯想起了那时候，夏伊用他的生命去施放禁咒，那一片漆黑而冗长的时间，让他焦躁而旁徨。

眼前虽然是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但却充满浓厚的圣光力量，这对于曾经身为白袍的萨斯来说，是一种熟悉的力量。

幸好他和一般魔族不同，这种充满圣光的力量并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或许是因为他曾经身为白袍的关系，他对这种力量有免疫，要是其他魔族，在这种状况下大概不死也半残。

等等……一般魔族……

萨斯神色一凛，想起了在夏伊怀中的塞耶，还有刚刚那已然重伤的夏伊。

而此时光芒渐渐淡散开，他和武祭司都看见了光芒中心的夏伊，身上的黑色衣袍像放入漂色的药中，刷去那一片黑夜色彩，变得雪白纯净无瑕，只是伤口依旧存在，雪白的衣服上是怵目惊心的红艳。

白袍，那是白袍完成试炼的瞬间。

然而他怀中的孩子已经不见踪影，取代而之的是一只站在他们面前、有着柔软银白色毛发的生物。

那生物有些像马，但又不完全是马，也不是独角兽，虽然头部看起来是马样，但头上有着一对银白色牛角，还有兽背上那飞展的半透明羽翼，四脚是如同狮子般的兽掌而非蹄，夏伊从未看过这样的生物，也不曾看过书上有相关纪录。

「夏伊哥哥，谢谢你。」塞耶稚嫩的声音传来，那不像是从某个人或是眼前生物口中传来，比较像是突然在这个城市中响起的声音，每个人，包括夏伊、萨斯与武祭司们都因为这个声音而怔忡。

「塞……耶？」

眼前的银白色生物低下头，以角触碰夏伊的前额，一阵银白色光芒笼罩住夏伊，他身上的伤口也奇迹似的逐渐愈合。

「我的父亲，虽然是瘟魔，但它原本并非瘟魔，而是光明女神艾蕾蒂芙赐予麦威尔、镇守于麦威尔城这个古老城市的圣兽，以保护麦威尔城不受北侧那片黑暗森林的魔物侵扰。」

稚嫩的声音轻轻地说出让人惊愕的真实，就连那几名光明武祭司都满脸错愕。

「只是长年下来，它因为释放过多的力量与吸收人们的贪婪、自私、罪恶，再加上来自黑暗的污染，它终于在七百年前变成一个瘟魔。

「虽然它在知道自己会危害到人类之前就先逃离麦威尔，但它离不开这里，因为这里就像它的故乡，它只能躲藏在黑暗森林朝这里遥望。

「只是，失去了圣兽保护的麦威尔，也一天天地累积了连神殿也无法抹除的恶，那些恶就像毒素一样渗入了整个城市和土地，要清除这些污染的毒就必须要有新的圣默才行。」

听到这里，夏伊突然理解了。

塞耶就是那个新的圣兽，他一样流有圣兽的血统，只是一开始诞生下来就是已经被污染的圣兽，再加上他是人类与变为瘟魔的圣兽所生的孩子，所以才会以人型瘟魔出现，虽然不知道成为瘟魔的圣兽究竟是什么原因与人类女性交配。

但塞耶的出现其实也只是引诱出那些存在城市已久的负面力量，并转变成为他的力量，成为杀害这个城市人民的瘟病。

只是，既然圣兽会被污染变成瘟魔，同样的，塞耶这个具有圣兽血统的瘟魔也可以因为净化变成圣兽。而夏伊就是那个引来净化的契机。

他是追寻白袍试炼与光明真理的法师，净化圣兽就是他的试炼，至于净化的方式就是在成为白袍、引来纯净浓厚且不带攻击性光明之力的瞬间。

夏伊在不知情的状况中，无私地守护了塞耶，也诱发塞耶体内的圣兽之核共鸣，让夏伊成为了白袍，也净化了塞耶。

「那……你成为圣兽之后呢？净化城市之后呢？」夏伊突然想到，既然圣兽吸取过多的负面力量会变成瘟魔，那塞耶呢？就算他变成圣兽，要净化这个城市那数百年来所看不见的「毒」，力量也是有限的吧？更何况他是如此年幼！

「……我很谢谢你，让我明白这世界仍有温暖，才能让我恢复成圣兽喔！夏伊哥哥。」塞耶的声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着开心愉悦的语气说着。

但却让夏伊莫名地感到不安。

「我很喜欢夏伊哥哥和萨斯哥哥，你们是除了奶奶之外，最先对塞耶好的人，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塞耶……」夏伊不希望他再说下去，他似乎可以感觉到，塞耶为什么要说这些话的原因。

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的，说着那些不像五岁孩子的言语。

银白色圣兽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萨斯，然后再看看夏伊，彷佛露出了笑容。

他低垂下头，以双角触碰在石板地面上，那双雄伟的双角散发出像星星一样的点点光芒，包裹住整个城市。

他们都感觉得到，彷佛，有某种带着阴暗气息的东西，从城里消失的感觉。

随着那股柔和光芒，石板缝隙和建筑上都冒出了细细小小的绿色植物，生气蓬勃地哔哔啵啵冒出，然后开出各种鲜艳色彩，无比绚丽的花朵。

众人吃惊得一时难以回神，但一直看着银白色圣兽的萨斯突然一喊：「塞耶！」

他们回过神，发现银白色圣兽的身影，随着那银白色光芒的释放，也逐渐的变淡、透明起来。

「塞耶、停下来！」夏伊握住他的双角，总算知道刚刚塞耶没有回答的答案。

因为塞耶的能力不足，当他选择净化这个城市时，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本身的力量与生命。

就算夏伊阻止也已经来不及，塞耶的身体已经化作点点星光，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的化做银色光之沙尘散落在麦威尔。

「……希望，下辈子可以再见到你们……」伴随着微弱的声音，夏伊彷佛看见小小的孩子在自己面前笑着挥手，然后奔往天际。

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坠落。

这一切变化得太快，那五名祭司还难从那震惊中回神，只能愣愣地看着流泪仰望着天空的夏伊，还有四周所浮现的生气盎然。

那孩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办法保护那孩子，而那孩子就这样为了一个对他不友善的城市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夏伊内心充满无力，到头来这一切还是走向了神所要的结局吗？拯救这个城市？

「小夏……」温柔宽厚的臂膀与胸膛紧紧环绕着夏伊，他就像攀住浮木的溺水者，抓着萨斯的衣襟，靠在萨斯胸膛上，哭湿了那一大片的衣服。

「我……还是保护不了他……」那种浓浓的无力，让他想起了过去，也害怕有一天他们是否依旧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这世界，其实比想像中的残忍，上天给予人们的考验总是无比残酷。

「至少，他是很快乐的离开，他谁也不恨，不是吗？」萨斯摸摸夏伊柔顺的黑发，他不会说出要夏伊放下心中的难过，因为他知道那种放不下的感觉。

如果不是执着、放不下那份情感，他又怎会心甘情愿的独自一人寻找了夏伊两千多年？

虽然，他也会对夏伊重视那孩子感到忌妒，但他知道那是因为夏伊想起过去，能够感同身受的缘故，所以他不断的在心中要自己不要在意，等一切结束就好。

只是，他也完全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时间无法倒退，死去的人也无法复生，而被视为病原的瘟魔也不存在了，但却留下了生机盎然，以及即将迎接重生的城市。

「走吧，小夏。」萨斯轻声的说着，他朝神殿的方向挥了挥手，那巨大的紫色结界瞬间消失无踪。

他们在这里的使命已经结束，再留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徒增尴尬罢了。

「等等，你们……」其中一名武祭司原本想要阻止，但话说到一半却又停止，因为他也不知道此时他该说什么，挽留他们似乎有些奇怪，驱赶他们也不太对，最后还是只能静默下来。

萨斯看了他们一眼，而夏伊则是没办法正眼看他们，至少现在不行，他怕自己看着他们，会埋怨他们，如果不是他们的苦苦相逼，塞耶不会烟消云散。

「你们就自求多福吧！虽然塞耶已经净化这座城市，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必定还是会聚积那些负面的毒素在这块土地上。

「那种圣兽也只能繁衍一次……繁衍之后就会死亡，避居在北方森林里那只化为瘟魔的圣兽大概也已经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圣兽来替你们净化。」萨斯语气带着些许淡淡嘲讽意味的说着，让祭司们一阵错愕。

「这是你们所选择的道路。」以后是生是死，都不再有圣兽。

萨斯拥着夏伊，准备转身离去，然而同此时，异变突现。

「轰！」

空气中传来剧烈的震动与声响，银蓝色光芒瞬间闪亮地划破整个天际，所有的精灵们和元素也因为这声响彻大地的雷声躁动不安，就连大地都似乎为之撼动的轻震着。

熟悉的感觉让萨斯与夏伊凝僵住神色。

那是……神谕之雷。

第十三章

那声巨雷，就像划破时间与空间的连结线，将萨斯和夏伊，同他们那本该停断了的过去，强行连系起来。